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老海开口叶晓霜便没大没小地叫起来:“沈局你够了吧——我们队长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多少你看不见吗,他比你还想破那个案子沈局,这你是知道的!”
“想破和没破,这是两个概念。”郭东浩突然冷冷地来了一句。那口气很平静,却透着一股可怕的压力。他尤其不回避人们的目光,和所有的目光交火。
李铁咽了口唾沫,预感到此人恐怕真是来发难的。
还好,老海没有接这个火。他依然歪靠在沙发里,隔着茶几扔给沈局一根烟。沈局点上烟抽,又帮老海点上。老海慢慢吐出烟,朝李铁抬抬手,让他介绍情况。
李铁颇出乎意外,他原以为自己已经被打入另册了:“队长,你让我说…………”
老海弹弹烟灰:“你不至于连事实经过都说不清楚吧?”
从未有过的好口气,好得让人觉得虚假的要命。李铁看出队长这是做给郭东浩看的,粗人有粗人的办法。于是他开讲。先是磕磕巴巴,后来就顺了,到最后几乎进入了专业讲座的水平。言毕,叶晓霜竟带头鼓起掌来。由于无人跟进,那掌声显得很尴尬。
“别忙,这里有一些不清楚你再说一说。”郭东浩很不以为然,“从杜队长来视察至你们翻墙而出为止,我想再听听这一段。”
李铁看了队长一眼,便仔仔细细又说了一遍。说完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笑了一下:“清楚了么郭处?”
“OK,很清楚。”郭东浩同样笑笑。
随即放了一些相关的现场录像,郭东浩一句话也没问。副局长沈方戴上老花镜让他们倒回去细看了一些地方,点点头也没说什么。最后是听那盘电话录音。
录音是卧室那台电话里的,客厅里那台电话根本不能用。录音不长,只是一个陌生的口音,声音很杂,哗哗的好像在滨海的一个什么地方。内容如下——
“昌惠,你妈犯哮喘病犯得厉害,你方便的话就回家看看…………不方便的话…………不方便也最好回来一趟。人老了,不定哪天就不行了,见一面是一面了昌惠…………不多说了,你看着办吧…………”
一阵沙沙音,后边是两声来电音,然后压断了。
马三关了录音,不言语。
沈方说:“这人叫什么‘昌惠’——老海,我估计他也是本地人。听来电话这人的口音是咱们北山一带的。你觉得是北山西边还是北山东边的?听着像西边的。”
“那不一定,北山西边的顶舌音总是念成开口音,‘厉害’会念成‘来害’——来、害。这个人不是。”老海把烟蒂捻灭在烟缸里,很用力。
叶晓霜偷偷捅了李铁一指头,暗中竖了竖大拇哥。李铁当然也佩服队长,佩服得厉害,但他不喜欢叶晓霜竖大拇哥的习惯,女孩子不应该这样。他没理她。
沈方又开口道:“也就是说,咱们的感觉是对的,此人——也就是这个什么‘昌惠’应该是本地人。本地人归来住饭店、住小洋楼却不回家,这是疑点一。疑点二:住在一个别人的小楼里,定有其深层原因,这个深层原因恐怕和他归来的目的有关。疑点三:有目的的归来却没有任何行动,为什么?我们觉得他是在防备咱们——真的是么?这仅仅是我们的主观想法,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呢?三个疑点,大家想想。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不是这三个疑点,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跑了和怎么跑的——特别是最后这个问题:怎么跑的?”
老海开口道:“这一点我已经在昨天晚上给他们表演了,要不要再给各位表演一下?”
“我来!”马三快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表演毕,他坐回原位。老海问:“这个解释有疑问么?”
不知他在问谁,却听得出他问的是谁。郭东浩托着下巴没有表情。老海提高声音道:“我眼下更关心的是沈局提出的前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溜走?”
郭东浩扭过脸问:“你觉得呢?”
老海喝了口茶,抹抹嘴,大家以为他要说话,却不料他站起来上厕所去了。气氛马上被弄得很不对味儿。那郭东浩却很无所谓啪啪地玩儿着沈局的打火机,然后搁下道:“不至于都去上厕所吧。”
沈局骂了句:“你丈人的!”他在骂老海。
大家禁不住哄笑起来,小土豆笑得从椅子上滑倒在地上,洋出大了。沈局暴喝一声才止住喧哗。
“上梁不正下梁歪!”
“郭处,我是这么想的。”李铁道,“目标之所以溜走,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感到了危险的存在。至于这危险源于警方,还是源于他潜在的对手,目前尚不可知。就我个人感觉,后者的可能说不定性更大一些。所以我不能完全同意沈局的说法,他不是在提防我们,而是在提防让他害怕的黑手。”
“哦,请说说理由?”郭东浩很规范的反问。
李铁也很规范的回答:“这很简单,从出租车司机古玉生把他送到小灰楼,直至他溜走,我们并没有暴露的迹象。他即便做贼心虚小心翼翼,也还用不着把我们当成最直接的威胁。也就是说,他对警方的戒备是天然的。但是就象满大街的小偷一样,他们时时在戒备着警察,却不会因为警察的存在而逃之夭夭。所以,他戒备的不是我们而是另外的人。郭处,不知这么回答你是否满意。”
“用不着这样李铁,我不是考官。”郭东浩摆摆手,“那么请你说说,你认为后一种可能更大,理由是什么?”
“他感受到了某种威胁。至于威胁的来源,正是我们所渴望得到的,我这里的是——10年大案!”
“你对刚才杜队长解释的那个逃走方法是否认可?”
李铁毫不犹豫地说:“当然认可,那几乎是一个天才的解释,也符合现场勘察的基本结论。”
“狗屁天才。”老海撒完尿回来坐回到沙发里,“听着肉麻兮兮的。晓霜倒水。”
叶晓霜殷勤地冲上去给队长续水。
郭东浩直视着老海道:“别人怎么认为是别人的话语权,这和人权有关。杜队长,李铁说得没错,那得确是一个天才的解释,我也有同感。至于你本人爱不爱听并不重要,我们现在谈的是案子。李铁,我再问你,就目前掌握的情况和10年前管小虎被杀那起大案综合考虑,你认为此人感受到的威胁可能来自何处?”
老海转头看着副局长,问:“当家的,今天是分析10年前那起案子,还是目标逃跑这档子事。”
沈局不留情面地说:“你们两个要是咬架请到外边咬去,想谈事情就给我老实点儿,我没工夫总是听你两个扯蛋。言归正传。”
郭东浩再次问李铁:“你认为此人感受到的威胁来自何处?”
李铁道:“这原本是一回事儿,当然来自10年前那起案子的当事人,那些人并没有死光吧?事情是明摆着的。”
“什么东西明摆着?”
“利害关系!”
郭东浩追问:“既然有如此威胁,目标为什么还要前来?”
李铁在这里迟疑了一下,但马上跟上一句话:“肯定还是利害关系所致!”
“非常好,思维清晰,点水不漏,简直就像教科书本上印的一样!”郭东浩笑着结束了问话。
沈方接了一个电话,是邹局长,他听说目标跑了,也挺生气。沈方向他解释了一些东西,然后继续分析。他慢吞吞地接口道:“你们看,邹局长也沉不住气了,我估计上边有压力。好了,谁也别说谁了,你们俩都够书生的。现实中有好多事情往往不是那么循着逻辑发展,你们考虑到非逻辑因素了么?”
问题提得厉害,敢接茬儿的没有。沈方转向老海:“我想听听你那经验主义的想法。你不会说没有想法吧。”
老海短促地笑了一声,习惯地抹抹嘴角道:“该说的人家都说了,我还有什么说的。逻辑我不懂,经验也谈不上什么经验。别的不说,真有经验的话,当初就不应该忽略这个人。沈局,有新鲜内容没有,没有的话散了算了。责任怎么负你们看着办。”
“什么话,问题还没梳理清楚呢。”沈方很不满,“李铁刚刚说到了利害关系,这也正是我想说的。10年了,如果咱们分析得不错的话,什么样的利害关系10年后还没完没了。杜长海,这回你谈谈,我想听听你的。”
老海把烟摁在烟缸里,道:“大不了三种:情仇、金钱、约定。约定太戏剧化了,我想不是情仇就是金钱的问题。由于没有任何证据线索支持我的分析,说说而已…………晓霜你想说什么?”
叶晓霜道:“为什么不能是约定,假如甲和乙约定好10年之后有一笔钱的交易,10年到了,他们按约定要见面了。这不是既有了金钱又有了约定么?”
小土豆笑道:“听着跟编小说似的。”
“理论上完全成立。”李铁向着晓霜说话,晓霜刚刚开始得意,李铁却又给了她一盆冷水,“但是我不太相信有这么戏剧,沈局说得对,非逻辑的事情经常存在着…………”
“比如说——”郭东浩盯死了李铁。
李铁早想好了,他看着郭东浩道:“郭处,所谓非逻辑的因素我觉得就是这座小灰楼。据我们了解,楼的主人也就是一般的华侨商人,社会关系至少现在还看不出更复杂的地方。这个什么‘昌惠’原本不住在小灰楼而住在南山大饭店,他搬进小楼去落脚,似乎有许多不好解释的地方。”
郭东浩道:“李铁呀李铁,这一点我完全不能同意你的说法。所谓逻辑或非逻辑,统统要在事实搞清楚的前提下才能确认,你这里一片模糊,怎么就说他和小灰楼之间没有逻辑关系呢?不是太主观了么?”
小土豆朝天花板叫道:“我的妈呀,听着怎么这么绕脖子呀!我都快晕了!”
郭东浩一指房门,口气厉害起来:“晕了你到外边透风去。我们这里说的是正事儿!”
老海道:“我也快晕了。”
谈话到这儿没能再继续,沈方骂了句“妈了个巴子的”,抬屁股就走了。大家看着老海,老海谁也不看,捧着个大号的茶缸子喝水。郭东浩收起沈局拉在茶几上的打火机,面色平静地扫了大家一眼,走了。老海指着房门大骂李铁:“你跟这种人哪来的那么多话!”
李铁不着急的说:“队长,他提出的问题是很有道理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怒伤肝。”
老海看上去也十分后悔,但他不是那种习惯认错的人。就那么一言不发地坐了好一阵,后来一个电话打到沈局办公室,说:“我想按照李铁的想法,找一找那个和目标在一起出现过的圆脸小胡子。你没意见吧…………沈局沈局,你骂我一句够了吧…………”
沈局可能又在骂,老海朝着电话笑,又朝大家笑。然后搁下电话一指李铁:“下一步的行动你设计一下,散了吧。”
吃午饭的时候郭东浩在半路上拦住了李铁,强调他和老海绝对没有任何个人的私怨,说到老海为什么老是和他过不去,郭东浩神色古怪的小声说:“两个字,自卑——你慢慢捉摸去吧。”
李铁觉得这话还真的很费捉摸呢。队长,还有这个人!
就在那一天的晚上,有人在郊外的一家叫“夜来香”的小酒吧看见郭东浩和一个女人头对头地说了两个多小时的悄悄话。说的什么无人知晓,只看见那女的一惊一惊的好像很紧张。两个人挺晚了才走,那一刻,吧台角落里的萨克斯管正在吹奏着一支略感忧伤的曲子,酒吧小老板靠在临街的窗前,望着郭东浩带着那女人远去的车尾灯,竟真的有一些忧伤感涌上心头。他闹不清自己忧伤的是什么,仿佛什么都不是。
忧伤劲儿过去以后,他拿起了旁边的电话拨了个号码。
“姐。”他对着电话的另一端小声说,“我今天看见你们局的那个姓郭的了…………对对,就是他。他带了个女的来,腻腻歪歪的坐了一个晚上…………我正想说呢,那个女的不是他老婆,绝对不是。他老婆我见过,肥姐一个。这是另一个女人,长的还行。”
小老板的姐姐就是公安局的那个咋里咋呼的小闵。
一辆拉猪的小拖拉机紧咬着前边那辆化肥车想超过去,开拖拉机的家伙胆子贼大,玩儿着相当危险的动作。猪苗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小拖拉机的货箱倾斜着,好几次几乎要翻掉似的。而公路的外侧一旦翻掉,恐怕就不是损失一点儿的问题了,是要丢掉老命的。
依山公路的外侧是深深的悬崖,是大海。
后来化肥车在一个拐弯处猛然加速,小拖拉机顿时被甩掉了。开车的听着渐渐甩远的猪叫声,很开心也很满足,往后瞟了一眼,然后吐了口痰开车远去了。他觉得那拖拉机好像要停下来的样子,然后他就把拖拉机彻底忘干净了。
拖拉机的确停下了,停下来的原由恰恰因为那辆化肥车——化肥车急拐弯的时候甩下来一包化肥,拉猪苗的发觉那开车的傻骡子居然一点儿都没感觉。他心理乐着,慢慢把拖拉机停在一个不碍事的位置,熄了火跳了下来。
将近中午了,大海在当顶的太阳下泛着刺眼的白光,无边无际。
北山这一带是丘陵,是丘陵堆出来的一个海岬。北山人以为他们眼前的这片水就是地图上那片蓝汪汪的区域,并始终以此为傲。其实他们错了,这里仅仅是个海湾,小小的,几乎无法在地图上表现出来的海湾。出了这片海湾才是真正的大海呢!
不过,这些东西和卖猪苗的这位先生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关心的是那包化肥。他摸到悬崖边的防护墩那儿往下看,感觉上他认为那包化肥应该被崖子边上的酸枣刺挡住。如果是的话,这个便宜就算到手了。可是,他没看到化肥。大着胆子伸头往前看,还是没看见化肥。再往前伸头他不敢了,太悬!他决定绕到崖坡下边去找找。可就在缩回头的一霎那,他下意识的又探了出去,他觉得他看见了什么。
慢慢的,紧抓着防护墩往下看。
于是…………他看见崖子下边的那个死人!
死者像一只被海浪推到岸边的死海豹,匍匐着卡在两块礁石的缝隙里,姿势倒还舒展。深色的夹克套装被一波波涌来的海水冲刷的光亮而且贴身,绷在那被海水泡胀了的尸体上,显示出此人的结实与高大。他的尸体旁边漂浮着些木片一类的东西,此外还有一只死猫。
那个卖猪苗的报案人不敢往前走,随同他一同赶来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往前走。他们远远地站着,伸长脖子往这边看。老海让小土豆把卖猪苗的叫过来,然后对技术组的人说:“怎么样,行了么?”
技术组的人说:“行了,我们把他翻过来看看吧。”
人们将尸体拖出礁石缝,费力的翻了过来。
马三失口叫道:“就是他,队长!”
大脸、浓眉,嘴角略微有一些往上翘。马三从本子里抽出了那张根据出租车司机的描述做成的电脑成像图,老海摆手示意不必看了,就是他。他往后退了退,拧开茶杯盖喝了口水,便踩着礁石往海滩上走了。
马三看着队长的后背,然后选了个角度核对死者的脸:“队长,要不要把那个开出租的叫来——确认一下好些。”
老海头也不回的说:“你看着办吧,叫来也行。另外打李铁的手机,让他和叶晓霜迅速到场。”他找了块平一些的礁石蹲下了,嗨了一声。
小土豆带着那个报案人快步走过来。对方挺紧张似的不敢近前,老海说:“别怕,我是活人。过来过来,抽棵烟。”
两个人点上烟面对面蹲着。那卖猪苗的以为老海要问他关于死人的事情,老海却没问。他说:“你也就是一个发现者,问也是白问。我现在想知道一些你们北山的情况。你先告诉我,把‘厉害’念成‘来害’的是西边的还是东边的?”
“您…………您能不能再说一遍——”
“厉害——来、害。”
“这是西边的,而且是西边靠山的那一带的人。”
老海眯缝着眼睛朝海上看,海上什么都没有。那人也往海上看,看见了一只小小的拖网渔船。太阳很热地晒着后脊梁,海风潮乎乎的扑在脸上很不舒服。老海让小土豆也坐下歇歇,然后让卖猪苗那人谈谈北山的经济情况,一支烟抽完他让那人走了。
小土豆看着那人的背影,问:“队长,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主要想知道知道北山那一带的经济情况。你应该记得那个电话录音吧,从声音背景能分辨出打电话的人分明就在海边上,那只能用手机打。农民能用上手机,当然和经济发展有关系。指望此人提供别的恐怕不太现实。”
小土豆点头称是。
老海又说:“前天咱们谈案子,弄的不欢而散。土豆,有个事情没来得及细说——咱们一句一个‘归来’,谁也没有解释这个人从哪儿归来。从外地归来还是从外国归来?是不是?”
“当然是从外国,我从来没考虑从国内的什么地方归来。”
“说说理由?”
“队长,你考我。那你听着,我的整个感觉告诉我,这人是从外国回来的。最直接的感觉是他住的是南山大饭店。而后,他转移到旅外华侨的小灰楼,加深了这种感觉。联系10年前那起大案,相关人员逃亡国外的可能性非常之大。没有更深的道理,主要来自于感觉。”
“可是有没有可能从国内的某个地方‘归来’呢?”
“那自然有,可你问的是我的想法。”
老海道:“其实大家的感觉估计都差不多,以至于谁也没有深想这个问题。现在你打个电话给家里,让他们现在就去南山大饭店查查,查查有没有一个叫什么‘昌惠’的客人在那里住过。什么时候走的。排除一项是一项。”
小土豆摁着号码,道:“其实队长你也认为他是从国外回来的对不对?”
“不错,我现在差不多已经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回来了——为了钱!”老海扶着膝盖站起来,活动着那受过伤的腰。跳下礁石。
小土豆惊愕地看着他的脸,然后哇哇地朝手机里吩咐了一番,随即揣好手机跟了上来:“队长,你…………能不能说明白点儿?那天你还强调有三种可能,情仇,金钱和约定。怎么你…………”
老海道:“这还不明白么,如果他在国外混得好,打死他也不会回来的。而回来又不能久住大饭店,不得不去那座小灰楼委屈自己,他缺什么?只能是缺钱。特别要说的是,他回来了,冒着巨大的危险回来了,不到山穷水尽谁也不会这样的。想想看,近在咫尺却不能去看看老母亲,你说他混得惨不惨?10年呀,有本事的人完全可以开出一块天地,没本事的人则只能坐吃山空。”
“白他妈长了一副好皮囊。”小土豆道,“也就是说,队长,他冒险回来是为了弄钱的?”
“这是最大的可能。”老海并未把话说死,“他有要找的对象,却出于小心没有马上接头。熬过了数天难熬的日子,他终于熬不住了。于是聪明地溜出了那座小楼…………至于后边的变故,你不妨说说看。”
小土豆想想道:“会不会是他要找的对象把他骗到这大海边下了毒手?”
“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偏偏骗到这儿下手?”
小土豆略略思忖突然一拍脑门儿:“通了队长!对方答应带他去看老母亲,半路上下了毒手!”
“不错,没白吃干饭。”老海拍拍他的脸表示赞许。
话音没落,他突然他机敏地抬头看去。随着一阵突突的摩托声,就见李铁带着叶晓霜从公路的前方疾驶而来,车后座上的叶晓霜紧抱着李铁的腰,模样很是可爱。老海嘀咕了一句什么,小土豆没听清。说话间摩托就到了悬崖顶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小土豆蓦然发现,李铁是从北山方向开来的,他大叫了起来。
老海抬手示意让他安静,随即小声而得意地说:“明白了吧娃娃,李铁所以是李铁,所以高人一筹,原因就在这儿。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啊——信不信由你,他恐怕已经去过北山了。”
小土豆这回真服了——老海仅仅是分析出了事情的轮廓,而李铁那厮不但分析出了,而且已经开始了实践——狗东西厉害!
李铁的思路是叶晓霜一句话给激活的。
叶晓霜说:“北山也就是30多里路,他应该去看看犯病的老妈呀!这样的儿子你说养他有什么用处。”
李铁豁然觉得眼前刷的一亮,马上搁下手里的活儿就带她往北山来了。照原计划,他们是准备携带一部分积案的照片资料去找出租车司机古玉生的。那些照片是些管小虎遗留下来的集体照,他们希望能从中找到古玉生印象里的那个圆脸小胡子。
叶晓霜一句话出口,马上使他改变了主意——先去北山!
或许他的思路赶不上老海的思路那么清晰,但是敏锐的嗅觉使他知道那盘电话录音的重要价值,尤其是老海特别强调了“开口音”和“顶舌音”的那个细节…………随即,整个思路便如同多米诺骨牌似地一都路畅通了。他甚至猜出了死者的窘困和对金钱的需求,而这一点显然应该归功于老海的提示。总之,在几乎同一个时刻。他和老海完成了差不多完全一致思考。不同之处在于他先行了一步,进行了北山方面的调查。当然,他没有想到目标会被害死在通往北山的路上,以至于当他得到信息的时候把自己骂了一路。
他说他已经有了感觉,的的确确有了。
现在,面对着海滩上的这具尸体,他竟然涌出些失败感。
尸体的脸部被海水泡发了,但是好比优秀漫画家笔下的名人,再怎么变形都能看出是他。对着马三手里的电脑成像,李铁仔细分辨了好一会儿,然后弯腰察看他的指甲和眼睑。
“至少48个小时以上。”他转向老海,“队长,那正是他溜掉后不久的时间!”
老海点点头,凝视着大海不言语。
李铁凑近一些:“队长,恐怕不是那个打电话的人干的吧。”
“明知故问。打电话的人只可能是北山的老乡或亲戚,而凶手是不会留下电话录音的。你见到死者的老母亲了么?”
“是的,见到了。老太太说他儿子在国外做大生意呢,10年前就出去了。队长,咱们的整个思路是对头的!”
“老太太还说了什么,他儿子10年间回来过没有?”
“当然没有。老太太说他儿子是个大孝子,当年在省城大公司干活的时候,再忙也会一两周回来一次。她一点儿不知道管小虎那事。我也没敢深问。”
“深问也不一定问得出东西。”老海朝前抬抬手,“你看,古玉生来了,咱们一并把那件事情了解一下吧,照片在身上么?”
“在晓霜手里。”
古玉生也怕看死人,可又不能不看。看罢他说:“没错儿,是他。他怎么死的?淹死的?”
“不,后脑勺被打碎了。”马三道。
现场勘查差不多结束了,老海让人把尸体运走,然后钻进车里请古玉生看那些照片,警察们不说话,只让古玉生看看有没有眼熟的脸,结果古玉生准确地找到了一张圆脸。稍有不同的是,那人10年前的胡子还只有很薄的一层。
“好了古先生,多谢。”老海拍拍古玉生的后背,“这些天把你折腾得够呛。一起吃午饭吧。”
“不了不了。”古玉生莫名其妙地缩缩脖子,面对这个蛮黑蛮黑的老刑警,他老是觉得怪紧张。
老海让马三把摩托骑走,然后约上李铁和叶晓霜钻进沙漠王。
车子上路后他说:“李铁,你知道我很少夸谁,可我今天想夸夸你。和叶晓霜他们比,你已经高出不是一头了,别不好意思,事实如此。干咱们这一行的人必须具备某些特殊的素质,你小子让我看到了希望。妈的,听上去有些打官腔。这么说吧…………你笑什么晓霜,再笑我可扇你了!”
叶晓霜扶着方向盘,笑得收不住:“队长,你觉不觉得你偏心眼儿。”
“不许打岔。”老海循着他的思路说,“我的意思是说,你要是愿意干,将来我这把破交椅就是你的。我干得太久了,早就不想干了。你要是不想干,想在别的方面发展我也没有权利拦着,但是我希望你干…………”他的嗓子哽了一下。
李铁扭头看着他那张疲惫的脸,叫了一声队长:“队长,你从来…………你从来都没这样过呀!”
老海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好久才道:“在你面前我忽然他娘的有一种自卑感。”
语音不高,听着却很有分量。李铁不由地想起了郭东浩,想起了郭东浩说过同样的话。当然,他绝不敢把郭的话说出来。
“我的话你回去过过脑子,我反正是认真的。”老海点上烟抽了一口,“至于虚心和谨慎我就不必提醒你了,你这方面不缺。需要提醒你的是,有一些东西你是要提防的,比如…………”
“比如郭东浩。”叶晓霜敲了下车喇叭。
“闭嘴!”老海突然恼了,“郭东浩就是郭东浩,我还不至于那么狭隘,还不至于把自己的弱点传给你们。听着,郭东浩是个很厉害的人,他的能力绝对在我之上!”
两个年轻人什么话也不敢说,老海的这句话真有些振聋发聩之效——这还是老海么?
“听着,这些话过过耳朵就完了,不许拿出去说。看重他不等于我就看得起他。李铁,我要你提防的当然不是郭东浩,我要你提防自身的弱点,懂么?自身的弱点——你如果能仔细克服一下自身的弱点,小子,你就成了!晓霜,开快点儿!我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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