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也朝上望去。
这里应该是他所熟悉的城镇,看起来却宛如异国。复兴与开发一日千里。市街到处残留着空洞的黑暗,只有表面被密实地涂抹起来,转变成另一张脸。河原崎说:
“变漂亮了呢。这一带以前全是黑市呢。”
“市政府把它们全部撒除了。黑暗倒留了下来。”青木说。
两人来到池袋车站前。
“呃……木场兄常去的店在哪里?”
“在靠郊区的地方。我也曾经被带去两三次。木场前辈好像从隶属池袋署的时候就是常客了,不过我是到本厅工作以后,木场前辈才介绍我去的。那是家小店,有个美艳的老板娘单独掌店。”
“哦?好像很不错呢。”河原崎说。
“木场前辈每次看到老板娘都说她是母夜叉、丑八怪,但我觉得老板娘是个大美女。她叫做阿润小姐。”
“阿润小姐……?”
河原崎诧异地说。
“那个人……是不是叫竹宫润子?”
“我不知道她的本名。好像也有人叫她润子……怎么了吗?”
“不……春子小姐好像是透过一个叫竹宫润子的人介绍,才和木场兄认识的。”
“阿润小姐介绍的?可是……”
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将春子小姐从气道会救出来的时候,她一直不停地说‘木场先生他、木场先生他……’。我问那是谁,春子小姐便说‘是润子姊介绍的东京警视厅的刑警’。我又问她润子是谁,她只说是竹宫润子。”
“那个人……姓竹宫吗?唔唔。所以松兄,你向本厅查证,找到木场修太郎,然后又找到我身上是吧……?啊,从这里转弯。哇,好脏的巷子。我都是天黑了才来,完全没发现……嗳,走吧。搞不好前辈正窝在那儿也说不定。那样事情就好办了。”
青木只是嘴上说说。青木的深层正告诉他的表层,说木场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乐观与悲观能够平衡相处,一定也只有现在了。
青木变得有些自暴自弃。
火灾留下的混合大楼地下。
两人屈着身体,穿过昏暗狭窄的楼梯。楼梯里,无论是墙壁还是天花板,全都被涂鸦、焦痕、油脂和灰尘所形成的扭曲花纹给填满了。一道门不晓得本来就是黑的,还是脏掉变黑的,又或者只是看起来是黑的,上头贴着一块生锈的铜板,以不可思议的字体雕刻着“猫目洞”三个字。旁边则挂着木牌,上面写着“午休中”。
青木敲门。响起“喀、喀”的钝重声响.
“阿润小姐。”
没有回应。青木看了一下毕恭毕敬地站在后面的河原崎,接着抓住门把。
门没锁。
青木犹豫一会儿。就在他决定开门的时候,响起“喀喳”一声,门打开了一半。阿润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探出脸来。
“阿、阿润小姐,我是……”
阿润刺眼地眯起眼睛。尽管这里十分幽暗,对她来说还是很刺眼吧。门里光量更少。她撩起微卷的发丝,一缕外国香水味掠过青木的鼻腔。
“哦……你是那个警察小朋友。七早八早的干嘛呀?”
阿润露出白皙的肩口。她穿着露出肩膀的晚礼服。
“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请教我?什么事?案子吗?”
“关于警视厅的木场刑警还有三木春子小姐,本官有事想要请教!”
河原崎在背后叫道。阿润一双浑眼的杏眼突然睁得更圆,说道:
“那边那个看起来血气过盛的小朋友,在人家店门口摆警官架子,可是会碍到生意的。进来里面吧。”
门口伸出白皙的手指招呼两人。
她留长的指甲很漂亮。
店里面几乎是一片漆黑。
阿润打开了电灯,但仍然很暗,简直就像置身洞穴里。吧台浮现在温暖的黑暗中。阿润柔声说道:“随便坐。”走进吧台里。
“要喝什么?”
“不……呃……”
青木偷看河原崎。河原崎频频用手巾拭汗,说:“我不必了。”
“我也还在,呃……”
“执勤中?真没趣的一群人。像我,工作就是喝酒哪。不过下班了也一样继续喝啦。话说回来……你说那个木屐怎么了?”
“呃……恕我冒昧,你是竹宫润子小姐吗……?”
“这愣头青是打哪来的啊?”阿润瞪住青木。“你朋友吗?”
“算朋友吧……”
“哼。”老板娘哼了一声。“会问女人名字和年纪的蠢蛋,不是刑警就是官僚……哎呀,我忘了你也是刑警呢。嗳,算了。那你们来干嘛?春子……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果然认识春子小姐。”
“她在上野被人扒了钱包,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是我即时为她解围。我已经忘了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她才刚从伊豆的深山里出来。我帮她出了电车钱,她便老实地登门奉还。她是个好女孩,只是有点傻呼呼的,教人放心不下哪。”
“伊豆……三木小姐是伊豆出身的吗?”
青木说道,望向河原崎。
光线昏暗,看不出河原崎的表情。
“松兄,我刚才和你提到,木场前辈的妹夫说,木场前辈他……一直看着伊豆出产的石头。然后他听到妹妹研修的地点也是伊豆,又看了看石头……”
“这有关系吗?”
应该没有吧。是牵强付会吗?
“重要的是,青木兄,春子小姐担心她的土地会被抢走……既然她这么说,表示她拥有土地吧?如果就像这位小姐说的,春子小姐是伊豆出身,那么她的土地也在伊豆啰?”
“听说是在韮山……”
阿润边喝着什么边说。
“那女孩在伊豆的韮山有一些土地。好像是祖父的遗产。她说因为税制更改,得缴交固定资产税,所以烦恼着要不要卖掉……”
阿润把手肘撑在吧台上,背脊弯曲,姿势就像猫在伸懒腰。
“……啊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好像说她卖掉父母住的房子,但是没卖掉以前祖父住的山里的土地吧。还说那里的土地就算想卖,八成也卖不掉。”
“想卖也卖不掉?”
“因为太偏僻了吧?而且她说是在深山里。市价很低,也找不到人要买。不管这个,怎么啦?小朋友们跟春子有什么关系?”
“呃、这……那个……”
河原崎忙碌地用扇子扇着脸。他在吹散阿润散发出来的甘甜香味吗?青木苦笑着说:“松兄……怎么样呢?条山房与韩流气道会争夺那块连买主都找不到的偏僻土地……这种假设现实吗?我是觉得有点不太现实啦。”
“嗯,可是……”正当河原崎想要开口时,阿润指着青木说了:
“条山房……你是说那个汉方药局?”
“是的。”
“是长寿延命讲吧?”
“长、长什么?”
“长寿延命讲啊,青木。”阿润说。
“阿、阿润小姐,你记得我的名字……”
“哎唷,别管这种小事了。不过春子被那个条山房欺骗,为了筹措药钱,差点卖掉土地是真的。不过她很聪明,最后是打消念头了。可是仔细想想,连买主都找不到的土地,就算想要卖掉,也没那么简单就能换到现金。换句话说……或许是条山房主动提出要收购土地。”
“原来如此……”河原崎合上扇子。
阿润品评似地,斜着眼睛打量河原崎的光头,然后问道:“那么,那个叫什么韩什么道的,又是做什么的呀?”
“呃,那是一个可疑的道场……”
“更重要的是,你又是谁呀?”
“是!本官是目黑署刑事课搜查二组的河原崎松藏!阶级巡查,绰号阿松!”
“又没人问你那么多。”阿润说道,软绵绵地笑了。
青木简短地说明韩流气道会绑架并监禁三木春子的事,以及河原崎救出春子的经过。阿润微微地歪着头,看着河原崎,看似好笑又像佩服地说:“哦?你闯了进去啊?”青木指着河原崎,以戏谑的口吻说:“简直就像木场二号呢。”
“你们警察也满胡来的嘛。”阿润说道,再次笑了。“那么一号怎么了?把那个笨蛋介绍给春子的的确是我,她之前被一个奇怪的男人纠缠不休,伤透了脑筋呢。”
“果然是你!”河原崎短促地一叫。
“我在三月介绍的……是春子休半天的日子,所以是二十日吧。星期五。那天生意很不好呢。后来过了几天,春子过来找我,说她想向木场道谢,问我他的住址。那家伙看样子派上用场了呢……”
老板娘以食指抵着脸颊说。
接着她的表情突然转为严肃。
表情一变彷佛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的表情彷佛看到妖怪飘浮在半空中似的。
“那个傻瓜……怎么了?”
死了吗?——阿润不待回答就反问。
青木显得极为慌乱。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几个字,实在太真实了。
“不不不。”河原崎摇摇头说。“木、木场兄他……下落不明……”
“这么厉害?你说那个厕所木屐吗?下落不明……多久了?”
“大概一个星期。我们想知道木场前辈最后什么时候露脸,所以才过来打听……”
“失踪……什么跟什么嘛?”
阿润缓缓地晃动手中的液体。
“你有什么线索吗?”河原崎问。
阿润沉默了半晌。
“他来过。我想想……约十天前吧。”
“十天前……”
河原崎翻开记事本。
“五月二十七日吗?星期三。”
“大概……吧。”
“木场兄最后被人目击,是两天后的五月二十九日。对吧?青木兄?”
青木点点头。河原崎口吻有些激动,追问当时木场有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但是……阿润不知为何以食指按住嘴唇,就这么沉默了。看来……样子是不寻常吧。
“阿润小姐。”青木呼唤老板娘。
河原崎惊慌失措地问:
“木场兄……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和平常一样啊……”
阿润停止眨眼。
“……那个傻瓜总是那副德性。”
“那……有没有……对,他有没有说什么?说什么和平常不一样的……”
“有。”
“他说了什么?”
“长生是好事吗……?”
“啥?”
“只是延后死亡罢了吗……?”
“死亡?”
“你……怕死吗?”
这……
这些话……
“阿润小姐,前辈他……木场前辈他……”
“我不知道啦。那家伙总是那付德性不是吗?什么嘛,明明半点架势都没有,还老爱装腔作势的。竟然把那身庞然巨躯缩得小小的,然后还说什么‘我很怕’。这不是傻瓜是什么?”
阿润毫不掩饰感情地说。
青木总算知道笼罩自己的不安的真面目了。
那就是……失落感。
“青木兄……”就在河原崎转头出声的时候。
一道光芒无声无息地射入黑暗。、
原本垂着头的阿润机敏地抬起头。青木也顺着她的视线回头。门已经打开,出现一道男人的黑影。影子取下午睡中的木牌,拿它“叩叩”地敲门。阿润转眼恢复成困倦的表情。
“不好意思……这里被包下来了。请回吧。”
她以倦怠的嗓音说,做出赶狗般的动作。男子用体重压住店门,稍微倾斜身子问了:
“你是……竹宫吗?”
阿润坏心眼地眯起眼睛,答道:
“才不是。酒场的女人是没有姓氏的。你不知道吗?”
“那么……你是润子吗?”
男子说完浑身漆黑地侵入进来。青木从吧台前的高脚椅子稍微站起身子。
侵入者的轮廓朦胧地在微明中浮现。
男子扔出木牌。“匡当”一声响起。
“有点事……想请教你。”
河原崎一转身,下了椅子。接着年轻刑警的表情转为情悍,与方才不知所措的模样大相径庭。
“你……”
河原崎吼道。
“你是韩流气道会的岩井!”
“什么?”
青木大吃一惊。
河原崎戒备起来。
男子摇晃着肩膀笑了。
“你……原来如此,这样啊。那个学做小偷行径的就是你啊。这样啊,这样啊。这下子就甭怀疑了,看样子是中奖了。好,把偷的东西给我交出来。乖乖交出来的话,我可以稍微手下留情,饶你少断几根肋骨。”
男子以缓慢的动作举起右手。
“青木兄!”河原崎压低身体,大声叫唤青木。青木本来愣在原地,闻声反射性地跳下椅子。
“你猜的没错,潜入道场的秘密房间,带走春子小姐的是我。但是啊,岩井,遗憾的是,这两个人与这件事无关,春子小姐也不在这里!青木兄!”
青木急忙挡在阿润身边保护她。
老板娘一脸毅然地注视着闯入者。
男子慢慢地将举起的右手掌挪到前面。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你的架势……不像是条山房的手下哪。……是磐田老头子雇来的吗?”
骚然的空气从男子背后逼近。几条影子出现在门口。出口被堵住了。楼梯似乎还有许多人。退路……被截断了。
“我不是谁的手下。我是目黑署的河原崎!”
河原崎取出警察手帐举起。
男子——岩井的身体摇晃得更厉害了。
“目黑署?你是刑警啊。刑警竟然非法侵入民宅?真是笑死人了。原来如此……是那个蓝童子指使的吗?真是不学乖哪……”
岩井笑出声来,接着大声怒吼:
“混帐王八蛋!叫你马上把女人给我交出来!”
他当场踢翻椅子。
简陋的椅子当场碎成一地。
“你干什么!”阿润就要钻出吧台。
青木按住她的肩膀制止。阿润不可能打得过对方。
河原崎弹了一下双手手指,进入临战态势。
阿润皱起眉头,说着:“等一下,不要这样!”就要扑上来,却被刑瞥制止了。
“这里这么狭窄,你们在想什么?受不了,为什么刑警都笨成这样!你也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韩流暖流,那张椅子你怎么赔我?这里可是我的店!要打架到外面去!”
“少啰嗦!”岩井吼道,一拳打上摆饰柜。
拳头发出惊人的声响,击碎了柜子,玻璃和酒瓶破碎,散落一地。阿润“啊啊”大叫,再次钻进吧台,从里面的架上抓出一瓶洋酒,抱在怀里。
“又给我弄坏了!你给我记住!就算你们叫我交出来,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啊。里面也只有一个房间而已。喏,自己去找啊!”
岩井比比下巴。三条人影从他身后闪进来,走进里面的阿润的房间——似乎是榻榻米房间。
阿润抱着酒瓶再次走出吧台,站在青木旁边,一脸愤恨地瞪着他们。“阿润小姐。”青木悄声呼唤。他并没有问,但阿润答道:“这瓶酒特别贵的!”
很快地,里面传来声音说:“代理师范,没有人。”
“藏到哪里去了?”
河原崎没有回答,他慢慢地退后。
青木抓住阿润的手,配合河原崎的动作,在狭窄的房间里慢慢地朝门口移动。
岩井发出响尾蛇吓唬敌人般的滋滋声,慢慢地逼近河原崎。
“松、松兄……!”
“不必担心我。青木兄,尽快让润子小姐平安无事地……”
“什么平安无事!我的店怎么办!”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青木转动眼珠窥看情形。门口有两个人。就算突破那里,也不知道狭窄的楼梯还有多少人。要突破包围的一角或许有可能,但是要连续冲破重围,逃出地上,不是件易事。
“很想……叫警察呢,松兄。”
“青木兄……我记得你会武术……”
“我只会警官应该要会的程度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
话声刚落,
河原崎冲向岩井。
青木猛地一拉,几乎要把阿润的手给扯下,飞快地冲向门口。说是冲,也只有几步的距离。“磅!”地一声巨响,店里被打得乱七八糟。青木笔直往门口的其中一人冲去。后来进来搜房间的几个男人伸手抓住阿润的衣服。阿润抓起秘藏的昂贵洋酒,全力朝男人头上敲去。当然……酒瓶破碎,琥珀色的液体飞溅出来。
“浪费死了!”
男子“噢”地咆哮一声,手打了下来。青木抱住阿润似地屈身,钻也似地穿过门口。
不出所料,楼梯还有好几个男人等着。
——可恶!
青木闭上眼睛,大声吼叫,抱着阿润直冲过去。他跑上楼梯。
只是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不许让他们逃了!”岩井的吼声响起。
身穿黑色拳法衣的男人们杀气腾腾地包围上来。
青木怀里抱着阿润,无法反击。
——好可怕。
不想死。
现在……青木充满了恐惧。恐惧应该是生物所拥有的感情中最原始的一种。防卫本能一旦到达极限,就会转化为凶暴的攻击性。青木一边抵抗,一边想起去年把他打伤的某个犯罪者。那个人也是不顾一切地胡乱攻击上来。那个人也很害怕,那个人也想活下来。就如同俗话说穷鼠啮猫,人一旦被逼到绝境,就会像这样逐渐崩坏吗?
“让开!”
青木大叫。
用肩膀挡开从上面过来的人。
用脚跟踢开从底下过来的人。
——不行吗!
肩口遭到钝重的冲击。
他咽下惨叫。
接着侧头部一阵锐利的疼痛。
脖子、腰和背。钝痛、剧痛、辣痛。
青木在楼梯中间被挡住去路,把阿润压在墙上似地覆住她。敌人的视线集中在青木背上。脖子被按住了。“这家伙!”鄙俗的声音响起。杀气蜂拥而至。接着……
——木场前辈……
——这不是木场前辈的职责才对吗!
“呜呜!”青木听见叫声。是河原崎吗?
——不对。
“什么人!”尖叫声响起,接着攻击的目标显然从青木身上转移了。
杀气通过青木背后。青木趁隙闪到一边去,抱着阿润蹲在楼梯角落。
一切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
只听到呻吟与喘息。青木抬起头来。阿润在怀里说着:“好重,你要像这样抱到什么时候?”接着她推开青木站起来。
“怎么搞的?得救了。”
青木环顾周遭。无赖们倒成一堆,全都不省人事。
“这……”
中央站着一个不可思议的男子。说他是老人,但他的肌肤仍然充满弹性,不过不管怎么看都不年轻了。他穿着一种像是中山装的陌生服装,下巴的胡子留得很长。单眼皮的一双细眼正微笑着。
“要不要紧?快点出去地上。我的弟子在外头,可以帮你治疗……”
“弟子?地上……”
青木望向楼梯上面,很快地又转向店门口。
“里面还有同伴是吗?”
老人说道,踩下一阶。
蹲在门口附近的男子害怕地叫着:“代理师范、代理师范!”
没多久,岩井揪着河原崎的衣领,拖也似地把他抓出店里来。河原崎的脸都肿了。岩井仰望男子,表情立刻转为愤怒。
“你……是张吧!你想碍事吗!”
岩井吼道。男子斥责似地回道:
“狞猛之人啊,平静下来。会搅乱气脉。”
“什么!”岩井瞪住男子。被称做张的男子又走下一阶。
“我记得你是韩那里的人,你叫岩井是吧。既然你会在这里,表示我的病患……从你们手中逃走了是吧?”
“很遗憾,女人不在这里。去别的地方找吧。”
岩井说完,把河原崎推进店里。“锵”地一声,什么东西被撞坏了。
“等一下、我的店……!”
阿润想要下楼梯,青木拚命制止,接着叫道:
“松兄……河原崎!”
张猛地回头,说:“你们快点出去。”
“可是……”
——这个人个头这么小……
不……
青木看着在脚下抱着肚子呻吟的暴汉。这些暴行全都是这个年龄不详的男子所做出来的。青木再一次环顾倒下来的敌人,重新确认这一切都是现实,然后拉着仍执意回店里去的阿润手臂,爬上隧道般的楼梯。他再也没有回头。
看见四角形的白色天空。
出口处有一个戴着圆眼镜的男子,正担心地朝下看。男子伸出手来,想要先搀扶阿润,但阿润甩开他的手说:“我没事,重要的是我的店……”看起来像个好好先生的眼镜男子接着扶起青木的肩膀。然后他看着青木的脖子,说:“啊啊,这一定很痛。”瞬间,青木全身痛了起来。
“敝姓宫田,在世田谷经营汉药处方的条山房员工。我马上替您疗伤……”
“条、条山房?”
青木钻出男子手中,躲了开去。
——这些家伙……也是敌人吗?
背后窜过一阵剧痛。“啊啊,动得那么厉害,会伤到肌肉的。”宫田再次抓住他的手。青木困惑地望向他,宫田正在微笑。
在宫田身后,遥远的、马路另一头的混合大楼屋顶上,青木幻视到不存在于此世之物。
一群异国打扮的人正俯视着青木等人。
正中央的人物有着一颗大得异样的头,金光闪闪。那是面具吗?巨大的耳朵、高挺的鼻子、扁塌的下巴。而那双睁得大大的双眼之中……
眼珠子蹦了出来。
岩井的尖叫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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