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总算到齐了。”沟吕木姑且表现了他的喜悦,然后喃喃自语说,“果真是人生百种呀……”
担心妻小、战战兢兢接受侦讯的喜多。依旧保持高中时代的老样子、态度懒散的龙见。最后就是放弃人生、缩在社会边缘的橘——事隔多年,如今已经难以找出这三人的共通点。
过了下午一点,安排三人稍晚的午餐后,沟吕木召开了第一次全体调查会议。
四楼调查对策室——
在座有主席沟吕木、负责侦讯喜多的寺尾、负责龙见的德丸、被指配调查橘的曲轮幸二,以及署长后闲、总算从火灾现场回来的刑事课长时泽、内勤总管大友等共约二十名成员。末座还看见负责喜多笔录的女警。
“好!那么就从寺尾开始说明状况吧!”沟吕木起头说,“时间所剩不多了,报告务必简短。”
一旁的寺尾起身。
“喜多十分配合,但他的健谈反而令人怀疑另有隐情。若要相信他先前的供词,那么喜多便是清白的——我们的关键就在于,是相信喜多的供词,以此为基础锁定办案方向,还是追究供词的细部,攻破喜多的心防?我认为只有这二选一了。”
“那么,你的感觉如何呢?喜多是黑是白?”沟吕木问道。
“现阶段,只能说是清白的。”
“了解。下一个,德丸!”
“是——”德丸起身,“龙见就是那副德行。只要有利于自己、不危害自己的事,他什么都愿意说,不过他后来混了炒地皮的黑道,历经不少大风大浪,所以现在很难问出事实了。”
寺尾对德丸投向不屑的眼神,在内心反问:那就是你的工作啊!
“龙见是黑是白?”沟吕木问道。
“我也只能说应该是清白的。在我看来,至少他还没撒谎。”
“好!那么我要向你们交代一件事。”
沟吕木看了在座每一个成员。
“我也从喇叭听了刚才的侦讯,我认为喜多和龙见的供词中,并没有出现决定性的矛盾点。既然没有矛盾,就暂时保留两人的有罪与否,只能依照他们的供词,继续采证调查。总之,尽量从喜多、龙见,还有刚才进来的橘三人问出当年的一切吧!”
三个侦讯官一致点头。
“还有,千万别让他们察觉今天就是追诉期到期日。”
德丸和曲轮点头。寺尾表情冷淡,心想这不是废话?
“对了,沟吕木——”后闲署长翻着关系人名单问道:“其他关系人的状况呢?”
沟吕木也急忙拿起名单。
“嗯,关于亚森·罗苹咖啡店的老板,内海一矢,我们正在寻找他目前的住所。校长三之寺则早已退休,过着优闲自在的生活。虽然他电话簿里的MM令人起疑,不过我想再多听听三人的供词,再决定是否约谈他。毕竟他也是当过校长的人,总不能只听信那些家伙的话就把他抓来吧。不过,我们知道他今天待在家里,也派了两名警官看守。”
“了解。”后闲一脸佩服的模样。
“至于音乐老师日高鲇美,据了解她在案发隔年就离开学校。原因似乎就是他们三人所说的,遭到所有学生的排挤。现在则独居在日暮里的公寓,并在酒吧或舞厅弹钢琴。我们事先派人到住家和工作地点,确认她今天的行踪。还有,他们昵称为海德的化学老师金古茂吉,他也在十年前退休……嗯,然后怎样啊,大友?”
大友马上接了沟吕木的话。
“金古退休后,暂时由住在八王子的儿子一家人收留,但因个性不合,后来又开始独居。不过儿子、媳妇相继病死,失去所有亲人,因此我们也无法确认他现在人在哪里。目前持续搜寻中。”
“……就是这样。”沟吕木接着说。
“其他例如:体育老师坂东以及当时校内的关系人,同样也是持追查当中。我会依照需要侦讯的顺序,依序传唤。”
后闲边点头边说:“那就拜托了。距离时效只剩十个小时多一点而已。”然后起身离席。下属告诉他说:昨晚出席尾牙的几名记者前来致谢了。后闲打算把办案指挥全权交给沟吕木,自己则负责陪记者们喝茶聊天,以防他们察觉办案的动态。
后闲退席后,沟吕木也拍了拍大腿,宣告会议结束。
办案人员纷纷起身。
然而,沟吕木却依旧坐着。
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沟吕木想给自己五分钟的时间,闭上双眼沉思了一会。
他满脑子都是内海一矢,因为侦讯过程中发现了新事实。
关键就在于那把钥匙。
他认为这件事和岭舞子命案无关,因此刻意不在调查会议中提起,然而对沟吕木个人而言,这个事实带来了莫大冲击。喜多在供词中说到,十五年前的那一天——沟吕木突击亚森·罗苹咖啡店的那一刻,内海将粗钥匙交给了龙见。
那是三亿圆藏匿处的钥匙。沟吕木不由得这么想。
那把钥匙让龙见联想起校长室的老保险箱钥匙。这么说来,内海或许是把三亿圆藏在某个保险箱中。当时距离时效只剩三小时。内海打算前往藏匿处,因此身上带了保险箱的钥匙。沟吕木就在这时候闯入店内,于是内海就将钥匙偷偷塞给龙见。
然而沟吕木却错过了这一幕。
真是令人后悔不已。进入店内后,他一直监视着内海。然而,只能说当时眼睛真的瞎了。如果当时能够没收那把钥匙,以此追查内海的话——
忽然间,沟吕木的思考停止了。他发现自己紧握双拳,力道之大令他发痛。
——那件事,早在十五年前就结束了……
一年前就结束了,三年前就结束了,十年前就结束了,他在每个年头都这样告诉自己,如今已经过了十五年。
过去只是个过去。他一再反刍这句深深印在心中的台词,然而脑子却又禁不住思索钥匙这个事实。
那个保险箱到底会在哪里?不,万一就如龙见所说,那把钥匙果真是学校老保险箱的钥匙的话……喜多在供词中提到那个保险箱是第一届毕业生所赠送的,奇妙的巧合打乱了沟吕木的心绪,然而——
约定的五分钟已经过了。
大友从背后递了两张谈话记录,让沟吕木的注意力转回岭舞子命案上。
“队长——这是询问岭舞子大学友人的记录内容。”
“动作真快呀。”沟吕木抢下大友手中的纸张。
大友的语气有些诡异,这张谈话记录中,果真记载了惊人的事实。
大学友人大室良子在一开头陈述了岭舞子的个性:“个性开朗纯真,痴情而且容易钻牛角尖。”
——痴情而且容易钻牛角尖?
沟吕木迫不及待往下看。
概要如下。
岭舞子的双亲都是老师,出生在家教甚严的家庭,大学四年期间都没有恋爱经验。然而,她为了实习回到母校时巧遇了过去的导师。舞子将这段巧遇形容为“命中注定的重逢”,于是两人关系急速加温,没多久便开始交往。这位导师已有家庭,这段婚外情持续了半年。然而舞子一怀孕,导师便立刻要求结束这段感情,舞子无奈被迫堕胎——
大室良子接下来谈到:
“舞子和导师交往的期间,她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丝毫感觉不到婚外情的阴影。她一心信赖对方、仰慕对方,付出一切,结果却是那样的结局,让她完全崩溃,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沟吕木好奇地翻了下一页。
“三年后,我曾和她见过一次面。是她主动打电话找我的。见了她,我吓了一跳。她变得非常妖艳,不论化妆或打扮都变得很妩媚。我知道她已经当了老师了,所以更是大吃一惊。我和她聊着聊着就聊到导师,结果她大笑说:‘那么久以前的事,我早就忘啦!’又说:‘这世界上比男人更快乐的事多着呢!’然后对我眨眼。她真是判若两人。大学时候,我比较像是大姊头,可是当时我完全无法向她回嘴。后来她又找我好几次,不过我总觉得很可怕,所以找了很多理由拒绝和她见面。”
沟吕木读完,把纸张丢回给大友。
舞子在三年期间变了样。改变之大,令昔日友人都直呼:“总觉得很可怕。”是女人历经苦恋后的羽化,还是豁出去了?或者就如舞子所说,真找到了“比男人更快乐”的事?
“队长——”大友递出了话筒,“时间差不多了。”
“嗯。”
沟吕木一边思索舞子这个人的几种可能,一边握起话筒发号施令。这个动作单纯,却是身为调查指挥官不得不做的工作。
“开始吧。”
沟吕木的号令传出,待命在刑事课的寺尾、德丸、曲轮三个侦讯官同时进入各自的侦讯室。负责笔录的女警以及年轻刑警们也跟进。
下午两点,侦讯重新展开。
首先从中间的喇叭传出龙见的笑声,右边喇叭则微微听见曲轮东北腔的声音。同样在曲轮房间的橘则依旧无言。警署内没有任何一人听过橘开口。
稍迟一些,左边喇叭也响起了。
“来吧,让我听听故事的后续。”寺尾语气冷淡,“无限期停学,相马自杀,然后呢?”
“一个礼拜后——”
喜多开口却不禁咳嗽了。
沟吕木再度选择倾听喜多的供词。
他有预感,舞子蜕变的理由掌握了整起事件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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