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
永岛在黑色小轿车的后座摇晃着。这是刑侦指导官的用车。旁边是抱着胳膊的立原。
要带去哪里?
“指导官。”
“嗯?”
“是怀疑我吗?”
“……”
“我的手枪被查过了。”
“不仅仅是你,全体职员都查了。从司法解剖知道,应该是点三八口径的,可目前还没有找到子弹。”
“还问了我大崎被枪击时间段的不在场情况。”
“你说是在开车兜风?”
“对。是真的。请相信我。”
“到啦。下车吧。”
令永岛意外的是,眼前是县里一家高级酒店的停车廊。
他脚步僵硬地通过酒店旋转门。鞋底感受着地毯的柔软。亮度适中的照明。轻轻传来钢琴的旋律……
“走这边。”永岛在立原催促下,走上台阶,来到一个婚宴会场跟前。
“拿着它进去。”
立原将一台装了闪光灯的单反相机塞给永岛。
“说好了:你装成宴会摄影师,看一遍来宾的模样。有熟悉的面孔就告诉我。明白吗?”
“不明白。”
永岛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他的脑子陷入了危机。“熟悉的面孔”。这跟在仲井川公园的现场仓石提到的话一样。这是在测试我。关于射杀案,他们认准我隐瞒了什么事,要把它逼出来——
“快进去。婚宴要完了。”
“这是谁的婚宴?”
牌子上写着“北田、安池两府联婚”。熟人中没有这样的姓。
“不管是谁,别带着先入之见,查一遍来宾的面孔。”
永岛被推着似的踏足婚宴会场。大大的会场。桌数很多,天花板很高,一片喜气洋洋。
永岛畏畏缩缩往前走。
婚宴正在欢声笑语中,谁也没在意永岛的存在。
高潮已有几分回落,永岛心想,得赶紧办了事情。不管是多么不讲理的命令,警官有义务接受。不可能找到什么“熟悉的面孔”,转一圈,报告说“没有”就完事。
永岛假装拍照,穿行于圆桌之间。亲戚们的桌子……朋友们的桌子……新郎新娘……。还是没有熟悉的面孔。永岛就要回头了,却止住了脚步,视线也停住了。他的视线对着介绍人的桌子。
是一位五十上下、颇有品位的绅士。
永岛注视了那张面孔数秒钟。
不是熟人。也没有见过。但是——
他突然被怀念之情攫住。
他不知原因何在。永岛转过身,迈开了步子。走着时,脚发抖。他转过身。举起照相机,镜头对准男子,对焦。
按下快门。
永岛走到走廊,立原阴着脸等他。也许永岛的神色说明了“有成果”吧,立原问道:“有吧?”
“……”
“介绍人——对吧?”
“不知道……不过……”
并不是特别相像。可是,他确实那么想了——联想了。
朱美的父亲——
在脑子里搅成一团的句子冲口而出。
“那个人究竟是……这个婚宴……为什么要我……”
“这个婚宴上的人,几乎都了解十七年蝉。”立原用别人的说法做个开场白,继续说道,“新郎是L大学理学部的讲师,新娘是同一理学部的硕士研究生。介绍人是教过二人的教授。专业是动物行为学。明白了?”
立原——不,是仓石,似乎看透了一切。
永岛此刻也能看见这一切了。他从朱美那里听说了十七年蝉的故事。他没问朱美,她为何对十七年蝉有兴趣。根源是朱美的父亲。度蜜月时,他告诉朱美的母亲,然后又传到朱美那里。
脑子好的男人——母亲这样说。这位母亲跟朱美脸孔完全不相像。那么,朱美是像父亲。仓石想象的线索,肯定是这样拉开的。
“那个男人——朱美的父亲,是十七年蝉的罪犯吗?”
“还没落实。不过,十七年前殴毙大专生的,可能是他。”
“十七年前的……?为何那么说呢?”
“因为就在那些坏家伙害死了女儿之后。”
一瞬间,永岛没明白立原的话。他使劲摇头。
“他不可能知道的——关于朱美的任何一件事情。即便是公寓的那件事……。那个男人没有理由憎恨坏孩子的。”
“可能是你吧?”
“嗯……?”
“那个父亲憎恨的人啊。你跟他女儿总在一起,用摩托车送她回家。他也许在什么地方见过也不奇怪。”
永岛瞠目。
“那,他为何不是对我而是对大专生……?”
“怎么看你也够得上坏孩子,对吧?”
一刹那,一个尖叫声震动耳膜——“你,对朱美做了什么!”
“不可能!”永岛号叫。
朱美的父亲该是个冷酷的人。他一再威胁怀上朱美的女人,说“打掉、打掉”。
“他不可能爱朱美。那是不可能有的事情!”
立原没有点头。
“仓石说了,那不是亲情。是本能。他是不让生,但有血缘关系的女儿死了,就变得憎恨坏孩子了。”
“他为什么……?”
“因为他断绝了子孙。十七年蝉发生的根本理由,是稀释效果吧?为了留下子孙而大爆发。有可能在学者的脑子里,蝉和女儿的死联系起来了。”
永岛垂下了头,好一会儿不能抬起脸。
脑子被浓厚的云笼罩,不知道真相。学者所想的事情,没法懂吧。可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有一项。
“……我是辨认疑犯的工具吧?为了让我做这件事情——就为了这个,把我调到仓石调查官手下……”
“在他,会那么干吧。”立原随即答道,稍停又说,“不过,我觉得也不单是这样。我久病缠身时,在医院里好多次听医生说到仓石。让我带话给他,说他得过来看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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