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使大家感到意外的惊诧,原来,闵凤姑正竚立在游艇之前。她更换了便装,不再像是野丫头的打扮了。
摆在她身旁的,有着大堆的行李。似乎闵凤姑也要乘搭游艇离开C岛呢!
“野丫头,怎么你也要乘船?”
“难道说不可以吗?”闵凤姑抢白说。
“你可有问过老头儿的同意吗?”
闵凤姑撅唇说:“老头儿房门紧闭,任何人不见,我也不必去理会他了!”
“这样不可以!”华云道以长辈的资格说话。
“谁也管不着!”凤姑撒娇说。
秦文马很高兴,他跳下汽车即趋上前去帮忙闵凤姑提行李,边说:“凤姑,我知道你一定会参加我们的!”
“别自作多情,我是办事情去的!”
“凤姑!你不许上船……”华云道的形色似乎非常焦急,忽的指着秦文马和柯品聪说:“假如凤姑未得到老头儿的同意,就离开了C岛,你们两个得负责任!”
闵凤姑冷嗤说:“你管得着吗?”
秦文马更不在乎:“华叔叔,别忘记了我们是被驱逐出境的!”边把马达发动了。倒车,螺旋桨激起了一阵尺来高的水花,退出了码头丈余远。
华云道急得跺脚,高声叫嚷说:“金姑、银姑!你们两个是姊姊,也应该劝凤姑才是!”
金姑没作任何的表示,银姑却冷冷地嗤了一声:“这个老不死的,很多事情都是由他挑拨是非弄出来的!”
虽然不是船主人,但同为花花公子的秦文马驾船的技术不弱,游船打了个大转弯,加足了马力,便如一道箭似地驶离了海湾。
“凤姑,凤姑……”华云道仍在码头上大叫,形状也像是满可怜的。
可是在这时候,还有谁去理睬他呢?
游船的马力甚强,乘风破浪。浪是白的,海水是碧绿的,衬配着晨间柔和的艳阳,和海水相映,化出万道金蛇。白色的海鸥,掠水而过,充满了诗情画意。
这游船的座舱内有着一座酒橱,橱里各式各样的酒全有。柯品聪打开酒橱,在大清晨间就开始闹酒。
仇奕森说:“昨晚上的酒意还未有消掉呢,现在又开始喝了么?”
银姑搭了腔说:“酒徒就是这样,你能把他如何?”她有生以来,似乎还从来没有起过早床,今天好像是破题儿第一遭呢!呵欠连连的,赶忙进坐舱里去休息了。
金姑是弱质纤纤的女人,身体不好,乘这种快船,会有晕船症,早找好了一床毛毡卷在身上,曲睡在坐舱的沙发上。
柯品聪和秦文马是臭气相投的,边驾着船,边喝着酒,嘴里还乱七八糟地唱着洋歌,好像是一对与世无争的快活人。
仇奕森可以看得出,柯品聪的闹酒高歌是纯真的,而秦文马却不然——他是在敷衍着柯品聪,又心怀鬼胎。
闵凤姑独个儿在船头上静静地坐着,不时凝视着仇奕森。
仇奕森不愿意参加两位姑老爷闹酒,向闵凤姑趋了过去,和她并肩坐下。
闵凤姑立时偏过了脸,好像表明不屑和他说话。
仇奕森不在乎这些,先开了腔:“你离开C岛干么?”
闵凤姑没有搭腔。
仇奕森再说:“瞧你的形状,好像心中有着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哼!”闵凤姑忽的昂起了脸孔说话了:“骚胡子!别向自己的脸上贴金!我不会是因为追求你而离开C岛的!”
仇奕森被抢白得大窘。咳嗽了一声,说:“当然不,我是你的长辈,和你的父亲是弟兄称呼的!……”
“屁了!”凤姑说:“弟兄称呼的,有了危难时,会一走了之么?”
仇奕森更窘,只好以傻笑掩饰。
“不妨告诉你!”凤姑正色说:“这是大姊夫给我的启示,我需得赴M市去调查,老头究竟是委托哪一个律师立下的遗嘱?”
正在驾着船的秦文马,在表面上是敷衍柯品聪闹酒,其实正竖着耳朵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呢!这时候忽的把游艇的速度也降低了。同时又把柯品聪赶到船尾的座位去。
仇奕森已经注意到秦文马在偷听,故意给闵凤姑暗示,让她压低嗓子。
然而闵凤姑好像是故意的,还是尖着嗓子说:“我怕什么?我做事向来是光明磊落的。对任何事件,绝不含糊也绝不马虎!”
仇奕森回首看了秦文马一眼,再说:“你知道律师是谁吗?”
“这不难查出,到M埠之后,就可以分晓!”闵凤姑说。
“你用什么方式去查呢?”
“非常简单,经常至C岛来走动的,有着两个律师,据说老头儿在购买下C岛的这幅土地时,就完全是委托这两位律师办的手续,老头儿对他们的信任无以复加。假如说,类似立遗嘱这种重大的事情,除了他们两位,老头儿是不会再找外人的!”
“你是打算去找那两位律师了?”
“我要看看遗嘱的内容!”
“那两位律师是谁呢?”
“哼!”闵凤姑又板下了脸色说:“你既然不希罕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又何必问那样的详细呢?”
“仇叔叔!”远在船尾座位上的柯品聪忽的打了岔,他高声怪嚷地说:“你和凤姑在聊些什么?何不过来和我们共饮一杯?”
仇奕森说:“我没有在晨间饮酒的习惯!”
“嗨!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柯品聪说。
看他那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酒徒相,仇奕森心中不觉暗自叹息:闵三江怎么会选这么一个人作女婿?
M市是一个大埠,马路宽阔,有巍峨的建筑物,人口也相当的稠密。据说当年美国人统制之下时,它是一个军要基地,所以甚为“美化”。战后可更为繁华了,几乎成为一个小型的“花都”,举凡世界上任何“花都”所有的玩艺,M市全有,尤其是赌风甚浓。
菲律宾群岛的南部,在每年之中占有四个月左右的雨季,在雨季之中,一般的有闲阶级,便把时间消磨在赌博之上。
秦文马的祖先就是赌棍,族人因受不肖子弟之拖累甚多,因之公愤之下,将他驱逐出境。他便跨海南下,到了菲律宾,在菲律宾以赌起家而成暴发户,靠赌吃饭有数代之久,在菲律宾有“赌业之霸”之称。
秦家是以M市为根据地,打稳了地盘之后,徐徐地向外发展,所以在M市的赌场就有三家之多,最著名的一家,是“那卡诺大饭店”。
到埠之后,秦文马尽地主之谊,便招待了仇奕森和闵凤姑住进了“那卡诺大饭店”。
这家旅馆可也真不坏,有十余层楼之多:一楼与二楼是中外餐厅,三、四楼赌场,五楼是游艺场,六楼是舞厅,以上的全是旅馆,天台上是露天的游泳池和网球场。
仇奕森和闵凤姑被招待在七楼的豪华房间里。每个房间都有着冷暖气和卫生设备,有起居室和寝室,摆式都是最高级的。
仇奕森暗觉奇怪:秦文马是“赌业大王”的后裔,不说别的,能拥有这么的一家豪华旅馆,足能够他吃喝一辈子,为什么还要觊觎“闵家花园”那份薄产呢?
因为游船抵达时已过了午后,在亚热带气候的环境之下,每个居民都有午睡的习惯,因之秦文马招待他们草草用了午餐便各分配给他们一间房间,让他们休息,声明在晚餐时再见面了。
柯品聪在游船上早已经醉倒了,银姑让秦文马的仆人帮忙把他安置在一间房间里去。不久,银姑即更换了浓妆打扮外出。
仇奕森如约,俟至晚餐时间,装扮整洁。
旅馆里的每一间房间都装有电话的。
闵凤姑已摇了电话过来:“骚胡子,你准备好了没有?秦文马已经派人来请了!”
“准备好了!我是应该穿家常服?还是小礼服?”他问。
“都可以,到我的房间来接我下楼!”她好像是命令式的,跟着就把电话挂了。
仇奕森心中暗暗盘想,闵凤姑这小妮儿的问题不太简单,对他的态度经常是忽冷忽热的。同时,这次随游船到M市来,好像有着特别的用心。
他启了房门,走过了绿绒地毡,向闵凤姑的房间过去,轻扣了房门。只见闵凤姑换了一身鲜红色的晚礼服,袒胸露背的,还衬配了珠光宝气,戴上两只白色长统手套,手套外的左腕戴有一串养珠,右手是碎钻白金手镯,另还加了一枚“三克拉”大的钻戒。挽起发髻盘在头顶上,垂下人字型的刘海,发髻中央插有一枚鸽蛋大、四周镶有碎钻的翡翠宝石。眉毛轻描绘过了,眼眶也涂了眼蓝,抹了胭脂,涂了唇膏。由于她的肤色是经常接触阳光,黝黑黝黑的,经过这种打扮之后,简直是艳如桃李,火辣辣的!
闵凤姑单手插腰,另一只手高举至发髻之后,做了一个等待拍照的明星姿势,然后掠起裙子打了个半转身,问仇奕森说:“怎么样?”
“我想起一部卡通电影里的皇后!”仇奕森说。
“哪一部卡通电影?”
“白雪公主里的后母!”
“啐!”闵凤姑唾了一口:“我现在开始了解你是个杀风景的人物!我们走吧!别让大姊夫他们久等了。”她挽着仇奕森的胳膊就要走路。
仇奕森笑着说:“小姐,你还光着脚丫子呢!”
闵凤姑低头一看,不禁脸红耳赤,浑身上下全打扮好了,就只差忘了穿高跟鞋,这是因为平日穿惯了马靴的关系。
她忙回房间里去,匆匆把高跟鞋穿好。再走出房门外时,仇奕森又问:“银姑和柯品聪呢?”
闵凤姑有点恼怒,叱斥说:“你惦念着的恐怕只是银姑,秦文马自然会派人去请他们的,用得着你挂心吗?”
仇奕森说:“嗨,金姑和银姑都是我的侄女辈,我是她们的叔叔,你别胡说八道!”
秦文马招待他们用晚餐,是在二楼的西餐厅内。闵凤姑不高兴乘电梯,便和仇奕森由楼梯下去,逐层楼地观光。六楼是舞厅,这时候茶舞刚完,是冷清清的。五楼是游艺场,这游艺场大部分的设备也几乎是含有赌博性,有气枪射击靶场、篮球投篮游戏、钓鱼游戏、苹果游戏、赛狗游戏……还有吃角子老虎!
四楼和三楼是赌场,什么样的赌全有,在午后三时就开始,直至通霄达旦!
在这时间,赌客是不多也不少,都是赶着输赢吃晚饭的。
闵凤姑对轮盘赌很感兴趣,她扭开了小小的手皮包,下了一记“黑注”。
仇奕森笑着说:“这一注你是输定了!”
闵凤姑不相信,说:“很难说,我是经常赌运亨通的,在‘那卡诺’赌场,还从来没有输过!”
仇奕森说:“恐怕每次都是秦文马在你身旁陪着你赌的吧?”
闵凤姑一愕,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秦文马不过在讨你高兴罢了!”仇奕森说。
“我不相信,轮盘赌还有假的不成?”
仇奕森哈哈大笑,说:“在你还未出娘胎——不!应该说你在什么肉类、瓜果、蔬菜之中,还未有变成荷尔蒙时,我已经开赌场吃饭了,当然知道得清楚!逢赌必有假——押这一注,你是输定了!”
“此话怎讲?什么肉类、蔬菜、瓜果的?……”闵凤姑板下了脸色,似在提出抗议。
“非常简单,我是说,距离你投胎为人还要早得多!”仇奕森说。
“我还是不懂!”
轮盘机停止旋转之后,闵凤姑果然输了!
“孩子,你需要懂得的事情可太多了!你不是说过,你的大姊夫秦文马正等着我们去晚膳吗?”
闵凤姑仍还要赌,仇奕森伸手,硬把她拖离了座位。
“为什么逢赌必有假?”闵凤姑娇憨地问。
“当然咧,你没看见轮盘机旁,装有磁性的吸铁磁器的按钮吗?”仇奕森干脆一语道破:“黑注正押得重,你正好赶上了!”
仇奕森在赌场内把赌场的黑暗内幕戳破,若在“江湖圈子”内而言,那是很不“江湖”的!
赌场内“抱台脚”的领班,得到信息,早发出暗号,让所有的打手把守各重要据点,准备好实行对付。
仇奕森是个陌生者,他们不认识,可是闵凤姑他们却是认识的,那是少主秦文马的三小姨,打手们又岂敢随便妄然动手?
仇奕森拖着闵凤姑落下二楼秦文马所订的餐厅,这时候,秦文马和金姑以主人的姿态在门前接待客人。
仇奕森一眼,即看见银姑和柯品聪并没有在座,心中想:柯品聪可能是酒醉未醒,但是银姑并没有饮酒,她不可能会不参加这个宴会的。正纳闷间,赌场内的一名打手已下来向秦文马耳语。
秦文马初时一怒,睁圆了豹眼,向仇奕森怒视。经过了考虑,笑了起来,平和地说:“我们对老前辈应加以容忍!去吧!”
那名打手便快快地退出去了。
秦文马便以谑笑的态度向仇奕森说:“听下人的报告,您刚才在赌场里露了一手!”
仇奕森装胡涂,说:“露了一手的应该是凤姑,与我无涉!”
“怎么回事?”
“凤姑在‘黑注’最重时押了一记!”
秦文马笑了起来,说:“不愧为老前辈,但是这种作法,可不够‘江湖’呢!”
仇奕森说:“问题就在此,你的小姨子全不懂这些!”
倏地,银姑匆匆忙忙地赶进了餐厅,她是满额大汗的,一身上下打扮得花枝招展。
“还好,我及时赶到了!”她说。
“二姑爷呢?”仇奕森问。
“噢,这个酒鬼,应该是赴阎王殿去了!”银姑边擦着汗说。
秦文马自然肚子里有数,立刻颔首示意吩咐开席。
仆人趋进室内,完全是按照洋式的礼貌进行,开出来的是上级美酒。
“不要等柯品聪了,大家先乾这一杯吧!”
秦文马虽然是油腔滑调的,但是在这种场面之下,甚能谈笑风生,使得场面不寂寞。
刚上第三道菜,“抱台脚”的领班周之龙又进了门,手中持着一叠钞票,递给秦文马看,并报告说:“有人用假钞票赌博!”
秦文马说:“把他轰出去就行了!”
“不加以惩诫吗?”周之龙问。
秦文马脸色一沉,说:“我今天有贵宾在座,这种琐碎的事情,你和李副理可以瞧着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必再来请示我!”
那位打手领班周之龙立即鞠躬退出。
秦文马便笑着向仇奕森说:“仇叔叔是老前辈了,就会知道开这样的一家‘烂摊子’,该有多少烦琐的事情。”
仇奕森含笑说:“你的‘摊子’并不烂,旅馆、餐厅加上舞厅和赌场,这比开垦‘闵家花园’要舒服得多了!”
此语一出,所有在座的人均是一怔。尤其是秦文马,更感觉到有点不自在。
金姑似有触景生情之处,垂下了首,眼眶也露出红润,就只差没有落泪。
仇奕森忙说:“我说错了吗?”
银姑抢着说:“没有!你说得非常之好,我敬你这杯酒!”说时,她将杯子高高地举起了。
正在这时候,那个“抱台脚”的领班周之龙,阴阳怪气地又站在门首了,但是他迟疑地没有说话。
秦文马只顾注意银姑和仇奕森碰杯,门首站了有人,他没有注意,还是金姑用手肘轻撞了他一把。
“又是什么事情?”秦文马像是有点生气了。
“这件事情,我们解决不了!”周之龙呐呐说。
“什么事情你们解决不了?”
“你的连襟柯品聪先生又要赊筹码……”
“怎么?他已经醒了?我是主人,正等着他来吃饭呢!他竟先去赌去了!岂不胡闹?”
周之龙说:“柯先生的酒未醒,帐房不赊给他筹码,他要揍人!平常遇到这样的客人,我们可以撵他出去,但是柯先生……”
秦文马即换上了一副脸孔,笑吃吃地向银姑说:“银姑,你的丈夫在胡闹,你应该去劝他下来!”
银姑在吃着她的炸子鸡,刀叉齐动,毫不在意,说:“我才不管咧!对这个窝囊废,我早已经决心不管也不问了!”
闵凤姑有不平之姿态,向银姑说:“二姊姊!二姊夫的情绪不正常,你应该负全部的责任!”
银姑将餐具向桌上一摆,说:“凤姑,你这点年纪,能懂得什么?管得了我么?”
“二姊夫是因受刺激而滥赌的!”凤姑说:“要不然,就应该让大姊夫请他下来!”
秦文马驳斥说:“柯品聪嗜赌,关我什么事呢?”
“据我所知道,二姊夫在‘那卡诺’赌博,除了输掉了的不算,还负债有五、六万之多!”
“亲戚关系,我无法不给他赊欠!”
“骚胡子刚才已经指出来了,‘那卡诺’的赌博,根本不乾不净!”
秦文马勃然大怒,可是经过考虑之后,立刻冷静下来。勉强装上笑脸说:“为什么不乾不净?凤姑,你在这里赌钱,可输过了没有?”
“那是你讨好我的!”闵凤姑说。
仇奕森愈发是感觉得奇怪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愈来愈复杂,柯品聪既称为是当铺业大王之后,怎会连区区数万元的赌款也要欠帐?在表面上秦文马和柯品聪好像是情趣相投,而实际上呢却大有问题!仇奕森直觉上感觉到秦文马好像是骨子里有阴谋。并且柯品聪是游艇的主人,可是秦文马表现得好像是他的财产一样。
仇奕森推移了座椅,摇了摇手,说:“你们谁也别吵,我去接他下来就是了。”
秦文马很勉强地露出笑容说:“怎好意思劳动老前辈呢!”
仇奕森说:“不碍事的。”于是,他离开了餐室,向赌场上去。
这当儿,闵凤姑却匆匆忙忙地追了出来,边说:“骚胡子,我陪你去。”
仇奕森说:“也好,我连电梯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别忙,我还要打个电话!”闵凤姑扯住了仇奕森胳膊,说:“先陪我到电话间去!”
“给谁打电话?”
“给老头子的两个律师,请他们在办公室稍候!”
“在这吃晚饭的时间么?”
“没关系的,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无需要终席就可以离去的!”
于是,闵凤姑走进了公用的电话间,仇奕森徘徊在玻璃门外面。闲着无聊,他随意燃了一支烟卷,当掣亮了打火机,抬起头之际,发现赌场的几个打手正在左右注视着他的行动。
仇奕森的眉头一皱,这些家伙的举止未免太不高明了,稍微留神,就可以识破。秦文马既然靠赌吃饭,怎会雇用这批饭桶?还谈什么“抱台脚”的?
那个称为打手领班的周之龙,也鬼头鬼脑地守在楼梯口间,同样在燃吸香烟。
不久,闵凤姑挂下电话听筒,推玻璃门出来了。
“电话打通了没有?”仇奕森问。
闵凤姑点了点头,说:“他们在办公室里等着,我们上赌厅去把柯品聪弄下来,马上就走!”
她挽着仇奕森的肩膀,双双进入电梯,升至四楼。这时候赌厅内的赌客并不多,还是稀稀落落的,只见柯品聪在轮盘机旁落座,帐房的先生算是惹不起这位老板连襟老爷,又赊给了他一笔数字不大的筹码,这位花花大少正在下注呢!
他下的注子,是打乱仗的下法,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东一枚西一枚,几乎要连自己下了些什么也搞不清楚。
仇奕森向闵凤姑说:“你好像满同情你的这位二姊夫的!”
闵凤姑说:“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柯品聪又输了一注,正击着桌子发牢骚:“他妈的!常言说得好!‘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既没有情场得意,为什么赌场上,累赌累北?”
仇奕森和闵凤姑已经站到了柯品聪的背后,闵凤姑欲拉柯品聪离开赌桌,仇奕森挥手向她制止。
是时,又开始下注了,柯品聪又乱下廿一。等到负责转轮盘的“舵手”要宣布下注截止时,仇奕森的将柯品聪跟前剩下的筹码一把推送到一记“冷门”的“冷注”之上,同时,还向那位“舵手”眨眼色。
“你要干什么?”柯品聪咆哮着,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小姨闵凤姑和仇奕森站在他的背后。
轮盘将要停下了,输赢也将决定,仇奕森一伸手,他的力气很大,把柯品聪如攫小鸡似地拖离了座位,复又回身拍了拍那位在旁“看档”管赌码的朋友说:
“待会儿把柯先生赢得的筹码,兑换现钞,送到二楼餐厅,秦老板请我们在下面吃饭。”
轮盘停止了,钢珠掉进码框里去——仇奕森为柯品聪所下的注是独赢。
柯品聪回首一看,喜出望外,怪叫起来:“妈的,我连赌了差不多三个月了,几乎连一注也没有赢过!这……是怎么回事?……”
仇奕森不管,拉着他就走。
闵凤姑却说:“骚胡子已经说过了,逢赌必有假,以后你少赌为妙!”
仇奕森挥了挥手,制止闵凤姑再说下去。因为他们是触目的人物,又有许多打手监视着,他对柯品聪说:“你的娇妻在餐厅里等着你呢。快下楼去吧!”
“唉,我的妻子……那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柯品聪悲咽着说。
“别胡说八道!”
可是这会儿,秦文马却守在赌厅的出进口间,双手插腰,有敢怒不敢言的形状。
当仇奕森和闵凤姑挽着柯品聪要走出大门之时,秦文马很勉强地装上了笑容,说:“仇叔叔,你又露了一手了!”
仇奕森同样笑着回答:“我不过是帮忙柯品聪略微发泄肚子里的怨气罢了!”
他们一起进入电梯,又重新降落二楼的餐厅去。
秦文马便向柯品聪咒骂:“我希望你在我的赌场少赌两场,要不然,你输了钱,大家还以为我把你当做‘小开’耍呢!其实开赌场的,哪有赌赊帐的?我们是亲戚的关系,奈你无何,你欠的赌债,我也从未有催你还过,再落个不好听的说话,我未免太不划算了!所以我希望你就此歇手罢!”
柯品聪不服气,说:“但是你可不能不给我有翻本的机会!”
“凭你的赌技,一辈子也翻不了本,只会愈陷愈深!”
仇奕森便豁然笑了起来。电梯在二楼停了,他们重新进入餐厅,闵凤姑忽的又把仇奕森拖住了,向秦文马说:“谢谢你的招待,骚胡子要陪我去办点事情去!”
秦文马说:“晚餐还未有完啦!”
“不用了,我们得赶时间!”
柯品聪也说:“仇叔叔,不陪我喝两杯酒么?”
“酒鬼老是三句不离酒的!”闵凤姑拉着仇奕森就走。
仇奕森暗觉诧异,闵凤姑为什么要老缠着他呢?
“到哪儿去?”他问。
“我不是早告诉过你,看老头儿的律师去!”
“闵三爷的遗产于我无关,我去有何用?”
“没别的,和你在一起,我有安全感就是了!”
他俩走出“那卡诺饭店”,司阍已招手替他们唤来一辆计程车。
上了汽车之后,闵凤姑向司机招呼说:“赫里曼大楼!”
是时,正值华灯初上,车辆熙攘往来,汽车不能疾驰,徐徐地驶了一段路程,不久已来至赫里曼大楼。
赫里曼大楼在M市是颇为著名的建筑物,楼下是巨型的百货公司;上面的各层楼,多半是一些商行或自由职业的私人事务所,如律师、会计师、建筑师等。在楼梯和电梯的口间悬挂着有各层楼的事务所名牌。
闵凤姑要找的律师名章德望,事务所是设在六楼上。
他们走进电梯之后,仇奕森向闵凤姑低声:“我们来的一晚上,好像都有人跟踪!你要多注意才好!”
闵凤姑愕然,说:“为什么我没有发现?跟踪的人呢?”
仇奕森说:“当我们在等电梯时,跟踪者已由楼梯上去了。有着什么用意,很使人费解。”
每一层楼几乎都有乘客出进电梯,很耽搁了一点时间,不久上至六楼。这时候所有的事务所几乎都锁上了门,下班的下班,打烊的打烊,连走廊上也不见人影。
闵凤姑逐着门牌找寻,通道好长,四通八达的,到处都是间隔开了的私人办公室。闵凤姑总算是找到了章德望的律师事务所,那门前挂有一幅擦得闪亮的铜招牌,上面有中文也有英文。
闵凤姑举手敲了敲门,过了片刻没有反应;又再次敲门,良久,仍然没有反应。
“也许章德望律师已经离去了!”仇奕森说。
“不会的,他说过等到我来为止的!”闵凤姑皱着眉宇说。
“静着!”仇奕森忽的贴耳在门缝凝神静听。
闵凤姑也发觉到了,房内的确有着一种轻微奇异的声音。“怎么回事?”她的两眼睁得圆溜溜的闪烁着。
蓦地,仇奕森一拧身,奔出走廊,推开落太平梯的窗户探首外望,这举动过分奇特,使得闵凤姑也追了过去。向窗外望去,只见一个人影如流般飞奔,向太平梯下去了。
“嗳!怎么回事?把我搞胡涂了!”闵凤姑说。
仇奕森指着太平梯旁士敏土水槽,由那儿出去贴着屋檐,有着两扇窗户,说:“那就是章律师事务所的窗户,那人影是由窗内爬出来,落下太平梯去的!”
闵凤姑吃惊不已,忙说:“不要是章老律师出了什么意外吧?”
仇奕森犹豫了片刻,说:“很难说呢!”
“我们快破门进内!”
“别着急!”他重新在走廊内外四下查探了一番之后,匆匆地掏出一串百合钥,在章律师事务所的门前蹲了下来,和门锁比对,配好了百合钥,向匙眼内塞进去一扭,“咔嚓”的一声,房门打开了。
闵凤姑便嗤笑说:“哼,洗手江湖的人,身上还携带这种玩意!”
仇奕森没理她的岔,窜身进房内去了。他招呼闵凤姑说:“快进来,把房门带上!”
闵凤姑不敢违拗,进了房间,按照仇奕森的吩咐把房门重新锁上。
这间事务所的气派并不小,是双套间的,外面的一间,一半布置成客厅,另一半像是秘书小姐的办公室,书桌上文具摆得整整齐齐的还有打字机等物。
隔着一扇玻璃门,里面便是章律师自用的写字间了。推门进内,可把仇奕森和闵凤姑吓了一跳。
室内的情形凌乱得一塌糊涂,似乎经过了一场剧烈的殴斗般,文具散了一地,电话也打翻了,装文件的铁柜经撬开,抽屉全经抽过出来,里面的文件被翻得乱七八糟,有许多散落到地上去了。
“好像是经过了贼劫呢……”闵凤姑喘着气说。
“何止是贼劫!”仇奕森抬手指向那张宽阔的办事桌背后。
闵凤姑一看,吓得尖声怪叫。原来,在桌子的背后,正仆卧着一个人,他的头发斑白,不用再看他的脸,就可以知道他就是章德望大律师了。他的背上插有一柄亮晃晃的金刀,鲜血涂地——这老人已经遇害了。
闵凤姑平常野惯了,这种场面还见得少,顿时吓得直打哆嗦,投进了仇奕森的怀里!
“是谁杀害了章老先生?……刚才由太平梯上跑下去的人么?”闵凤姑咽着了气说:“章老先生是好人,为的是什么?”
“很明显的!歹徒在搜索一些文件!”仇奕森说。
“文件?”闵凤姑大为惊恐:“莫非歹徒是为老头儿的遗嘱而来?”
仇奕森没有答话,他注意到死者背上插着的凶器,那是一把金柄的飞刀!那是闵三江用以闯荡江湖成名的武器,闵三江收山之后,在C岛教授“闵家花园王国”内所有的人练这种绝技。假如说,在C岛发生了凶案,飞刀流失出“闵家花园”之外,被凶手利用了,还情有可说;现在凶案是发生在M市,凶手所用的凶器同样是闵三江所用的飞刀,这岂不骇人听闻?
仇奕森细心检查过死者的身上没有其他的伤痕,就只是那么的一刀由背脊直刺入心脏致命。
“咦?这是老头儿的飞刀……”闵凤姑惊魂甫定,也注意到了。
“这恐怕不是外人所为的!”仇奕森皱着眉宇说。
“难道说……”闵凤姑欲言又止:“秦文马?……或是银姑?……他们都有着夺产的阴谋……”
“金姑和银姑可也有练过飞刀?”仇奕森边问着,边用手帕把尸体上插着的刀拔了出来。死者的血还是温的,可见得凶手离去并没有多久。
“金姑和银姑当然练过,银姑练得较好,金姑却不成材!”闵凤姑答。
“秦文马和柯品聪呢?”
“秦文马比较好一点,柯品聪是荷花大少,对此道根本不感兴趣!”
仇奕森是为避免这件血案连累了闵三江,因之将飞刀上的血迹拭抹干净,贴身收藏起来。
“我们要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说着,招呼闵凤姑要立刻离开这凶案的现场!
闵凤姑指着那些凌乱的文件说:“我想找到老头儿所立下的遗嘱!”
仇奕森说:“凶手的目的也在此。若能找到的,他已经取走了,若找不到,你也找不到!”
闵凤姑的方寸是早已经乱了,随着仇奕森走出了那恐怖的办公室。
“为了避免被人注意我们是一道来的,我们一定得分头走出去!现在你由电梯下去,我走太平梯,我们在后巷会面!”
“为什么要这样鬼祟呢?”
“你别管,听我的吩咐去做!”仇奕森说着,已推开了窗户,按照凶手爬窗、踏水糟、越进太平梯的路线,以相同的方式由太平梯下去。
闵凤姑“初出茅卢”,见仇奕森已经离去了,她顿觉形影孤单,战战兢兢地启门外出。
因为闵凤姑穿戴有长统的手套,不论在门键各处,都不会留下指纹,所以仇奕森十分放心,除了关照闵凤姑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外,再没有什么其他应该湮没痕迹的!
闵凤姑还算是极能镇静的,她穿出走廊,下了两层楼梯,始才再乘电梯下楼,落到地下层的百货公司。这时候,正是顾客拥挤的时候,人多杂乱谁也不会注意谁。
闵凤姑很从容地由正门外出,发觉身旁并无形迹可疑的人,然后从容绕了一转,到了后巷,仇奕森早等候在那儿了。
“有什么发现没有?”凤姑问。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歹徒的手法干净俐落,而且路熟,问题太不简单了!”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需要报警么?”
“别作茧自缚,我们快回‘那卡诺’去!”
“不!我另外还约好了一位胡律师!他也在等候着我呢!”闵凤姑说。
“你什么时候和他们约好的呢?”仇奕森问。
“在‘那卡诺’饭店!”闵凤姑说时,瞪着了仇奕森,似感到诧异,说:“咦?你不是亲眼看见我走进电话间的吗?”
“在打电话时约好的?”
“可不是吗?”
正在这时,一辆流动的计程车路过,闵凤姑伸手把汽车拦下了。她没有再征求仇奕森的同意,就推着他坐进车中。
“到什么地方去?”司机问。
“抗日英雄街!”闵凤姑关照说。
于是,汽车向前路疾驰,穿过了热闹的大马路,绕到了似乎像是住宅区似的街道。闵凤姑解释说:“胡律师的事务所是设在他自己的家里的!”
倏地一阵急疾的救火车路过,钟声当当响个不已,行人回避,汽车都得停在路旁闪让。
“不知道哪儿失火了!”闵凤姑伸首车窗之外,探望着说。
汽车又行片刻,另外又接二连三驶来了好几辆救火车,当当的钟声响彻了云霄。
是时已经可以看到不远的天空上一片晕红,还有着火苗。街道上看热闹的人潮相继奔走,警察已经出动在维持秩序了。火场的四周全戒了严,禁止汽车和行人通行。
“对不起,是抗日英雄街失火!”那司机踩了煞车之后,回过头来向他的两位乘客说:“真是太不巧!”
闵凤姑要付车资,但仇奕森抢先把车资给付了。他俩走出汽车,挤在看热闹的人丛之中。
“胡律师的事务所是什么门牌?”仇奕森问。
“一零九号!”闵凤姑答。
前面已经是火场的戒严地区,有武装警察在那儿把守着禁止闲人通行。
失火的屋子隐约可以看到,火焰已透出了屋顶,消防人员正忙着抢救。两三条水龙在喷着水,有爬天梯的,有上屋去截断火路的……场面十分凌乱。
“请问失火的那幢屋子是什么门牌?”仇奕森向那位警察询问。
“搞不清楚!听说是一位律师的公馆!”警察回答。
闵凤姑顿时毛骨悚然,这岂不可怕么?她要找寻的两位律师,在同一个晚上的时间全出了事——一位被杀了,另一位住宅遭了回禄。
仇奕森拉着闵凤姑向回头走,边说:“这里也是是非之地,还是赶快离开为妙!”
闵凤姑说:“不!我得要搞清楚究竟是否意外火灾?胡律师安不安全?……”
仇奕森摇首说:“不必打听了,胡律师必然已经罹难!”
“你怎会知道的?”
“凭我的判断!”仇奕森说:“胡律师有多少家属同住一起?”
“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是有妻子儿女的!”闵凤姑答。
“假如说,他们家人之中有能获逃生者,我们明天早上看报纸,就可以知道详情了。是非之地,还是尽速离开为妙!”
“你认为是同一凶手所为?”
“嗯,假如我判断不错的话,这一宗血案恐怕和暗杀章德望律师的,是同一个凶手!”仇奕森回答。
“这太可怕了!”闵凤姑惶恐地说。
“不过这只是我的判断而已,希望事情并不如此恶化!反正明天早上看报纸,我们就可以得到正确的答案了!”
“现在我们最好是回到‘那卡诺饭店’去,以避免被秦文马他们怀疑!”
“你看这两件凶杀案会不会是秦文马干的呢?”闵凤姑这样问。
“现在怎能肯定呢?”
他们渐渐已经远离了火场,拦了一部计程车,命司机向“那卡诺饭店”驶回去。
坐上了汽车之后,仇奕森又提出了新的疑问,说:“秦文马的事业,称为‘赌业之霸’,拥有这样大的饭店和若干的赌场,为什么还要觊觎‘闵家花园’的产业呢?”
闵凤姑嗤笑说:“别看秦文马的外表好看,其实是空心大老倌。在秦文马的父亲的那一代,早就把家产败光了,秦府和我们闵家联姻,也就是看中了‘闵家花园’的产业!”
“‘那卡诺饭店’就值得很多的钱嘛!”
“噢!那是早已经押出去了。‘那卡诺饭店’和秦文马拥有的赌场,能赚得到的几个钱,还不足以付他负债的利息。目前他的处境,是勉强维持着的,假如再得不到外援的话,就会全面倒闭了。所谓的外援,就是‘闵家花园’的产业!”
“秦文马的父亲呢?”
“前两年故世了,据说是被他的五姨太毒害的!”
“五姨太呢?”
“跟一个音乐师卷逃,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仇奕森不禁长叹一声。在这个“江湖社会”里,总是离不开财和色,到最后还是人财两空。
不久,汽车已回返“那卡诺饭店”,穿制服的司阍立即趋上前来启门。
仇奕森很严肃地关照闵凤姑说:“不论在任何人的面前,切莫提及你去拜会两个律师的经过,否则会惹祸上身!尤其是对秦文马,更应该守口如瓶!”
闵凤姑唯唯诺诺,点头不已。
仇奕森再说:“我们不妨狂欢整夜,到天亮时,我们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重新研究一番!”
闵凤姑感到诧异,说:“需要研究些什么事情呢?”
仇奕森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他付过车资,和闵凤姑双双下了汽车,重新上至二楼上的西餐厅。
这时候,酒宴早散了,看情形也像是不欢而散的,只见秦文马脸色铁青,在帐房间正大发雷霆。可能是主持西餐厅业务的经理搞错了什么帐目,或是得罪了什么惹不得的客人等事。那个西装革履的经理被骂得脸红过耳,连半句话也不敢反驳。
当秦文马发现仇奕森和闵凤姑回返酒店时,始停下了他咆哮如雷的辱骂,赶忙穿出了经理室,换上一副嘴脸,说:“你们二位到哪儿去了?弄得我们的酒宴半途而废!”
闵凤姑看了秦文马一眼,冷冷地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事情,我到M市来原就是办事情来的!”
“去看过你的两位律师没有?”
“这于你有什么相干呢?”
“当然是于我无干的!”秦文马耸肩说:“快去看看你的二姊夫吧!他又坐上赌桌,怎样劝也不肯听,假如再输了钱,岂不又怪我了么?”
仇奕森又把餐厅的环境重新打量了一番,尤其是闵凤姑曾经进内打过电话给两位律师的公用电话亭。仇奕森心中想:闵凤姑要去拜会那两位律师的情况,可能就在那时候泄漏的;这电话亭,必然有分机,闵凤姑在打电话时被人偷听了。若能证明是谁偷听了电话,那么杀章德望的凶手,纵火烧胡律师住宅的暴徒,都不难可以找出。
可是在这当儿,餐厅内的人正多着,同时秦文马和“那卡诺饭店”上下的打手全对仇奕森加以注意着,想进一步调查甚为困难,惟有伺机进行。
闵凤姑对柯品聪倒似乎是满关心的,催促着仇奕森上赌厅去。
“银姑呢?是否和柯品聪在一起?”仇奕森问。
闵凤姑立时又撇着嘴,嗤声说:“哼,你就只记得银姑一个人!”
秦文马笑着说:“银姑未吃完晚饭就出去了,到哪儿去还不知道呢!”
于是,闵凤姑和仇奕森便上了楼。这时候,赌场的夜市已经开始,赌客较为拥挤,据说是到了午夜间便会有人满之患。
果然的,柯品聪又已经座落赌桌的旁边。汗如白豆,神色沮丧,看情形就不大乐观。
闵凤姑不禁摇头,感叹说:“二姊夫也真不争气!”
仇奕森再度走进赌场,他是触目的人物,立刻有侍役趋上来递烟、点火。
另外又有一位管事的人,过来向仇奕森一鞠躬说:“既然是老前辈,请多多包涵,我们是闯开门面吃饭的,丢丑丢在家里,不能丢到外面去!”说话的是打手领班周之龙。仇奕森已经记得他的脸孔了。
“呵!”仇奕森说:“我不过是来看看我的侄女婿的,他又赌得如何了?”
周之龙说:“大少爷赌的是脾气,用性格和钞票做‘三明治’,焉有不被吃光之理?”
闵凤姑已趋了上前,扯着柯品聪的胳膊斥骂说:“你怎么又赌起来了!”
仇奕森来至赌桌的跟前,他一看柯品聪的跟前筹码不多,便猜想到是怎么回事了!说:“刚才你曾经赢了一记‘独赢’,帐房可有把钱钞结算过后送去给你?”
柯品聪指着他跟前的筹码,狼狈地说:“全在这里了!”
是时,周之龙和几个打手全拢过来了,把守在仇奕森的背后,监视他的动静。
仇奕森含笑缄默着。
轮盘又在转了。钢珠在盘子里滴溜溜地旋转,赌客又纷纷的下注了。
“骚胡子,你再教二姊夫赌一注吧!”闵凤姑说。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赌博这玩意,全凭运气和灵犀一点通,教导是没有用处的!”
周之龙和那些打手很听得进,并且感激仇奕森如此讲话。
“指点迷津又何妨呢?”闵凤姑再说。
“我不是江湖相士,假如我能善观气色的话,早挂牌了!”
闵凤姑见仇奕森不肯帮忙,非常恼火,便向柯品聪说:“我替你下注!”她把柯品聪所有的筹码,堆成一叠推了出去,押在热门的注上。
仇奕森咳嗽了一声,自己摇了摇头。
闵凤姑立时警觉,把筹码移换了押注。
仇奕森仍然摇头,还长叹了一声。
闵凤姑看着仇奕森的脸色,再改变了押注。
仇奕森脸露微笑了,说:“赌钱真乏味,我上五楼的舞厅去,等会儿你们来就是了,回头见!”他转身大步走了。
周之龙却跟在仇奕森的背后,冷言冷语地说:“阁下是老前辈,规矩比我们懂得多,招呼已经打在前面了,还要使我们难堪,有点说不过去吧?”
仇奕森正下脸色说:“你们怎样难堪了?”
周之龙原是个老粗,不善言词的。楞了片刻,耸了耸肩膊,说:“这样还不够难堪么?”
仇奕森说:“秦文马和柯品聪连襟亲戚,钱财可以不分家的,况且柯品聪长赌长输,难得吃进这一记。相信‘你们这里’还能赔得起吧?”
周之龙口拙,驳辩不了。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仇奕森似笑非笑,扔下了烟蒂,大模大样地进入了电梯,上舞厅去了。
菲律宾在爵士乐方面非常发达,舞厅的设备也甚豪华。仇奕森被接待在一个接近音乐台的座位,欣赏了两曲具有土风舞趣味的音乐。
跳舞在菲律宾甚为普遍,男女老幼都有着特别的爱好,年轻的人跳得较为疯狂就是了。
过了不久,只见闵凤姑和柯品聪两人嘻笑着趋进舞厅里来了。柯品聪醉态可掬,双手还捧着两瓶酒,见人就打招呼,好像交际颇广。
“我们需要大大地庆祝一番!”他叫嚷着。
仇奕森说:“赌得怎么样了?”
柯品聪手舞足蹈,又叫嚷着说:“你真是我的福星,不知道怎么搞的,只要你一到我就转败为胜,又赢钱了!”他一面击着掌,招呼侍者过来,说:“我要开香槟庆贺一番!”
闵凤姑瞪了仇奕森一眼,意思是请他不要把真相揭穿,就让柯品聪高兴一会儿,因为这位二姑爷是真的已经醉了。
“姨妹在这里,我不好意思招舞女作乐!仇叔叔,你是长辈,在我们的面前是无妨的!”
仇奕森大笑,说:“唉!我已经是老头子了,哪还有这种雅兴?”
不久,侍者已经用冰桶送过来一瓶香槟。柯品聪是“荷花大少”,喜欢出这种洋相。
“砰!”好像放炮一样。香喷喷的泡沫四溢,柯品聪却哈哈大笑,把泡沫洒得满舞池都是。
闵凤姑偷偷地向仇奕森说:“不要扫他的兴,否则他会请整个舞厅的客人吃酒!”
“他不是已经快到山穷水尽的阶段了吗?败家还没有败够吗?”仇奕森问。
闵凤姑瞪眼,用脚踢了仇奕森一下,禁止他再说下去。是时,柯品聪已将香槟洒洒满了三只琉璃杯,举杯致敬说:“来,乾这一杯。祝我们今晚上的胜利!”
闵凤姑先干了杯,说:“这一只曲子是扭扭舞,我要请骚胡子跳舞!”
柯品聪纯是以酒徒的姿态出现,鼓掌叫好。
仇奕森却露出一副尴尬的形色,皱着眉宇说:“我这把年纪再跳扭扭舞的话,连骨头都要扭散了!”
闵凤姑却不管,一定要扯着仇奕森跳,柯品聪也怂恿着。仇奕森无奈,勉强下了舞池。
闵凤姑摆出了扭扭舞的姿态,边说:“我无非是想和你单独谈话罢了!”
仇奕森含笑说:“不管怎样,你对柯品聪的感情却是不坏的!”
“这不过是同情心使然,柯品聪实在太可怜了,二姊的作为是任何人也受不了的!”闵凤姑解释说。
“银姑真的不安于室吗?”仇奕森有点不肯相信。
“由C岛回来,她一直就在忙着,把丈夫扔在一旁不管,你说她是在忙着些什么呢?”闵凤姑对她的二姊一往是不满的,在言语间毕露无遗。
“柯品聪已经发现了吗?”仇奕森又问。
“怎么会没发现呢?柯品聪是个可怜虫,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物,他深爱着银姑,不忍婚姻破裂!一直在忍受着戴绿头巾的耻辱……”
“你说得过分了吧?”
“事实就是如此。”
第一曲音乐完了,紧接着第二曲节奏更快的“扭扭舞”。舞池内的每一个人都像发了疯一样,双手一前一后摆动着,全身的力量贯注在腰和膝踝间,没命的扭,疯狂地扭。
闵凤姑的年纪轻,有活力,扭得开心,扭得起劲。仇奕森这把年纪,自己也感觉到有点不大好意思,勉强在凑和着。只见闵凤姑前躬后仰,左右闪动,忽高忽低的,仇奕森怎样也跟不上。
“银姑可有孩子么?”仇奕森藉谈话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像这种的女人,哪会养得出孩子?”闵凤姑嗤笑。
“金姑有孩子吗?”
“金姑有一对双胞胎,是女的,非常可爱,今年大概已经有三岁了……”闵凤姑忽的正下了神色,左顾右盼了一阵子,又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金姑和秦文马婚后的感情不睦,最近更加的恶化,他们早分居了,可是为了双方的颜面,又为了免招老头儿伤心,他们在表面上勉强维持着,迟早有一天会忽然爆发的……”
“你是闵三爷最得宠的女儿,应该替三爷多分心,排解两个姊姊的家庭纠纷才是!”
闵凤姑冷嗤了一声:“我对她们哪一个都瞧不上眼!对她们的事情,还是少理会为妙!”
“唉,任何一个家庭斗争的程度,也不及你们闵家的这样严重!”
“哼!骚胡子,你说对我们闵家的事情绝不过问,但是我看你关心的程度好像比任何人都深切呢!”
“我不过随便问问罢了!”
好容易,这曲“扭扭舞”的音乐终了,仇奕森如解除了徒刑似地,擦着汗,回返了座位。
果然不出所料,柯品聪闲坐无聊,竟和邻座的几个混血儿阿飞搭上了讪,大少爷进舞厅,原就是撒钞票来的,吃喝玩乐,要弄至“无醉不归”。
他和那几个混血阿飞,你一杯来,我一杯去,实在已经喝得差不多了。除了刚开的一瓶香槟,连同带上来的两瓶洋酒,已喝得七七八八,剩下无几。
柯品聪还要闹酒呢!嚷着要再开香槟,他说话时的舌头都已经大了,嗓门也不听指挥。
“不许再闹酒了!”凤姑叱斥说。
“有仇叔叔在这里,为什么不让我喝个痛快?”柯品聪说。
“你不是在喝酒,而是在酗酒!”仇奕森说:“这样是不可以的!”
“仇叔叔在责备我?……”柯品聪的心中似乎有着一股子的怨气无地发泄。
忽的,音乐又响起了,那是一曲“OB恰恰舞”。
闵凤姑忙扯着柯品聪说:“这是你最喜爱的音乐,我们跳这个舞如何?”
“三姨妹,你真了不起……”柯品聪拉直了嗓子说:“我相信,天底下同情我的,就唯有你一个人了……”
闵凤姑把柯品聪强扯硬拉下了舞池,只见柯品聪醉态可掬,他和闵凤姑跳舞的形状也特别的亲热。
这不免使仇奕森暗起隐忧:闵凤姑是个情窦初开的女郎,假如说,她暗恋上她的二姊夫,那么闵家情势岂不是更乱了么?
闵凤姑极力禁止柯品聪多说话,随便他爱怎样跳时就跟着他的舞步随和着。
本来,姊夫与小姨的亲热是无所谓的,但是闵家家庭内的情形却特别,非常简单的问题也会发展至不简单。
仇奕森为了这种隐忧而担心,自斟自饮,也喝了两杯酒。
一曲舞还未有完,柯品聪就拉着闵凤姑回返座位,他确实是醉了,连脚步也是飘浮着的。回到座位之后,立刻就枕伏到桌子上,很可能就会呕吐呢。
闵凤姑向仇奕森扮了一记鬼脸,说:“他每天均是如此的,可说是没有一天不醉至躺下为止!”
“是因为银姑给他的刺激吗?”
“当然是银姑的不对,但也只有柯品聪能够忍受得下去!”闵凤姑长叹了一声,一面伸手抚摸着柯品聪蓬乱的头发。
仇奕森笑着说:“假如现在柯品聪仍有知觉,知道他有着你这么一个小姨时,也应该感到满足了!”
“骚胡子,你是话中带刺吗?”闵凤姑沉下了脸、半带着斥骂说。
“不!我是随便说说而已。”仇奕森连忙解释,他看了看手表,略加以思索,又说:“时间也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大可以把柯品聪送回他的房间去,我们还另外有事情需要办呢!”
“你说得很含糊,我们应该去办什么样的事情呢?”
“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的!”仇奕森不再征求闵凤姑的同意,招侍者过来结了台帐,架起了柯品聪就走。
柯品聪在醉态模糊之中还吵闹着要喝酒。仇奕森没理他的岔,强行架进了电梯,上至旅馆部顶楼最“贵族化”的房间。把柯品聪安置停当之后。仇奕森向凤姑说:
“现在舞厅还未有打烊,赌厅的赌兴正达高潮,整间‘那卡诺饭店’上下的员工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几层在营业的楼上。我们正好偷空到二楼的西餐厅去调查一番,或许今晚上就可以找出谋杀章德望律师的凶手!”
“去调查什么呢?”闵凤姑愕然。
“跟我来!”仇奕森拉着闵凤姑又重新走进了电梯。按了电钮向二层楼沉了下去。闵凤姑对仇奕森的行动仍感到怀疑,怔怔犹豫不已。
“秦文马在C岛曾翻箱倒柜搜查闵三爷的卧室,企图搜寻出闵三爷立遗嘱的律师,现在你在M埠来看章德望和胡律师,在事前秦文马和柯品聪可知道吗?”
闵凤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她默了半晌之后,又加以补充说:“金姑和银姑也都知道有这么的两位律师,但她们不知道这次我到此来是特地拜会这两位律师来的!”
“你在游艇上不是已经公开泄漏了吗?”
“不!我没泄漏我要拜会的律师是谁!”
仇奕森笑了起来:“这是掩耳盗铃的作法,这两位律师之中可能其中一位是替闵三爷立遗嘱的吧?闵三爷不肯公开遗嘱的内容,在你和金姑、银姑三位财产承继人之中,谁都希望能早日知道遗嘱的内容详情,若有不公平之处,趁在老头儿还未归西前要求修改还来得及!要不就是干脆把遗嘱毁灭,待老头儿身故之后重新分配!”
“你的见解倒是独到的!”闵凤姑说:“但也未免太武断了!”
不久,电梯已降至二楼的西餐厅。公用的电话亭就设在电梯间的墙角处,闵凤姑就是利用那公用电话和章德望及胡律师起联络而泄漏了机密的。是时西餐厅早打烊了,二楼上空无一人。
仇奕森先注意那置在帐房柜台上有没有号码的电话分机。
“你不妨走进电话亭去,随便拨一个电话,让我听听看,和这只分机是否有关系的?”仇奕森向闵凤姑说。
“我拨电话到什么地方去好呢?”闵凤姑楞楞地呆着。
“随便,拨到旅馆部,接到柯品聪的房间里去也可以!”
“这倒是个好办法,看看那酒鬼醉成个什么样子了?”
于是,闵凤姑便趋进了公用的电话亭去。她查看了旅馆部的号码,便开始拨号。
仇奕森一看就可以了解了,置在帐房柜台上的那只电话便叮铃铃的响个不休,事实便可以证明,柜台上的电话机和电话亭内的电话是相接连的。仇奕森立时取起了听筒细听。
不久,旅馆部总机的接线生有了回话:“那卡诺饭店旅馆部。”
闵凤姑说:“请接顶楼七零四号!”总机起了摇线的声响,一次又再一次的,可是七零四号并没有反应。可能是柯品聪醉得像个死人,电话的铃声惊他不醒。
仇奕森所需要知道的,已经获得证明。他便放下了电话机,趋至电话亭,拉开玻璃门,替闵凤姑把电话给挂了。
“事实已经证明了,两只电话机是相连的!”仇奕森把闵凤姑拉出电话亭之外,郑重地说:“当时你在这里打电话时可还有一点印象,柜台上坐着的是些什么人?”
闵凤姑十分困惑地摇了摇头,说:“当时作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变故,印象实在太模糊了!怎么会记得起来呢?”
“仔细想想看,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仇奕森说。
闵凤姑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忽然她反向仇奕森说:“我在打电话时,你也在电话亭旁,你可有着什么印象呢?”
仇奕森是“江湖汉”,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先观察环境的,所以似乎略有印象。他眯着眼睛,回忆着说:“我也很模糊,可是在我的印象之中,是有男也有女的,不光只是一个人!”
“这倒好办,反正坐在柜台里的,总离不开是‘那卡诺饭店’的职员!我们可以找得出来的!”闵凤姑说。
正在这时,楼梯上出现了一个人,他俩不得不把谈话停下。
“你们二位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西餐厅早打烊了!”说话的是那个打手的领班周之龙。
仇奕森知道,他和闵凤姑的行动始终是被监视着的。便说:“我陪凤姑到这里借用一个电话而已!”
周之龙说:“随便那一层楼都有电话,你们住在顶楼,不嫌下来太麻烦了么?”
仇奕森便不客气了,板起了面孔说:“难道说住在‘那卡诺饭店’,连打电话的自由也没有么?”
闵凤姑也说:“周之龙,是秦文马命令你监视我们的吗?”
周之龙顿时口张舌结,承认也不好,不承认也更糟糕,便不敢再多说话了。
闵凤姑便拉着仇奕森进入电梯,重新上顶楼而去。
周之龙确实是奉命监视仇奕森和闵凤姑二人的,立刻就赶至赌厅去向秦文马报告详情了。
“今晚上我们的收获不算太坏,同时,也太受注意了,余外的事情,留待明天再作主意吧!”上至顶楼后,仇奕森向闵凤姑说。
“明天还有什么工作需要做呢?”
“我们看过早上出版的日报之后再研究!”仇奕森伴送闵凤姑回房,在门前道别。
“骚胡子,为什么不kiss me good─night?”闵凤姑以娇憨的姿态扯着仇奕森说。
仇奕森笑着说:“天都快亮了,再不道晚安,就该要道早安啦!”说完,他很快地就溜走了。
闵凤姑站在房门前斥骂:“骚胡子,我看你空有其名,哪是什么风流鬼?其实呀,胆子比老鼠还小……”
仇奕森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正打算更衣沐浴,蓦地发现房门内的情形有异。
仇奕森到底是“老江湖”了,房间内稍有异状,立刻就有了警惕。
无论在这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旅馆,在招待客人和房间的整理几乎都是大同小异的,每当客人外出之后,侍者即会进房去收拾打扫,铺床摺被的。
仇奕森发觉房间内已经打扫过了。烟灰缸倒得干净,地板上的尘垢和纸屑也都抹扫光洁。卧室内的床铺也经过整理,行李替他摆进了衣橱,他脱下的睡衣裤摺得整整齐齐地摆在床畔的矮几上,换出来的脏衬衫和脏袜也被洗衣妇收去了……
唯一奇怪的是床上有一张被单凌乱地摆在床的中央,床单的两端,还用枕头压着。
仇奕森在将要走进浴间之时,无意中发觉那张被单好像有点蠕动,立时注意到经过收拾好的房间,床上这样堆着一张被单好像有点不大配合。
他默了半晌,轻步来到床畔。握着拳头,在床的靠柄上捶了一拳。立时,床中的被单又是一阵蠕动。似乎有着什么样的动物,盖在被单之内。
仇奕森不敢大意,轻趋上前,以敏捷的手法一把抓起了被单就揭!嗨,床上盘着的竟是一条毒性猛烈的雨伞蛇。
那条毒蛇看见了光亮,发现有人在身畔,窜起头来就咬。幸好仇奕森早有警惕,腾身向后一纵,闪避开了蛇的毒齿。很显然的这是有人暗算他,而故意把毒蛇置到床上去的。
假如说,仇奕森像柯品聪一样的酒醉,模糊地连衣裳也不及更换,就向床上一躺,那就正好葬身在毒蛇之口了。
仇奕森毛骨悚然。这时候,那条毒蛇已窜下了床,遁进了茶几底下,又沿墙向客厅外窜出去了。
仇奕森一时找不到打蛇的器具。一摸身上,腰间别着一把由章德望律师尸体上拔下的飞刀,即追出了客厅。毒蛇已窜入了沙发椅底下躲藏,仇奕森踢开沙发椅,毒蛇便窜向客厅中央了。仇奕森一经瞄准,飞刀出手,只听“噗嗤”一声,飞刀触地冒出火星划了一条线,立时毒蛇身首异处,鲜血涂地。
仇奕森所喝的几杯酒,酒气已化成了冷汗冒了出来,他拭着额上的汗迹,坐了下来凝呆地思索。
这是他第二次遭遇暗算了,上一次“闵家花园”,这一次在“那卡诺饭店”,凶手是否同一个人呢?或有另有人欲将他置之于死地?……
仇奕森忽的想起了闵凤姑,这个丫头就只会一昧犷野强蛮,老是粗心大意的,假如她的床上也被人置有毒蛇的话,这丫头一定不能幸免!
仇奕森便取起电话筒,请接线生接到闵凤姑的房间里去。是时闵凤姑刚沐浴完毕正要上床,电话的铃声响了。她拈起了听筒。
“凤姑,你上床了没有……?”仇奕森问。
“骚胡子,怎么样,合不拢眼么?是想起了你哪一个姨太太或是老爱人了?”闵凤姑以讥讽的语气说。
“野丫头,别胡闹,我的床上发现了有一条毒蛇,是有人阴谋向我暗算!你的房间内可有异状?”
闵凤姑吓了一跳,她正是坐在床沿听电话的,立时打了个寒噤跃了起身。回顾床上,被单叠得好好的和枕头叠在一起。她扔开了枕头抓开被单,什么也没有,不可能有毒蛇置在床上。
“骚胡子,莫非你神经过敏了?”她说。
“你以为我闲着无聊来跟你开玩笑胡诌么?”仇奕森申斥说。
“蛇呢?”
“被我用飞刀劈为二半了!”
“我过来看看!”闵凤姑关切着说。
“不必了,快检查你的房间,看还有其他的阴谋没有!”仇奕森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立时他想起了柯品聪。像柯品聪这样酣醉,假如有人向他下毒手的话,他会连一点什么抵抗的能力也没有的。
于是他便出了房门向柯品聪的房间过去,他知道柯品聪仍是醉得人事不省的。房门也没上键,便顺手推门而入。
岂料房内一声惊叫,是女人的声音。
原来是银姑,她刚好正要更衣沐浴,因为有人突然推门进房,她急忙扯起衣裳掩着玉体。
这个尤物,和童年时代是迥然不同了,身材婀娜,玉骨冰肌,胴体之美,非普通女人可比,怪不得柯品聪会掉进痛苦的深渊呢。
“仇叔叔,原来是你,唬了我一跳呢!”银姑笑口盈盈娇斥着说。
仇奕森皱着眉宇,申斥着说:“你倒是回来了!独自活动至老半夜,把丈夫冷落在一边,这还成话吗?”
银姑说:“哼!你看这个酒鬼,每天像个死人,有我在身旁,他也是醉;没有我在身旁,他也是醉;反正我结婚这么多年就一直是伴着这么的一个活死人,对他,我已感到灰心了!”
仇奕森说:“柯品聪的酗酒,据说是完全因你而起的!”
“胡说,我有什么值得他刺激成这副德性的?”银姑说完便撇着嘴,以不屑的眼光看了看柯品聪。
“因为你不安于室!”仇奕森目光灼灼地盯着银姑,希望能看看她的反应如何。
银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说:“仇叔叔,你不是说绝不过问我们闵家的事吗?现在看你非但要过问,而且还过问到我们闵家嫁出去女儿的私生活上来了!你觉得有趣么?”
仇奕森说:“没什么,我从小看你长大,不忍心看你走上歧途而已!”
银姑冷嗤一声:“老头儿被海盗所困,对他老人家的生死你都不在意!还管得到我们上歧途、入正途么?”
仇奕森看了柯品聪一眼,这家伙睡得奇香;再看看银姑,银姑也毫不示弱地回盯着他,充分地表现出她骄横不屈的性格。仇奕森便转变了话题,说:“没什么事,因为我的卧室内,有人放了一条毒蛇,打算谋害我。我特地过来看看柯品聪是否安全罢了!”
“哼,他无需要被人加害,迟早酒精中毒就会死了!”银姑说。
仇奕森见话不投机,便掉头离去了。他复又来至闵凤姑的房门之前,轻扣了门。
闵凤姑探出头来。
“检查过房间内没有?”
闵凤姑憨笑着说:“房间内一点异状也没有,看情形,有人只要谋害你一个人而已!”
仇奕森说:“这样也好,由我一个人去应付就行了!”他害怕凤姑扰缠,说完道了晚安即回房去了。
仇奕森虽然是老江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两度被人暗算,至今还不知道凶手是何人?原因何在?
他唯有严密防范了。
夜阑人静,闵凤姑为着两个律师之遇害,加上仇奕森被人暗算,整夜辗转不能成眠。脑海里凌乱不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倏地她听到一些古怪的声音,似乎出自窗边的防火梯,立时起了警惕。过了半刻,只见窗上探出一个人影,似乎有跨窗进屋的企图。
凤姑立刻摸出枕下预藏好的飞刀,扬手一掷。
“啊哟!”窗外的人影惊号了一声,好像是负了伤,拧身向太平梯便跑上去了。
闵凤姑很感意外,那歹徒着了刀伤,不向街下面逃走,反而向楼顶上去。莫非是酒店里的人?闵凤姑仗着艺高胆大,携了三把飞刀在手,便跨出了窗户。
“站着!”她叱喝。
但那黑影头也不回,如飞似地向屋顶上窜上去。闵凤姑虽然有飞刀在手,但隔着重重铁梯和铁扶手杆,飞刀绝技无法施逞。这野丫头原就是够横的,毫不思虑,迈开了脚步,即向太平梯追上去。
她光着脚,裸着了两条大腿,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手执三把飞刀,就向旅馆的平台追上去了。
闵凤姑的脚步快上到十余层楼的屋顶,那家伙竟然失去了踪向。在那广大的天台上,有着许多烟囱和通风的洞窗,上天台的楼梯门口也是凸出的,但见黑影幢幢,不知道那人躲藏在什么地方去了。
眼看着四面是空寂而阴森,不免又略起了寒心。
“你躲在哪里?你是逃不了的……”她故壮着胆子高声叫嚷着说。
哪里会有反应呢?还是那样的空寂。
闵凤姑自然不敢松懈,手中的飞刀,是随时都可能要出手的。她弓身而行,四面暗加观察。
倏地,太平梯上窜上来了一个人影。
闵凤姑拧转了身。运用腕劲,一扬手,飞刀正要出手之际。
“嗨,凤姑,你要干什么?”那人说。
闵凤姑听得出,那是仇奕森的声音,赶忙将手中的飞刀收住。
“骚胡子,三更半夜你到平台上来干什么!差点我把你伤了!”闵凤姑说。
“这该要问你了!”仇奕森说:“我在窗口间发现太平梯上有人,特地追上来看的!原来是你!”
“奇怪,有歹徒爬窗欲进入我的房间,我给他吃了一刀!他逃上天台上来,就失去踪影了!”她说时,扬着手中的几把飞刀。
仇奕森说:“吃了刀还会逃吗?”
闵凤姑的脸上不禁一红,说:“在忙乱中,也许失手,但那歹徒的确是中了刀受伤的,我听见他呼痛受创的声音……。”
“伤在哪里?”
“可能是在胸部!”
“你听他的声音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人岂会做这种事?”
“很难说!”
仇奕森也是因为卧室内发现了一条毒蛇,情绪不安,辗转不能入眠,而且特别机警,稍有声音即立刻注意。他发现窗外太平梯上有人影,又听得闵凤姑叱喝的声响,所以特地追上来了。
这时候,整间酒店里的住客香梦正酣,一连发生的怪案竟连一个客人也没被惊醒。
天色已渐露曙光,仇奕森和闵凤姑重新由太平梯下去,落至凤姑的窗口,检查地上,果然的有斑斑血迹。
由那些血迹的证明,那窗外的怪影,确实是被闵凤姑的飞刀所伤了!但那歹徒并没有带刀逃去。那把飞刀,可能将那人刺伤之后,便跌落街巷上去了。
闵凤姑平日在靶场上练刀,自命有百发百中的绝技,但是禁不起考验,在真正面临大敌时,却乱了手脚。在仓皇之间飞刀出手,手腕劲力量没用得适当,刀尖飞斜了,虽然命中,那人略受轻伤便给逃逸了。
这在天将破晓时,出现在闵凤姑的窗前的怪影又是什么人呢?闵凤姑无法想像,仇奕森更搞不清楚。
“你想会是登徒子?垂涎着你的美色吗?”仇奕森故意问。
闵凤姑两眼一瞪,说:“你认为登徒子选对了时候吗?‘那卡诺饭店’这样的大,住的各式男女不少,登徒子爬上七层楼太平梯,为的只是美色?呵,呵,骚胡子!除非是你这把年纪活回去了……”
仇奕森咯咯笑了起来:“这样,你该不会再怀疑我被人两次暗算了吧?”
“据我的猜想,或许是有人不愿意你过问闵家的事情,在逼迫你从速离开菲律宾,故意向你恫吓……”
“我本就不打算过问闵家的事情,目前不过是在是非边缘的漩涡……”
闵凤姑娇憨地一笑,趁势又倒进仇奕森的怀里,还调皮地伸手去拔他的骚胡子,边说:“你的绰号是老狐狸,谁能知道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骚胡子,你恐怕是欲留胆怯,欲去不舍吧?”
仇奕森扬起了眉毛,噘着嘴说:“我和令尊闵三江是老兄弟,纵横江湖数十年,出生入死,什么样的场面全见过了,生平哪有胆怯二字?”
“我说的胆怯是辈分问题……”
仇奕森把闵凤姑自怀里推开,说:“傻丫头,你简直是胡猜乱想!我在菲律宾还有琐事未了,若把事情弄下地,会头也不回就立刻离去的!”
“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把话说明了,既然有歹徒向你窥觑就得小心,随时警惕,别大意受人暗算,这是不划算的!”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闵凤姑的衣衫又穿得那样的单薄,仇奕森又是长辈,需得避瓜李之嫌,因之他急切需要离去。
闵凤姑还要向他胡缠,仇奕森最后说:“最紧要的是你自己的安全问题,别让歹徒有机可乘,把窗户严密关牢,别再大意了!”
闵凤姑不乐,娇斥说:“骚胡子,你最大的本领,就是假惺惺!”
仇奕森一笑了之,推门离去。
闵凤姑哪还能睡得着,天色已经亮了,都市在酣睡之中复苏,闵凤姑干脆不再睡了。由于在真正需要用“飞刀绝技”时,掷出手不是那么回事,被仇奕森奚落了一番,心中非常不服气。她移开了一只沙发椅,用海绵垫子做靶心,背面站得老远,一拧身,回转头来——嗖,嗖,嗖!就是三把飞刀。一连三把刀都正中目标,贯穿了海绵垫子,探插入沙发椅的靠背之后。
闵凤姑呶着嘴,喃喃自语说:“这到底只是练习,以后还得多找真人做靶子!”
时钟已指正六点半了,马路上渐可以看到不少往来的行人,闵凤姑便打电话请仆役把早报送上来,她要看“抗日英雄街”胡律师住所遭回禄的消息。
翻开社会新闻版,那是触目惊心的头条新闻,特号字标题是:
杀人!放火!骇人惊魂!抗日英雄街午夜血案。
毁尸!灭迹!耸人视听!胡长道律师惨遭毒手。
小标题是:
传为黑社会人物之寻仇报复。凶手杀人后,翻箱倒柜再纵火从容离去。警方紧急成立专案小组处理中。
闵凤姑心腔砰砰而跳,一口气把那占有整个版面,连图片兼带有现场绘图剖解的新闻匆匆看完。
新闻记者的报导十分详尽,他们是综合了各方面所获得的消息,加以研判,然后绘形绘色,以生花妙笔把这件凶案描绘得淋漓尽致。
大致的情形如下:
昨夜约七八时左右,胡长道律师事务所兼公馆的门前停下一部汽车,有怪客登门求见。来人皮肤黝黑,戴花式菲律宾草帽,紧压眉心,穿大红花朵衬衫,黑色达克龙西裤,黑白相间皮鞋,说是有重大的案件需找胡律师商量。女佣梅宝将他引至胡律师的办公室。
经闭门相谈约有四五十分钟之久,胡妻崔吉蒂在饭厅之中喝咖啡,似听得房内情形有异,上前扣门,没有反应,便大声喝问。忽的似听得胡律师有呻吟之声,还拉着嘶哑的喉咙叫喊。同时,房门缝间还冒出一些气味难闻的浓烟。
崔吉蒂女士大感恐怖,立时召集佣人全家大小,实行破门破窗而入。当房门撞开时,只见满地血迹和纸片,胡律师倒卧血泊之中。那穿大红朵衬衫的怪人仍在房内,他不断地在搜索胡律师写字台和文件柜内的文件架以堆叠焚烧;发现有人破门而入时,扬手扔出一枚爆炸物,“轰!”的一声,整间房内连走廊都告着火。歹徒不慌不忙,推窗纵出窗外,举手枪朝天“砰!砰!”打了两枪示威,佣人们谁还敢追赶呢?
那歹徒越出花园的围墙之后,坐上他自己驾驶而来的汽车扬长而去。
胡律师公馆因为没有防火的设备,一时手忙脚乱,风乘火势,不久就燃遍了整幢的房屋。
胡妻崔吉蒂女士被燃烧的爆炸物灼伤,立时昏倒,还是她的儿女把她架出屋外,侥幸逃了活命……
消防队接到火警报告赶至现场时延误有七八分钟之多,所以场面已无可收拾,胡律师公馆被这场大火烧得片瓦不存……
治安当局已成立了专案小组,专事调查这件可怖的杀人兼纵火的凶案。
据初步的研判,已被视为黑社会寻仇报复的凶案……
闵凤姑看完这整版的新闻,扔下报纸,立刻就拨电话给仇奕森。
仇奕森说:“我和你一样,刚看完报纸,没什么的,证明我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但是报纸上并没有章德望律师的新闻呢!”
“恐怕还没有被发现。要到今天早上写字间开门,经有人报警之后,我们等着看晚报就可以知道详情了!”仇奕森慢条斯理地说:“我已经打算离去了,正准备向主人秦文马道谢,你还有兴趣再和我见面么?”
“怎么?骚胡子,你真的就此撒手不管了?”闵凤姑着急起来。
“我到二楼的咖啡室等你!”电话便挂断了。
闵凤姑起了一阵慌乱,匆匆忙忙洗漱,整理了衣裳,匆匆落至二楼的餐厅咖啡室里,只见仇奕森的行李早已收拾停当。
闵凤姑流露出感伤,说:“你为什么真的要离开我们而去呢?”
仇奕森耸了耸肩膀,说:“再不离去的话,恐怕要遭受到第三次暗算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假如逃避不过,岂不枉自牺牲了?”
“那么两件凶杀案,你侦查了半截,就此半途而废么?凶手究竟是谁?偷听电话的又是谁?”
仇奕森矜持了半晌,说:“我相信你已经能够应付得了!”
闵凤姑皱着眉宇垂下了头。平日任性惯了,又自视甚高,这会儿好像是求助无人了。
“凭你的机智和你高超的武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仇奕森再说。
闵凤姑露出愠色:“用不着你拍马屁!假如说你一定要离去的话,非我的力量所能挽留,需要我给你送行一番么?”
仇奕森摇了摇首,说:“别多客气了,我劝你还是早回C岛去留在闵三爷的身旁,年纪大了的人,是需要有人照应的!”
“你连我都不关心,还关心老头儿干吗?”
“多年的老弟兄总有一点离别之情!”
“哼!”闵凤姑嗤之以鼻,默了半晌,却又说:“打算上哪儿去?”
“先赴马尼拉,拜访我几个当年道上收山的朋友,然后直赴婆罗洲,和我的结义弟兄李灯筒八哥聚会……”
是时,餐室内的侍者过来一鞠躬,向仇奕森说:“赌场打烊时秦老板才刚刚上床,他曾吩咐过任何人不得骚扰他的,我不敢喊门!”
仇奕森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说:“这样,我就只好失礼了,连最后道别和道谢的机会也失掉了!”他便掏出钱,付过早餐帐并给了双倍的小费。
侍者再三鞠躬道谢退下了。
闵凤姑的眼眶略有点红润,但仍很逞强地,以不在乎的姿态伸手和仇奕森握手,说:“既然如此,我也就在此道别了,希望你旅途愉快,并祝珍重!”
仇奕森伸手拭了拭他的骚胡子,颔首说:“希望你能及早回返C岛!我希望能向闵三爷亲致盛意招待之情,但现在全办不到了!”
“再见!”闵凤姑毅然说。
仇奕森眨眼一笑,提起行李,头也不回,便落下楼梯去了。闵凤姑拧转身子,珠泪不禁扑簌簌而下了。
仇奕森提着了简单的行李,走出了“那卡诺饭店”。司阍招手替他招来一部计程车,仇奕森赏司阍小费,钻进汽车,便扬长而去了。
他是否真的离开了M埠?就此不再过问闵家的事情?
M市是菲律宾的一个著名的大埠,举凡大都市所应有的设备,M市几乎是应有尽有。
仇奕森离开了“那卡诺饭店”之后,观光了M市全城,走遍了博物馆、动物园、植物园,又曾坐在国立的图书馆里。
仇奕森是曾经“闯荡江湖”的好汉,居然对图书馆也会发生兴趣?
这天下午,正值亚热带气候的居民正需要午睡时,仇奕森又落座在国立图书馆里,借了大叠的书籍,独个儿在阅读室内,边燃着烟卷,正在用功。
忽而他的背后伸上来一只玉手,“啪”的一声,给他把那册正在阅读着的厚册书给闭上了,还趁势将书抢走。
仇奕森猛然回首一看!嗨!原来是闵凤姑那小妮子,她真有能耐,竟追踪而来了。
“哼,你这算是离开M市,不再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吗?”
“我在等候赴马尼拉的班机!”仇奕森解释说。
“哼,别唬我,M市至马尼拉的班机每天都有!”闵凤姑说着,一面翻阅自仇奕森手中夺下的那本精装的厚书。
书名是《菲律宾各岛屿民族志记》。
闵凤姑愕然说:“你研究这些干吗?”
仇奕森表现得很平淡地说:“没什么,我不过是闲着无聊罢了!”
闵凤姑自然不信,再翻看堆叠在仇奕森畔的书籍,几乎差不多都是有关菲律宾山地民族风土人情的参考书,有《摩洛族人志异》、《摩魔岛搜奇》、《深入蛮荒三千里》、《神秘的原始摩洛族人》……
“你什么时候始对摩洛族人发生兴趣了?”闵凤姑又问。
“唉!上了年纪的人,除了看书以外,还有什么可以供消遣的?”仇奕森又再解释说:“譬如说,在年轻时,什么荒唐的事情全干过了,回忆起来,都感到十分的乏味,现在最大的嗜好便是看书,或者是游山玩水!”
“可以供你看的书很多,为什么光只研究摩洛族呢?岂不是更乏味么?”
“不!摩洛族人的风土人情,有许多使人神往的地方!”仇奕森忽的笑了起来。“你老在调查我又有着什么作用呢?你怎会知道我在此图书馆的?”
“遍查M市所有航空公司班机的旅客名单,都没有看见你的名字!秦文马在旅馆业之中还稍有地位,再查询各旅馆,不难发现你住在‘史丹莱酒店’,我到过你的房间,发现你的书桌上有国立图书馆的借书证,所以我追踪到这儿来了!”
仇奕森一皱眉宇,说:“原来你和秦文马已经联合起来了?”
“这是唯一可以找得着你的办法!”闵凤姑说。
“关于偷听电话的是什么人,可查出了什么眉目没有?”
“已给查清楚了,‘那卡诺’二楼的西餐厅,共有两个坐柜台的会计小姐,除她们两人以外,没有第三者会坐到那座位上去。该天晚上值班的小姐名叫艾莲娜,据说是一个美籍的混血儿,还听说她和秦文马有着暧昧!偷听电话的可能就是她!”
“这样岂非事态就渐渐明朗了?”
闵凤姑皱着眉宇,似感到有困惑,说:“假如说,秦文马和艾莲娜确实有着暧昧的关系,那么必然是艾莲娜把消息泄漏给秦文马知道的了!这样说,谋害两位律师的,岂非就是秦文马雇的凶手了?秦文马为什么要这样做?岂不令人费解么?”
仇奕森说:“你确实知道闵三江立的遗嘱是由这两位律师经手的么?”
闵凤姑摇了摇头:“不能确定,但是老头儿除了他们两位以外,没有和其他的律师接触过!”
“由事实上的判断,我们很明显的可以知道,凶手的企图是要知道那遗嘱的内容,或者是将它毁灭!”
不久,他们走出了国立图书馆,闵凤姑问仇奕森说:
“你打算到哪儿去?”
仇奕森说:“我想去看看金姑,这孩子的境遇好像是满值得同情的,假如你有兴趣,我们何不同走一趟?”
闵凤姑瞪了仇奕森一眼,脸露喜色:“这样说,你是不打算离开M市了?”
“我向来是自由自在的,等到我高兴走的时候,会连再见也不说,就会离去的!”
“你真是个自相矛盾的人!”
秦文马借了一辆自备汽车给闵凤姑用,这时候停放在国立图书馆的停车场前。
闵凤姑说:“我对金姑没有兴趣。懦弱无能,优柔寡断,一辈子做丈夫的受气包,简直给我们闵家丢人!”
仇奕森大笑起来,说:“你才真正的是自相矛盾呢!像银姑那样的,老是骑在丈夫的脖子上的,你又要为柯品聪打抱不平!这样说,在天底下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了!”
“反正我对窝囊的人都不欣赏,尤其像金姑那样软得像面粉条似的!”
“但是你对窝囊的男人倒是很欣赏的,如柯品聪,你的二姐夫!”
闵凤姑的脸上不禁一红,很不自在地说:“不管怎样,我得回‘那卡诺酒店’去了,艾莲娜又该要上班了,我要对这个人继续侦查!”
仇奕森说:“这样也好,反正你把我送到金姑家里去就是了。艾莲娜既然和秦文马有暧昧,凭你的智慧,循此线索侦查,案情不难水落石出!反正你已经知道我住在‘史丹莱酒店’,若需要帮助时,可以寻找!我若一天不离开M市,总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的。”
闵凤姑没有答话,调皮地耸了耸鼻子,她不希望仇奕森离去,又厌恶这老狐狸的惺惺作态。
他们坐进了汽车,闵凤姑让仇奕森驾驶,并指点了路程。
汽车出了M市区,在海沿的公路上还得驰行一段路程。
菲律宾真是一个美丽的海岛国家,平铺了柏油的公路,沿途上间隔种植了许多棕桐树与热带花丛,海岛的风光,一目了然。
不久,来至一个像住宅区似的的村庄,闵凤姑让仇奕森驾车驱进村里去,那儿似是新开辟的平民化住宅区,房屋规划十分整洁,但并不豪华壮观。
仇奕森的心中有点纳闷,凭秦文马的地位是“赌业大王”的后裔,又拥有那么豪华的大酒店,金姑如何需要住得那样的刻苦区域?
闵凤姑指示了一幢西式的平房,命仇奕森停车,说:“这屋子就是了,金姑选择的好地方,你说窝囊不?”
“金姑的处境,是应该同情的!”仇奕森吁了口气,落下了汽车。
闵凤姑接上座位去,换上排档,连头也不回,长驱而去,大路上仅遗下一阵飞扬的尘灰。
这妮子是故作生气状了。仇奕森摇首叹息不已,他再看金姑的那座平房,是新建的,面积并不大。屋子的前面有一座小院,院子用修饰整齐的长春树围着,环境倒是十分清幽雅洁的。
他趋上前去按了门铃不久,出来应门就是金姑。她的衣着朴素,头发蓬乱梳着挽髻,和在C岛及“那卡诺酒店”宴会的形状完全不同。
金姑发现访客是仇奕森时,不禁讶然,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M市的地方并不大,总可以寻得到的!”仇奕森笑着说:“为什么不请我进屋去呢?不欢迎我这个人么?”
金姑慌忙让开身子,延请仇奕森进屋,一面整理凌乱的头发。
看屋子内的布置,就可以知道金姑是十分爱洁净的,布置得井井有条。客厅和餐厅相连,电气设备的厨房就设在餐厅里,这时候金姑正忙着弄晚膳。
金姑有着一对双胞胎的女儿,刚好三岁出头,长得伶俐可爱,大的叫娉娉,小的叫做婷婷。
仇奕森早准备好了,自衣袋中摸出两包糖果给两个孩子各一包。
“怎会找到这地方的?是谁告诉你地址的?”金姑再次问。
“找这个地址并不困难!”仇奕森仍然含糊地回答,改变了话题很轻松地说:“我饿极了,可有准备了多一个客人的晚饭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对烹饪也很拿手!”
金姑笑了起来,说:“我们母女三个生活很简单,没什么好菜,但是食物是充裕的,足够你吃个饱就是了。”
这时候,金姑正在弄蛋炒饭,仇奕森也趋至厨房去,查看她晚餐准备的食物,确实是非常的简单,而且是半西不中的——蛋炒饭,洋葱土豆烩牛肉,沙拉是生菜、黄瓜和番茄。
“冰箱里还有白脱油和黑面包!”金姑说:“这里到市场去不方便,所以一个星期只采购一次!”
“噢!这太丰富了!”仇奕森说:“你有两个可爱的女儿,生活也不会太寂寞吧?”
金姑吁了口气说:“我只能说与世无争,有这样的生活,很感到满足就是了!”
“你到C岛去的时候,娉娉和婷婷怎么呢?”
“我们的邻居,有一对菲律宾籍的老夫妻,没有儿女,对娉娉和婷婷非常疼爱,我要出门时就请两位老人照应!”
“为什么不带她们到C岛去见见外祖父呢?”
“以前常有带去的!带着孩子渡海爬山,实在太苦……”
“可以带她们到C岛去长住一个时期,和外祖父作伴!相信老头儿也很寂寞!”
“不,孩子们的嘴巴快,容易泄漏一些无谓的闲话,爸爸这样大的年纪,何必让他老人家为下一代担心呢?”金姑说时,眼眶也略呈红润了。“爸爸根本不知道我单独住在这里。”
“你和秦文马至C岛去,也纯是为了敷衍老人家了!”
金姑点了点头。
仇奕森帮同着把晚餐一一搬至餐桌之上。两个孩子可也真乖,自己找了餐巾在脖子上围起,搬了凳子很安静地守候着。金姑自从家庭起了变故之后,经过洗礼信奉了基督教,餐前一定要祈祷的。
娉娉和婷婷实在是太可爱了,她俩双手抱拳,闭上小眼睛,伏在桌上,学着她们的母亲一样地,喃喃有词地祈祷,主呀父呀的……到了最后高叫一声“阿门”,就开始抢面包,选好吃的抢了,逗得仇奕森哈哈大笑。
“仇叔叔,你为什么不祈祷?”金姑问。
仇奕森摇首说:“我没什么好祈祷的!”
他们的晚餐,是刀叉和筷子并用的,金姑替仇奕森选了最好的几块牛肉。
“嗳,这些应该让孩子们吃!”
“不,孩子们也吃腻了!”金姑忽的想起来,“仇叔叔,你是要吃酒的!”
“没有酒也可以!我并非酒徒!”仇奕森说。
但是金姑仍然选了一瓶普遍的洋酒,递出两只杯子,恭敬地给仇奕森斟满了杯子。
仇奕森道谢不迭。干了杯之后,他矜持着,忽说:“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你只管说。”
“艾莲娜!”
金姑一听这个名字,顿时脸色一怔,但很快的就回复了常态,但脸上已笼罩着一阵戚忧的阴影:“你问这个女人干嘛?”
“我能知道她的底细么?”
“这种女人,实在不值一提!”
仇奕森再喝了一杯酒,拭着他的小胡子,皱着眉宇,似矜持着,终于又说:“据说艾莲娜和秦文马有不名誉的事情!”
金姑感伤地说:“秦文马的私生活,没有什么好谈的……”
仇奕森说:“但是关于艾莲娜的详情,我希望能够了解!”
“我已经说过,艾莲娜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女人,我不愿意提及……”金姑说时,触景生情,珠泪不禁扑簌簌而下了。
两个孩子,大概是经常看见母亲落泪的,她俩立时放下了刀叉筷子,异口同声地说:“妈妈不要哭嘛……”
金姑立刻用餐巾拭干了泪痕,表现了她的坚强,露出苦笑,向她的两个女儿说:“妈妈不会哭的,为什么要哭呢?”可是她的泪是拭不干的,又如泉涌了。
娉娉和婷婷是金姑唯一的安慰,她们见母亲伤心不止,立刻离开座位,奔跑至母亲的身边,倒在母亲的怀里,而且还双双地用餐巾替母亲拭泪。
孩子们愈是疼爱母亲,金姑愈是难受。
仇奕森很为难,可是他又必须要了解艾莲娜的来龙去脉,考虑再三,他惟有将闵凤姑要拜会的两个律师遇害的经过详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着重的是闵凤姑打电话时被人偷听泄漏了机密。
“因为有这个原因,我不得不要对艾莲娜加以了解!”他说。
金姑嗤笑起来:“你认为这是秦文马下的毒手么?”
“至少秦文马有最大的嫌疑!”
金姑摇着头说:“秦文马没这种胆量,也没这个种!别看他开的是赌场,指挥有百数十个黑社会的喽罗,实情上他是个胆小鬼呢!遇着流氓打架他都会发抖的!”
仇奕森说:“但是他有胆量偷入闵三爷的寝室,翻箱倒柜查看闵三爷的文件!”
“那是利令智昏,为债务之所逼。不瞒你说,‘那卡诺酒店’负债累累,酒店的不动产和生财全抵押出去了,甚至于连餐厅的餐具都抵押出去!他指望着用父亲的遗产来给他还债,这种想法,实在使人痛恶万分!”
“秦文马是‘赌业大王’之后,不是另外还有着许多赌场么?”仇奕森问。
“唉,家当早败光了,其他的赌场,有名无实,全外包给地痞流氓去做了,收一点租金,还不够他填负债的利息!”金姑将内心中的苦怨道出,心境也就开朗了,回复坚强起来,她重新安置了娉娉和婷婷吃晚餐。
这两个孩子实在乖得可爱感人。
娉娉也笑着说:“吃完晚饭说故事给我们听哪!”
金姑满口地答应着。
仇奕森目睹她们母女三人的情景,心中甚为感动。以金姑的言行,对父亲侍孝,对孩子慈爱,十足的一位贤淑的家庭主妇,在当今时代这种妻子哪儿去找?秦文马真是不知好歹到了家了。
“我仍然希望知道多一点有关艾莲娜的事实!”仇亦森再说。
“好吧!”金姑倏地下了决意说:“艾莲娜是个风尘女子,舞女出身,又做过交际花,在M市来说,是艳名远播的,也曾经有不少的王孙巨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喜欢倒贴小白脸,曾被人卷逃过数次。秦文马追求实不是一天了,可是艾莲娜根本对他没有胃口,一直到最近艾莲娜被一个小白脸拖垮了,负债累累,秦文马充了大亨和她搭上了手……”
仇奕森好像是在研究一件案子,而艾莲娜又是该案的主要线索之一。他聚精会神地在仔细听金姑道及艾莲娜的来龙去脉,有不能了解之处,便提出疑问。
“艾莲娜不是在‘那卡诺酒店’的西餐厅做会计么?”
金姑冷嗤一声:“你想,这种女人会是个安分守己的职业妇女么?艾莲娜遭遇了骗财骗色之后,在‘那卡诺舞厅’下海。秦文马以近水楼台之便和她勾搭,有想要金屋藏娇之意,但又愧于财力,到底他在‘那卡诺’还是老板的地位,要维持做老板的尊严,每天泡在舞厅里也不是事!再者他也没那么多现金给艾莲娜花费及填债,所以他把艾莲娜弄到餐厅里去挂了个襄理的名义,管理会计。换句话说,等于餐厅里的盈余收入,全是艾莲娜的,给她填债用……”
眼看着金姑母子三人的生活清苦,对秦文马的荒唐事迹,自然地会令人忿忿不平了。
“艾莲娜是什么样的混血种?”仇奕森又问。
“她自称是美籍,但又有人说她是西班牙的,据我看全是胡诌的,说不定她是土着混血……唉,反正这种人,谁有兴趣去了解她的底细?”
“在M市她是单身一人?还是有其他什么的亲属?”
“谁知道!”金姑揿着唇儿说:“我根本没兴趣打听这些!但我相信她永远不会是一个人的,姘头一定很多!”
仇奕森笑了起来。他知道金姑是有成见的,片面之词也不能尽信,但他对艾莲娜和秦文马关系已经有很多的了解了。
饭后,仇奕森逗着娉娉和婷婷嬉耍,两个孩子大乐,她们嚷着要仇奕森讲故事,仇奕森便胡诌了一通。
饭后又盘桓了约有个多钟头,仇奕森便要告辞了。
“谢谢你招待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不管你的境况如何,我觉得你的家庭充满了温暖,这种温暖,和我是绝缘久矣!”
金姑谦虚着,亲自送到大门之外,娉娉和婷婷也不断地挥手喊:“Bye─Bye!”
金姑说:“仇叔叔,你虽然口口声声说不愿意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但是我看你还是挺热心的,我知道你是个讲义气重道义的人,绝不会撒手不顾而去的!”
仇奕森向金姑挤了挤眼,挥手后大步离去。
“‘闵家花园’被海盗围困的事情该怎么样去处理?”金姑拉大了嗓子问道。
但仇奕森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大步远去了。
闵凤姑每在艾莲娜该上班时,便坐在二楼西餐厅的咖啡室之中。她也学仇奕森一样,在图书馆借了一些有关菲律宾山地民族的参考书,慢慢地翻阅,其实她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的。
她假借着看书,无非是要侦查艾莲娜的行动而已,有时候秦文马发现闵凤姑坐在咖啡室内,也过来向她胡缠。
“哟,怎么你也对摩洛族人发生兴趣了,居然也看这种枯燥无味的参考书呢!”
闵凤姑对秦文马向是毫不留情,当面申斥的。“用得着你管这些闲事么?摩魔岛就在我们C岛的对过,我们正受着摩洛族人的威胁!怎么可以不加以研究?”
秦文马自讨了没趣,当着酒店里的上下人,实在面子相当的难堪。
艾莲娜确实是个尤物,不论在何时何地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尤其是上班的时候,简直好像是在时装表演,上午下午和晚间服装都不同,每一件衣裳都是时下最流行的,袒胸露背,还矫揉作态。每逢在她上班的时候,必招来大批的狂蜂浪蝶,嘻嘻哈哈地闹个不停。
秦文马有时候也在餐室内和艾莲娜打情骂俏的,使闵凤姑看在眼中十分的恶心。
闵凤姑是存了心要搞清楚艾莲娜的底细的。由于一个电话,泄漏了机密,致使两位老律师遇害。凶手究竟是什么人?是否艾莲娜是为秦文马做“眼线”的?把情报传给了秦文马,秦文马买凶行凶的?抑或是另外还有其他的人掺和在这凶案之中?
艾莲娜在午餐过后,吃午茶的时间,或是在晚餐之时,多半是活跃在客人丛中,施展她的交际手腕以招徕客人;但在晚舞及赌场开业时,秦文马需得照顾上下的生意买卖,艾莲娜却又有了另外的活动。
差不多每天晚上她都会有约会。
闵凤姑特别的细心,每逢柜台上电话铃声一响,是艾莲娜听电话,闵凤姑必立刻趋进公用的电话室去。公用电话室和帐房柜台的电话是一根线的,闵凤姑可以偷听。
这是以牙还牙的办法,闵凤姑就是在这电话间内泄漏了机密的,她要在这电话间内找回来。
这天晚上,差不多九点多钟的时候,餐厅里的客人都逐渐地星散了。有侍者招呼艾莲娜听电话。
闵凤姑便立刻趋进电话间去,轻拈起话筒偷听。闵凤姑的偷听已经不是一次了。对方的嗓音很熟,几乎每天晚上这个人都会和艾莲娜通一两次以上的电话的。
“艾莲娜……”
“你今天的电话来得特别早!老秦还未有上楼呢!”艾莲娜娇斥说。
“你还要敷衍老秦吗?”男的说。
“当然,他早已经留意我了!”
“可以偷空来一下吗?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真的,十分的重要!”
“干嘛的那样紧张?”
“要争取时间!”男的说。
“什么地方?”
“碧瑶!”
“好的,要半个小时以后!”
“等你!”
于是,电话挂上了。
闵凤姑心中想,“碧瑶”是什么地方?采用这世界闻名的避暑胜地为名的,有“碧瑶饭店”、“碧瑶咖啡馆”、“碧瑶舞厅”……
于是,她立刻和仇奕森通了电话。
仇奕森想了片刻才说:“若依艾莲娜的身分,可能是‘碧瑶舞厅’的成分较多。为避免耳目,你最好先行落座在‘碧瑶舞厅’里等候着,我立刻赶到‘那卡诺’来接你的班,实行跟踪艾莲娜,以后我们再通电话!”
闵凤姑应诺,即匆匆离开了“那卡诺酒店”,先行驱车赶往“碧瑶舞厅”去,佯装舞客,入座等候。
仇奕森却赶到了“那卡诺酒店”,这是迂回的跟踪法。
这时候,艾莲娜还没有离去,她还周旋在餐室的熟客之中,怂恿他们上舞厅及赌场去玩。
仇奕森虽然没看见过这个女人,但是走进餐厅里去之后,只要向侍者稍加打听就可以知道是谁了。
艾莲娜正和一个秃头富商在一卡座里打情骂俏呢!这混血女郎,确实是个尤物,风姿绰约,有一股撩人的媚态。
仇奕森看到艾莲娜,不禁想起他的那个姘妇章曼莉,十余年的仇恨又涌现心头。
他要了一杯咖啡坐在一个卡座里,可是这当儿却有人给他送过来一杯“马丁尼”!
仇奕森抬头一看,不是外人,那是闵三爷的二姑老爷柯品聪。不知道怎的,他也出现在这餐厅里。
“怎么的?仇叔叔,你还没有走?”柯品聪笑着说,他老是一副醉态可掬的形状。
仇奕森说:“M市又使我有留恋的地方,一时又舍不得走了!”
柯品聪哈哈一笑:“来,我请你吃杯酒!”
仇奕森说:“我看你已经快醉倒了吧?”
柯品聪略感到诧异,他发现仇奕森的眼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混血尤物艾莲娜。
“嗨!仇叔叔,莫非你对这个骚女人也感到兴趣么?”
仇奕森笑着说:“这也是我舍不得离开M市的原因之一!”
“小心!这可是秦文马的禁脔!”
“有什么了不起的,风尘红粉人人有分!还不是看哪一个大爷花得起钞票!”
“但别忘记你是长辈呢!”
“风花雪月场所上是没有辈分,只有兄弟!”
这时候,艾莲娜已经和那秃头富商挽着手,走出了餐厅向电梯进去了。
仇奕森不敢怠慢,连忙离座,向柯品聪说:“你坐一会,多喝两杯,我先走一步了!”
“唉,难得有机会和你共饮,怎么就要走了?”柯品聪还要向仇奕森胡缠:“艾莲娜今晚上已经抓到大头了,盯她也没有用!不如干脆和我共乐?”
“你既然仍爱着你的妻子,为什么不盯着银姑去?”仇奕森皱着眉宇,急切要摆脱这个累赘。
柯品聪向柜台一招手,高声说:“喂,给我记帐!”他决意缠定了仇奕森。
幸好,艾莲娜和那富商是趋上赌场去的,她等于是做了“引线”,那位冤大头不跨进赌厅则已,跨进赌厅,起码要扔下五六千披索。
“仇叔叔,我欣赏你的赌技,可否再教我再赌个两手?”柯品聪又说。
仇奕森不悦,叱斥说:“你早应该洗手了,否则开当铺的报应便会落到你的身上!”
柯品聪不在乎,笑吃吃地说:“唉,其实报应早已经落在我的身上!”
艾莲娜已经把那个冤大头介绍秦文马认识了,在女人面前冤大头的出手是特别大方的,立刻开出五千披索的支票购买筹码。侍者们最会见风驶舵,立刻过来招呼得好好的。
打手领班见仇奕森又进了场,急忙过来打招呼:“老前辈,今天可要留两手吧!”
仇奕森向周之龙挤了挤眼说:“我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放心,仇叔叔是猎艳来的!”柯品聪也帮着说。
周之龙立刻吩咐侍者们过来,招待他们茶烟和洋酒,边说:“二姑爷今天也不必赌了吧?”
柯品聪借酒装疯,哈哈笑着说:“假如说秦老板不向我索赌债的话,我绝对由今天开始就洗手不赌了!”
周之龙忽压低了嗓音说:“有情报给你,要不要?”
柯品聪看着仇奕森在身畔,很不自在,皱着眉宇说:“什么样的情报?”
“令太座在‘碧瑶舞厅’,和男朋友在一起!”周之龙戏谑着说。
“呸!”柯品聪唾了一口,他虽有着满肚子的怒火,但却没有勇气向这个流氓头子发泄出来。
周之龙还伸着手要索取情报费用,柯品聪狠狠的打了他的手心一板。周之龙便哈哈大笑离开了。
周之龙好像是有意在仇奕森的面前出柯品聪的丑的,言者无心,可是听到仇奕森的耳里有“碧瑶舞厅”几个字,心中就是一颤,为什么会这样的巧?艾莲娜和她的男朋友相约在“碧瑶舞厅”会面,而银姑和她的男朋友也正约会在“碧瑶舞厅”里。
“你为什么不去找银姑呢?”仇奕森问。
“管他呢?我对这个女人已经灰心了!”柯品聪的形色很尴尬地吁了口气,又说:“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苦短,日子能这样打发过去,确实也应该满足了!”
仇奕森以申斥的语气说:“你恐怕是言不从心吧?年纪轻轻的岂可以丧失志气?”
经过周之龙的报告,秦文马也发现仇奕森来到,匆匆过来招呼。
“仇叔叔不是说要离开M市吗?不别而行,又卷土重返么?”
仇奕森说:“你已经调查过,我是住在‘史丹莱酒店’了,M市对我似乎还有值得留恋的地方!”
“你也曾说过不足以留恋的……”
“瞧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没有战争威胁,世界上的和平乐土,到哪里去找寻?”
这时候,仇奕森眼看着艾莲娜把那个秃顶“老凯”安置进轮盘赌桌之后,和他咬了一阵耳朵,便匆匆的离开了赌场。很显然的,她是要去赴她的男朋友的约会去了。
仇奕森必须得跟踪不可,便向秦文马说:“再见了,我另外还有约会,希望今天你的赌场赌运兴隆!”
“哪里去?我正打算招待你喝酒!”秦文马说。
“谢谢!”仇奕森说:“先吃酒,再吃蛇羹,不大好消受,不如把那些美酒留给输钱的大爷享用吧!”
于是他走出了赌厅。柯品聪却置下酒杯匆匆地跟了出来。
“仇叔叔,你是下了决心和秦文马穿一条靴子了?”他问。
仇奕森说:“不!我是打算到‘碧瑶舞厅’去看看银姑呢!看她究竟和什么人在一起?”
柯品聪说:“这是乏味的事情!”
艾莲娜已经由电梯落到楼下,守门的司阍已经替她招来一部计程车。艾莲娜为了赶时间,匆匆地钻进汽车去。
仇奕森已经向司阍吩咐了:“快替我招一部车子!”
司阍一招手,汽车已在门前停下。
仇奕森向司机吩咐着:“尽速追前面的车子!”
他刚进入汽车时,柯品聪已比他先了一步,坐到司机旁的座位去了。“仇叔叔,我跟着你去!”
仇奕森对这个酒徒的纠缠似是无可如何,便说:“也好,或许借此机会,我可以帮助你们夫妻两人言归于好!”
柯品聪并不脸红,说:“我也看开了,能看看银姑究竟交的是什么样的男朋友也好;假如说,她的男朋友比我强,又是情投意合的话,我惟有让贤!”
仇奕森指挥着司机牢牢地跟踪着艾莲娜所乘的汽车。
柯品聪倒是认识路的,他说:“你不是要到‘碧瑶舞厅’去看银姑吗?”
仇奕森说:“我要先看看艾莲娜是否到‘碧瑶舞厅’去才作决定!”
汽车约行了有七八分钟,果然的,艾莲娜的汽车在一座辉煌的大厦门前停下,大厦的门首,闪亮着五光十彩的霓虹灯,其中有着“碧瑶舞厅”的一行大字。
只见艾莲娜付过车资,把汽车打发走之后,姗姗地向舞厅进去了。仇奕森的汽车跟踪而至。
这时候,却有着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由舞厅里仓皇出来。
“咦?那不是银姑吗?”仇奕森说。
“嗳!是银姑……”柯品聪推车门外出,正好阻挡了银姑的去路。他算是摆出了做丈夫的威风,双手插腰,狠声说:“你上哪儿去?”
银姑大愕,但毫不在乎:“哼!酒鬼,恐怕今天你是最清醒的一天了!”
“当然,我是特地找你来的!你和谁在这里跳舞了?”柯品聪问。
“你管得着吗?”银姑一手将柯品聪拨开:“你管你自己去喝酒好了!”
“不,我特地来接你回家的!”
“我不要回家,这个家,对我已经失去兴趣了,每天呆守在门前,听电铃响,等候债主临门么?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仇奕森付过车资,打发汽车走后,向柯品聪和银姑一挥手,便昂然进入舞厅去了。
“你怎么会和老狐狸在一起?”闵银姑愕然问。
“我们差不多可以说都是鳏夫,同病相怜,便混在一起了,这有什么稀奇?”柯品聪答。
“你切要小心,这个老狐狸,老奸巨猾是著名的,经常笑里藏刀,上他的当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柯品聪不肯相信,说:“仇叔叔是个老好人!”
“碧瑶舞厅”是设在这间大幢的顶楼第八层楼之上,规模宏大,布置也富丽堂皇。舞池的地板是琉璃砖砌的,脚底下有透明的灯光。
一盏旋转的玻璃球高挂在舞池的正中央,在特制的灯光反映照射之下,满场子内有如六月飞雪,真像广寒宫一样。
仇奕森踏进了舞厅之内,东张西望,黑魇魇的尽是人影,不知道艾莲娜到哪儿去了,也不知道闵凤姑坐在哪儿?
这家舞厅的设备比“那卡诺”上臻得多,生意也奇好,这就是娱乐圈子里所谓的“一分钱一分货”!
忽的有侍者过来向仇奕森招呼:“请这边走!小姐在这里久等了!”
闵凤姑是够“鬼灵精”的,她坐在一个幽黯不为人注意的角落里,正好可以窥望她需要监视的人。
当侍者把仇奕森引近了趋至她的座位时。
闵凤姑的神色紧张,站起来向仇奕森说:“奇迹出现了!”
仇奕森连忙摇手,教她注意隔墙有耳。
闵凤姑便招待仇奕森坐下,向侍者要了饮品。把侍者打发走后,指着音乐台对过的角落,说:“你看见艾莲娜了么?她刚到不过几分钟,就坐在那儿!”
这时候刚好一曲音乐终了,舞池的电灯回复明亮,舞客也纷纷归座,视线是遮遮掩掩的。
仇奕森随着闵凤姑手指的方向,向音乐台对过的角落窥望过去,果然艾莲娜坐在那里。她的身畔有着一个油头粉脸,面目英俊的男士,穿着大红花格子衬衫,白色西服,黑白相间皮鞋,襟前还别有一朵小小的红花,上衣的襟袋露出一角紫红色的手帕……十足的像是一个“荷花大少”!
只见他们两人,时作亲昵状,呢喃细语,有说有笑,旁若无人。那是划时代的作风。
“你说是什么样的奇迹出现了呢?”仇奕森问闵凤姑说。
“银姑刚刚才走!”闵凤姑答。
“是的!刚才我上楼时,她正好下去。柯品聪已经把她带走了!”
“柯品聪也来了么?”
“可不是吗?柯品聪向我扰缠着,假如不是碰到银姑,我还脱不了身呢?”仇奕森边说着,还在向艾莲娜的那方面注意。
“他们一定要吵架了!”闵凤姑关心说。
“那是一定要吵的!”
“柯品聪真可怜……”
“唉,你别把话题扯远了,出现了什么样的奇迹?”
“唉!”闵凤姑似被一言惊醒,又指着艾莲娜的那方面说:“银姑和艾莲娜交的是同一个男朋友!刚才银姑就是和那个油头粉脸的家伙在一起!”
仇奕森愕然,两眼睁得圆溜溜地,眨了几眨,又拨了拨自己的耳朵,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真的吗?”
闵凤姑耸了耸肩,说:“说出来或许你会不相信的,所以我说这是奇迹!”
仇奕森便皱着了眉宇,默了好半晌,喃喃说:“案情会急转直下了,银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去?莫非她知道艾莲娜要来了?”
“我也奇怪,她们好像是换班似的,银姑前脚出去,艾莲娜后脚就到了!”
“艾莲娜和银姑是相识的么?”仇奕森又问。
“当然相识,她在‘那卡诺’做会计,银姑是秦文马的小姨子,又经常在‘那卡诺’进出!”
“嗯!很值得思考!”
是时,侍者已为他们端过来饮品。仇奕森赏了小费后,忽的一把将侍者扯住,招手让他趋至耳畔,轻声说:“在音乐台旁边,那位穿白西装,红花衬衫的是什么人?你知道他是谁?”
侍者看了一眼,回过头来,笑着说:“啊,那是有名的‘荷花大少’!名叫狄宝嘉!”
“干什么的?”
“什么也不干,听说他的父亲是个著名的律师!”
“他经常在这舞厅里出现么?”仇奕森又问。
“可不是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码有三百天以上可以看见他的。你瞧他的身旁,就是昔日这里的红舞女!”侍者答。
“刚才他不是另外有一个女朋友在这里坐着的吗?那是什么人?知道吗?”
“唉,风流鬼,女朋友多的是,相信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谁是谁呢!”
仇奕森另外赏了小费,侍者鞠躬退下了。
狄宝嘉和艾莲娜并没有跳舞,他们吃着酒侃侃而谈,似在密议什么事情。
仇奕森忽的又问闵凤姑说:“银姑在舞厅里的时候,你看她像是为寻乐而来,或还是和艾莲娜一样?纯为谈情而来?”
闵凤姑露着洁白的齿贝说:“我看她们是同一票货色!上舞厅都只是为清谈而来的!”
“没有跳舞么?”
“我发现她们之后,没有!”闵凤姑摇着头,似有想不通的事情。
不久,只见狄宝嘉结帐,和艾莲娜双离座,出舞厅去了。
“我们是否还需要跟踪?”闵凤姑很急切地问。
“艾莲娜可能是要赶回‘那卡诺’去,因为那边还有一个秃顶的‘老凯’在那儿等候着呢!”仇奕森说。
他们也结了帐,跟着追出了舞厅。由于艾莲娜认得凤姑,他们得保持相当的距离。
艾莲娜和狄宝嘉在“碧瑶舞厅”的门口就分手了,各乘上一辆街车分道而去。
仇奕森吩咐闵凤姑说:“你回‘那卡诺酒店’去,要注意艾莲娜和秦文马的接触,也要看银姑和柯品聪的动静。我要跟踪那姓狄的小子,看他还要到哪儿去?”他说完,刚好有一辆计程车停在舞厅的门首。客人下了车,仇奕森匆匆钻进车厢之内,向凤姑一挥手,便吩咐司机追踪狄宝嘉去了。
午夜过后,仇奕森回返“史丹莱酒店”,旅馆部的侍者告诉他,曾经有一位年轻的女士来访多次,似是形状焦灼万分,还留下了字条;另外“那卡诺酒店”有一位姓闵的小姐打电话来数次了,请他回酒店之后立刻打电话过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呢。
仇奕森知道“那卡诺酒店”的电话必是闵凤姑打来的,但那到访数次的女士是谁?
仇奕森向侍者索取女士留下的字条,只见上面写着:
家父拍来急电,“闵家花园”告急求援,数次拜访不遇,惆怅而返。因时间迫切,侄女先行一步,请看在多年知交,请仗义赐予助臂!上帝与你同在,祝福你!
仇奕森心中想,“闵家花园”告急,有电报给金姑,也自然会有电报给银姑和凤姑的了。
在突然之间,空气似乎变得非常地紧张,连艾莲娜和狄宝嘉在内,是否就是因为“闵家花园”告急了?
金姑在字条上说,她先行一步,是否就是向C岛去了呢?她“单枪匹马”一介女流,到C岛去有何用?能对付得了一群穷凶恶极的海盗吗?
仇奕森重新坐上汽车,直驶往“那卡诺酒店”。趋上了二楼的西餐厅,只见秦文马在办公室内咆哮如雷,银姑、柯品聪和凤姑全在座。
银姑还是打扮得那样冶艳,披着散长的头发,穿着一套窄身短裙豹皮花纹的洋装,显得她更有魅力和生气了!相反的,柯品聪已经是酒醉迷糊,手中还揣着一只玻璃杯。
“她妈的这还成名堂吗?我可以控告她的窃盗……”秦文马还在叫嚷。
仇奕森即问凤姑说:“怎么回事?”
“金姑把二姐夫寄存的游艇开跑了,单独赴C岛去了!”凤姑说。
“你可有收到闵三爷告急的电报?”
“我们三姊妹,每人一封!”
秦文马忽的趋过来,指着仇奕森说:“仇叔叔,我敬重你,你是我们的长辈,你且评评理看……”
仇奕森说:“金姑是为她父亲的安全着想,其情可悯,即算用了你妹夫的游船,情况也不至于这样严重吧?”
秦文马高声说:“凭金姑一介女流之辈,驾船技术一塌胡涂,她到C岛去有什么用处?能对付得了一群海盗么?”
仇奕森说:“金姑无非是要表现她一番孝心罢了!”
“哼,金姑还不是看在老头儿的一份财产之上?”银姑冷嗤说:“她故意把船开走了,使我们无法及时赶至C岛!这样她一个人便可以讨好老头儿了!”
仇奕森说:“闵三爷不是早已经把遗嘱立好了么?再讨好也没有用处了!恐怕你们是错看金姑吧?”
闵凤姑忽的将仇奕森扯出房门之外,轻声说:“我打算包一架飞机到C岛去,你是否愿意和我同行?”
“包一架飞机?”仇奕森很觉诧异。
“嗯,菲律宾航空局有飞机出租,是专供旅游观光用的,是小型的水上飞机,只有两个座位,正好你和我同行!”
仇奕森耸了耸肩膊,他偷看了银姑她们一眼,说:“我好像还有未了的事呢!”
“难道说老头儿告了急,你也毫不关心么?”闵凤姑脸露了愠色。
“大致上几个海盗,有闵三爷和华云道就可以应付得来了,不至于过份严重的!”
银姑忽的穿出了办公室的大门,冲着仇奕森说:“仇叔叔!你究竟是否要过问我们闵家的事情?何不光明正大的?老是在偷偷掩掩的干什么呢?你口口声声,说闵家的事情于你毫不感兴趣,而事实上呢,你又在明查暗访,根本是口是心非的嘛!”
仇奕森并不在意,含笑说:“银姑,按照你的意思,我是该涉足其间?或置身事外?”
“我管不着!只是希望你摆明态度!”银姑以顽强的态度说:“你曾说过要立刻离开M市的……”
仇奕森说:“我临行之时,顿又觉得有留恋之处!”
“那么你对我们闵家的事情是管定了!”
“不!我还在考虑!”仇奕森笑着,搔了搔头皮:“我已经逃过了一个刺客,又逃过了毒蛇的袭噬!相信还可以再逃过第三关的!”
秦文马也跟出来说:“你们研究妥当了没有?我们应该要及时出发啦!”
仇奕森问:“怎样出发呢?”
秦文马说:“能解救‘闵家花园’的,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集合‘那卡诺酒店’上下的保镖,浩浩荡荡开往C岛去,哪怕是再来更多的海盗,也可以把他们杀得片甲无归……”
仇奕森笑着说:“海盗的战略是不讲究人数的,你们‘那卡诺酒店’的保镖,对付地痞流氓无赖是足足有余,和海盗交手,是真刀真枪往来的,他们有这种经验么?”
“我有好几个神枪手,周之龙就是其中之一,有百步穿杨之神技……”
“说句丑话!”仇奕森正下了脸色说:“不管你有多少神枪手,万一出了差错,你的手下人有个三长两短,抚恤费是由你的‘那卡诺酒店’出?还是要由闵三爷安葬他们?”
“这是什么话?”秦文马愤然说。
“事前你不能不加以考虑,说实在的,‘闵家花园’养不起这帮人,要不然,‘闵家花园’不沦陷在海盗的手里,也要被你的这些弟兄占领了,那时候,更难收拾。”
秦文马勃然大怒,说:“仇叔叔,请你说话小心一点,你非但是在侮辱我,而且还诬蔑了我‘那卡诺酒店’上下的员工!”
仇奕森平和地说:“我说的是实在话,你根本无法控制得住你手下的员工,假如说,他们在‘那卡诺酒店’之内,或许为了饭碗问题,需要听从你的,但是一旦走出了‘那卡诺’的大门,那就不再是你秦文马在做老板了!各人有各人的主见,各人有各人的主张,他们妄作胡为,你也无可如何只好乾瞪眼了!”
秦文马说:“此语怎讲?我不懂!”
仇亦森说:“非常简单,闵凤姑曾在这酒店内用飞刀伤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午夜之间破窗进入凤姑的卧室,图谋不轨,被凤姑的飞刀所伤。这负伤者是谁?没有人知道,但经过略加调查,我已经得到端倪了!”
“是什么人?”秦文马已露出了惶恐,焦急地说。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凤姑的飞刀,出自‘名门’!不中则已,若被掷中,不死则伤,绝不会马虎便宜。凤姑寝室窗框外见了血迹,掉落在太平梯下的一把飞刀失去踪影,我和凤姑同时追至屋顶上的平台去时,那歹徒已从容逃逸,他的道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很显然的是旅馆里的人所为!”
秦文马即问凤姑说:“经过情形是真的么?”
闵凤姑点了点头,没有作答,因为他不懂仇奕森道破真相的用意何在!
“仇叔叔,你所说的究竟是什么人呢?姓甚名谁,请告诉我!”秦文马似感到愤懑而问。
“你只需要调查在事发后的次日,什么人请了假,不就了解了么?为什么请假?患了什么病?伤在哪儿?闵家的飞刀是特制的,规定了尺寸和重量,只要一对伤口,就不难查出是谁了!”仇奕森正色说。
秦文马咆哮如雷,自觉难堪,即拨电话到赌场,命周之龙立刻到帐房里来报到,他急切需要查明那人究竟是谁?用意何在?受什么人唆使?
仇奕森向银姑和凤姑说:“你们两位何不结伴立刻赶往C岛去?闵三爷在向你们求援!”
银姑立刻拒绝说:“金姑争宠,抢先了我们一步,我们再赶快,也是枉然了;而且我还有事待办,暂时分不开身!”
“父亲向你们求援谈得上争宠?……”
银姑板下脸色,拈起豹花纹的手皮包,说:“无需要你管我们闵家的事情!”说完,她抑起了脸悻悻然地走出餐厅。由于她穿着一身豹皮花纹的洋装,简直像一只凶恶残暴的山猫,毫不留情地去了,把柯品聪置之不顾。
仇奕森拉闵凤姑走出室外,边说:“既然你有办法,何不赶快乘飞机到C岛去?也许闵三爷需要你!”
凤姑说:“骚胡子,我希望和你同行!”
“不!在M市的事情,或许比C岛的事情还要重要得多!听我的话!快动程回C岛去!”仇奕森说。
“骚胡子,你会立刻就赶到么?”
“难说……”仇奕森沉吟着说:“看情形我一时还脱不了身,恐怕还要在M市作战一番!”
“究竟怎么回事?”闵凤姑疑惑不已。
“情形太复杂了,一时解说不清!相信不久即可以水落石出的!”仇奕森怂恿着命闵凤姑漏夜动程:“你的行李简单,数分钟就可以收拾好的,我送你到机场!”
秦文马忽的追出室外,向仇奕森说:“仇叔叔,为什么不等周之龙下来,当面盘问?”
仇奕森:“那已经不是我的事情了,该如何盘问是你的事情,说实在的,我已经不感到兴趣了呢!”
闵凤姑给了餐厅侍者的赏钱,命他上楼去给她把行李收拾下来。一边拨电话召来出租汽车。
数分钟后,侍者已经替闵凤姑把行李提到了。周之龙也刚好落至餐厅,他和仇奕森见了面,彷佛见了冤家对头一样,态度上就有点不大自然。
仇奕森替闵凤姑接过行李,向她催促说:“别再耽误了!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秦文马却叫嚷着说:“仇叔叔,周之龙已经到了这儿啦,我们还是当面把事情弄弄清楚!”
仇奕森摇首说:“你自己把事情搞清楚就行了!”说着,他已拉着了闵凤姑,落下了楼梯。
出租车已经停放酒店的大门前了,仇奕森伴闵凤姑坐上汽车疾驰往飞机场。
确实的菲律宾航空局有着许多小型的飞机供顾客租借作观光之用,但这会儿是在午夜之间,有谁会在这时间租用飞机来欣赏这海岛国家的夜景呢?
航空局里负责观光飞机的柜台早已经没有人了,好在闵凤姑认识该局的人员不少,上至负责人,下至驾驶员、修理飞机的技工,她可说是没有不认识的!
原来,每逢秦文马他们至C岛游玩,闵凤姑必跟他们的游艇至M市,玩够本之后,便乘这种观光飞机回C岛去。所以,尤其是驾驶员她认识得特别的多!
闵凤姑一连拨了好几个电话,她找到一个厮混得较为熟络的驾驶员,算是特别地替她把事情办通了,由该驾驶员亲自驾驶,送凤姑返C岛去。
仇奕森一再催促着闵凤姑离开M市,纯是为闵凤姑的安全着想,因为M市的情形过于复杂,已经一连串多次发生了意外的事件了。
飞机已经在机坪边的海面上引发等候起航。
闵凤姑忽的问仇奕森说:“我能知道一些有关你调查狄宝嘉的结果吗?”
仇奕森脸露困惑之色,说:“事情都好像有关联,我跟踪找到了狄宝嘉的住所,但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被称为‘花花公子’,住的却不过是普通的公寓,同时我也查出了他的那个做律师的父亲姓名,可是他们又是脱离父子关系的!大概是狄律师不满他的儿子的在外胡为吧!”
闵凤姑含笑说:“你办事的速度倒是惊人的!”
仇奕森说:“还有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咧!你用飞刀刺伤的那个人是‘那卡诺酒店’的保镖,他请了假后竟然躺在狄宝嘉的公寓里养伤!”
“噢……?”闵凤姑惊愕得两只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你是怎样查出来的?”
“在你掷刀伤了人的第二天早上,我在‘那卡诺酒店’的帐房里就寻出了在该天请假的员工名单,这些人都值得怀疑!过了一天,所有的人全销假上班了,只剩下一人,没有消息,也没有下落,我就假定了也就是着了你飞刀所伤的歹徒!我要追寻这个人的下落,可是他竟连住址也没有!我追踪狄宝嘉,向公寓里管门房的老人调查狄宝嘉的身世,只花了廿披索的小赏,这老人把狄宝嘉的身世和生活状况和盘托出。据说他很滥交女朋友,自然银姑也是其中之一!公寓里是经常有女人出进的!前两天还有满身血迹的男人跑到公寓里去向狄宝嘉求助,两人吵闹了一番,狄宝嘉终于另外给那人租了一间房间,还雇了医生为他疗伤。查他的姓名是假名,但是他着的是刀伤,体态形状和特征,正和‘那卡诺’那失踪的保镖相同!”
“那末我们何不逮捕他?”闵凤姑很天真地说。
“用什么罪名?”仇奕森反问。
飞机的引擎已经动了,那驾驶员亲自过来请闵凤姑上机,闵凤姑有依依不舍之情,可是又无可如何,C岛的情况告急,闵三爷需要援助,闵凤姑非得赶回C岛不可。
闵凤姑坐上了飞机之后,飞机滑向海面,引擎加强了力量,一阵震翼的声响,不久便徐徐起飞了。
闵凤姑和仇奕森挥了挥手道别。
闵凤姑离开了M市,仇奕森便稍微觉得放心了。他步出了机场,唤了一部出租汽车,又驰往狄宝嘉所住的公寓去。
看门的老者看见仇奕森来到大为惊恐,神色惶然,他不再承认他曾经讲过了些什么事情,甚至于有一个人在公寓里养伤也加以否认。
仇奕森猜想,这老者可能受到恐吓或是压力了。他便大步走向那间由狄宝嘉租赁给歹徒养伤的房间。
“这房间内根本没有人!”看门的老者战战兢兢地说。
仇奕森不管,推开了房门,果然的那房内已经搬空了,非但没有人,而且连床铺、用物、家具全搬得空空的。奇怪的是,狄宝嘉的消息为什么会这样的快?
仇奕森便嗤笑了起来,说:“这是掩耳盗铃的作法!”
那老者便说:“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夜深了,公寓里不再接待客人,请你离去吧!”
“狄宝嘉可有搬走了?”仇奕森问。
“狄先生刚出去了!”
“和什么人出去的?”
“和一位小姐……”
“是否头发长长的?穿着一身豹皮花纹的衣裳?”仇奕森心中想:和狄宝嘉一起外出的女人,可能就是通风报信者。假如说,她是头发长长的又穿着豹皮花纹的衣裳,那必是闵银姑无疑了!
“不知道……”老者说。
仇奕森便掏出了大叠的钞票,数出二十披索在手中,向老者晃了一晃,继而又加了十披索,那是三十,又添了十披索,变成四十了!“你说实话,这钱便是你的了!”
老者两眼灼灼地,瞪视着那四张花花绿绿的钞票,忽然一把抢在手中,急切地说:“是一个长头发穿豹皮花纹衣裳的女人!”
“女人是常来的么?”
“是常来的,有时候还在这里过夜!”
仇奕森点了点头,又说:“那个养伤的人搬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老者很慌张地说:“先生,请你还是赶快离去吧!要不然狄先生回来了,我可不得了……”
“是那女人来了之后,狄先生才命他搬走的么?”
老者点头如捣蒜,他开了门,一再鞠躬让仇奕森离去。
仇奕森见那老人可怜,便不再为难他了,退出了公寓。因为地段僻静,找不到乘坐的计程车,他便信步向大马路踱出去。可是在这时间,他却发现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跟踪在他的背后。
仇奕森在江湖上有老狐狸之称,岂会在乎这些?心中想:找不到狄宝嘉,正好这两个人自己送上门来报告消息了。
他假装做并没有发现,仍然很安静地继续向前行走,只提防着这两个家伙会突然间向他暗算。
仇奕森本来是打算趋至大马路上去等候路过的计程车的,但是为了对付这两个人,他竟越过大马路去了。瞬眼之间他遁入了一条黑巷子。
两个跟踪者慌慌张张地追了过去,东张西望地找寻仇奕森的下落。
但仇奕森已躲到一家住宅的后门贴墙处,等到那两个人走近之后,蓦地闪身出来。
“你们二位在找我么?”
两个歹徒被唬了一跳,怔了片刻,忽的其中一人一言不发向仇奕森抡拳就打。
仇奕森已经看清楚了这两个歹徒的年纪还轻得很,可能是一些涉足社会并不深的小无赖,仗着体格棒,会弄两下拳脚,便甘心受人利用为非作歹,其实对江湖上的渊源连屁也不懂。
仇奕森躲藏起来,表示已经发现被人跟踪了,这两个家伙硬追到底,仇奕森又忽然露面出来,问他们是否为寻他而来?照理说,假如在江湖道上稍微有点经验,就立刻会回避,也或是干脆把来因说明,要钱就是要钱,要命就是要命!应该“摆话”出来。
然而,这两个小流氓连话也不答,其中一人还抡拳就打。
仇奕森在江湖上混迹了数十年,跑遍了江湖四海,三山五岳,成名的人物是看多了,最伤脑筋的是遇着这种初生之犊不怕虎的小伙子,他们跟你胡来!
那一拳头打过来,仇奕森用手臂一格,顺手老拳就出去了,“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正击中了他的下颚。那小子踉跄摔出七、八步远,跌了个母猪坐泥。
另一个歹徒,见情形不对,一伸手,自衣袋中摸出一枚黑黝黝的东西,一按弹簧,原来是一柄“阿飞刀”呢!锋利的刀锋脱鞘而出,在路灯的光亮之下,寒光闪闪。
仇奕森并不在乎,非常沉着地等候他的动静。
那小流氓根本没有打斗的经验,见仇奕森呆默着,便以为他害怕了,扬刀就刺。
仇奕森的人老,身手并不老。这一刀来得正好,一闪身避过刀锋,以顺水推舟之势接住了他的手腕往身旁一带,那小子在情急之下用劲过猛,向前冲了一跤。仇奕森顺势用斗大的巴掌在他的背脊上劈了一掌,那小子便落个“哇啦”一声,仆在阴沟里去了,头也砸破了,鼻孔也淌血了。仇奕森从容拾起他的“阿飞刀”。
首先仰天摔在地上的歹徒,狼狈爬起,伸手向腰间摸索。仇奕森眼快,一窜上前,用“双拳灌耳”之拳法,“啪”的一声巨响,那小子便告迷糊了,七荤八素的,连站也站不稳了,歪歪倒倒的。他自腰间里拔出来的竟是一支手枪呢!
仇奕森伸手将他的手枪轻轻摘下,再给他当胸补了一脚,那小子便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连动也不动了。
那支手枪是名贵的德国货“锚瑟牌”自卫手枪,保险掣还未有打开。
仇奕森心中想:论这两个小子的身分,他们不会持有这样名贵的凶器,不一定是在哪儿扒来的。
仇奕森将手枪贴身藏起,把那个砸破头的小子自阴沟里如攫小鸡似地揪了起来。再给了两记耳光,煞尽了他的威风,然后严声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小子装胡涂,扮出一副可怜相,只挣扎着要逃命。
“不肯说话吗?”仇奕森凶狠地问。他使出了蛮劲,一手扭住了那小子的手臂,另一只手叉住了他的脖子,抬膝踏在他的膝腿弯处,那小子便跪倒地上去了,竟连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了。仇奕森使劲将他的脑袋压向阴沟里浸去,要喂他喝阴沟水。
“我说了……”那小子怪叫起来。
“什么人唆使你们来的?”仇奕森再问。
“狄宝嘉……”
“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们是无业游民!”
“说!”仇奕森又再次的要浸他喝阴沟水。
“我们是在‘华沙尔赌场’吃闲饭的!”
“说的是真话么?”
“完全真话,先生,狄宝嘉给了我们一百披索,要我们把你摆平!……其实我们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呢!”
仇奕森再问:“狄宝嘉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在‘华沙尔赌场’!”
“是否和一个长头发,穿豹皮花纹衣裳的女人在一起?”
“是的,先生……”
仇奕森把情由问明白了之后,见那小子可怜巴巴的,便松下了手。指着那尚躺在地上昏迷未醒的小流氓说:“你把他扛回去吧!以后替人家做凶手,可要睁开眼睛。反正有一百披索,也够你们吃药了!”
小子哪还敢多说话,连声应是。
仇奕森抬手弹了弹身上的尘垢,摸出香烟,用打火机燃点着后,大摸施样地离去了。
踱出了黑巷,在大马路上经常有流动的出租汽车路过,他拦了一辆,跃上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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