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卑微的电气配线工程公司的制图工,直到今天的这一刻,都克勤克俭、认真工作,我是个凡庸、胆小的小市民、小人物,而且迟钝又毫无个性,一点长处也没有,过着没有半点精彩之处的人生,所以……
完全没道理遭到这么多人团团包围。绝对没有。大概有二十个人以上吧。
举着相机的人,打开笔记本舔铅笔的人,别着臂章的人,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戴着眼镜的女人……
这些全都是神无月找来的媒体人士。有人穿戴正式,但也有人服装随便。不管是报社还是糟粕杂志,只要是神无月能找来的,三教九流应该都全给叫来了。
大概是为了大大地向世人宣传榎木津等一下应该要出的糗……
警官围出一道人墙阻隔。
我在中野的京极堂享用过晚餐,回家之后先去了澡堂,泡着热水寻思我接下来究竟该如何是好,但想不出佩结果,就这么回家,保留结论入睡。享受了一晚惰眠后,叫醒我的不是早晨清爽的朝阳,也不是刺耳的闹钟声,也非住在隔壁像熊一样的近藤叫骂声。
叫醒我的不是别人,是附近的派出所警官。
身为代表性小市民的我,就如同其他小市民那般,对权力十分软弱。
所以当我发现拜访我的是身穿制服的公务员,登时几乎是反射性地跳起来,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服从。
我在完全清醒之前爬起来,差不多是无意识地换上工作服——这已经是无条件反复执行的习惯性动作了——坐上警察的车子后,才总算了解到自己置身的状况。
当然,我被带到解决案件——神无月与榎木津的侦探决斗——的现场去了。
这件事我当然已经知晓,但完全没想到会一早醒来就被带去。警官的应对难得地十分恭敬,但碰到低声下气的态度,反而会更加猜疑,这就是小市民的习性。对瞻小鬼来说,光是制服就已经够吓人的了。
再说,看在旁人眼中,无论是带路,自愿同行还是拘捕或紧急逮捕,看上去都是一样的,一早就搭着警方的车子出门,渲是丢脸透了。
跟遭到地痞流氓绑架根本是半斤八两。我脑中一片糊涂地坐上车子,只求避人耳目,缩着脖子垂着头移动,然而才一抵达……
就是这堆人群。我还没来得及感到畏惧,更是先吓了一跳,只能瞠目结舌。
那是叫……好奇的视线吗?
过去我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看过。不,我不可能被人这样看。不不不,我不该被人这样看。
青木一脸困扰地杵在那里——得说点什么才行。
我还没开口,两名警官就来到我旁边,左右抓住我的双臂。青木的表情变得更加苦恼,向我行礼。
——我说不出话来。
我……是嫌犯之一。很快地,场面更加混乱了。被比我更多的警官包围的嫌犯之二——权田信三现身了。
权田的手被反剪在身后绑住,腰上也套了绳索。
镜中的我……是个神情狂妄的中年男子。理得短短的头发有一半灰白,肥厚的脸上泛着油光,右眉上有一道旧疤。与凡庸的我完全不像,风貌个性十足。
“啊……”青木双手高举,微弱地出声。
那是一种为什么自己非干这种事不可的、倦怠感十足的消极态度。
“啊啊,各位好像是媒体人士,可是这并不是表演秀啊。请各位回去。警方并未允许采访。”
没有半个人动。不仅如此,闪光灯还连续闪了好几下。青木被拍照了。
“请、请不要拍照!警方不允许摄影。我们会再召开记者会,请各位先离开。听好了各位,这是未侦破的案件调查。你们要是随便乱来,会吃上妨碍调查的罪名的。”
“为什么拍照就算妨碍!”
“我们有报导自由!”粗鄙的叫声此起彼落。
“通灵侦探神无月人呢!”
“接下来不是要举行通灵侦探与华族侦探的决斗吗!”
“不、不是那样的。”
“那是怎样!”叫骂响起。
“听好了,各位,有民间人士向警方提出调查协助,警方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青木先生,你这样不行啦。”
我听见耳熟的声音。我战战兢兢地抬头一看,群众之中有一张看过的脸。
“啊……”是以前我在参与的鸣釜事件之中认识的青年鸟口守彦。这么说来,我记得鸟口说他是杂志记者。
青木好像更没了干劲,望向鸟口:
“我说你啊,瞧瞧状况吧。”
“呜嘿,青木先生好没干劲呐。嗳,一定是新任的小渊泽警部吩咐说这种荒唐事就交给你处理,对吧?不过看看聚在这里的脸孔,每个都是没皮赖脸的棘手角色哦。也有无牌记者,像你那样畏畏缩缩的,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回去的啦。”
青木垂下肩膀。
“可是啊……”
“还可是,青木先生,你看看啊。喏,那个是大报社的记者,那个是知名杂志的记者,还有喏……”
鸟口说着,从后头把一名女子拉到前面来。
“连声名如雷贯耳的《稀谭月报》的记者小姐也在呢。”
眼睛如小鹿般的娇小女子看到青木,不知为何露出苦笑般的表情,向他点头。鸟口脸上笑个不住。
“青木刑警,你总不会连这位小姐都要赶回去吧?可是也不可以偏心地只留下她一个人哦。”
青木垂下肩膀,浑身脱力。女记者歉疚似地再次向他点头。
众人背后……
“哟哟哟,好像来了不少呐。不愧是榎木津侦探,真受欢迎。”
矫正过的古怪关西腔。
人墙分开,神无月镜太郎穿着比昨天更没品的西装,摆出医师即将开始动手术般的动作,站在那里。
“让各位久等了。我是神无月流阴阳道宗家,通灵侦探神无月镜太郎。嗳,我在这块土地还名不经传,本日是我初次公开亮相,嗳,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神无月讨好地向众记者哈腰鞠躬,穿过警官围成的人墙,站到青木旁边,向右一转:
“案情经过,就如同书面上所报告。”
“书、书面?”青木慌了手脚,“什么书面?……你、你做了什么……?”
“还有什么,我不能向各媒体通知案情经过吗?”
“什么行不行,喂,这案子还没有破……”
“今天就会破案了,放心。”
神无月厚颜无耻——或者说表面恭敬,实则倨傲地说道,踮起脚尖似地朝四方扫视。
“咦?榎木津侦探阁下怎么了呢?总不会……是怯场了吧?刑警先生,你的确通知他了吧?”
“我通知了。”青木自暴自弃地说,“事务所跟老家都通知了。他人在老家,我连时间都确实连络了。”
“他说他会来吗?如果警方不负起责任把他带来的话……那就算毁约喽?”
“毁、毁约的是你。”青木皱起鼻头说,“你为什么叫来这么多媒体记者?这我们根本没有听说。”
“这个嘛……因为我没说,所以你们应该也没听说吧。”
“这什么话,你……”
神无月以夸张的动作摊手,左右摇头,
“不不不,警方没道理对我生那么大的气哦。你说说,警方开出条件说不可以通知媒体吗?没有吧?可是我开出了条件。而你们答应了。你昨天跟我说好了吧?说你绝对会把榎木津叫来。”
“什、什么绝对……”
我才没说绝对——青木别过脸去说:
“你、你知道榎木津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神无月斜眼盯着青木。
感觉好粗俗。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他会来吗?还是不会来?到底是哪边?”
“我才不晓得他会不会来。”青木完全豁出去似地说,“不过……你说耍把榎木津先生叫来,才告诉我们重要的情报,所以我们警方才像这样照着你的要求做。警方都妥善处理了,你就快点把你知道的情报说出来吧。”
青木感觉比起愤慨,更像是觉得荒谬得受不了。
神无月用鼻子哼了一声。
“那么……室外很冷,到建筑物里面再谈吧……”
“里、里面……你是说,要让这些人也进去现场吗?”
就连青木似乎也濒临极限了,他的口气变得粗鲁了些。可是温和的刑警难得一见的真心动怒也持续不了多久。
“没错!”是鸟口的叫声,“不可以忘了踏破现场百遍这句格言!”
青木感觉真的要跌倒了。
鸟口接着呢喃,“每个现场都给踏破的话,修理起来也很辛苦耶。”真是大蠢蛋。青木的愤慨完全被这个迷糊的打谭给拦腰折断了。
然后,结果我们一群人鱼贯前往那间我遭到监禁的房间。
记者们被拦在走廊,我和两名警官、架着权田的五名警官、神无月,还有青木进了室内。
门没有关上,取而代之,两名警官守在门口。可是隔着警官,记者成群结队,你推我挤地窥看着室内的状况。看来神无月夸下了相当大的海口。
我左右跟着两名警官,与被绑住的权田一起站在柱子旁边。
权田默默无语,我完全不懂他在想什么、有什么感觉。
“好慢呐。”
神无月坐立难安地在门扉与窗户之间来来回回。
青木赤裸裸地表现出倦怠感,站在画在地板上的人形旁。
“神无月先生,请你适可而止,好吗?本岛先生是自愿协助的,这种待遇,简直把他当成了凶手。”
“凶手!”神无月停步,大声说道“警方……果然也怀疑这位先生,是吧!各位,你们都听到了吗?”
“我说你啊……”青木歪起脑袋,“这样挑人语病,你是三岁小孩吗?别这么幼稚了吧。这案子还没有破,而这位本岛先生是关系人,也是重要证人啊。可是……”
“可是什么?警方判断这位先生不是嫌犯吗?”
“不,所以说,目前他并不是嫌犯。可是案子还在调查中,不晓得会如何……”
“那么我来揭晓一切吧。”
神无月夸张地说,把手伸进内袋。
——净玻璃之镜,是吗?
我已经从中禅寺那里听到了机关,更觉得假惺惺了。神无月从口袋里取出紫色的小包。
“唔嗯!”瞬间,入口的警官跌了个四脚朝天。是被记者推倒的。几名者乱糟糟地涌入。
“不、不行!不可以进来!”警官叫是叫了,但接下来已是一发不可收拾。
大批记者蜂拥而入,警官一眨眼就被推出走廊去了。
可是房间并不大,没办法所有的人一下子迅速进来。结果入口和走廊变得宛如都电般拥挤,仔细一看,鸟口也挤在前头。他马力十足吧。鸟口背后也可以看到那名女记者的身影。那个女记者眼如秋水,是个相当可爱的姑娘。
“安静!”
神无月大声说。众人的动作静止了不少。虽然是三流,但好像也还有一点迫力。很快地,众人几乎都进了房间,沿着墙壁排成一排,很像小学家长参观日。
入口的警官被推挤得不成人形,茫然若失。至于青木,他右手掩住脸孔,无力地垂头。是在毒不他束手无策了吧。
“阎摩耶娑婆诃!”神无月在窗边念诵先前的咒文。他举起净玻璃。然后慢慢地开始旋转。
——没问题吗?
我自己也完全不了解我干嘛担心这种家伙,但我有那么一点担心神无月能不能顺利成功。
现在还是上午,没有夕阳什么的从窗外射入。就算是魔镜,没有光线也无用武之地。神无月说“那边让一让”,可是就算让开,也照不出什么。
我别开视线。就算他是三流坏蛋,我还是不忍心看见一个人遭到众人嘲笑。
然而,我的耳中听见的不是嘲笑,而是“噢”的惊叫。
挂着镜子的墙面处,记者左右让开,挤成一团。然后镜子的右边投射出那个有如地藏尊的图像。怎么办到的……?
“哈哈!请看,出现和昨天相同的结果了。这位叫本岛的先生——本岛五郎,他是清白的!”
神无月叫道,众人“噢”地再一次惊叫。
可是……我并不叫五郎。一定是被忘记了,连神无月都忘记了。我的名字真那么平凡吗?
“我——通灵侦探神无月镜太郎,昨天也在这个地点,使用这面映出真实的净玻璃之镜,试图映照出本岛五郎在这个房间的罪状……”
我说啊,我不叫五郎。
“没有罪状!本岛五郎虽然受到蒙骗,但他完全是无辜的。请看看映照在这里的神圣地藏菩萨之姿啊!”
闪光灯连闪了好几次。不过我想那不可能拍到的。
我冷眼观察。被叫错名字,害我一口气清醒过来了。谁会被那种诈术给骗了?
——这样啊。是镜子吗?
夕阳照入的窗户的对侧,光从大开的门扉照了进来。
这些光反射在墙上的镜子。那个入射角的话……正好可以反射到神无月站着的位置。神无月用他的魔镜接住了那些反射光。反射光的反射光……唔,正好就在那一带凝结成光像吧。
就像中禅寺说的,根本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神无月会在原地打转,只是为了寻找出最容易反射光线的位置。这一切理所当然到了可笑的地步。
可是这么想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连青木都一脸茫然地看着墙上的图像。警官也一样看着墙壁。记者也是如此。不过只有那名女记者有些虚脱地看着门口。
——她发现了吗?女记者快步移动到门口,把手遮到打开的门前,然后悄悄地关上了门。
——她发现了。光被遮住了——就在我这么想的刹那,
神无月迅速地用布掩住了净玻璃之镜。女记者耸了耸肩,一副“失败了”的模样。
“这位本岛五郎……”
神无月像是害怕冷场似地说了起来。要说话是无所谓,可是拜托把我的名字叫对,好吗?我的名字又一点都不冷门。
“本岛五郎他,”神无月像要强调这个名字似地说,“五郎他在经过这栋建筑物时,一瞬间被封闭在房间里的恶念囚禁,深信自己在这个场所遭到了监禁。这个老实到近乎憨愚、善良到教人头疼的五郎……”
我的老天,那算哪门子形容啊?
“就这样将他的幻觉照实禀告警方了。因此他遭到了无谓的怀疑,就像各位看到的,遭到了拘捕。”
我并没有被逮捕,好吗?只是两旁有警官跟着,看起来也像是被拘捕罢了。
“可是!”
神无月好像不会介意这些琐事。
“这全都是旁边这个邪恶的男子,权田赁二的体验。真实全都照映在这面镜子里了。在这里杀害了骏东三郎的…”
突然间,“轰”地一声巨响。
正以引人人胜的语调滔滔不绝的神无月皱起那双修整过的眉毛,小声问道,“怎么了?”
噪音以惊人的速度通过走廊,很快地在门前停住了。
接着。“哇哈哈哈哈哈!”首先响彻房间的,是笑声。接着,女记者关上的门,猛地打开了。
“怎么样,各位蠢蛋,我来啦!”
刺耳的骂声。某个男子双腿大开地耸立在那里。色素淡薄的皮肤、饴黄色的瞳孔,以及浓密飞扬的眉毛。
穿着一身有如俄国军队穿的御寒衣物的玫瑰十字侦探——榎木津礼二郎,傲然挺立在那里。
“榎木津先生……”女记者目瞪口呆地说。
“呀!这不是小敦吗?那我撤回前言。只有你一个不是蠢蛋,其他的全是蠢蛋。好了,小芥子头,接下这个吧!”
榎木津愉快地说,从走廊拖过什么东西,朝室内扔进来。随着“砰哆”一声,还响起了“哇”的惨叫。
那是,两个流着鼻血、浑身是伤的男子。
定睛细细一瞧,那是绑架监禁我的混混——加加美兴业的人。门口附近的警官赶了过来。他们困惑不已。人看起来被打得相当惨。青木慌了手脚。
“榎、榎木津先生,这是……”
榎木津愉快地狠狠朝挣扎的小混混屁股一踢。
“呜哈哈哈哈!哪有什么这是那是的,这两个人在那附近鬼鬼祟祟的,所以我就顺道修理修理了。他们对那里的……呃……”
榎木津指住我:“对,本岛!”他好像想起来了。
“对那个本岛文左卫门动粗,所以毫无疑问是坏蛋!”
“文、文左卫门?”我忍不住叫出声来。到底要怎么搞错,才能变成那种名字?
五郎还比较接近。
“喂,文左卫门,你也真是个笨蛋大王呐。不但被绑架监禁,还被麻绳捆住,又亮出刀子,从窗户逃走,是吗?呜哈哈哈哈,多蠢啊。”
“咦咦咦?你……还在说这种话吗?”
神无月走上前来,他一副“上钩了”的表情,这表示中禅寺的推理说中了吧。
榎木津一定看到我的记忆了。
也就是只有杀人的实行犯才可能拥有的视觉情报。这样下去,真的会正中神无月的下怀。神无月一脸得意,站在榎木津面前。
可是,榎木津完全无视于他的存在,说:“呀,小鸟在那里呀?你还是老样子,眼睛怎么凑得那么近?真是蠢呐。”
神无月露出奇异的表情,鸟口“呜嘿”了一声,问,“令尊没事吗?”
神无月瞪了鸟口一眼,不学乖地又绕到榎木津前面,连珠炮似地说了:
“听、听好了,这位本岛五郎并没有遭到绑架监禁,更没有亮出刀子。至于为什么……”
“哇哈哈哈哈,你问得好啊,鸟头。告诉你,那家伙真是个老不死的,是个名符其实的笨蛋。我去的时候,我那臭老爸脸都已经开始发黑了,我以为他稳死了,没想到居然又活过来了!”
“至于为什么,这面净玻璃之镜……”
“然后啊,小鸟,你听我说啊,你猜我那老爸复活的时候说了什么?蟋蟀,他说蟋蟀呢!危笃的家伙说了声蟋蟀,突然一下子复原了。真是荒唐到家了。一想到我竟然有个大叫着蟋蟀复活的笨父亲,连我都不想活啦!”
榎木津轻快地说到这里,原本好像再次要笑,但他此时好像总算注意到神无月了。
“你谁啊?”
“什、什么谁……我是……”
“,你……”榎木津说着,视线投向神无月的脑袋稍上方,半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下。
“哦?”
“哦、哦什么哦,我对你下的战帖……”
榎木津无视于愤慨的神无月,大步移动,站到墙上的镜子前。
“噢……上面就是那些字嘛。这样啊,你就是这个呐。你怎么会做这么好玩的事!这个变态镜子男!”榎木津大声说,指住神无月的鼻头。
“你、你说谁是变态!”神无月大为混乱。
“你,就是你,这个变态。说变态是变态有什么不对,这个变态。”
“咕……”
“咕”声之后,神无月究竟想说什么,我无从想像。可是这种情况,就叫做哑然失声吧。
总之碰上榎木津,与其说是出人意表,他的攻击更是完全无法猜想,教人无从招架。
“那种事无关紧要!”
可是,神无月是个特地从关西来到东京粉碎榎木津的人。他似乎不会因为这点事而轻易落败。
“不管那个,榎木津先生,你刚才说那边那个本岛五郎杀害了骏东三郎,是吗?”
“近东是什么东东?”
“被、被害人啦!你连这都不晓得就跑过来吗!”
“不晓得。”
这个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的近东还是近西,是那个戴着帽子,拿着手杖,打扮古怪的家伙吗?”
“是啊。”青木说。
留神一看,警官们正在努力照护被打得落花流水、倒地不起的小混混们。总觉得这个画面很可笑。
“被害人骏东的确是那样的打扮。”
“哦~?是吗?”
榎木津打从心底没兴趣地草草应声,然后看我。
“那文吉刺的是……”文吉是谁?
“看看,看看,”神无月匆忙绕到榎木津前面,“各位,你们听到了,你们都听到了对吧!”
神无月大声说着,环顾众人。
虽然没有人清楚地回话,但听得到断续的小声回答。
“可是……事实上怎么样呢?”
神无月垂下眼角,然后他来到一脸莫名其妙的权田面前,把净玻璃之镜举到他的额头上。
“阎魔耶娑婆诃!”权田僵住了。
“那家伙耍什么白痴啊?”榎木津向旁边的警官问道。警官大概很想应和,但好像仅止于绷住脸颊,没有反应。
“老实招了吧!”神无月叫道,“俯首认罪吧。就算骗得了人,也骗不了这面净玻璃之镜。这可是我等祖先神无月佛灭公下至冥府……”
“啊。”榎木津打断神无月的台词叫道,瞪住了我。神无月厌恶无状地瞥了榎木津一眼,继续演说下去。
“从冥府之王,阎魔厅之长阎魔……”
榎木津指着我大叫:“就是你!你……呃,本岛熊次郎,你昨天在京极家吃了晚饭,是吧!最近连我都没吃到说,你这臭小子……!”
榎木津说着跑到我面前来,然后问:
“话说回来,今天这是什么聚会?”
“什么聚会……就榎木津先生的……”
“这样啊,是赞颂我这个神明的愚者集会啊。”
“吵死人啦!”神无月叫到都倒了嗓。
“你、你、你干嘛在那里吵吵闹闹地搅局!给我安静一点!接下来才是精采之处啊!”
“笨蛋才没有精采之处。”榎木津瞧不起人地露出邋遏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
“根本就没人在看你嘛。哇哈哈哈哈!话说回来,你在那里干嘛?”
“我、我是……”
“把那种趁夜潜逃的旧货商丢下来的垃圾里头挖到的生锈老镜子按在别人家额头上有什么好玩的吗?好玩的话,也借我玩玩。”
“旧、旧货……?”
“不就是吗?怎么……这样啊,那跟神酒杯还有宝珠装在同一个箱子里,是吧?是倒闭的神社不要的废弃品吧。”
“才、才不是!”神无月的太阳穴冒出血管。
瞬间,权田“呜呜”呻吟:
“是、是我杀的,我气不过他们搞错人乱抓我,一时失手杀了那个人!”
不晓得为什么,权田痛苦地全身扭动着。他被绑着,也只能这样扭了吧。
“看、你看,你看你看……”
神无月跳了起来。
“你、你们都听到了吧,他自白了!喂,你再给我说一次!”
“我、我就是凶手。”
“再说一次。凶手是谁?”
“凶手……就是我。”
“看吧!这家伙不是自白了吗?警察官,你们都听到了吧!这家伙果然就是凶手。如何?他都说了,他说他就是凶手,他这么说了。哼,那个笨侦探根本猜错了。怎么样?大家都懂了吗?榎木津礼二郎根本不足为惧啊!”
神无月对着榎木津龇牙咧嘴。简直像只猴子,一点品都没有。
而且还完全变回关西腔了。
“如何,各位,这个笨蛋搞错了啊!”
神无月接着转向媒体记者,用一种谄媚的动作,不停地说着“他搞错了”、“他是冒牌侦探”、“你们都听到了吧。”
“如何?榎木津,你连吭都吭不出声音来了,是吧?”
“当然吭得出来。”
榎木津完全不为所动,走到神无月正前方,“哼~”了一声。
“少、少开玩笑了!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吭声给你听啊?都这么近吭给你听了,还听不出来吗?真是呆到家了。我嘴巴好好的,吭声完全没问题。哼哼哼,怎么样!喏,哼!要我呱也行。呱呱呱,怎么样,听见了吗?听见了,是吧。话说回来,撒谎的人是你才对吧,这个变态男。”
“什、什么撒谎?”
“还辩,漫天大谎啊。根本就是比漫天大谎还要夸张的宇宙大谎。因为那个人杀的不就是你吗?熊之进杀掉的被害人是你吧,这个变态男。”
不仅……他在说什么。
“榎木津先生,听不懂啊。”青木说。
“咦?怎么会不懂?”
“你那样说没有人听得懂啦。”
“可是被害人不是戴着帽子拿着手杖贴着白色假胡子像个呆瓜似的家伙吗?你刚才跟我说是啊,你明明就说是的啊,这个小芥子人。”
“是那样没错,可是榎木津先生,你说的那是被害人骏东三郎啊。这里的是侦探神无月先生,不是骏东。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
“完全一样啊。”榎木津不服地说。
“什……”神无月开口,“什么跟什么?那是在说什么?我要怎么样才会变成骏东?这大叔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呆子是你才对吧?就像刑警说的,根本就不是嘛。”
通灵侦探口沫横飞地攻击榎木津。他好像已经渐渐地不计形象了。
“我说,”榎木津眯起大大的双眼,“戴上帽子,贴上胡子,拿根手杖,当然就会变成那样啦。现在这样也够蠢的了,那副打扮,更格外衬托出你的蠢。再怎么说,那都是假胡子嘛。胡子很滑稽的呢。你自己不也这么觉得吗?所以你才重贴了好几次吧?”
“咦……”神无月的脸僵住了。
“这个本岛马之进刺杀的是你啦,就是你。你连自己被杀了都不晓得吗?你长不长脑袋啊?那边那个——我不晓得那是谁,总之你那个老朋友刺杀的是另一个家伙。”
“老朋友?”青木……在眉间挤出皱纹,露出以他来说难得一见的表情,“这是真的吗?神无月先生,你和权田早就认识了吗?”
“我、我才不认识他。”
神无月把视线从青木身上移开。
“我也不认识!”权田叫道,“我不认识他。我绝对不认识这种人。我、我连见都没见过,今天是第一次见到!”
我觉得这番说词更启人疑窦了。榎木津半眯起眼睛:
“啊啊,太蠢了,哪有那种可能?说起来……你们不是一起去买刀子吗?那里是锅屋小巷吧?买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刀子。而且……这个章鱼头家伙不是还削竹子做了把跟买来的刀子一模一样的伪造品吗?你的手也真巧呐。”
权田的睑……涨得通红。
埋没在肉里的小眼睛睁得老大。
“这、这家伙不晓得在疯言疯语些什么!”
神无月无意义地夸张挥舞双手吼道,接着他机关枪似地说起来:
“怎么样?侦探,你到底有什么证据?竟然那样有的没的血口喷人乱说一通,你说什么?我跟权田一起去买刀?谁会买那种东西?你是白痴吗?然后还有什么?你说权田做了竹制假刀?你这意思岂不是在说我跟这个权田串通欺骗本岛吗?哪有那种可能嘛。那你是在诬赖我变装成骏东吗?这个白痴。”
“没错!”榎木津拍了一下手,“就是那样。”
“那样……是哪样?”
神无月又被挫去锐气,露出一张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搞错了。不是变态,是变装。我重新订正好了。你这个变装男!”
“咦……”
榎木津原本半眯的眼睛突然变得凌厉,恶狠狠地瞪住了神无月。
“侦、侦探,你想干嘛?要、要干架吗?”
神无月用奇怪的动作摆出架式。
榎木津默默无语地靠上去。
复本津礼二郎这个人因为长相端正、具有一种异样的威压感。没错,榎木津只要闭嘴不说话,就具备一种能够镇慑周围的磁场般氛围。
神无月被压倒似地往后退,背贴在挂有镜子的墙面上停住了。
“喂。”神无月短促地“噫”了一声,缩起肩膀。
“变装男。”
“什、什么变装……”
“砰”地一声,榎木津的右手按在墙上。
“你以为你瞒得过我的法眼吗?”
“法、法眼……?”
“你以为我是谁?”
“呃、这……”
我这才第一次知道一脸正经的榎木津……相当可怕。
“你……刚才说靠着那面古怪的老镜子,什么都看得出来,真的吗?”
“真、真的。是真的,这、这个……”
神无月掏出净玻璃之镜。榎木津不容分说……
把它给抢了过来。
“啊啊!”
“啊什么啊,笨蛋,既然你能用,没有我不能用的道理。像这样是吗?”
榎木津把净玻璃举到神无月的额头一带。就像神无月对权田做的那样。
“怎么样?”榎木津把镜子压上去似地,改变角度。
“这里,是吧!”神无月的额头浮现出地藏菩萨。众人哗然惊叹。
“哼。”
榎木津看了看镜子背面,说:“一样的图案嘛,无聊。不会跑出不同的图案是吧?这样一点都不好玩嘛。只是照出跟背面画的一样的图案而已啊。”
神无月嘴巴一开一合。就像只金鱼。
另一方面,榎木津毫不留情。
“喂,你真是个没药救的傻瓜呐。就算像那样假装金鱼,也没有人要捞你啦。这根本就是骗小孩的把戏嘛。你以为拿这种骗小孩的玩意儿骗得了我吗?你早了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啦。喏,这种东西,就该这样!”
榎木津……粗鲁地把玻璃之镜随手一扔。
“锵”地一响。据说是阎魔大王恩赐、来历不凡的魔镜,掉在地上就这样滚向墙壁,停在站成一排的众记者脚边。
别臂章的男子捡起镜子,翻过来摸摸,递给旁边的男子。“咦?”“哦?”的声音此起彼落。神无月家的家宝被传来传去。
“哇哈哈哈哈哈!我刚才也说过,反正那是这家伙不花一毛钱拿到的赃物,一点价值也没有。照得又不清不楚的,没半点用处。拿来剃胡子都不行。各位就传阅传阅,看完了随便扔水沟还是哪里去吧。扔掉之前拿来踏一踏也行。不,就踏一踏吧!”
榎木津瞪着神无月这么说。
我觉得太狠心了。何必做到这种地步呢?
可怜的神无月垂下眉角,嘴角也撇了下来,像条丧家之犬地仰望榎木津。
神无月个子矮小,而榎木津高大挺拔。
“可、可恶,榎木津!你、你以为你这么做可以没事吗!”
“当然了。废话。我怎么会有什么事?谁找我有事?好了,你给我听仔细。”
榎木津用力揪住神无月的头发,把他拖到墙上的镜子前。
镜中照出神无月的倒影。
“看仔细,这就是照出你这种空心萝卜本性的云外镜!”榎木津朗声说道。
“云、云外镜?”
“没错。我不晓得那是啥,不过是我刚才想到的。喏,你看看你自个儿,这个空心草包!”
倒映在镜中的神无月,一张脸好像快哭了。
“真是愈看愈呆呐。多么可笑,愚蠢到家,你快确认啊,这个空心草包!”
神无月的头和脖子根被揪住,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停地挣扎反抗。
然后他倒了嗓子大叫:
“什、什么云外镜!不就是面镜子吗!”
“这什么废话,每一面镜子都只是镜子,这个笨瓜。要是有不是镜子的镜子,我倒想看看呐,这个愚钝到家的笨瓜。古怪的镜子哪可能随随便便就有!听你鬼扯些什么镜子会映照貭实、会照出魔物,但镜子照得出来的,永远都只有镜子前面的东西而已。站在镜子前面,照出来的就是自己的脸啊,这个傻蛋!”
榎木津用力把神无月的睑朝镜子压去。
“喏,你看!除了你的脸以外,还能有什么东西?镜子这东西只会倒映。笨蛋照上去就是笨蛋,傻子照上去就是傻子,这样罢了。要是你鬼扯得太过分,我就拿你的脸当武器,让这面镜子再也照不出东西!”
榎木津作势要拿神无月的头砸镜子。
“住手、住手啊!”神无月惨叫出声。“太、太过分了。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我、我究竟做了什么?”
“你啊,装傻也该有个限度。或许你是耍了一堆小手段,却根本是漏洞百出啊。好吧,我难得解释一番,你就给我听仔细吧。的确,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脸,所以不管你是扮女装还是戴上火男面具,你自个儿都看不见吧。可是啊,同样地,倒映在镜中的你的脸,也是只有你自己才看得见啊,这个笨瓜。”
“啊……”倒映在镜中的神无月的虚像血色乍失。实像也同样地面色苍白吧。
“你不是对着这面镜子,照着你那张呆脸,戴上帽子,黏上假胡子吗?你一清二楚地看到你自个儿变装后的脸了嘛。不看就没办法变装了,不是吗呈这个空心草包。你黏上假胡子的脸的下方,不就明明白白地写着那几个大字吗?羽田制铁有限公司敬赠——一模一样,呆子。”
原来如此,神无月一伙人自以为友过来利用了榎木津的能力——体质,拟定了一个十全十美的计划,但根本行不通。就像榎木津本人说的,这个计划是漏洞百出。
假装成被害人,装做被杀的样子。让我扮演加害人,目击到只有加害人才看得到的情景。另一方面,在完全遮蔽视觉的状态下动手杀人。把我设计成假想凶手……
感觉十分巧妙。
可是就算要变装成被害人,如果是自己亲手变装的,本人就看到了变装的过程。此外,如果事前接触到真凶,计划也会曝光。如果要陷害榎木津,至少还得更惯重、付出更万全的注意行事才行。
中禅寺早就察觉了吧。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他说得那样冷漠,其实一定早就知道会没事。
再怎么说,神无月都是三流的。
神无月遭到威逼,满头大汗地回过头来瞪榎木津。可是胜负在这阶段已经完全分晓了,任谁来看都是神无月输了。
榎木津不知为何愤愤地俯视丧家之犬的神无月。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当、当然有!我还有一堆话要说。不管你说什么,都无凭无据,不是吗?说得那么了不起,就算、假使你说的是真的,我也没有触犯任何罪行。怎么样?”
“我想……是有的。”墙边传来女人的声音。是那个女记者。
“神无月镜太郎先生……我有点介意,所以调查了一下,你的本名叫各务太郎,对吧?”
“咦?”
“你是加加美兴业的现任社长——各务郎先生的哥哥,对吧?”
“什么?”
原本一脸闹肚子疼的表情——或许他是真的胃痛——而一直沉默不语的青木走到榎木津旁边来。
“敦子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仔细调查过了。然后我也针对加加美兴业做了一番调查……他们似乎发生了内斗。”
“内斗?”
“嗯。前任社长——他是创业者、也是上上代社长神无月先生父亲的弟弟,也就是神无月先生的叔叔,他的心腹就是被害人骏东三郎。前社长继承创业者哥哥的地盘,踏实地经营,然而……”
众记者开始抄起笔记。
“现任社长二郎先生——他在前社长在世的时候好像是专务,他从担任专务的时候开始,就计划让加加美兴业扩大到全国,野心勃勃。所以社长与专务的经营方针是对立的。这形成了两边的派阀。”
“罗嗦!那跟这事无关!”神无月嚷嚷着,但榎木津用力按住他的头,他登时噤声了。
“两边的派阀——创业者的弟弟前社长与创业者直系的二郎先生,势力似乎是旗鼓相当。然而……加加美兴业出于行业性质,与掌控当地的势力——直截了当地说就是黑帮——有密切的关系,但或许是因为这些人素来看重道义,他们是支持前社长的。于是二郎先生为了与之抗衡,和一个叫做蓬莱组的新兴黑帮联手。那位权田先生……就是蓬莱组的成员。”
“敦子小姐,这是真的吗?”青木回头望向权田,“关于这家伙的底细,我们正请四课协助调查中……”
“这是鸟口先生告诉我的情报。”女记者说。鸟口奸笑着说,“蛇有迟到嘛。”
“没多久,前社长过世了。坐上社长之位的二郎先生趁此机会,开始进军关东,他打算拿来当成第一个跳板的,就是银信阁。然而骏东先生对于他狠毒的作风强烈反抗,当地的里帮也对此不表欢迎。”
当时和我对话的骏东,其实是变装的神无月。换句话说,我和被害人骏东三郎一次也没有见过面。不过骏东这个人与社长的派阀处不好似乎是事实。可是……
这么一来……就等于虚像的假骏东,摆脱不掉实际存在的骏东影子了。虚像果然还是没办法做出虚像自己的主张吧。虚像或许只能够倒映出实像。
“另一方面,长男太郎先生——神无月先生,自小就是个爱出锋头的人,对于事业似乎也毫无兴趣,做起近似诈欺的通灵生意,似乎被检举了许多次。”
神无月在榎木津压制下阵阵痉挛。他也只能痉挛了吧。
“二郎先生——或者说蓬莱组看上了神无月先生。为了打垮当地的黑帮,他们想到可以把神无月先生塑造成通灵侦探,来进行妨碍工作。我想……通灵侦探这个发想,应该是来自于在今年春天发生的伊豆骚动中暗地活跃的蓝童子。”
“那个孩子啊。”青木呢喃。益田也提到过那个名字。
“神无月先生为了搞垮敌人——骏东先生那一派的黑帮,以通灵侦探之名,接连揭发犯罪行为。可是那说起来……只能算是内部告发,是知晓内幕的一丘之貉的窝里反行为……可是即使如此,如果宣称是靠着通灵得知的,旁人也无从否定……”
就像益田和寅吉说的那样。
“抗争变得白热化,骏东先生愈来愈碍事了吧。此时发生了先前的银信阁骚动……”
她是在说五德猫事件吧。
“以结果来说,榎木津先生将二郎先生进军关东的计划给搅得一塌糊涂了。出于这样的经纬,他们策画出来的,就是这次的这场骚动。”
“让枪手干掉碍事的骏东,顺带把榎木津礼二郎也给击垮,就是这样的如意算盘啊……”
青木瞥了权田一眼之后,怜悯地看着神无月。然后他说:
“你啊,真是惹错对象了呐。”
“咦?”神无月睁大眼睛看青木,然后战战兢兢地仰望榎木津。
榎木津亲切地一笑:“击垮?击垮谁?”
“呃,不……”神无月在榎木津的威逼下,向后移动。
青木和警官都茫茫然地看着这一幕。就在这个时候……
权田抓住一瞬间的空档,甩开警官的手,就这样压低了头朝着榎木津冲过去。他的双手被绑住了,所以只能以头冲撞。
“太郎兄快逃!”权田边跑边狞猛地吼道。可是他的吼声马上就中断了。权田肥厚的颜面……被榎木津的大脚确实地踩了进去。
权田一声不吭,往地板上挣扎的垂死众地痞身上倒去。
“噫啊啊啊!”神无月尖叫着,踏过血迹、描画尸体位置的白线等等,跳到房间正中央。或许他是想逃走。
“喂,你!”
“咦!”
“你会通灵,是吗?”
“好……好像会,又好像不会……”
“刚才小敦说的是真的吗?”
“好……像是真的,又像……呃……”
“你这家伙真是暧昧不清呐。真够无趣的。像你这种的就叫做无能。那……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榎木津指住我:“咦?本、本岛五、五郎。”
“混帐东西!”榎木津吼道。神无月吓软了腿。
“就算搞错,也错得太没品了。我最痛恨那种平庸的名字了!这个人是叫马五郎还是犬之介这类名字的!”
实际上五郎还要若干接近一些。
榎木津揪起神无月的衣襟,把他拉起来,恶狠狠地送上侮蔑的视线。
“相信通灵这种荒唐东西的家伙,怎么可能当得了灵媒还是阴阳师!你真是蠢到家了。更遑论侦探,别教人笑掉大牙了!我来嘲笑你吧,哇哈哈哈哈!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侦探……”
只有我一个!
榎木津毫无意义地发威一阵之后,狠狠地把神无月朝权田及地痞所在的地方推去。
神无月弓着腰,像只回旋镖似地飞了出去。
“哇哈哈哈哈哈哈!你那飞法衡有点意思。要是能像回旋镖那样转回来,那就太完美啦。还可以再射一次。对了,再揍你一次好了。”
榎木津就要走向软了腿的神无月,青木制止他:
“请饶过他吧。邢不是值得劳烦榎木津先生的对手。”
榎木津停步,瞄了青木一眼,以古怪的音调说:
“说的没错!那,垃圾处理就交给专门业者喽。”
青木回道“交给我们。”接着弯下身去,观望层层叠叠倒伏的窝囊坏蛋们。
“神无月先生,不好意思,事已至此,没法把坏签只塞给枪手一个人就了事了呢。你也是共犯之一,你们公司的社长也蒙上了教唆杀人的嫌疑。不管怎么样,都得请你做好心理准备了。”
青木一个指示,守在我旁边的警官跑了过去,绑住神无月。
神无月好像已经彻底坏掉了,他无力地垂着头,穿过众多记者之间离去。如果中禅寺说的没错,神无月大概最痛恨丢人现眼了。而他现在等于是现眼现到家,丢脸丢到天边去了。感觉他再也无法振作了。
相反地,鸟口与那个英勇的女记者凑到我旁边来,行了个礼。
“因为哥哥吩咐……所以我过来看看,心想有什么状况或许可以支援一下,但看来没什么事呢。害我白熬夜调查了。”
“哥……哥哥?”
鸟口向我耳语:“这位是京极堂师傅的妹妹。”
我还没来得及吃惊……榎木津已经大声嚷嚷起来,“牛五郎,我肚子饿啦!”
我……毫不犹豫地大声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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