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与次郎只身造访药研堀。
当日天气晴朗,但颇带寒意。
除了与一台疾驱而去的人力车以及一个小伙计所推的三泣车擦身而过,沿途连一个人影也没瞧见。或许是适逢旧历新年使然,四下一片静悄悄的,仿佛全城居民都消失了似的。
在巷弄中拐了几个弯儿,一片江户风情刹时映入眼帘。
药研堀隐士一白翁的居处九十九庵,便座落于这片江户景致中。
门前可见小夜正勤于洒扫。朝她打了声招呼,小夜便笑着回答:
“噢?与次郎先生。今儿个也是一个人来?”
“是的。近日大伙儿老是凑不齐。不过,也无须硬是把咱们凑齐不是?若是每回咱们都要像蚂蚁似的成群结队上这儿凑热闹,未免也太叨扰了。老隐士人在么?”
当然在,小夜面带益发灿烂的笑容回道:
“奴家总劝他老人家还走得动,若要身体安泰,偶尔也该出门走走,但他就是不听劝。就连警告他老眼昏花,别再读那么多书……”
同样是不听劝,小夜继续说道:
“哪管是碰上兰盆节还是年节,也不肯换个行头。根本不谙酒性,却一过年就频吃甜嘴,一点儿也不懂得应景,真是教人没劲儿呀。”
老人家也过旧历年么?与次郎接着问道。这下倒是想起年初来访时,似乎曾看到屋内饰有镜饼。但小夜回答:老人家并不热衷过旧历年。
虽然多年前便已改采阳历,但坊间依然难以适应。吊儿郎当度日的与次郎虽不觉得有多大不同,但有些人就是计较。直到如今,仍有不少老年人依然凭旧历过日子。
老爷改变得倒是挺快,小夜说道:
“老归老,但心境可是年轻得很。”
“敢问,老隐士可是名叫百介——山冈百介?”
“哎呀。”
闻言,小夜一对凤眼睁得斗大。
见状,与次郎略感尴尬,这下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
“噢,在下无意打探老人家的出身。只不过,在下曾为北林藩士,正是基于此一因缘,方有幸进出贵府,故此……”
“意即,先生循许多法子,探出了咱们家老爷的出身?”
“不,在下不过是稍稍浏览了敝藩之藩史罢了。北林藩为一小藩,历史甚为短浅。于五代藩主北林景亘治世,曾有一撼动全藩之大骚动。藩史有载,当时有一江户百姓,为拯救敝藩四处奔走,并载有此人之姓名。”
闻言,小夜蹙了蹙优雅的细眉,这神情看得与次郎一阵意乱情迷。
“噢,若老、老隐士不愿张扬,就当在、在下不知情罢。对老、老隐士之任何秘密,在下均无意打探。”
“哎呀,这哪是什么秘密?”
小夜以手掩嘴,开怀笑道:
“此事虽没什么好自夸的,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是?老爷绝非有意隐瞒,不过是生性不好张扬,经年保持缄默,如今也不知该如何说起罢了。”
和孩童根本没什么两样,小夜说道。
“和孩童没两样?”
“与次郎先生何尝不是?”
“在、在下?”
“先生与百介老爷的眼神根本是一个样儿。百介老爷自己也常说,先生和年少时的自己颇为神似哩。”
小夜,小夜。此时突然传来老人的一阵呼喊。
是,虽然笑开了的嘴依然阖不上,小夜还是睁开双眼应了一声。
可是有谁来了?老人问道。
好一阵子不见各位来访,瞧他老人家正寂寞呢,小夜回头望向百介这么一说,接着才以洪亮的嗓音朝老人回道:
“是与次郎先生。”
接下来,与次郎便照例被领到了小屋中。
老人依旧身穿墨染的作务衣与灰色的袢缠,蜷身的坐姿,教他的身形看来仿佛较原本更为瘦小。虽然屋内陈设看似一片寒意,但里头倒还算得上暖和。老人抬起头来,一脸和蔼地问道:“就先生一个人来?”
“是的。矢作巡查有公务缠身,稍晚才能赶来。”
“噢?可是又遇上了什么怪异案件?”
“也称不上什么怪异案件——或许该说是个怪异的谘询罢。”
为何大伙儿没打一开始就上这儿来?与次郎不禁懊悔。与次郎即便使劲浑身解数,只怕也变不出几个花样,但一白翁可就是个通晓古今东西之奇谭巷说的高人了。不仅相关书卷收藏甚丰,还曾亲自周游诸国搜集奇闻怪谈。无须任何思索调阅,便能凭记忆陈述类似故事、或引经据典作出傍证,并借此作出合理解释。
即便如此,与次郎一伙人遇上此类异事时,总是没想到该先造访老人家,而是四人聚在一起,作一番无谓议论。待陷入死胡同谈不出个结论,才晓得前来造访。
或许,是因众人认为此类怪谈不过是捏造的故事,大多均属无关紧要使然。
不,或许凡事都得求个合理解释的揔兵卫与正马,以及天生酷好议论这类不可思议之奇事的剑之进,才会为此感到后悔。
相较之下,与次郎不过是爱凑凑热闹罢了。
与次郎向老人陈述由良公房卿一事。
话没说完,与次郎便注意到老人的神情起了变化。自其枯瘦容貌察觉些微情绪起伏虽非易事,但近日与次郎对此似乎多少变得敏感了些。
山中异界之怪诞回忆——
与次郎小心翼翼据实禀报,力求避免佐以任何润饰。
说到女人幻化为鹭鸟振翅飞离时,剑之进终于赶到。
果不其然,一脸紧绷的剑之进唐突地喊道:
“什么东西果不其然?也没先打声招呼,便闯进来大声嚷嚷,难道不怕吓到老人家?”
噢,失敬失敬,剑之进并拢双膝,向老人低头致意。
“那么,与次郎,你说到哪儿了?”
“我正在向老人家陈述公房卿儿时的怪诞回忆。倒是你方才那句‘果不其然’,指的究竟是什么?”
“果不其然……”
那东西,果然是姑获鸟,剑之进说道。
“姑获鸟?”
“没错。据说乃难产身亡之女所化成的妖物,想必你也听说过。”
“是听说过,但此事与这妖怪可有什么关连?”
“你怎会想不通?那女人就是姑获鸟。试着想想姑获鸟会干些什么事儿罢。”
会求人抱抱其怀中的娃儿,老人说道。
“没错。此妖常现身柳树下或河岸边,逢人路过便求人抱抱其娃儿。常人见之多半惊惶逃离,但接下娃儿者……”
便能得神力,是不是?一白翁再次答道。
“没错。老隐士果然是无所不知。相传有胆量抱下此娃儿者,便能获得神力或财富。”
“况且,尚有孤姑获鸟之真面目即为青鹭一说。”
没错没错,诚如老隐士所言,剑之进颔首说道。
“且慢且慢。剑之进,我可不像揔兵卫或正马,碰上凡事都要质疑是否合情合理。但话虽如此,听到你将这东西指为姑获鸟,我还是无法全盘采信。再说若是如此,当时的公房卿不就成了这妖物硬要人抱的娃儿了?”
正是如此,剑之进回答。
“正是如此——?”
“昔日还真有类似的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
“没错。往昔的确曾有意图中伤之流言指称,公房卿并非人子,而是魔物之子。”
“什么?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不是说过这是个中伤了?话毕,剑之进抚弄着胡子咳了一声,继续说道:
“现实中当然不可能有这种事,否则哪还得了?这点道理,我至少还懂得。方才不也说过那不过是流言蜚语?与次郎,可要学着把话给听清楚呀。这不过是出于嫉妒而造的谣罢了。公家大人毕竟也是人,嫉妒之心当然也有。记得我也曾说过,许多公卿过得是清贫节俭的日子,尤其是如今,大半都活得颇为拮据。但公房卿他……”
“不是常出外云游?”
“没错。若非富人,这可是办不到的,总之家境是颇为富裕。由良家既非摄家,亦非清华家或大臣家,而是江户时代方才成家之新家,于平堂上家中层级并不高,但也不知何故,日子竟能过得如此阔绰。如此一来,当然不乏招人嫉妒、造谣中伤了。”
“所以,这不过是恶意中伤?”
当然是恶意中伤,剑之进瞪着与次郎说道:
“否则还会是什么?只不过,毕竟无风不起浪。”
“意即,公房卿真是魔、魔物之子?”
喂,如此胡言乱语,岂不失敬?剑之进语带怒气地斥责道:
“竟敢如此污蔑华族大人?你这家伙脑袋可真是简单,若是如此,这流言岂不就是事实,而非谣言了?总之,试着想想以下两点。一是由良家坐拥财富一事,二是据传家中富贵乃是公房卿召徕的。”
“公房卿召徕的?”
“至少,外人均认为由良家是打公房卿出生后,才开始坐拥万贯家财的。虽不知这究竟是虚是实,但自当时起,由良家的确是开始富裕了起来——”
有多富裕?老人突然问道。
“这……其实也称不上富可敌国,不过是在公家泰半过得三餐不继时,由良家仍能确保衣食无虞罢了。”
原来如此,老人颔首问道:
“那么,如今又是如何?”
“如今……”
似乎便颇为清苦了,这巡查面有难色地说道:
“公房卿有多位弟弟。其父过世时,公房卿并未继承所有家产,而是兄弟共同配分。公房卿原本便是清心寡欲,其子公笃先生开设私塾时,亦曾援以不少的经费。此外,四年前添了第五子,公笃先生亦于去年添了一个娃儿。”
“子与孙相继诞生?不过这第五子,岂不是开设私塾之公笃大人之弟?”
同为兄弟,年龄岂不是颇有差距?与次郎惊叹道。想必差个十八、九岁罢,剑之进说道:
“总之,这该怎么说呢。俗话有云穷人多子孙,日子过得想必是颇为清苦。不过,毕竟私塾颇受好评,与其他公卿华族相较,至少算得上是衣食无缺。据说居于府内之华族大人们,负债总额业已高达两百万圆,有些华族甚至倾家荡产,都无法清偿债务哩。”
“那么,由良大人如今是否仍节俭度日?”
“想必是罢。日前,在下曾与其面会。方才发现此人竟是如此和善。原本还以为既是华族,应是个拘泥形式的人哩。据说若非本人谦虚禅让,否则早已于新政府中任高职了。依常理,这等人物应不至于与卑微如在下者随意交谈才是。”
有理,老人两眼茫然地说道。
看这眼神,似是又忆起了什么。
“倒是,公房卿如今是什么岁数?”
“据说是四十九岁。”
已是四十九岁了?一白翁语带感叹地说完后,又数度颔首。
“噢,竟然打了这么个岔,还请多多包涵。剑之进先生,这故事应是还没说完罢?”
“是的。”
老隐士果然是明察秋毫,剑之进先如此奉承,接着又朝与次郎瞟了一眼,方才继续把话给说下去:
“方才在下亦曾言及,公房卿有多位弟弟。不过,其母似乎是一生下公房卿便告他界。弟弟们皆为……套个市井小民的说法,皆为其父之后妻所生。公房卿之母是个门当户对的公卿千金,与其家至今仍有基于亲戚关系之往来。噢,此事似乎仅能靠市井小民的说法解释——不过……”
“可有什么问题?”
“噢,不过公房卿这亲生母亲,和娘家似乎颇为疏远。出于好奇,在下曾稍事查探。却发现别说是其母之出身,甚至连是否真有此人都无法证实。”
“或许乃其母并非公家出身使然?”
这在下就不知了,剑之进说道:
“这可不同于调查神乐坂艺伎之出身。既然无人犯罪,便无从明目张胆深入探查,但倒也查出了个朦胧的轮廓。首先,公房卿之母并未留下任何与其出身有关之记录。至少绝非以胤房卿正室之身分享尽天年。而由良家开始变得阔绰,似乎是在公房卿出生之后。此两点,便成了公房卿乃魔物之子这谣言的根源。”
“不无可能。”
一白翁语带悲戚地说道:
“看来这位公房卿,日子过得并不幸福哩。”
这番话的语气与其说是带同情,不如说是带歉意。
从老人的语气中,与次郎听出了一股微妙的激动。
但也不知此类中伤,是否有传进本人耳里,剑之进说道:
“总而言之,此类不祥传言,的确是有此一事实为依据。噢,虽说是事实,也不知这究竟是否属实——由良家之财源、与其母之出身,自胤良卿辞世后,悉数无从探查。但这背景,与公房卿记忆中这桩往事,似有某些微妙的符合。”
“诸如?”
嗓音虽嘶哑,但老人这问题还是问得魄力十足,吓得剑之进连忙端正了坐姿。
“诸……诸如公房卿乃当地出身卑微、但颇具财力的乡士之女与胤房卿所生。若是如此,按常理双方是不可能结为连理,毕竟由良家至今仍属华族,非门当户对者联姻,于幕府时代更是不可能获允许。因此,公房卿便可能是个落胤,即俗话所说的私生子。不过……”
“不过什么?”
“若胤房卿当年不希望结果如此,情况又将是如何?虽无法娶此女为妻,但或许可能求此女留下两人的骨肉。”
原来那场面也能如此解释。
抱着娃儿的,是公房卿之生母。
父亲胤房卿则是为两人无法成婚向其母致歉,并求其让予两人所生的骨肉——这解释的确不无道理。
“如此解释,或许有位高权重者以淫威胁迫之嫌,但维新前对非门当户对者是如何严苛,绝非今日之风气所能比拟。或许对其母生家而言,此乃一值得感激莫名之恩情也说不定。”
“因此,方向由良家提供经援?”
与次郎如此说道,剑之进随即回答:
“这的确说得通。也就是一个原本身分卑微的庶子,教有头有脸的世家给纳为嫡子。虽不知在如今这时世会被如何看待,但依四十多年前的眼光看来,世人可就要认为其中必有蹊跷了。毕竟这公家家境贫寒,为了子孙的生计着想,当然是能为其准备些银两最好。况且,对胤房卿而言,妻子身故后添了个娃儿总是不大得体,只得赶紧为娃儿定个身分——”
切勿凭臆测论断,一白翁以罕见的严厉语调说道。
“是。”
剑之进仿佛胡须下开了个大洞似的,惊讶得应声后连嘴也阖不上。
对不住对不住,这下老人突然又恢复了原本的和蔼语气:
“老夫虽知剑之进先生并无恶意,但仍认为此事不宜以臆测推敲断之。即便事实真是如此,有些事儿终究是不宜道论,尤其与生死相关之事最是如此。老夫也是出于一片关心,方才如此奉劝。”
对不住,在下的确是过于轻率了,剑之进致歉道:
“但——”
剑之进先生,老人说道。
“噢,是。”
“公房卿找上先生,是为了什么样的请托?”
“噢。”
即使天气不热,剑之进依然频频拭汗。
“这……当然是向在下询问鹭鸟是否能幻化为人、可否发光等事儿。”
“原来如此。不过,先生稍早得到的答案,岂不是丝毫没回答这些个问题?”
“这……”
的确是如此。
与次郎与剑之进不过是以绝无可能发生这等事儿为前提,进行一番议论推理。两人均认为不可能之事,必有某种可解释之内幕,或此奇妙记忆中,必有某种特殊之隐情。
俩人仅针对此隐情作一番推论。
不过是试着将种种状况重新排列一番罢了。
但是……
“想必大人想听的,并非这类答案罢?”
“这……”
想必是如此,剑之进低下头回道。
“再者,老夫虽不知详情如何,但毕竟是与大人自身、以及其父相关之事,想必剑之进先生于如此短期内查证之结果,公房卿自身均已知晓。但即便如此,大人仍欲解明自己那体验究竟为何。是不是?”
“或许——的确是如此。”
“鹭鸟是否真有可能幻化为人、或大放光明——想必两位先生打一开始,便未曾打算将此可能性纳入考量。故此,既已作如是想,剑之进先生只消回答大人鹭鸟绝无可能幻化为人,亦无可能大放光明,一切纯属大人误判,不就成了?”
此言果真是一针见血。
自始至终,公房卿均未提及调查此事之目的,乃助其确认自身之出身。亦未表示欲澄清该女究竟是何人、或当时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果真不能幻化?”
不知何故,与次郎突然打岔问道:
“鹭鸟绝无可能幻化——是否真为正解?”
“这……”
老人眯起周遭皱纹满布的双眼说道:
“应无此可能。故这应是大人自身之误判没错。但若以误判解释此事,则当年将公房卿抱在怀中的女人,便是个有血有肉的常人了。”
原来如此。
这下事情便开始带点儿现实味了,老人继续说道:
“若是常人,便得追究此女究竟是何许人、为何作如此举止。如此一来,必将重蹈如剑之进先生方才那番无益推论,荒唐臆测之覆辙。对此,老夫是不敢苟同。”
“意、意即……”
剑之进抬起头来,挑高眉毛说道:
“老隐士可是认为,毋宁将之视为妖物,较为妥当?”
“如此一来——大人岂不就成了妖物之子?值此文明开化时世,此类身分必将遭人歧视。相反的,昔日世人对此可就包容得多。毕竟古时有此身分者可能扮演两种角色,可惜,如今其中一种业已不复存在。只不过,即便该女果真为鹭鸟所化,理应也不至于对公房卿如今之立场造成任何威胁。”
的确是不至于造成威胁,剑之进说道。
“若是如此——只消再向大人提及与次郎先生搜来的《里见寒话》及《耳囊》等,以补述自古便有鹭鸟可发光、亦可能幻化为人之说法,似乎更为妥当。”
一如往常,一白翁这番见解,听得与次郎由衷佩服。
倘若事实真是如此,若公房卿长年均是如此认为,或许这番解释最为恰当。
即便认为这情况有失合理,加以否定亦无法将这记忆消除。即使真是幻视、幻听,对本人而言依然是个现实的记忆。或许援引与此记忆雷同之例作一番解释,方为上策。
——但还真是俗气呀。
原来所谓文明开化,就是如此俗气?与次郎心想。
容老夫再为两位添些史料罢,老人说道,接着便朝小夜招呼了一声。老人住处史料藏书甚丰,此类文献想必是不少。
不过——但小夜拉开纸门的同时,剑之进却开口喃喃说道:
“怎么了?”
老人略带惊讶地望向这位巡查大人问道。
“噢,在下认为老隐士所言,的确是至为合理。但若是如此,二十年后那桩事儿,又该作何解释?”
“噢。”
与次郎失声喊道。
竟然忘了还有这么回事儿。
二十年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儿?老人问道,但也不知何故,老人却抬头望向同样是一脸纳闷的小夜。
二十年后,大人又与该女重逢,剑之进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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