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传来声响。
叽,叽。
来了。
风忽地吹来。
“中禅寺……怎么可以欺负弱小呢?”
敞开的纸门另一头……
传来清晰而低沉的声音。
来人身穿纯白色和服与暗红色外套。
胸口染有笼目纹,下巴轮廓分明。
两道剑眉底下的眼神有如老鹰。
——这傢伙……
青木背脊发凉。
——这傢伙就是裁判吗?
男子望向中禅寺。
“你的脸太可怕了,把人家小朋友都给吓哭了。竟然跟年纪这么小的孩子认真,真是……。喏,笙,已经可以了……”
男子笑了。
“话说回来,真是好久不见了呢,中禅寺。我好想你哪。”
“我……完全不想再见到你。”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意思也没有。不过……我不认为这年头这种感动泪水大戏还能够通用哪。……你的感想如何?”
男子的声调明了而且稳重。
“这、这傢伙是什么人!”
木场握紧拳头。
“啊……喂,京极,我们说好了,要揍他的人是我!”
榎木津走上前去。中禅寺伸手制止。
青木跟在中禅寺后面。两边则有鸟口和益田。河原崎与有马并站在他后方。
笼目纹男子与晴明纹男子彼此对峙,僵持原地。
蓝童子逃到男子后方,躲在他身后。流浪儿急忙聚到他后头。
“这个人……就是幕后黑手吗?中禅寺……”
背后传来玄藏的声音。
“玄藏先生,什么幕后黑手,说得真难听呢。我可是你们的恩人呀。原本你们一家人就算被杀掉也无可奈何。死在那里的杂贺在初音女士过世时,说要把你们都给杀了呢。是我阻止他的呀。我告诉他说,我有个更好玩的游戏……。不仅如此,我连这种狂妄的孩子都一起抚养了,你们可得感谢我呀……”
男子在眼角挤出皱纹,只有嘴角含笑。
“很有趣吧?没道理不有趣。这么长的时间里,我让你们尽情地玩乐呀。或者是……”
男子的眼神变得锋利。
“……你们觉得死了比较痛快?”
“开什么玩笑!”木场吼道。“你……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你少在那里大放厥词!竟然任意玩弄别人的人生!做这种蠢事,到底有什么好玩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木场,像你这种愚昧的人,一辈子都不可能了解吧。你想知道的事,是你绝不能踏入的领域。”
“你说什么?”
木场绷紧了肌肉。
接着他瞄了榎木津一眼,退了一步。
榎木津凝视着男人。
“你是榎木津吧?我听说你海军时代的风评了。听说你很有一手呢。你确实有着一双好眼力。喏……你看见什么了?”
榎木津浮现再厌恶也不过的表情。
“你……在中国做了些什么?”
“愉快的事啊。”
榎木津稍微退了一步。
“你……你这个怪物……”
榎木津说道。男子再次笑了。
“榎木津,这是对初次见面的人说的话吗?不过中禅寺,你身边的朋友似乎也颇有意思呢。但要是不适可而止一些……会自取灭亡唷。”
中禅寺哼笑了一声。
“你似乎健朗如常嘛,堂岛上校。”
“你也是。这么说来,去年……听说跟你很要好的那个美马坂也死了嘛。死得一点都不像他,毫无价值。”
“他是死了。”中禅寺说。“至于死得有没有价值,我就不知道了。”
接着他望向躺在地上的尾国遗骸骨。
榻榻米上形成一片血泊。
堂岛瞥了他一眼。
“这也算是高潮之一吧。不过到底是个小角色……。中禅寺,怎么啦?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想说什么杂贺死了,你感到悲伤这种蠢话吧?”
“如果我这么说……你又会怎么样?”
“只会笑你而已。”
“请笑个够吧。不管是美马坂先生还是杂贺先生……只要和你扯上关系,似乎就无法指望有个善终。”
“真光荣。这比平凡地死去更教人高兴吧?”
“很遗憾,我是个不懂情趣的木头人。”
“说的也是,我都忘了。”
堂岛抚摸草绿色的腰带。
“话说回来,我一手培育的蓝童子怎么样?和杂贺那种货色不同,前途令人期待吧?再怎么说……中禅寺,我传授给这孩子的,都是你的伎俩啊。”
中禅寺默默地反瞪回去。
“很有意思吧?嗳,就像你说的,使用什么催眠术,是二流的呢。杂贺这种人本事不济,没办法当你的对手。不过……”
堂岛瞥了蓝童子一眼。
“……他年纪还太小了。这次呢,中禅寺,你赢在你的老练上。”
堂岛锐利的眼神盯住众人。瞬间,背后异口同声地响起“堂岛先生”的呼声。
接着宫田发出哭声。
“堂岛先生,您、您太过分了!”
“哪里过分了?我总是公平的。我早就提醒过你这傢伙可能会来碍事,也帮忙你防范未然了,不是吗?而且我也事先预告过蓝童子会以障碍的身份登场。”
岩井大叫。
“不、不是的!上校!您……您连我们都骗了!对不对!”
“骗?……什么叫骗?”
刑部激动地说:
“根、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密啊,您、您不是和我说好了吗?叫我赌上这场游戏。您叫我选一张卡,说如果这张卡赢了……那就是我的。还说会把一切送给第一个抵达这里的人……会实现那个人的愿望!”
“没错,我并没有撒谎。所以我才在这儿等着你们抵达,不是吗?”
“什、什么意思?”
“无论是长生不老还是征服世界……想要得到都很简单啊。不需要武器,也不需要药物,只要在我面前闭上眼睛就行了。在这里,在这个地方,无论是要歌颂永恒的生命,还是沉醉在霸者的美酒当中……都随心所欲。”
“那……”岩井浑身颤抖。“……那么上校,您打算连我们的记忆都……”
“真可惜,只要获胜,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哪。”
“你……你怎么能这么可恶!”刑部吼叫。“我……我的人生……”
堂岛以侮蔑的视线望向他。
“刑部,你也真是蠢哪。你的信徒不是都很幸福吗?这个村子的人也是如此。这样到底有什么不可以?不过住在这个村子里的熊野居民,似乎再也不幸福了。”
“这个村子的秘钥……是村上刑警吗?”中禅寺问道。
“不愧是中禅寺,明察秋毫。游戏愈困难,愈有意思。所以我在每个地方都准备了障碍。这场游戏只要身为棋子的佐伯家七人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发现真实,就会失效。然后,例如这个村子的人恢复记忆,那也是一个终止。这个村子已经设计好,只要失散的村上一族中的任何一个人抵达,记忆就会恢复。”
“原来如此……只要这里的人离开村子……被蒙蔽的历史将会崩坏。那么一来,佐伯家的人也可能会开始怀疑……”
“没错。杂贺也注意到这一点了。所以他才将村上兵吉引诱到远处……”
“兵吉……”村上刑警出声。
“村上先生,兵吉他呢,现在……似乎在伊豆七岛的某处。”
堂岛说到这里,压低嗓音。
“所以呢,壬兵卫先生,其实你已经接近真相了呢。真是遗憾。还有刑部……这么说来,你似乎也曾经与兵吉接触过……而你却没有发现吗?”
刑部的脸色几乎像是快贫血了。
“哼,真没办法,小角色到哪里都是小角色。可是刑部,你的人海战术相当精采,值得参考。要是中禅寺没有现身,你应该已经赢了吧。”
“就、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
刑部愤恨地叫道,扯下胸前的饰物。
“会为此生气,也是小角色的反应呢。嗳,你也是败在人情上。你为什么不吩咐一般信徒——特别是女人和小孩子出来战斗?那样一来,至少可以拖住中禅寺的脚步吧?”
“那……那是因为你说不可以杀人……”
“混帐东西!”堂岛一喝。“你就只会照着吩咐做吗?连一点实际应用力、判断力都没有。听好了,刑部。我不像山边那么没出息。我说不可以杀人,不是出于人情,纯粹只是为了让游戏顺畅地进行。刚才中禅寺不是在那里高谈阔论过了吗?伪装工作愈少,才是上策。要是允许你们杀人,那会变成什么情形?你们这些利欲薰心的笨蛋肯定会大开杀戒。杀人是无所谓,但是那样一来,游戏就会受到妨碍。事实上杂贺为了让布由小姐获胜……就杀了一个孩子。就算他自以为手法高明……”
堂岛瞪住中禅寺。
“……结果也引来了这种家饮,不是吗?一群蠢货。宫田、刑、岩井,就算你们三个联手,也赢不了一个中禅寺。至于杂贺,更是自取灭亡。真是难看死了。”
堂岛深深地微笑。
“美马坂也是如此,但是什么长生不老、国家,相信这种无聊事的笨蛋,毕竟派不上用场哪。这么一想,中禅寺……你离开我,实在是一件教人无比遗憾的事。怎么样?现在也不迟,要不要再回到我身边?”
“别开玩笑了。”
“的确是玩笑。”
堂岛静静地恫吓道。
“可是中禅寺……你为什么要妨碍我?我确实地洞悉了未来。这一点你也明白吧?无论你如何阻挠……今后世界还是会依着我所想的改变。世界朝着那里前进,已经不可能挽回。就算违抗潮流,也只是徒然让自己疲累。”
“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你为何阻止?放着别管不就好了?筑地那个人不也制止你了吗?”
“老师是制止我了。”中禅寺说。“明石老师在电话里这么对我说:不要和那个无聊傢伙扯上关系。他滔滔不绝地对我说教。昨天我告诉老师我要来伊豆,他甚至说要把我逐出师门呢。”
“不愧是明石,贤明得很——不,是老狯吗?”
“老师他……不认同你。”
堂岛再次只掀动嘴角微笑。
“听好了,中禅寺。世上的笨蛋没办法长远思考。不仅如此,还不知反省。食物、环境、文化会改变做为生物的人类。不懂肉体就是精神这种单纯道理的傢伙们会破坏世界。这不是很有意思吗?聆听自然界不可能存在的声音、注视自然界不可能存在的色彩,食用自然界不可能存在的食物,然后人类将会如何?不用多久,子弑亲,亲食子的世界就会到来。”
“怎、怎么可能!”木场吼道。
“哈哈哈哈,很遗憾哪,木场。你这个人真是乐观,乐观到几乎教人笑破肚皮。你问问你朋友中禅寺就知道了。”
木场望向中禅寺。
中禅寺瞪着堂岛。
“虽然遗憾……不过你说的没错,人类将会愈来愈糟糕。这一点连我也明白。”
“不是愈来愈糟糕。这是宿命……”
堂岛狂傲地说。
“……只是你喜爱的古老良善的条款再也发挥不了效果罢了。无论是家庭、村落、城镇、国家,都会灭亡。这是理所当然的发展吧。我……只是试着加快它的脚步。”
“就算提早,也没有意义。”
“愈早当然是愈好。”
“即使如此,你也没有权利这么做。”
“我不需要权利。世界会顺其自然。”
“正是如此。所以……你没有必要干涉。”
“就算我不打算干涉,在我做为观察者涉入的阶段,世界就已经变化了。我明白我身为观察者的立场。”
“你不明白!”
“这一点你也一样,中禅寺。你所做的事,和我做的事完全相同。”
中禅寺拱起肩膀。
黑色的布袜擦过榻榻米。
“唯一一点不同的呢……”
堂岛静静地踏出脚步。
“……是你一点都不乐在其中。”
外套“飒”地一翻。
“……而我……乐在其中。”
堂岛抿着嘴巴笑了。
“……眉头还打着结的时候,你是绝对赢不了我的。”
“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赢你。”
中禅寺除下手背套。
“你说的没错,我一点都不觉得愉快。现在也厌恶得几乎想吐。”
“这样啊?那真是教人同情。我非常享受眼前的状况呢。截至目前,你大大地娱乐了我。很愉快,太偷快了。因为不管怎么说,能够破坏我的游戏的,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人了吧。”
堂岛真的状似愉快地说。
“这、这傢伙真的……是为了好玩才做这种事?”
木场畏缩了。
“中弹寺……”堂岛唤道。“即使如此,你还是要保护即将毁灭的事物吗?”
“我一点都不这么打算。不过呢,堂岛先生,如果人类会灭亡,到时候我也会一起灭亡。我是这个主意。我不打算保护,也不打算阻止。如果这样下去人类会毁灭,那也是上天的意志吧。不管是阻止还是抗议,会毁灭的事物还是会毁灭。可是会留下来的时候,就会留下来吧,堂岛先生,我呢,会遵从上天的旨意。可是……我不打算服从你的意志。”
“好吧。不过中禅寺,就算是这样,你所做的事也太时代错乱了一些吧?像是守护家庭,这又有什么意义?就像守护国家没有意义一样,那不也是徒劳吗?守法有什么根据,和相信迷信有什么不同?主张个性、主张性别、主张立场,这种满是主张的丑陋世界,有何救赎可言?呐喊着废除阶级差异、废除等级差异,变得像概念的怪物一般,这样活着有什么好处?”
“那么我问你。有意义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意义?什么好处、什么救赎、什么根据,难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比吃亏、得不到救赎、没有根据更胜一筹吗,没那回事吧?所以你没资袼在那里说三道四的。”
堂岛一边的脸颊抽动,仿佛在嘲笑人似的。
“无论什么样的事物,不管是什么样的状态,只要存在于这个世上,只要发生于这个世上……那就是日常,这个世上……”
“……没有任何不可思议的事,堂岛先生。”
“说的没错!”
榎木津大声说道。
堂岛大笑起来。
“真没办法。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罢手吧。我会解散戍仙道,放回信徒。相反地……那里的内藤和岩川……我没办法庇护。他们将会以杀人凶手的身份被送交司法审判。”
“这也是没办法。”
“还有……木场。你妹妹被困在山中小屋,进退两难。你赶快去救她吧。”
木场露出奇妙的神情。
“还有中禅寺。我只有一句话:今后不许再插手。明白了吗……?”
堂岛转过身去。
蓝童子回头望了一眼,
与孩子们一同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白泽——
黄帝东巡
白泽一见
避怪除害
靡所不偏
摸扪窝赞
——今昔百鬼拾遗下之卷·雨
到了太阳完全高挂的时刻,警官队才上山来。途中的悬崖应该有许多道士和拳法师被抛了下去,但不可思议的是,警方竟说没有发现半个人。据说只看到山壁上挂着坏掉的轿子。
警官们纳闷不已,频频说着“真不可思议”。他们口口声声埋怨着昨晚那场狂骚剧究是怎么回事?结果剩下来的只有尾国可悲的尸体。岩川遭到紧急逮捕,但他似乎处于药物中毒状态,就这样被搬送到医院去。
百鬼夜行随着朝阳一同消失了。孩子们以及蓝童子、还有那名叫堂岛的不可思议男子,全都不见踪影。
木场在警官抵达稍早之前,只身前往加藤只二郎的山中小屋。前晚熟海那一侧的路障似乎已经被拆除,后来接到联络,包括木场的妹妹在内,修身会的研修参加者全都平安无事地下山了。
曝露在阳光下的户人村风景,完全就是一副悠闲的山村景观。废屋只是单纯的废屋,农家也只是单纯的农家。眼前的风景与鸟口的家乡没有太大的差别。老人们也都是随处可见的老人罢了。
那条宛如噩梦般的山路也是……虽然路况的确险恶,但也不是多么特别的道路。草就是草、树就是树、石头就是石头。鸟口终究没能找到半点沿路上发生的激战痕迹。崖上确实挂着轿子的残骸,但它怎么看都不像是多么豪华的东西。
就这样……鸟口下了魔山。
山脚下的成仙道信徒几乎都消失无踪。
路障也被撤除,形影不留。只剩下一堆乱糟糟的卡车轮胎痕迹。
不过……村上美代子独自一个人伫立在原地,默默地迎接下山的贯一和隆之。然后宛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家人又肩并肩聚在一起。没有质问、没有道歉、没有慰劳、也没有纠弹。甚至,他们连句话都没有。所以彼此之间的问题丝毫没有解决吧。
鸟口这么说,益田便说:“家庭是不用解决的。”鸟口心想或许如此。所谓家庭,一定不是解决,而是维系下去的。
户人村的村人既然已经恢复记忆,迟早也都会离开吧。
毫无改变。
没错……若问过了一夜,是否有了什么重大改变?那就是毫无改变。
原本就形同没有事件。
不知为何,内藤看起来神清气爽。他拜托益田代他向黑川玉枝道歉。内藤说:“我绝对不会要她等我。”
然后……用不着套上绳索,内藤乖乖地让有马带到下田署去了。一问之下,听说目击者接二连三地推翻先前的证词。或许堂岛即便不必设法,事情就已这么注定好了。
——关口……
一定会被释放吧。
佐伯家的人必须收拾各自播下的种子。那个叫堂岛的人说他会解散成仙道,不过即使如此,岩田壬兵卫还是得关掉指引康庄大道修身会、佐伯玄藏则得关掉条山房、佐伯癸之介也得关闭韩流气道。至于佐伯亥之介,则必须为他对羽田制铁的背信侵占罪负起责任。今后,他们七人将会步上什么样的人生?鸟口完全无法想像。
中禅寺脱下外套,坐在河堤上。
榎木津睡在一旁。
鸟口蹲在旁边,青木望着河川。敦子和朱美站在远处的橡树下。
应该还得接受侦讯什么的,暂时会被扣留在这里吧。
原本厚重低垂的云雾散去,天空看来恢复了一点蓝意。
“真没意思……”榎木津说。“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真想至少揍个他一拳。”
“是啊,真想揍他一拳。”中禅寺说。“我讨厌那傢伙。”
“哦……?”
榎木津爬了起来。
“榎兄,被你踢坏的那个东西……”
“你说水母吗?”
“那是真的。”
“那不是细菌唷?”
“唔,表面是黏菌……但黏菌着床的东西,应该是徐福的遗体。可能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失去了头和手脚吧。那个家原本祭祀的是徐福本身。徐福的字,就叫君房……”
所以才叫做君封大人吗?
“哼哼……?”榎木津应道,又睡了。
鸟口思考着一件事。
家族……需要一个外人绝对无法干涉的传说。
即使分开生活,即使彼此反目……只要还保有传说,家族就是家族吧。但是一旦失去传说,家族就崩坏了。
所以,当榎木津踢坏君房大人的时候,佐伯家的传说就结束了吧。中禅寺之所以一脸悲伤,一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十五年来不断迷失的家族,在重生的瞬间就终结了吧。
中禅寺……怎么想呢?
鸟口问不出口。
他害怕答案。
或许……在不需要传说的时代,也不需要家族。即使如此,在没有传说的时代,或许还是会诞生拥有新传说的家族。这是鸟口不会明白的事,也没有必要明白。
光保和益田爬上堤防。
光保边擦汗边说:“这个事件……真是糟糕哪。总觉得……好像宴会结束一般,空虚极了。空虚极了呢。”
“就像涂佛一样……”中禅寺说。
——涂佛之宴吗?
鸟口呢喃着,光保“啊啊”地应声。
“涂佛……对了,涂佛……”
光保说道,搔了搔头发稀疏的头。
“中禅寺先生,对了,呃,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或许有些突兀,不过关于涂佛,有件事我忘了说。是关于我拥有的《百鬼图》这个绘卷。”
“哦,鸟羽僧正御真笔的……”
“对对对。那上面……其实也画有涂佛……”
“哦?然后呢?”
“那个涂佛的背后……有着一条这么大的、像鲶鱼般的大尾巴呢。这……能够成为参考吗?能成为参考吗?”
“呃……尾巴啊……?”
中禅寺说道,在榎木津身边躺了下来。
“……莫名其妙的涂佛,还有数不清的尾巴吗……?这下子多多良又要伤脑筋了吧。得从头来过了呢……”
“京极,你看。”
榎木津指着天空。
“这么一看,天空就是圆的呢……”
鸟口抬头仰望,
天空真的是一片浑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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