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云南的特快列车上,花斑蝶正在和陆莹莹咔吧咔吧地嗑着葵花籽,小丫头穿着一套纯羊毛的高领衫,嘴巴几乎凑在了陆莹莹的脸上。她说:“陆姐你笑一笑嘛,不要搞得这么沉重好不好。我告诉你,有些男人确实是挺有良心的,他自己干了掉脑袋的事,生怕连累了你,所以就远走高飞了。真的,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她在说刘铭庄。她们一上车就开始说刘铭庄,主要是花斑蝶在说,陆莹莹宁愿当听众。她是死拉硬扯地被花斑蝶弄出来的,说是到南方转一转,放松放松心情。正好陆莹莹有假。
离开了落雪的城市,列车奔驰在无边的原野上,陆莹莹郁闷的心舒服多了。她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仿佛和花斑蝶变成了两代人。看看人家,遇上多大的事,该吃吃,该睡睡,很想得开的样子。而仅仅比花斑蝶大几岁的自己,已经有一些老气横秋了。的确,和花斑蝶在一起人会变年轻的。
但是她不喜欢总是说刘铭庄,尤其不喜欢花斑蝶说起刘铭庄时的表情,那口气完全是一个坠入情网的怀春女子,怎么也看不出来刘铭庄和她有杀兄之仇。胡虞给毙了,那是他罪有应得。照理刘铭庄也是死罪难逃,花斑蝶却总是把他当心上人似的挂在嘴上,这使陆莹莹的心一直酸溜溜的不舒服。刘铭庄真的那么有魅力么?陆莹莹有时也感到很奇怪。唉,女人毕竟是女人呀,她想。
车子进入湖南,花斑蝶终于住了嘴。她确实困了,一头倒下便睡得不省人事。陆莹莹望着窗外,目光在降临的夜色中望得很深很远。她想了好多事,自然也是刘铭庄的事情。她甚至想到了许许多多交往中的细节,那些细节现在想来几乎和诗一样。在花斑蝶的滔滔不绝中她听不到这样的诗意,因此稍觉宽慰。她估计刘铭庄在自己身上倾注的是青年男女最朦胧最原始的那种情感,与花斑蝶之间有可能是成年男人对一个漂亮女孩儿的感情游戏。
唉,感情这东西真难以捉摸!
刘铭庄的突然离去是他们之间感情的句号,这一点估计花斑蝶已经听说过了,她说了“掉脑袋的”这样的话,这和陆莹莹心里的预感完全吻合。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乎掉不掉脑袋了,她在乎的是刘铭庄是不是真的在干自己最担心的那种事。她不好意思问花斑蝶,但她听得出来,很可能是。
望着床铺上甜睡的花斑蝶,她心想:人活成花斑蝶那样也值了。心里什么事都拿得起也放得下。这很不像她的年龄。
花斑蝶那一觉睡得好长,醒来已经是云南的地界了。花斑蝶告诉她:“陆姐,我就是在云南被人绑架的,关在一座竹楼上。天天吃芭蕉饭!”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极其神往的样子双手托着下巴。而陆莹莹的心这时已经悬起来了,她突然意识到,花斑蝶这次约自己出来未必是为了旅游。
真的,未必是。
她盯着她,听她眉飞色舞地形容着那次遇险。后来花斑蝶可能说累了,收住话头道:“……结果那个黑布蒙头的少数民族男人就提着长刀下楼了,我听见他们在楼下大声说着什么事,用的是民族语言,但是有一个名字我听得清清楚楚——刘铭庄,刘铭庄……发音不是很准确,但我确信他们说的是刘铭庄,一下子我就放心了。于是就像方才一样呼呼大睡一场,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自由了。”
陆莹莹点头:“这就是那25万元钱赎身的经过?”
“对。”
“刘铭庄来了么?”
“当然来了,但是他没跟我说话,他跟那些少数民族男人说话,然后一辆吉普车来了,他坐上车就走了。”
“那,你呢?”
“我是骑马走的,整整走了一天,屁股都磨破了。”
陆莹莹没再问,花斑蝶也没再往下说。不经意间,刘铭庄这个名字已经被罩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陆莹莹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关于边地的小说,好像是老作家艾芜写的,那里边描写边地的情景十分逼真地映入脑海……啊,刘铭庄,莫非他躲在云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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