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戈勇的审问也有了收获。那时罗峰死亡的消息还向戈勇封锁着,那位海关关长很痛快地供出了海运方面的几个重要环节的重要人物。他承认他们为罗峰的走私行为提供过方便,但是他不承认自己知道罗峰在贩毒。也就是说,贩毒以及知情者这方面的情况依然没有突破。而安柯恰恰需要的是知情者的情况。
缉毒大队收到的那封举报信已经转到了刑警队,技术鉴定也出来了,无论纸张还是打印机,都是满大街能买到的东西,所以,从举报信本身寻找突破已是不可能的事。
加上罗峰办公室的搜查无功而返,罗峰这条线显然已经断了。安柯不得不佩服凶手干得出色,因此也认可了葛云的那句话,这是一个十分成功的阴谋。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目前看来已经不再是什么问题了。没有十足的证据的话,他杀应该放在首位。
局领导综合了各方面的汇报,同意安柯再次验尸的要求。他们找到了法医老周,一起分析了当前掌握的情况。老周强调说:“你们的分析确实很有道理,在那样的时间和场合使用安眠药自杀或者他杀,都是笨之又笨的办法。可是就目前验尸的结果看,罗峰显然是死于安眠药,这又怎么解释。”
刑警队的人解释不了这个问题,老周又说:“死者血液中的血药浓度的确达到了导致其死亡的量,这是科学。因此你们必须承认一个前提,安眠药在罗峰死亡中的作用是难以否定的。”
何小满说:“老周你别急,咱们好好分析分析。”
老周说:“我不是着急,我是想不明白。一方面,是用安眠药的方法确实不合理;另一方面呢——确确实实使用了,这个你们想过么?”
安柯说:“老周提出的问题我也一直在想,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想出所以然。大家都动动脑筋,看看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理由?”有人来电话,他起身出了屋。
电话是乔松打来的。乔松说有个情况需要向他汇报:“安柯,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个韩少华你还有印象吧,昨天晚上他的一件风衣奇怪的不见了。”
安柯心理一哆嗦,感到了情况的重要性:“乔松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松的声音比较平静,他说:“我只是作为一个情况告诉你,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你们昨天晚上一走韩少华就发现了,我把他汇报给你,是希望能给你的破案提供线索。”
“谢谢你乔松,这个情况很重要,我记住了,你是说那是一件米黄色的风衣?”
“对。”
“长短和款式呢?”
乔松想了想:“款式么,大概也就是一般的款式。至于长短……你估计好了,韩少华你见过的。”
“他把风脱在那里了?”安柯问。
乔松说:“这个我问了,韩少华自己也说不清了。他去了保龄球馆,弹子房,还有罗峰死去的那个阿波罗包间,他记不清丢在哪儿了。”
“他去过死者的包间?”
“是的,不过你别误会,他是宴会前去的,那时侯罗峰还活着。”乔松像是在解释什么。
安柯让他放心,当下决定再次去海洋娱乐城。关了手机他回到房间,大家的分析还是卡壳的。老周依然强调安眠药是死亡的原因,大家解释不了这个问题。安柯说:“解释不了的问题先放一放,小满协助老周进行验尸,我们三个还要去海洋娱乐城看看。”他说了乔松刚刚汇报的情况。
“这可是个有价值的线索!”旺仔在小柳的腿上拍了一巴掌。
小满道:“韩少华说他去过阿波罗包间?”
安柯点点头:“对,是这么说的。”
小柳道:“看来那件风衣是被什么人穿走了。”
“你所说的什么人显然不包括韩少华本人。”
“当然,显然是被其它人穿走了。会不会是那个凶手?”
大家兴奋了一会儿,安柯说:“行了,暂时不分析这个了。从目前的情况看,咱们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谋杀行为。如果是的话,凶手是不会留下太多的侦察线索的。我觉得我们的脑子里应该有个大的轮廓,集中关注一下当时在场的那些主要人物。我记了一下,大概有如下一些人:潘兴,中兴集团能源再生厂厂长;他的助手李方;魏文彬,中兴集团利蒙贸易公司副总;葛云,该厂办公室主任;韩少华,中兴集团董事长秘书;路云飞,也就是中兴集团的办公室副主任;赵浩成,中兴集团董事长;郭盈盈,赵浩成的外甥女;再有就是我的同学,中兴集团保卫部部长乔松。这些人已经纳入了我们的视野。进一步的调查中咱们的思维可以围绕着这些人思考。当然,外围人士也不能放过,比如戈勇所供认的人。”
大家纷纷点头。老周说他有事,先走了。何小满开口道:“队长,你感觉凶手是某一个人,还是某几个人?”
安柯道:“你这个问题问得我没法回答,你怎么想?”
“目前还没有明确的想法,估计范围不会很大。这个问题不说了,我现在有一个比较困扰的想法,就是那个举报人。大家想想啊,一个人能够那么准确地提供罗峰的贩毒线索,却又不肯露头,这说明了什么?”
旺仔道:“这很好理解,任何组织结构都不是铁板一块,那有可能是一个洗手不干或者分赃不均的人。也就是所谓的知情人。他给罗峰来了这么一手。”
小柳咬住这句话:“举报者,知情人,凶手,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不言语了。是的,有否关系?这很重要。
安柯道:“看来大家的思维都打开了,下一步分别行动。”
“老葛,请留步。”
正要下楼的葛云被叫住了,回头看时,果然是魏文彬。葛云咽了口唾沫,问:“魏总找我?”
魏文彬看看左右,小声道:“没事儿我想跟你聊聊,来我办公室坐坐好么?”
葛云似乎想了想,没说什么便进了魏文彬的办公室。魏文彬小心地把门关上了,随即给葛云去倒茶水,葛云说:“别忙活了,我不喝水。”
魏文彬还是弄了一杯茶水放在葛云面前:“老葛,怎么样?”
葛云不知所云的样子:“什么怎么样?”
“噢,我是说,警察找你谈话了?”
“谈了,上午。”葛云看着他的脸,“你想知道?”
“噢,不不,没那个意思。”魏文彬点上一支烟,“他们也找了我,谈了一些东西。是关于罗峰的,我实事求是地把罗峰介绍了一下。”
“实事求是?”葛云看着他,目光里的东西很多,“是呀,幸亏罗峰死了。幸亏。”
“老葛你……”魏文彬结巴了一下,“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罗峰不死……”
“罗峰不死谁敢说他,他专横跋扈老子天下第一的劲头咱们还没领教够么。”葛云朝魏文彬笑了,弄得魏文彬没了脾气,“注意,你的烟灰。”
魏文彬把烟灰弹进烟灰缸里,道:“老葛啊,我想跟你谈的是,这么多年了,谁知道罗峰背着咱们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咱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呢,你能想到他居然贩毒么?”
葛云道:“这种事他要是告诉你我这种人,反而不正常了。你看看咱们的模样长相,你再看看咱们的能耐,像贩毒的人么?”
一句话把魏文彬弄得哭笑不得。
葛云说:“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真的,和你我比较起来,罗峰是个人才,大大的人才。他敢干的事咱们想都不敢想,这也正是你我只能听他吆喝的原因。”
魏文彬哼了一声:“我不跟你抬杠,老葛。过去咱们都太老实了,同时也太迁就他了,利蒙公司毕竟是广大股东的,他当成了什么?当成了他自己的私人财产,为所欲为。怎么样,多行不义……弄了个这样的下场。”
葛云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他说:“魏总,我不想说死人的坏话,这是我做人的原则。他活着的时候我也没和他多近乎,那也是我做人的原则。你一句一个‘咱们’如何如何,其实咱们俩是不一样的。噢,烟灰。”
魏文彬用力地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他说:“老葛,我真心诚意地想和你交流交流,你怎么老是横着说话呀。过去咱们交流的不多,那是各种原因造成的……”
“主要原因是有个罗峰。”葛云说,“他大权独揽,那时你这个副总仅仅是个摆设,实际权力还没有我大呢。别急,听我说。我太了解公司的情况了,说老实话,在罗峰手下干,能干成那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老魏你也别小看了自己,你不简单。”
“我能忍让。”
“不仅仅如此,你有你的能耐。真的。首先你没让罗峰抓住你什么把柄,这是很不容易的。”
魏文彬的脸色变了:“老葛你什么意思,我有什么把柄让他抓,你话里有话。”
葛云盯住他的眼睛,就那样久久不语。魏文彬犹如芒刺在背,不敢和他对视。后来葛云嘿嘿地笑了:“你急什么,我随便一说你就急了,这可不是作老总的风格。”
“谁要作老总了?”
“罗峰死了,老总不会缺着吧。我不信你没想过这个。”
魏文彬叹了口气,道:“唉,老葛,我好心找你来聊聊,你反倒东一句西一句地刺激我,你我没有什么冤仇吧,啊?”
葛云嘿嘿地又笑了。
魏文彬道:“算了,不说这些了。你觉得咱们公司眼下的主要工作是什么?罗峰一死,我不能不向你要主意了。”
“我又不是罗峰。”
“你看你……”
葛云直了值腰,道:“首先要把港口那些货发出去,那单生意有上千万的毛利呢。比起上个月损失的那笔大生意不在其次,至于别的么,先不着急。”说着话的时候,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魏文彬的脸,“魏总,那笔生意的损失你推不掉责任吧,当时罗峰正在德国。”
魏文彬没有说话,脑袋侧向一边。房间里沉默了。关于那单生意,董事会有人提出过疑问。原本是利蒙的买卖,怎么最后落在了唐城公司手里。魏文彬借口自己没有经手,推卸了责任,那时罗峰正在德国的法兰克福。事情便搁了下来。葛云现在突然提到了那件事,魏文彬显然有些措手不及。
“老葛,董事会有可能旧事重提么?”
“你是副老总,这个问题应该由你来回答呀。”葛云看着魏文彬渐渐有些苍白的脸,“我作为利蒙的人,做好我手里的一摊子事就成了。你不一样,你是副总,搞不好还会升上去,魏总,机会和挑战同时出现了。就看你怎么抓住了。”
“我说的是那单生意的事。”
“董事会可能会问到这个事情,老魏你应该心里有数。”
魏文彬摊开双手:“我有什么数,我什么都不知道哇。”
葛云眯着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不一定不知道吧,你是副总呀。你要是这么对董事会说话,是通不过的。”他站了起来,走过去把房门拉开了一条缝,而后慢慢地回过头来,很随意地说,“老魏,你是不是去过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白天鹅饭店,有人说你去过那儿。”葛云神秘地笑笑,走了。
魏文彬的身子缩了起来,仿佛突然遇上了寒流。
天有些阴,大海上吹来携带着浓重水腥气的海风。
整个大海显现着一种深灰色的色调,疾驶的警车仿佛正在冲向一幅欧洲现实主义的油画里——海洋娱乐城到了。
警察的再次出现,使娱乐城里的人莫名地兴奋起来。保卫处和服务处的头头被喊来,他们随着安柯等人进入昨天看过的现场,安柯问他们是不是捡到了一件失落的米黄色风衣,回答是没有。这个回答是在预料中的,而且说实话,安柯等人的二度光临绝不仅仅是为了一件风衣。他们要仔细问问昨天晚上的服务员,并且认真地看看大环境。假如有人偷了韩少华的风衣,其目的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便自己溜掉。这样来看,大环境便显得十分重要了。昨晚迫于时间,看得比较粗。
安柯问那个瘦高个子服务处长昨天晚上的服务员是不是都在,对方说都在,并问他找哪一个。安柯说:“请你把他们集中一下,我等一会儿有一些问题要问他们。”那位头头走了。保卫处长跟在安柯的屁股后头不知道干什么好,安柯觉得他很紧张,于是问:“你怎么出了一头汗,怎么啦?你不是搞保卫的吧。”
“我过去搞餐饮。”
安柯没说什么。他们先看了看保龄球馆,弹子房,然后格外仔细地看了阿波罗包间。包间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大沙发,小沙发,茶几,还有立在墙角的小冰箱。一切照旧。旺仔查看了一番,告诉安柯:“没有挂衣服的地方,我估计即便韩少华真的把风衣忘在了这里,也是随手扔在了沙发上的。”
小柳让那个搞餐饮的保卫处长先忙别的去,然后关上房门说:“凶手在这里害了罗峰,顺手穿上扔在沙发一角的风衣溜走,整个过程还是很顺的。”
“也很合乎道理。”安柯道,“走,我们到外边转一转。”
他们出了阿波罗,沿着包括宴会厅在内的外围仔仔细细地走了两圈。如果葛云没说谎话的话,他昨天可能就是这样溜达了一阵子。宴会和游乐都集中在东南一角,其余的地方是会议室和客房。他们回到阿波罗和宴会厅中间的地方,向四下里看了看。这时候能走下去的地方只剩下了通向储物间,再通向外边的那条通道。昨天晚上看过了这条线,那个叫郭盈盈女子也是从这里散步出去的。安柯说:“凶手离开现场最方便的路径应该是这里。”
旺仔和小柳同意这个说法。旺仔试了试,确实如此。
“那个韩少华可能比小柳稍微高一点,有一米七五到七八的样子,如果有那样一个人从这里走掉,会不会被人看见?”
旺仔看着安柯,道:“这要看当时又没有人。”
“你去把那些服务员叫来。”
旺仔去了一会儿,跟来了六七个服务员,都是女孩子。他们显得挺紧张,安柯让他们不必紧张放松一下,然后他提了一些问题,没有急于把风衣的事情说出来。这些女孩子们唧唧喳喳地回答着,听得出,他们不是在宴会厅里服务的那些,其工作就是在外边,这正是所需要的。根据他们的叙述,听得出潘兴和李方,以及葛云确实在外边溜达过,赵浩成董事长和一个女孩子在说话的情形也没有被遗忘。其中一个女孩子说有一个女的走过通道出去了,那无疑是指郭盈盈。这时安柯问:“有没有谁看见一个穿风衣的人,都好好想一想。穿风衣的人,米黄色的风衣。”
“我看见一个。”靠墙站着那个女孩子说。那女孩子个子小小的,声音也不大,“是不是达到脚背上边那种风衣。”
几个警察互相看看,觉得风衣不应该有那么长。但是他们不想打断她的思路,便点点头。女孩子说她确实看见一个,然后领着他们穿过了通道,来道储物间的入口处。昨天晚上郭盈盈就是从这里进来的,她说她在这里看见几个俄罗斯的女孩子。
“就在这里。”女孩站住了,“我从通道走过来拿东西,看见一个穿风衣的人正好从那个出口走出去,他走得挺快,我觉得他可能在找卫生间,因为那边确实有个卫生间,所以我就没叫他。”
“是男的么?”安柯问。
“从走路的姿势上看,应该是个男的。但是我确实没看到他的脸,不敢完全肯定。”
“你说他走得挺快。”
“对,走得挺快,说话就走出去了。”
安柯等人来到那个出口,往前看着,那里可以看见通向外边的那道门。安柯问:“你看见他去卫生间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
女孩子道:“这我没注意,我是来拿东西的。”
“你看到他回来了么?”小柳问。
女孩子摇摇头:“没有,我拿了东西就走了。”
安柯道:“你来拿什么东西?”
“啤酒。”女孩子指指墙角,“楼上有客人要十瓶啤酒。”
这个情况的价值是显而易见的,几个人再次问了一遍,看来,女孩子大概也就知道这些了。他们让女孩子离去,然后从那道门走出了娱乐城,前边就是海滩了。海水一波一波地冲来又退去,海水和天色很接近。海风呼呼地吹着,撩得人睁不开眼皮。即便如此,海滩上还是有人在转悠,那是一些捡海蛎子的人。大家并排站着,一时间都没有话说。
根据那服务员的说法,穿风衣的人显然是从这儿出来的,他出来干吗呢,溜走么?安柯问大家:“嗨,你们分析一下,那个人如果是从这溜走的话,会往哪个方向走?”
大家向左右两边看,左边是娱乐城建筑的尽头,右边则是娱乐城漫长的建筑主体。大家一致认为那人会向左边走,因为那里没有人去,很快就能躲过人们的注意。而右边正好不行。安柯同意这个说法,他朝前抬抬下巴,走了下去。建筑的左边如果一直走下去,可以通往海港。罗峰的毒品就是从那里查出来的。旺仔突然问:“头儿,那罗峰既然走私毒品,海外应该有接应的人。”
安柯点头:“那肯定,缉毒组织会追查下去的,这你放心。”
“追查的结果会不会对咱们的破案有帮助?”小柳问。
安柯说:“那就不好说了,贩毒组织的结构很有讲究,他们可能知道罗峰,但是罗峰以外的人就不一定了。”
“妈的。”旺仔骂了一句。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娱乐城的尽头。站在这里往前看,前边是一些黑色的礁石,海浪拍在礁石上,白色的浪花溅起老高。身边是建筑物的墙体,从这里绕过去,可以通向娱乐城的正门。
“那个人可以从这里回到娱乐城里,也可以乘车溜掉。”安柯点上一支烟,“你们看,这里刚好是个死角。”
小柳问:“队长,你觉得凶手是溜走了呢,还是又回到了娱乐城里。”
安柯道:“你问的很有意思,如果那人不在我们调查的那些人当中,溜走的可能是有的。但是你相信是外人么?”
旺仔道:“问题的关键在于,所有的人都没有提到有外人,这是事实。”
“是呀,”安柯望着大海,“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我们问了不少人,没有人提到有外人出现。”
小柳道:“和董事长说话那个女孩子算不算外人?”
这么一说,大家都重视起来。按照中兴集团董事长的说法,那是他朋友的一个女儿,要说外人应该算是外人。安柯说:“咱们应该去见见那个董事长先生了,只剩下他还没和咱们谈话。”
他们看了看远处的礁石,便顺着墙脚绕到了娱乐城的正门。正门前的停车场上停了一些车,大堂里有不少人在走动。安柯突然觉得那个凶手不会从这里进去,因为从这里进去太危险了。他很可能会从原路,也就是储物间的那条通道回去。那里人少。
找那个服务员做了笔录,他们离开了娱乐城。看看时间尚早,安柯提出去见见那个董事长。
董事长没见到,先见到的是他的秘书韩少华。安柯想了想,让乔松问问可不可以先和韩少华谈谈。乔松问韩少华有没有时间,韩少华说没问题。安柯让他说说风衣的事。韩少华说不出什么。他说他又仔细地想过了,风衣很可能忘在了阿波罗包间里。
“昨天只有你穿了风衣么?”安柯问。
韩少华说:“好像只有我,我没看见别人穿。”
“也就是说你还不能完全肯定?”
“嗯……是的。这很重要么?”
安柯点点头:“对,如果再有谁穿了同样的风衣,侦察起来就复杂多了。你再想想,你脱掉风衣的时候都有谁在场?”
韩少华想想,说:“这很难说,当时好像我们刚刚下车,娱乐城给我们安排了几个包间。大家进进出出……这,这很不好记。即便记住了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安柯想想也是,便换了一个话题:“韩先生,昨天你说宴会后你在弹子房里,你一直在那里么?”
“是的,一直在那里。当然,中间我去了一次卫生间,就是电梯过去一些那个卫生间。”
“你自己一个人去的?”
“是的。噢,董事长来了。”
大家回头看去,看见董事长赵浩成从里边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赵浩成走过来,把一叠打印文件交给韩少华,说:“我修改了几个地方,送打印室打印一下发下去。另外,你给我约一下潘厂长,我要和他谈一些事情。”然后他转向安柯等人,“你们要找我,是么?”
安柯说:“对,这是例行调查,请你配合。”
“我懂我懂,请和我来吧。”赵浩成向乔松摆了摆手,领着几个警察走向里间,“我昨天晚上情绪很糟,请你们原谅。”
“没关系,我们理解。”安柯说。
赵浩成的办公室很大,很气派,十分符合一个大集团老总的身份。赵浩成和警察们坐进靠窗的沙发里,随即叹了一口气:“唉,事情来得过于突然,我感情上一下子接受不了。罗峰是我当年同甘共苦的臂膀,谁想到最终会是这样。噢,你们喝茶吧?”
他要起身,安柯摆摆手:“不不,董事长,不必了,咱们还是谈正经事吧。”
赵浩成重新坐进沙发里,垂着眼皮说:“十三年前,罗峰、潘兴等人和我一起打天下的情形,一闭上眼睛就仿佛在眼前一样,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你看,我一说就说远了。”
安柯说没关系,可以多说一些。于是赵浩成把当年创业的过程又说了一遍,最后道:“眼看着事业蒸蒸日上,不料却出了这样的事。我已经接到好几个股东的电话了,他们对集团未来的发展有些不放心。”
“哦,罗峰之死已经传出去了?”
“是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真没有办法。不过这样的事迟早都要通报董事会的,瞒也瞒不住。”赵浩成谈了一些董事会的情况,最后好像突然发现跑题了,才收住话头,“对不起,我又扯远了,你们肯定要找我了解一些重要的情况吧?”
安柯道:“我们首先想了解一些罗峰的情况,刚才董事长说了不少,我想再问一句,罗峰这个人是不是很霸道,很专横?听说是这样。”
赵浩成道:“他呀,怎么说呢?是有这个毛病,有些时候连我的话都可以不听。不过不是我袒护他,要搞好一个大公司,没有一些手段是不行的。”
“也有人欣赏他的毛病。”安柯没有说出葛云的名字。
“欣赏也不应该,毛病毕竟是毛病。”说到这里赵浩成沉默了一下,“唉,还说他干什么,人已经死了。能告诉我么,罗峰真的是自杀?”
“您认为呢?”小柳有意这样问。
赵浩成看着手指甲,道:“我觉得不应该,他昨天晚上的情绪虽然不好,但是还不到不想活了的样子。我觉得不是自杀。”
安柯心里有了数,道:“请您谈谈昨晚上他的整个表现。”
赵浩成谈了谈,内容和了解到的情况大同小异,看来多数人的感觉是一样的,昨天晚上的罗峰并没有表现出要自杀的样子。这一点看来可以统一了。
“董事长昨天晚上宴会后都做了些什么?”
“你说我,啊,让我想想。”赵浩成思考了一会儿,“是这样,宴会结束后我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在大门外站了一会儿。我这个人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发飘。然后我回到宴会厅外,碰上了我的一个朋友的女儿,我们在一块儿聊了一会儿。那个女孩儿放着学不上,要到歌厅里去唱歌,我批评了她。”
“她叫什么,在哪儿唱歌。”安柯问。
“她叫万什么来着……哦,我记不清了,但是小明我知道,叫娟娟。至于在哪儿唱歌我说不准,好像在什么歌厅里唱歌吧。”
“你们一直在谈话么?”
“不,谈了一会儿她就走了。随后我碰上娱乐城的经理,和他聊了聊经营情况。可能你们都知道了,海洋娱乐城是中兴的产业。再后来就出事了。”
此后的情况安柯都清楚,便没有再问下去。安柯想起这位董事长要约见潘兴,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昨晚上那个厂长的做态。他让赵浩成谈谈潘兴,赵浩成注视着他,问道:“哦,这和潘兴有什么关系么?”
“随便问问,昨天晚上我们和他谈话,他的态度不算友善。”
赵浩成说:“潘兴就是那种阴阳怪气的人,屡教不改。此人的能力不如罗峰,厂子搞得也不太好。他是中兴集团得元老,我一般不太批评他,但是最近情况有些复杂,我想找他谈一谈。你们总不会怀疑他吧?我可以替他作保。”
安柯笑笑:“那么,罗峰的副手魏文彬呢?您对这个人了解么?”
赵浩成说:“都是集团的人,我要说不了解,显然不负责任,但是魏文彬我确实了解得不多,这个人业务能力还可以吧,人比较内向。你们见过他了么?”
安柯告诉他已经见过了,然后又问了一些次要问题,看看时间不早了,他们起身告辞。赵浩成送他们出来,说集团出了事,他这个董事长推卸不了责任,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尽可以随时来电话,然后被电话号码抄给了安柯。
出了中兴大厦,安柯给何小满去了个电话询问情况。何小满说他正在和法医老周集中验尸,还要有一会儿。安柯问他有什么发现没有,何小满说还没有。
几个人开车回刑警队。
“盈盈,你来一下。”赵浩成放下电话便靠在沙发里养神。
郭盈盈很快就来了,他看见舅舅斜靠在沙发里好像睡着了,她叫了一声。赵浩成嗯了一声,无力地摆了摆手。郭盈盈关好门,走过来坐下了。
“舅舅,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很累?”
赵浩成慢慢地直起身子,说:“我刚刚送走公安局的人,回来以后心情一下子很难受。盈盈,你觉得中兴集团是不是有些风雨飘摇,反正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郭盈盈问他都和公安局的人说了些什么,赵浩成便把情况说了说,最后道:“他们特别问到了潘兴和魏文彬,我的心情一下子就不行了。真的,像罗峰那样的人再也不会有了!”
郭盈盈叹了口气:“我明白了,罗峰在您心里的位置太重要了。舅舅,看来你还没有回过神来,罗峰的死是死有余辜,您必须把他从您的脑子里抹掉才行。”
赵浩成说:“谈何容易,他跟了我那么多年,不是说抹掉就能抹掉的。再说了,像他那么能干的人还有谁,魏文彬行么?潘兴行么?都不行!”
郭盈盈道:“那不一定,你没给他们相应的权力,怎么就说他们不行?容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舅舅,中兴集团的情况确实太复杂了,权力分散,罗峰过于专横,这都是事实。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就是了,您怎么就没信心了呢?”
赵浩成沉默了一会儿,道:“是的,你说得有道理。可是罗峰之死确实给我的打击太大,过去可能我太依重他了,这我承认。你说罗峰死有余辜,你没错。而我至今不能正视这一点,这也是事实。你说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这个您不应该问我,问我我也说不出什么。我现在关心的是咱们集团——舅舅,你觉不觉得罗峰的同伙就在集团里?”
“同伙?你什么意思?”
郭盈盈说:“中午我和路云飞一起吃饭,他提出了这个问题。我觉得他提得有道理,罗峰肯定是有同伙的,他的同伙举报了他!”
赵浩成睁大了眼睛:“路云飞这么说?”
郭盈盈点点头:“是,当时乔松也在场,他也同意这个说法。舅舅,一下午我都在想这个。”
赵浩成望着吊灯久久不语,郭盈盈凑近一些说:“舅舅,罗峰之死的背后有问题呢,您应该在这方面多动动脑子。货物是在有人举报后被扣押的,随后罗峰又不明不白的死了,事情是明摆着的。罗峰的同伙有可能是外边的人,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就在内部!”
赵浩成说:“盈盈啊盈盈,你要是早一些说,咱们就可以把这个想法告诉公安局的人了,我真的是没想到这一点。”
郭盈盈说:“那没关系,我们可以请乔松向他那位同学说说,也算我们对破案出的一部分力。现在的问题在于您要心里有数。罗峰死了,他的同伙还在!”
“可能是谁呢?”赵浩成喃喃自语。
郭盈盈说:“您也别猜了,整个集团三千多号人,光管理人员就两百多,你要是猜得猜到哪天去?”
“范围有那么大么?”
“思考范围比这个还大,因为不能完全排除集团以外的人。”
赵浩成指指电话:“盈盈,叫路云飞来,我看他的想法很大胆,有必要找他谈谈!”
“他到建为去了,我另约时间吧。”
赵浩成仰靠在沙发上,看上去越发疲惫,他说:“啊,看来这水很深呀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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