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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忠诚与背叛·告诉你一个真实的红岩第九章

第九章

        “吉祥”是狱内部分地下党员用的化名,执笔人是女共产党员胡其芬烈士,收信人为狱外的地下党员况淑华。据说况淑华在接信后立即向有关组织作了汇报,并在短短几天内准备实施一项劫狱计划,不料敌人抢先屠杀,整个营救计划落空。信中提到的“蓝先生”指的是渣滓洞狱的敌方看守黄茂才。这位黄茂才出身贫苦,因躲壮丁出来,在渣滓洞做一般看守。经过狱中地下党同志对他的有力争取,决心弃暗投明。黄曾冒着风险,先后从狱中为革命志士们带出信件近20封,并带回一批书报药品,这条极其宝贵的秘密渠道一直是渣打滓洞内的共产党员们获得同外界联系的重要途径。仅此一例,也足予证明党组织对身陷“人间地狱”的战友们的命运尤为关心并在千方百计想办法营救。

        然而,敌我在西南地区的战局变化太快了,快得敌我双方都有些估计不足——当然形势是朝我军节节胜利并比预期快得多的伟大胜利的方向迅猛发展的。

        面对胜利与死亡,敌我双方都在想着各自的命运。历史在此刻已经清楚地告诉世人:灭亡的一定是蒋家皇朝,胜利的一定是中国共产党人和中国广大百姓。然而正是这种已经明摆着的命运,使得即将的胜利者更加渴望胜利,使行将的灭亡者更加垂死挣扎。

        反动的和正义的,虚伪的和真诚的,无耻的和磊落的,在此刻皆在历史的舞台上淋漓尽致地表演着。而在所有的这些表演中,人的生命呈现出异常可贵或异常低贱的形态,因为人的生命在敌我交战的时刻,变得那么脆弱,那么不值钱,可又同时那么珍贵、那么坚强。

        这时,革命者的表演是:宁死不屈,斗志高昂,等待胜利。

        这时,反动者的表演是:虚伪百出,凶残无比,等待灭亡。

        1949年11月22日。国民党方面:早上就可以看到的《中央日报》还有模有样地登载了重庆市参议会议通过的《保卫大重庆方案》方案,内容大致如下:

        重庆为战时首都,西南重镇,举世注目。奠定戡乱胜利基础,必须确保重庆。无论军事、政治、经济必须痛下决心,彻底改善,重新做起,犹未为晚,谨就军事、政治、经济三方面改善势在必行,分列如次,送请政府立即实施。军事方面:一、改善官兵待遇,增强作战能力;二、减少行政费用,补充前线;三、严禁克扣军饷;四、军令统一……政治方面:一、动员人力物力支持前线;二、实行裁员减政;三、实行五户联保……经济方面:一、维持币信,以安人心;二、大量抛售黄金……

        其实,这时的国民党重庆政府已基本处于瘫痪状态,能做的也只是纸上功夫了。但在灭亡的最后时刻,他们也没有忘记忆将仅存的一点儿力量用来对付共产党,以及同他们有个人阶级恩怨的革命志士。

        伪重庆市市长杨森杀害自己的亲侄女便是典型的一例。

        11月24日,一手执掌重庆生杀大权的伪市长杨森一边忙着奉蒋介石之令,到处杀人放火,一边仍然不忘“借刀杀人”。这一天中午,他突然想起自己的一个“仇人”还留在渣滓洞没有杀掉,于是立即命令手下的宾兵“干掉她!”而且末后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不留任何痕迹!”

        “是!”

        宪兵特务们立即到渣滓洞提人。“杨汉秀,出来!”这个被叫作杨汉秀的女共产党员就这样从女囚室被提走了。

        这位女共产党“要犯”杨汉秀,就是杨森的哥哥的女儿。杨汉秀是位典型的封建家庭叛逆者,她曾受朱德同志的影响,弃家奔赴延安,在著名的“鲁艺”学习过。后受组织派遣,回到重庆从事地下工作。这样一来,总与国民党“重庆市长”的叔叔杨森老唱对台戏。杨森本来就对哥哥的这个“不孝女”恨之入骨,偏偏因为1949年9月2日在朝天门发生了一场大火让杨家这对不共戴天的“国共”分子结下了死仇。

        原因是这样的:这年8月下旬,蒋介石逃来重庆,既让杨森兼任国民党重庆市党部主任委员,又先后委任他当了川东报案司令和重庆卫戍司令。受蒋介石“厚爱”的杨森,此时官迷心窍,歇斯底里地对付共产党和镇压人民,竟然决定在9月3日这一天,要组织全市“反共大游行”,其目的是要请蒋介石、蒋经国和所谓的盟邦使者前来检阅。蒋介石听说后很高兴,说支持这事,还为此次组织游行活动拔了专款。9月2日上午,获释在家的杨汉秀进城去看市面情况,当她看到市民们对第二天要举行的“大游行”漠不关心,毫无兴趣。这让她心中暗暗好笑,说“杨森大人”在老蒋面前吹了这么大的牛皮,看他明天怎么收场吧!就这样,她便独自放心去看电影了。没有想到看罢电影出来,朝天门一带已经是火光冲天了……这就是在国民党总崩溃前夕,发生在重庆的震惊中外、惨绝人寰的“九二”大火灾。面对火光冲天的灾情,杨汉秀奋不顾身地冲到现场,观察情况。她听说火头几乎是从几个地方同时发生的,火势正在向朝天门蔓延。朝天门处在长江、嘉陵江会合处,三面环水、一面起火,风助火势,火借风威,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炽热的火网,封锁了所有陆路。旧重庆的朝天门一带人烟最为稠密,一家接着一家的银行、钱庄、商号、货栈和鳞次栉比的棚户、捆绑房屋,在突然袭来的火灾面前顷刻间化为灰烬。成千上万的百姓为了逃生,摩肩接踵拥挤在这块狭窄地带,有的涌到码头,跳上各色船只。想不到的是沿江船只也起火了,“砰砰”“嘭嘭”的汽油桶接连爆炸,逃难的人们只好往江中跳。江面上,顿时到处飘浮着千百个呼救的人头,以及满江散落的物品和燃烧着的汽油……火势越烧越猛,消防车根本抵不上用。朝天门的岸头、江上……到处不堪狼籍。如此特大火灾,让杨森等反动政府的头面人物们慌了手脚,为了逃脱责任,他们在大街上随意抓了两个无辜百姓,诬以“共产纵火”的罪名,不加审讯地就枪杀在大街之上。这两个无辜百姓一个是被堵着嘴巴的重庆劳福医院药剂师,另一个还是在一路上只会叫唤妈妈的娃儿。

        身为市长的杨森对此次火灾大为恼火,一方面是因他不能在第二天为老蒋举行原先说的“反共大游行”,另一方面是由于在国民党日落西山时自己的领地上又让老蒋亲眼看到了如此狼狈的景象。“有人成心想拆我杨某的台!”杨森气急败坏地自己这么认为。

        “肯定是共产党又跟我过不去!”杨森连一秒钟都没有多想,他一下把矛头指向他仇恨的中共分子们。果不然,9月3日的《中央日报》上反共文章频出,说什么:“渝火”除了共党分子放的不会再有人干这事。

        杨汉秀见报后无比愤怒,当着杨森的家人断然指出:“这是有意纵火,是希特勒“国会纵火案”在山城的重演。是杨森军阀成性,在崩溃前对重庆市的大破坏!大暴行!”她的严正厉辞,吓坏了杨森的几个姨太太,她们嘶声地警告杨汉秀:“你这样招凶,市长听到了,要活剐你的呀!”杨汉秀不怕,声言她就是当着“市长叔叔”的面也会这么骂他,末后她还满腔蔑视地加了一句:“哼,究竟谁剐谁?要到了沙场上才晓得!”

        杨森因为“九二”火灾激起的民忿太大,也急需借一个有影响的人头,方能欺骗舆论,转移视线。回家一听说侄女“赤共”杨汉秀如此痛骂他,不由令他恼羞成怒。“好嘛,老子正好要借个人头解解恨。就她了!”杨森气不打一处出。

        9月17日深夜,杨汉秀在飞来寺被自己的“市长叔叔”第三次抓捕,而执行杨森这一阴谋计划的全是他的心腹爪牙。

        在杨汉秀身上,杨森本是有“一石三鸟”的打算。只要能用任何办法使她同“九二”火灾联系起来,他就可以用她杨汉秀是从延安回来的这一身份,将共党分子公开枪杀。这样,上可以在蒋介石处邀宠,下可以为“九.二”火灾卸责,同时也算除去家族中的心腹之患。哪知在审讯中杨汉秀抵死不开腔。拖了一段日子,在毛人凤着手清理“中美合作所”集中营的政治犯,准备分批“秘裁”之时,杨森想到了他的这位与他势不两立的“共党侄女”,于是咬咬牙,嘱咐特务分子张明选时将杨汉秀秘密杀掉。

        “秘裁令”下得仓促,而对于如何秘裁杨汉秀又成了一个问题。刑警处的高级官员们曾做过秘商,有过几种方案:一是在牢中扼死,以狱毙报案;一是雇小船推出长江,半夜后勒死推下河去。但由于杨森要看已处死的照片,还得同时向保密局西南特区呈报,最后特务们策划的方案是:弄到郊外荒僻处勒死,照相后再盖土复命。

        刑警处的这次行动搞得十分鬼祟。先是出动两辆车在郊外找地方,几经周折选定了在重庆市与巴县交界处的金刚坡——一处松林阴森,附近没有人家的破碉堡里。特务临时在碉堡里挖了个浅坑,还派出便衣特务在路上当游动哨,之后,才在重庆大华饭店租了一辆黑车轿车,以转移为名将杨汉秀骗上车,由副处长宋世杰,刽子手谢春浓,看守所长项着邦随行押解。

        黑色骄车到达歌乐山下,已经有一部吉普车等候在此。由特务宗慎之交了一跟绳子一幅白绸给另一个特务项正邦之后,令其“过了歌乐山街上就动手”。当车辆驶入树林荫蔽的黑影中时,这两个特务猛地向杨汉秀扑去,迅速用白绸蒙上她的头,然而死死地把绞索套在她的脖颈上去。杨汉秀尽管套着手铐,还是拼死反抗挣扎,于是车上出现了一阵激烈的肉搏……特务项正邦被折腾得使不动劲,便又改为由他来抱住杨的双脚,谢春浓抓住时机,绞勒上面的绳索。这样,两人才把杨汉秀勒闭了气。

        “快扔车下埋了!”

        轿车停到破碉堡前,特务们慌忙地将杨汉秀的尸体往下扔,不料发现杨汉秀还未断气。“快补枪!补一枪嘛!”特务们慌乱地又拔枪补射。随后,特务刘怀琦对尸体照了相,众特务再将尸骸抬到碉堡中掩埋。当时凶手们特别紧张,除谢春浓从杨汉秀手指上抹去了一枚带血的戒指外,他们在给杨埋土时竟顾不上把手铐取走,而且土也只盖了极薄一层,便驾车速速逃跑了。

        反动派如此没有人性,竟然对自己的亲属也敢如此狠毒!他们正是——

        讲着人的语言,

        穿戴着人的衣冠,

        完全同人类一个模样儿,

        却长着蛇与狼的肺脏。

        让天真的生物学者去疑惑——

        世界上会有这种动物!

        这里的二百多个人,

        每一个都是活证,

        每一个的身上永留着它的爪痕。

        热铁烙在胸脯上,

        竹签子钉进每一根指尖,

        用凉水来灌鼻孔,

        用电流通过全身……

        人的意志呀,

        在地狱的毒火里熬炼——

        像金子一般的亮!

        像金子一般的坚!

        可以使皮肉烧焦,

        可以使筋骨折断;

        铁的棍子,

        木的杠子,

        撬不开紧咬着的嘴唇,

        ——那是千百个战士的安全线呵!

        用刺刀来切剖胸腹吧,

        挖得出的——

        也只有又热又红的心肝!

        “老虎凳”、“鸭儿浮水”……

        “水葫芦”、“飞机下蛋”……

        多么别致而又丰富的字眼呀,

        在它们的辞典上,

        是对付反抗者的工具,

        是赏心乐意的游戏;

        而在人类的斗争史上,

        却用鲜红的字迹注写着:

        炼成钢的熔炉,

        琢成玉的磨牙。

        你,断了腿的,

        你,折了臂的……

        让自己底躯体废残,

        为了花朵开放得完美,

        为了果实结累得丰盛。

        是收获的季节了,

        当着你的朋友

        爱人、

        同志……

        每一处伤痕呀,

        都夸示着它所表现的光荣,

        它所包含的意义。

        这一天,“黑牢诗人”蔡梦慰完成了他的长诗的“第三章 意志在闪光”。他完全沉浸在对敌人暴行的仇视与对那些不惧毒刑的战友的崇拜之中……

        监狱外面的天即将迎来黎明,而黎明前的黑暗在重庆歌乐山那一方土地上空更加黑暗。

        此时,身陷渣滓洞、白公馆监狱的革命志士们虽然已经隐约能听到解放军的先前部队开向山城重庆的阵阵炮火声,却依然没有完全预设到垂死的敌人已经开启了屠杀他们的具体行动——

        11月24日上午。按照毛人凤和徐远举的指令,白公馆看守所所长陆景清“面谕”文书组,将看守所全部档案、员兵、人犯名册和图书室书籍焚毁,并相继陆续开释了保密局在押的违纪人员曾宜南、杨伯清、刘若水、李树等。

        同日,毛人凤当面指示周养浩:清理丙种会报的积案,速列表呈送杨森核批。

        “一下枪毙这么多人,杨市长会不会有议异?”周养浩接过名单,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在国共生命决战的关键时刻,像杨森这样曾与共产党的总司令朱德共事过的国民党高级将领会不会“反水”?于是这位忠诚于蒋介石的反动特务突然小心翼翼地问了毛人凤一句。

        毛人凤冷笑了一声,说:“他连自己的侄女都不留情面,那些关在白公馆、渣滓洞里的共党分子跟他有什么关系?放心吧,委座已经给他许多好处了,谅他不敢这么忘情负义。”

        “那就好。”周养浩说。

        注意:毛人凤指令周养浩交杨森审核枪毙的“丙种会报的积案犯人”,并非是关在白公馆和渣滓洞的那些革命志士,而是关在另一处叫“新世界”的所谓“案犯”,共32人。

        25日,杨森很快批准了周养浩送来的这份枪毙“要犯”的报告。周养浩从杨森处领取“核审”的报告后,即向毛人凤作了报告。

        “别忘了梅园那边还有两个人……”毛人凤阴阴地说。

        “杨虎城的副官和勤务兵?不是说不杀他们了嘛?”周养浩一听,有些疑惑起来:九月份杀杨虎城时,他曾经专门为杀不杀杨的副官和勤务兵时还特意问过徐远举,徐当时明确说是“上面”没说要杀这两个人。现在怎么又要……

        “你去处理。总之,委座对留这样的人是不感兴趣的。”毛人凤又说。

        “明白了。”周养浩知道怎么干了。于是他回去后就忙着这事,因为后面他还要做“更大的事”,而且时间已经没多少了。

        于是,也有了当日下午4时左右,特务小头目杨进兴派白公馆看守杨钦典、杂工陈紫云、李大富到“梅园”下马路边挖坑。晚8时,杨进兴和白公馆看守组长安文芳以“坐飞机到台湾”为由,将杨虎城将军的副官阎继明、勤务兵张醒民骗出杀害。应该说,阎继明和张醒民是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被杀害的。他们俩人有理由这样相信老蒋不会杀他们,其理由是:9月6日那天,如果老蒋已经下决心要“斩草除根”的话,那天晚上在杀杨虎城一家和其秘书一家时,连他们俩个“根除”还不容易!如果想杀,有何必非等到四五十天后的今天?阎、张,毕竟太天真了,他们哪里能知道老蒋对“西安事变”之痛恨!不杀张学良,其实也非他老蒋的真实愿望,只是迫于各种太多的压力而已。杨虎城是必死的,与杨虎城相关的人也是必死的,这两点他老蒋心目中一直是十分清晰和坚定。对此,老蒋手下的人也是非常清楚。所以,现在杀杨的副官和勤务兵也是必然的。

        蒋介石和那些追随他的国民党反动分子就是这样的人。他们才不会心慈手软呢!阎、张被杀后,由特务陈紫云、李大富草草掩埋在梅园下马路旁事先挖好的坑里。

        “我不想看到重庆留给共产党一砖一瓦,更不想看到那些共党分子在毛泽东的军队进城后那种欣喜若狂的样子!”早在前两天,听说贵阳“失陷”时,蒋介石就咬着牙关对毛人凤这样说过。

        “所以,该杀的都杀!该炸的都炸!”蒋介石又发狠地补充了一句:“早动手比晚动手要好。”

        “是。”毛人凤对主子的指令从来不含糊。

        现在留给毛人凤的就是最后两个问题了,即:什么时刻动手?怎么个动手法?

        “从目前时局看,共党的军队至少还有十天八天才能打进重庆城来吧!毛人凤掌握着“一线”的绝对军情,所以他嘉陵新村6号的住所里不知掰过多少回手指,算来算去,共军进城至少也是在12月初吧!

        根据这个时间表,处决白公馆和渣滓洞及“新世界”的二百多名共党“要犯”也是有足给时间了——每天三十来个,七八天也够了。杀人魔鬼毛人凤盘算杀共产党人就像在玩麻将牌一样,轻松又惬意。

        “从白公馆和渣滓洞先提30来个最不能留的要犯!”毛人凤正式开始启动了震惊中外的“11·27”大屠杀的行动令——

        25日午后,特务徐钟奇来到毛人凤办公室楼下的房内列表核签白公馆处决名单。周养浩走进徐的办公室,看到处决名单中有关押在白公馆的王振华、黎洁霜夫妇的仅一岁、两岁的小孩小华、幼华时,有些惊诧地问徐:“怎么,连这两个娃儿都要处决?”徐答,是毛人凤的命令。

        周养浩不再说话了。这时,楼上的毛人凤正好从办公室出来,听周、徐的对话后,冷笑地对周养浩说:“你们自己的小孩都难保,这些小孩留下来还有什么用?”

        “明白了,局座。”周养浩立即毕恭毕敬地。

        “局座。关于处决白公馆要犯的审核名单和渣滓洞的名单都在里面。”特务徐钟奇向毛人观递上一个厚厚的档案袋。

        毛人凤点点头,“这里面有黄显声、许晓轩、刘志国等要犯,得请委座亲自核批。”说完,他向门外走去,突然又折身回头对周养浩说:“你通知徐远举处长,明晚让他到我这儿来一下。”

        “是。”

        敌人的屠刀已经拔出……11月26日晚,已从嘉陵新村移居“漱庐”何庆龙公馆的毛人凤,将渣滓洞大屠杀名单交徐远举执行。在此之前,徐远举已通知“乡下”公产管理组保管主任何铭组织人员挖埋尸坑。何铭动员交警二总队机二中队在松林坡挖了三个坑。事后给了一笔钱买来猪肉、香烟和柑桔,以示犒劳。

        同日当晚,白公馆看守所所长陆景清,召集副所长谢旭东、看守长杨进兴等举行秘密会议,决定由看守组负责执行,事务组负责掩埋。

        当晚,渣滓洞内的“黑牢诗人”仍在向同室难友们诵读着他白天完稿的长诗的第四章“欢迎呵,战友”——

        欢迎呵!

        亲爱的战友,

        同志。

        你是来自何方?

        哪一个村,

        哪一座城,

        已掀起解放的巨浪!

        只有混浊的开水,

        只有残余的烟蒂,

        而友爱的手指,

        早拂去了对于魔穴的疑虑。

        才经过熬煎的心灵,

        才经过折磨的躯体,

        像浸在温泉里一般安适舒坦……

        寒夜,一角薄毯的分享,

        使全身全心都感到暖和。

        燕子,

        会带来春信;

        来自火线上的人,

        传播了斗争的捷音:

        ——东山坡呀,

        ——西山坪呀,

        人民已经翻了身!

        在放风场上,

        每一双眼睛放着亮,

        每一个脸颊发着光,

        火呀,在深心里熊熊地燃烧……

        一口冷锅,

        几床破絮,

        家,破了,无所叹息。

        暴风雨的夜里,

        该有多少林间的巢倾覆?

        该有多少浪里的船沉没?

        在同难的弟兄间,

        你看到家人的面影,

        也感到和家人一般的温存。

        像潮水退了,

        被抛留在岸洼里的鱼,

        共同的苦难,

        共同的企愿,

        使大家濡活在彼此的沫液里。

        既已听见了潮鸣了,

        排山倒海的浪涛呀,

        必然的,更接近了,

        更接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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