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山本睡到中午才起来。起床以后,马上就离开了这个没有空调的家。今天又是个大热天。
来到一家弹子房,输掉两千日元以后,山本离开老虎机,坐在了弹子房前厅的自动售货机旁边的沙发上。他并不喜欢赌博,眼下也没有用来打弹子的闲钱,但除此以外他没有别的方法打发他的休息日。被放出来以后,每逢休息他都是来弹子房消磨时光。
他从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杯不加牛奶的咖啡,慢慢啜饮起来。夜里没睡好,这都下午了,头脑还是不清醒。他不愿意想昨天晚上的事,可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他索性靠在沙发上,心情烦躁地琢磨起那个电话来。
请我帮他杀人?按照常理,只能是恶作剧。不过,这种恶作剧也太过分了!“叭”地挂断电话以后,山本一直是气鼓鼓的。
给山本打电话的那个老男人的意思很明确:自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由于某种原因陷人了困境,为了摆脱困境必须杀掉某人,而杀人的事情将委托给山本……
简直是混账话!不管怎么想都是太离谱的事。把杀人这种事情委托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可能吗?
但是,如果说请山本帮他杀人是荒唐无稽,那他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敲诈?山本忽然感到一阵不安。是不是某个知道他有杀人前科的想敲诈他一笔钱啊?
不对!从老男人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他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而且话里没有一丁点儿恶意。通话时间虽然不长,但分明可以感到老人是在向山本求助。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又回到刚才的疑问上去了。把杀人这种事情委托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可能吗?除非他的精神不正常。
山本抽出一支烟来点上,喷云吐雾起来。空调里吹出来的冷风很快就把烟雾吹散了。
也许是这么回事吧。那是一个职位不低但身体比较衰弱的老人一从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来。亲自去杀人不可能的,可是如果不把对方杀掉,自己将陷入灭顶之灾。肯定是有短处捏在对方手里,而且是可以叫人毁灭的短处,对家人对朋友都不便说明的短处。老人大概是一个严肃认真只知道工作的人,能帮他干这种违法的事情的朋友根本就没有,所以才出此下策,请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帮他杀掉那个捏着他的短处的家伙。
可是,为什么偏偏来找他呢?山本觉得这是最大的疑问。莫非老人觉得:反正你山本已经杀过人了,杀一个杀两个还不是一样?
不!退一百步说,就算求一个有杀人前科的人帮助他杀人是可以理解的,那社会上犯过杀人罪蹲过大狱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偏偏找到他山本头上来呢?
对了!老人说了,只有山本才能理解他的心情。这话虽然叫人觉得不可思议,但一个被通急了要杀人的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是顾不上考虑可以思议还是不可思议的。
山本想笑,但还没张开嘴就闭上了。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呢?”想到这里,山本只觉得后嵴梁发凉。
“只有您才能理解我的心情。”把这句台词换个角度就是:我理解山本这个犯过杀人罪的人的心情!难道不是这样吗?老人说,他已经把山本13年前犯的案子调査清楚了,而且在调査的过程中,了解了山本当年杀人的心理轨迹。即便没有了解那么深,至少对山本的犯罪抱有某种同情,或者说某种同感,总之是一种肯定性的感情。—股呛人的香水味儿打断了山本的思考。一个弹子房的常客,被人们称作“贵公子”的30多岁的女人,扭着大屁股走过来,坐在了对面的沙发里。看来输了不少,下嘴唇凸了出来,充血的眼睛依然盯着里边的老虎机,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山本的存在。据说“贵公子”输钱的日子总是勾引赢了钱的男人跟她过夜。此刻,她那半开的红嘴唇,可以让人立刻联想到她的性器官。
山本觉得恶心,赶紧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站起身来。
也许来电话的老人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坏女人……
街上异常的闷热。太阳把柏油马路都烤软了,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无不挂着对炎热的忧虑。山本走向弹子房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希望在那里享受冷气的关怀。
推门进店,跟一个年幼的女侍者的眼神相撞的那一瞬间,脑海深处埋藏着的,多年来一直拒绝回忆的那把大红伞,啪地一声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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