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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先礼后兵

        次晚,夜阑人静,都市在睡眠之中。“金氏企业大楼”的电灯十有八九已经熄灭。

        在此幽静死寂的街面上驶来了一部汽车,拐入了岔巷,在巷中划着白线的停车处安静地停下,车灯也告灭去。

        不久,车中闪出两个人影。他们在巷中幽黯处闪缩而行,好像路径挺熟的。

        两条黑影是一高一矮,矮小者身形快疾,他们在“金氏企业大楼”的斜角处观察了一番。

        忽的,那身材矮小的家伙抛起了一根绳索,绳索的首端有着一只十字挂钩,刹时间,已经钩在三楼末端的回廊栏杆上了。

        绳索拉紧,那黑影如猿猴般攀绳而上,他的动作像流星似的,不费一点工夫,已经跨进了三楼的回廊。跟着,那身形较高的黑影也爬上楼去。两人会合在一起,收起绳索之后,又如法炮制,登上了四楼,沿墙檐疾走,有如两头黑猫爬墙。

        不多久,他们绕至屋后,选定了一扇窗户,又垂绳而下,个子矮小的先攀下去。

        “孙阿七,千万当心,仇奕森的绰号是‘老狐狸’,经常是狡诈百出的!”个子较高的伏在墙檐上,向他提出了警告说。

        “只管放心,‘老狐狸’绝想不到我们会来得如此的快的!”

        原来,这两名身形快疾的黑影,那矮小的就是著名的飞贼孙阿七,另外一个,就是骆驼的义子夏落红。夏落红的飞檐走壁技术,完全是向孙阿七学的,所以也可以说是师徒两人。他俩是奉骆驼之命,夜探“金氏企业大楼”。

        仇奕森自抵达墨城,一直就是居住在“金氏企业大楼”的第三层楼。孙阿七是“夜行人”出身,对夜行人的一套有着丰富的经验,先攀上四楼,再由四楼下垂揭三楼的窗户入屋,路线使人捉摸不定。

        孙阿七揭窗而入的地方,是这间公司的文件室,贮存的都是档案帐册,早已是蛛丝尘垢密布。

        孙阿七自文件室内溜出来,闪缩而行,伏身在大办公室的地板上。他细心观察仇奕森安寝的地方,没有动静,也没有声息,心想,“老狐狸”也许是睡熟了。

        在这层楼房之中,就只有仇奕森一人住着,无论如何得先将他制住。孙阿七的腰间带着有绳索,他打算将仇奕森捆绑起来。

        他伏地蛇行,向着总经理室过去。

        孙阿七的出身是“飞贼”,也是锁扣专家,任何械件复杂的锁扣,经他看过之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它打开。他的身上带着有百合匙,当来至门首间,他打量了四周的情形,不可能会出什么差错,于是摸出了小型的手电筒,先察看总经理室的门锁。很意外的,门并没有锁。

        孙阿七用指头一点,那扇门就自动地退开了,他没敢大意,静伏在地上观察了有好几十秒钟。

        他摸出“哥罗方”,倒在一幅纱布上,打算先将仇奕森昏迷之后,然后再将他捆绑起来,那么他们的计划就得逞了。

        孙阿七贴着地板,又掣亮了手电筒,以指缝遮挡着,以微弱的一点光亮向床上照射过去,仇奕森似睡在床上,被褥卷做一团。孙阿七小心翼翼的,仇奕森是著名的老江湖,假如将他吵醒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蛇行至床畔,轻爬起身来。床上的那床被单却是没头没脑的……

        孙阿七觉得情形不对,当他有此感觉时已经来不及了,室内的电灯忽而大亮,孙阿七机警地打算逃走。那宽大的办公桌背后的旋转椅已拧转了面,椅子上端坐着的正是仇奕森。

        仇奕森并没有睡态,他的打扮极其整齐,白衬衣,衣袖上有闪亮的袖扣,脖子上结有一方枣红色的围巾,手中握着短枪。

        “孙阿七,我猜想是你应该到达的时候了!”仇奕森说。

        孙阿七大窘,毕生“走夜路”,竟然还会踏进仇奕森的圈套,岂不就要束手受缚了么?

        “将你手中的纱布扔下,这种手段也未免太卑鄙了,难道说,这也是大骗子骆驼的传授么?”仇奕森说着,握着短枪,离开了座位移步向孙阿七走过去。“正好,干飞贼的勾当,身上必带有绳索,大可自行捆绑,可以省掉我很多的麻烦呢!”

        孙阿七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将手中的纱布扔向床上,抬高了手,露出笑脸说:“老狐狸仇奕森果真不凡!有你的,但是不必紧张,我身上从不带凶器的,我是奉骆驼之命,特地来找你谈话的,这也无非是先礼后兵!”

        仇奕森冷笑说:“骆驼既然想找我商谈问题,何不光明正大自己光临,用绑票方法,就不够磊落了!”

        孙阿七说:“这只怪你不肯友善对待道上的朋友!”

        仇奕森已来到孙阿七的身后,一根带有十字挂钩的绳索卷成绞花似的别在孙阿七的腰间,仇奕森将它扯了下来,打算要将孙阿七捆绑起来。

        忽的,门首处有了声息,仇奕森机警地一手叉住了孙阿七的脖子,一支短枪指向门首处。

        门外格格起了一阵笑声,有人说:“老狐狸仇奕森怎会以凶器待客啦?”

        仇奕森冷嗤说:“原来到的还不止是一个人呢!正好,我可以捉一双了!”

        夏落红露身,双手抱臂,吃吃笑着跨进了门,满不在乎的一副样子,点头说:“我们特地拜访,是希望谈交易而来的,仇老前辈以枪相向,未免太不客气了吧!”

        仇奕森愤然说:“穿夜行装飞檐走壁、带着绳索和哥罗方,还说什么拜访谈交易?未免欺人太甚了!”

        夏落红说:“因为仇老前辈老当益壮,火气旺盛,我们带了夜行应用物品,无非是避免动武罢了,只要能获得谅解,我们是希望和平谈判的!”

        仇奕森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和骆驼一样皮厚!”

        夏落红说:“我们做买卖就得撇开面子问题!假如仇老前辈肯放下枪械,我们平心静气交谈,我想买卖是可以顺利谈得成功的!”

        仇奕森说:“谈什么买卖?假如你能说得出理由,我可以放你们离去!”

        孙阿七双手攀开仇奕森的手肘,说:“何不先放开我的脖子呢?”

        仇奕森松开手臂,将握着的短枪在掌心中一抛,说:“我也不怕你们会逃到那里去!”

        “其实我们也是善意而来的!”夏落红还是慢条斯理地说。

        “那么请坐,不得玩花样,要不然,我的枪下是不会留人的!”仇奕森说。

        夏落红毫不客气,自动在沙发椅上翘着二郎腿坐下。“仇老前辈藉口替‘燕京保险公司’做大镖客,监守自盗,已经将博览会的两件宝物偷天换日搬出来了,换上了两件膺品,冀图蒙蔽天下人眼目,这事若传扬出去,以仇老前辈过往在江湖上的名声和地位,未尝不是一种损失吧?”

        仇奕森苦笑,说:“这话是谁说的?”

        “我义父骆驼的神机妙算!”

        “有何证据?”

        “膺品古玩专家李乙堂处的两件膺品宝物被仇老前辈高价取走,又漏夜动工,假装修改防盗设备工程,不就明显的已经偷天换日,把膺品珍珠衫和龙珠帽换了上去?现在天坛展览室展出的两件宝物乃是假货,欺骗了国际人士,我们若对外宣布,仇老前辈就得吃官司,连带‘燕京保险公司’也得破产。我们实在不愿意这样做呢!”

        夏落红煞有介事地边燃着了烟,悠悠地吸着。

        孙阿七插口说:“事情非常的简单,我们若向蒙戈利将军告密,整个事情就揭发了!”

        夏落红再说:“仇老前辈可以将参观博览会的游客当做傻瓜,但是蒙戈利将军只需要到会场去看上一眼,就可以认出那是膺品!”

        孙阿七又说:“我和夏落红若走不出这间大楼,骆驼立刻就会去告密……”

        夏落红又说:“有着这许多的原因,骆驼了解仇老前辈的苦衷,特地派我和孙阿七到此,先行证实这件事情,为免伤和气,我们很诚恳的仍然愿意付出代价,也可以说等于收购赃物一样,仇老前辈应得的利益在合理的情形之下,我们照付,博览会的宝贝让它继续展出,据我们知道,仍然有呆瓜计划着在商展会盗宝,那就是将来我们双方的替死鬼……”

        孙阿七又说:“我们的地下交易达成之后,将来盗宝案案发之后,骆驼还有意协同仇老前辈缉盗,等到劫贼落网时,我们双方均已离开墨城,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的头上,今后,我们彼此之间还是好朋友,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夏落红和孙阿七一搭一唱,你一言我一语,将仇奕森的全盘诡计揭露无遗。

        仇奕森既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因为承认与否都有着利害关系。他忽的笑了起来,说:“你们二位午夜潜进我的寓所,落在我的手中,还加以威逼利诱,可谓狂妄已极!骆驼纵横江湖一辈子,也可谓太过目中无人矣!我仇某人毕生顶天立地,从不出卖朋友,金范升是我的老弟兄,今天‘金氏企业大楼’遭遇厄运,眼看着艰辛奋斗数十年的一点成就将告化作云烟,倘若展览会出了意外,金家的事业全完!试想,一位老华侨在海外艰辛奋斗数十年,成就不易,我能让它毁于一夕么?假如说骆驼真愿意讲交情,何不高抬贵手?看在仇某的一份薄面之上,‘放此一马’,彼此来日的交往多着,留得此份交情,日后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的,你们俩位就此回去回报如何?”

        夏落红摆手说:“骆驼是骑虎难下,他曾下了极大的赌注,一定要完成墨城盗宝,这一笔赌注,关系他老人家名下数十所孤儿院、养老院全年的经费寄托,在这个世界上,善人难做,孤儿院和养老院不事生产,每天有千张口要吃饭,光说白米就得消化好几百担,你能忍心眼看着孤寡无依的老幼捱饥受寒、成年不吃饭么?何况还不止一千张嘴呢!”

        孙阿七也说:“存善自有天知,不修今世修来世,仇老前辈向来也是替天行道,仗义行善的,我们的地下交易成功,等于成全了骆驼的善举!”

        夏落红又说:“不瞒您说,我带有现钞若干,在我们原先的计划中,在潜进仇老前辈的住所之后,先找寻那两件宝物收藏所在的地方,发现之后,将现钞放下,将宝物取走,彼此之后不找麻烦!”

        孙阿七东张西望四下里打量,说:“我想,两件宝物离开了博览会之后,没有更适当的存放地方,一定会收藏在此寓所之中,仇老前辈方能妥于看管!”

        仇奕森忽然改变了语气,指着夏落红说:“你带了多少钱来?”

        夏落红拍了拍衣袋,说:“数字不大,只是给仇老前辈的一点路费,可供你继续旅行零用……”

        “多少?”

        “两万美元,但这足够盖一栋相当大的孤儿院房舍了!”

        仇奕森一笑,又指着孙阿七说:“孙阿七,飞檐走壁、爬墙撬窗,开保险箱,都是你的拿手好戏,现在我可以看得出,你在打量两件宝物收藏在什么地方,以你的经验,两件宝物究竟收藏在那儿呢?”

        孙阿七抓着头皮,装出一副怪模怪样的神情,嬉皮笑脸地说:“仇老前辈是著名的‘老狐狸’,该不会将宝物收藏在最庸俗的保险箱里,因此,据我的研判,它必在最显眼而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仇奕森说:“你能指出来么?”

        孙阿七说:“在仇老前辈的面前,不敢拆穿西洋镜,不管研判得是否正确,对大家都不甚好看!”

        仇奕森格格大笑,说:“我曾说过,骆驼的智慧高人一等,手底下能人众多,如今可以证实了,但是你们二位竟自动栽进我的手里,不能否认是失算了吧?”

        夏落红摇首说:“不能算栽!我想,我们是为和平谈判而来的,仇老前辈不会扣留我们吧?”

        孙阿七说:“我们若逾时离开‘金氏企业大楼’,骆驼可能就会采取断然措施,向蒙戈利将军或者是博览会当局告密,那时候,整个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矣!”

        夏落红再说:“骆驼在墨城已经有了古玩专家的名声,也许会招待新闻界,指出博览会欺骗观众,展出膺品欺瞒国际上的游客,那时候场面可就尴尬了!”

        “你们是在恫吓我了?!”仇奕森说。

        “我们是很诚恳地说明利害关系!”夏落红说。

        “着实是如此,到时候局面搞僵,亡羊补牢已经来不及了!”孙阿七说。

        仇奕森两眼灼灼,沉吟了半晌,忽说:“为了放交情,我并没想将你们二位交官处理,请你两位带话回去给骆驼,请他也放我一个交情!”

        “怎样放交情?”夏落红似已觉得能将仇奕森说服很不容易。

        “请骆驼继续按照原订计划盗宝,藉此轰动墨城!”仇奕森说。

        “将膺品盗出来么?”

        “只要宝物失窃,谁知道它是膺品呢?”

        “但是我们盗出两件膺品有何用呢?”夏落红反问。

        “据我所知,骆驼早已有了买主,假如我的判断正确,买主是一位暴发户土财主,连狗屁也不懂,他根本分不出真假,只要交了货,银货两讫,骆驼和你们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这岂不等于欺骗?”孙阿七说。

        仇奕森大笑说:“骆驼走了一辈子江湖,还在乎这个吗?”

        夏落红搔着头皮,露出刁狡之色,摇头说:“这样仇老前辈未免太便宜了,让我们担当盗贼角色,而你坐享其成!等到买主发现收进的宝物是膺品时,我们一方面被官方通缉,一方面被买主追索、八面不讨好时,仇老前辈可逍遥自在了!”

        “哼!我姓仇的顶天立地,言而有信,等到展览会结束,‘燕京保险公司’的责任已了,我绝对将两件宝物原璧归赵,通缉案自可勾消!到时候你们也鸿飞冥冥,那位土财主根本不在乎几个钱,他有两件膺品宝物自己把玩,也聊可解嘲矣!”

        孙阿七见仇奕森如此坚决,知道多说无益,便怂恿夏落红说:“仇老前辈既然这样说,我们就按照他的意思回报骆驼就是了!”

        仇奕森再说:“我补充一点!两件宝物的物主是蒙戈利将军,等到物归原主之后,假如骆驼仍对此物有兴趣的话,不妨到将军府去盗宝,那时候,我姓仇的绝不干涉!”

        “那么我们就告退了!仇老前辈的意思,我转达骆驼就是了!”夏落红说。

        “能够向骆驼劝说的是你!”仇奕森再说:“两全其美的事情,希望你鼎力促成!”

        夏落红双手一拱,行了江湖之礼,说:“决定如何,还得看骆驼,我无能作决定呢!”

        仇奕森说:“何不由正门出去?”

        “我们打那儿来就打那儿走,祈勿见笑!”夏落红说着,向孙阿七一招手。

        这两个人一溜烟出了仇奕森的寝室,由文件室跨窗外出,沿檐壁而走,仍然利用挂钩绳索向黑巷走下,只刹时间,两人便跃落地面,收起绳索,又乘上汽车,扬长而去。

        仇奕森燃着了烟,在窗前沉思。偷天换日之计虽是成功了,但是瞒不过骆驼,什么地方存放那两件宝物才安全呢?这是不能向外界泄漏的秘密,正如夏落红所说的,他反会被指为窃盗,那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仇奕森打开了衣橱,那件价值连城的珍珠衫,就放在衣橱里。珍珠衫是用衣架挂着的,内层挂着一件西装上衣,外面用一件风衣盖着。龙珠帽就放在衣橱内的帽架上,只用一顶陈旧的雨帽盖着,那更危险,谁揭开雨帽就会发现。

        到底孙阿七是有经验的窃贼,他一语道破,指出仇奕森将两件宝物放在最显眼而又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当时,仇奕森的心中忐忑不安。假如这天晚上仇奕森不是估计着会有不速之客夜访,早有准备默坐在黑暗之中守候的话,那么骆驼的党羽就轻而易举地得手了。

        仇奕森自觉侥幸,大敌当前,真是一步也不能疏忽。

        左轮泰带着林淼到了“满山农场”。他心中非常了解,这是仇奕森的奸计,打算利用林淼将他缠住。

        “满山农场”的命脉悬在朱黛诗的身上,她不能再发生什么事情,否则“满山农场”就完全结束了。左轮泰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能为朱黛诗分担两件官司!林淼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只希望能和朱黛诗见上一面,问明事情的原委。因之,左轮泰决意带林淼至“满山农场”和朱黛诗见面。

        他还打算让朱黛诗运用“爱情的力量”绊住林淼。一方面藉此了解林淼和骆驼之间的关系,这对左轮泰的两方面作战很有一点帮助呢。

        朱黛诗是匿藏在“满山农场”山区的葡萄园农舍里。对“满山农场”环境不大熟悉的人,很难会发现那所农舍的,四周都搭架起如梯状的葡萄藤架,如迷宫似的,不识路径的人,能走得进去未必能走得出来,尤其是“满山农场”经过了事变之后,管理乏人,葡萄藤枯萎约在半数之上,乱草没径,更不容易发现路途了。

        朱黛诗躲避风头,暂时居住在该农舍之内是最安全不过的。

        左轮泰乔扮出租汽车司机,完全是“辛格力汽车出租公司”的帮忙,那是“辛格力汽车出租公司”和“满山农场”有着悠久历史的生意往来的关系。左轮泰冒充是“满山农场”的失业工人,为了养家活口,持着朱黛诗具名的介绍信亲自去拜访该汽车公司的老板,缴了保证金和“行费”,借用他们的出租汽车谋生。

        左轮泰打着如意算盘,借用出租汽车可以每天更换牌号,不论生意做了多少,和老板四六拆帐,每天也不过缴个数十元就可以了事,这和租用普通汽车没有两样,而且还不容易露马脚呢。

        但是左轮泰做梦也想不到,他刚出马就被“老狐狸”仇奕森识破,遇上这种强有力的对手时,可真不简单呢!

        当他驾着出租汽车载着林淼回到“满山农场”,就使关人美瞪傻了眼,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左轮泰才过中年,怎么老糊涂了?他沾上林淼岂不等于作茧自缚?将来怎样脱身呢?”关人美跺着脚喃喃自语。

        左轮泰却有着另外一种盘算,事到临头,就得临机应变。

        他将汽车连同林淼一并交给关人美,说:“带他去见朱黛诗,一切的问题,可以让朱黛诗向林淼先生自己解释!”

        关人美的头脑也被搞昏了,说:“朱黛诗会同意么?”

        左轮泰:“事到临头,不同意也没有第二选择,林淼先生是一位明事理的青年人,我们也只有以诚待人了!”

        关人美可以看得出,左轮泰好像有点六神无主呢。这次真的遭遇了劲敌,稍有差池就会遭遇败绩,左轮泰失败不打紧,可若连累了朱黛诗,“满山农场”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别再多话了!快带林淼先生到朱黛诗处去吧!”左轮泰沉着脸,挥手向他的女儿吩咐说。

        关人美无可奈何,跨进车子,一踏油门,那部汽车便穿行在黄泥山道之上,扬起一阵丈高尘埃。

        葡萄园是在“满山农场”中心区地带,由于农场日久没有工人打理,荒草没径,残败了的农作物堆叠得如山丘似的。好在路面上有着汽车的轨迹能隐约辨认,那自然是左轮泰叫关人美经常给朱黛诗运送补给品所留下的。

        “林淼先生,你为什么要对朱黛诗小姐苦苦纠缠?难道说已经吃过一次苦头还不够么?”关人美向她的客人提出了问题。

        林淼搔着头皮,脸色略显尴尬说:“这也许就是所谓的缘分……”

        “你是一位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弟,相信美貌的女人也见多了,光是一位朱小姐就使你如此的死心塌地了么?”

        “我不相信朱小姐是一个坏女人,由她的言谈举止,我相信她是一位有教养、有学识的大家闺秀,邦坝水库事件,我想她一定是有苦衷的,我需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

        关人美一笑,说:“你只要看看这所农场荒败的情形,心中就可以有一个了解!”

        “怎么说呢?”

        “‘满山农场’和蒙戈利将军府打官司是一件大新闻,你从不看报纸的么?”

        “我一年难得到墨城一两次,墨城的消息甚为隔阂呢!”

        “你看这农场还成什么样子?”

        “好像很久没有人管理了,是停工了么?”

        “它已经变成了强盗窝啦!”关人美故意说。

        林淼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凉,还真像是一座“盗匪窝”,不由得心中就打了一个寒噤。

        汽车仍向着山路疾驶,穿过了凌乱的农作物丛林,葡萄园已经在望。成串的葡萄在藤上成熟腐烂,散落得遍地皆是。

        汽车从一处荒草没径、葡萄藤低垂处穿了过去,忽而眼前一亮,好像是另有天地似的,只见一列红砖建筑的古老平房,是昔日葡萄园的工人宿舍,屋前有宽大的广场,有水井、鱼池、秋千架……静悄悄的,满地皆是凌乱的落叶,显得十分凋零。关人美揿了喇叭,屋内先后跑出两个人。

        林淼一看,不禁喜出望外,那不正是朝夕相思的朱黛诗和她的女婢雷兰兰吗?

        朱黛诗的形容憔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由屋内奔了出来,发现汽车上坐着的是关人美和林淼时,不禁一怔,畏缩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雷兰兰也觉得情形不对,扯着朱黛诗便往回跑,像是大祸临头似的。

        关人美向她们招手,说:“有客人拜访,是左轮泰关照我带林淼先生到此的!”

        “怎么回事?……”朱黛诗呐呐问,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像难为情似的。

        “林淼先生对你可谓是死心塌地,情至义尽了,这时,我们只好以坦诚对待,博取他的同情!”

        林淼匆忙走下汽车,向朱黛诗鞠躬说:“邦坝水库一别,朝夕不忘,所以不惜千方百计来拜访,听说你遭遇了很大的困难……”

        关人美说:“林淼先生由远道而来,是你的客人,由你负责招待了,假如需要什么补给品,可以让雷兰兰跟我去取!”

        关人美分明有意连雷兰兰也支配开,好让林淼和朱黛诗单独相处。

        朱黛诗迟疑着,感到很为难,关人美便向雷兰兰打了手势,一挤眼,吩咐她乘上汽车,雷兰兰警觉,知道关人美是另有用意,便也爬上车座。

        关人美打了倒车,边说:“你们好好的谈谈,反正有的是时间!”

        朱黛诗还来不及回答,关人美已经调转了车头,又由原路驶出了葡萄园宿舍。

        汽车离去后,林淼和朱黛诗默然相对。

        林淼好容易打开了话匣子,说:“‘满山农场’是属于什么人的?”

        朱黛诗回答说:“朱满山,是我的祖父!”

        “那么是你们世代的事业了,为什么会搞得如此荒凉?好像曾经遭遇到很大的变故?”林淼说。

        朱黛诗说:“你不居住在墨城,想必不知道‘满山农场’的事件!来!”她一招手,带领着林淼由宿舍背后的石阶上山。

        朱黛诗带领着林淼上至山顶,上面有一个很大的操场,有秋千架、旋转木马、亭台、滑梯,像是儿童的游乐场。

        “这花圃是属于员工的福利,这园地是他们自建的儿童乐园!”朱黛诗解释着说。

        林淼不免叹息,说:“毁掉了多可惜,你们对员工的福利,可谓无微不至了,我的家园也有数以千计的员工,可是家父却从来不考虑这些……”

        朱黛诗抬手一指,隔着山,可以看到一座雄伟的堡垒,堡垒上旗帜飘飘。

        “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蒙戈利将军府!”林淼答。

        “你且看将军府开出的道路,正穿越了我们的农场,横贯而过!”

        “土地是属于你们的?”

        “蒙戈利将军是墨城的显要,将军府的周围可以划辟为他的军事地区,他要筑路,就可以强制收买我们的土地……”

        “欺人太甚了!”

        “纠纷就起于此!靠着山的那一边,你可以看到一座烧毁了的工厂,那就是‘满山农场’演变成现在一片凋零的原因!”

        林淼皱着眉宇,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只对蒙戈利将军府所筑的一条道路,横贯在他人的农场上感到不平。朱黛诗将林淼带进那座屹立的亭台间坐下,一边说出“满山农场”和蒙戈利将军府发生纠纷的始末。

        林淼大感不平,愤然说:“堂堂的将军府,居然欺侮老百姓?”

        朱黛诗说:“蒙戈利将军在墨城的声誉甚佳,世代功勋,是人人心目中的偶像,同时,他的善行也很著名,被称为是‘积善之家’,据我所了解,蒙戈利将军并无恶行,只是他手下的爪牙弄权,相信蒙戈利将军是被蒙在鼓里的……”

        林淼说:“墨城是民主法治国家,和他们打官司,争取社会同情,我相信卫道之士仍还是有的……”

        朱黛诗摇头,感叹说:“蒙戈利将军的爪牙控制了舆论,我们处在劣势,家兄因吃官司囚在狱中,大部份的财产被查封,除了能博取蒙戈利将军的同情,让他了解全案的始末,由他老人家亲自处理全案,始能挽回天机,否则,有谁愿意‘以卵击石’?官司等于是白打的,蒙戈利将军被弄权小人包围,含冤者有冤无处投诉!”

        林淼愤慨不已,他磨拳擦掌,以“暴发户”的脾气来说,天底下任何事情“大爷有钱”就可以解决,但是“满山农场”的事情他能解决得了吗?

        “这和邦坝水库的玉葡萄事件又有何关系呢?”他提出了新的问题。

        朱黛诗不禁脸红耳亦,说:“说到玉葡萄,就该谈到左轮泰!”

        “我听说左轮泰是一位江洋大盗……名声非常的不好,他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别胡说八道,左轮泰是江湖上著名的游侠,行侠仗义,专事打抱不平,毕生中的侠义事迹不胜枚举,提起‘天下第一枪手’的绰号,可教歹人丧胆!”

        “你说他是一位侠盗?……”林淼像是突然间明白了,恍然大悟地说:“那么在邦坝水库栽赃陷害,一定也是左轮泰的意思了?”

        朱黛诗噗哧一笑,脸泛霞云,憨态撩人,使林淼喘息不迭。

        朱黛诗笑了一阵,说:“这只怪是你自己惹上门的,左轮泰说你是‘天上掉下来的肥鸭子’,他正愁‘赃物’移不出去!”

        “怎么回事我弄不懂!”

        朱黛诗敛下了笑容,说:“这话又得从头说起,我得反问你一个问题,你和老骗子骆驼又有着什么关系?”

        “骆驼么?他是家父远道邀请而来的朋友,是一位大慈善家!”

        “是一个老骗子!”

        “别说得太武断,骆驼老先生设立的孤儿院养老院,在东南亚地区就有数十所之多!”

        “他是靠诈骗维持的,他的行骗足迹已踏遍了全世界!”

        “这件事情又与骆驼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岂不是将话题越扯越远了么?”

        朱黛诗说:“不!那串玉葡萄原是骆驼有计划栽赃陷害左轮泰的!左轮泰临时找你做替死鬼!”

        林淼愕然。“骆驼又为什么要陷害左轮泰呢?”

        “因为他们是对头!”

        “他们之间有着什么心结么?”

        “你是有意装糊涂还是真不懂?骆驼到墨城是为什么来的?”

        “他到墨城观光,参观万国博览会,由家父出资全盘招待!”

        “哼,骆驼的目的是为偷窃博览会展出的两件中国宝物,令尊可能就是他的幕后主持人!”

        “有这种事?……”

        “我不妨告诉你,左轮泰和他的目的相同,左轮泰计划盗宝的原因,是为了‘满山农场’和蒙戈利将军府打官司!”

        林淼更觉不解,说:“盗宝又和打官司有着什么关系呢?”

        “两件中国清代皇室的宝物是属于蒙戈利将军所有,经由博览会当局向蒙戈利将军借出来公开展览,藉以招徕游客的,‘满山农场’和蒙戈利将军府的一场官司,不论在财势、人事关系种种方面,都不是蒙戈利将军府的对手。蒙戈利将军是一位极讲理的人物,只是他被手底下一群小人包围,想和他见上一面比登天还难,不然,只要能和蒙戈利将军面对面将案情说清楚,他绝对不会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的,因此,左轮泰想出了盗宝的绝计,希望藉此轰动墨城,引起蒙戈利将军注意,随后以寻获宝物为由,趁将宝物亲手交还蒙戈利将军之际,藉机和他谈及‘满山农场’的遭遇,我们的冤屈就可以申诉矣!”

        林淼叹息说:“这真可谓是异想天开了!”

        “除此以外,我们申冤无路!”

        “假如蒙戈利将军不接纳你们的申诉,左轮泰岂不是白费心机了么?”

        朱黛诗说:“蒙戈利将军若是有理性的人,我想他不可能会心肠似铁,否则,他不会受到墨城全国人民的爱戴!”

        林淼猛地一拍大腿,说:“假如你说的全是真的,那么仇奕森担任博览会的大镖客,也是为了对付骆驼和左轮泰了?”

        “可不是吗?最高强的对手全缠在一起了!”朱黛诗说。

        林淼突然大笑起来,说:“我曾经帮了仇奕森许多大忙,岂不是‘吃内扒外’,帮了倒忙么?”

        “初时,我们也曾怀疑过你是仇奕森的党羽!”

        “不!我和仇奕森接近的原因,完全是为了你……”林淼说溜了口,不觉脸上一红。

        “这话从何说起?”朱黛诗问。

        “假如不是仇奕森,我怎会和你们相识?”林淼忸怩地说:“在邦坝水库‘皇后酒店’贮物间,我被警探人赃并获拿住之后,我不相信你是有意陷害我的,所以找仇奕森寻出真相,仇奕森就借此机会提出种种的要求,‘老狐狸’真是名不虚传!”

        朱黛诗一声叹息,说:“现在全盘真相已经告诉你,你该可以了解,我们并无存栽赃陷害之心,只是阴错阳差,你‘自投罗网’罢了!”

        林淼说:“我并无怨怼,不过我认为盗宝不是办法,解决不了‘满山农场’的问题!博览会有仇奕森做大镖客,很不容易下手的;正如你所说,连骆驼那种‘老江湖’角色,也被仇奕森弄得团团转,左轮泰再有本事,在众目睽睽下想将宝物盗取出来,谈何容易?万一失手,岂不更连累你们了?”

        朱黛诗的脸上又再度笼罩愁云,说:“我也曾经劝告左轮泰,但是江湖上的人,只要交上了手就不肯罢休,他们有个人在圈子内的荣誉感……”

        “据我看,‘满山农场’的官司一定要继续打,农田不能让它荒废,关于蒙戈利将军方面,可以设法疏通,以蒙戈利将军在墨城的地位,和他硬碰硬是不划算的,最好是让他了解全案真情,达到和解目的!”

        朱黛诗叹息说:“我早已经是山穷水尽了!”

        林淼说:“我愿意全力支持你!”

        “别在我的面前摆出暴发户的作风!”

        “嗳!我说的是真心话,大好的农田,怎可让它荒废?官司一定要打下去的,墨城所有著名的律师和家父都有交往……”

        “我怎能接受你的支持?”

        “这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朱黛诗几乎落泪,她溜出了亭台,跑下山坡去了。

        林淼追着说:“朱小姐,我说的是真心话!”

        天色渐晚,雷兰兰去取补给迟迟没有回来。没有交通工具,林淼想离开葡萄园谈何容易?光只看山峦下荒废了的田园,枯萎了的农作物纵横重叠,一望无际,靠步行的话,要走到什么时候?

        其实,林淼也没有打算离去之意,能和朱黛诗单独相处,机会难得呢,良辰美景,林淼真乐不思返。

        朱黛诗是千金小姐,平时也是仆婢成群的,但在家境逆转之后,她躲在葡萄园避难,也得自己下厨了。为了招待客人,朱黛诗在厨房里动手,林淼在一旁帮忙,感到乐趣无穷。

        晚餐非常的简单,只有几样精致的小菜。林淼毫不在乎菜肴的好坏,他能面对着朱黛诗共进晚餐,就感到非常的满足了。

        葡萄园的地下仓库里存着有工人自酿的葡萄美酒,是陈年佳酿,醇香扑鼻,林淼不是酒徒,几杯进肚就有点陶陶然的,他的心别别跳荡,脑海里却不断地徘徊考虑,他该怎样给朱黛诗一点帮助?像朱黛诗这样的绝色美人,家世也甚好,一夕的逆转,落至如此的境况,实在教人同情。

        忽的,一阵汽车马达声响自远而近,来至葡萄园宿舍的门前停下。是左轮泰父女和雷兰兰三个人,他们为朱黛诗送补给品而至。

        左轮泰和关人美自动入席。

        左轮泰和林淼干了大杯的葡萄酒,然后说:“朱小姐避难到此,你是到此来访的第一个客人,相信经过情形你已经全盘了解了,我们为你蒙受不白之冤感到很抱歉,同时,你在警署没有吐露朱小姐的姓名,我们也感激不尽!”

        林淼说:“我的父亲一夜之间暴发,是社会上人心中的暴发户,惹一点笑话本不足为奇的!”

        左轮泰说:“你是一位明达事理的好青年,所以,我将你当做自己人看待,向你说实话。坦白说,为了解救‘满山农场’的困境,我打算在万国博览会盗宝!”

        “我反对你这样做!”林淼直截了当地说。

        左轮泰大感意外,说:“为什么?”

        “万国博览会是由墨城政府所办,配合四年一度大选,墨城政府原是为夸耀自己的经济建设,政治意味重于产品贸易;整个博会军警林立,布防甚为周密,特别是那两件中国宝物是借自蒙戈利将军的宝库,展出场地的四周有电眼日夜监守,警卫廿四小时毫不松懈,想将宝物偷出来谈何容易?万一失手,岂不就连累了朱黛诗小姐么?那么,非但‘满山农场’的问题解决不了,还连累朱黛诗小姐吃官司!”

        左轮泰含笑说:“你说这番话,恐怕是另有隐衷吧?”

        “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左轮泰又干了一杯酒,吃吃笑了起来,说:“据我所知,林淼先生和骆驼的关系密切,骆驼是有计划盗宝的阴谋分子之一,林淼先生又和仇奕森的交情至厚,仇奕森是‘燕京保险公司’雇用的大镖客,你究竟是在替谁说话,替谁作掩护呢?”

        林淼顿时脸红耳赤,连忙否认说:“骆驼和家父是朋友,我和仇奕森的交往是为了打听朱小姐的下落……”

        “你替仇奕森跑腿,查访膺品古玩制造专家,介绍仇奕森收购了骆驼所订制的两件膺品宝物,事实非常明显,你一方面为仇奕森跑腿,一方面替骆驼蒐集情报,两方讨好,然后坐山观虎斗,坐享‘渔人之利’!这种事情能瞒得了外人,瞒不了我,要知道,我跟踪你已经不是一天了!”

        林淼大窘,额上也现出了汗迹,呐呐说:“左轮泰先生,你未免把我说得太可怕了吧?”

        左轮泰又说:“仇奕森在博览会将你交给我,意思就是让你将我缠住!”

        “不,不,我为的是要找寻朱黛诗小姐的下落……”

        “仇奕森收购的两件膺品宝物那里去了?”

        “不知道……”

        “他是否已经将天坛展览处的两件真品调换出来了?”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仇奕森纵然胆子再大,展览所是每天开放公开展览的,他能欺骗所有的观众么?”

        “为了‘燕京保险公司’,仇奕森逼得出此下策,两件宝物在他的手中才比较安全!”

        “不可能吧!”

        左轮泰责以大义说:“林淼,我把你引到‘满山农场’和朱黛诗小姐见了面,‘满山农场’当前所遭遇的困难,你也了解了;我们并不希望获得你的帮助,但至少要获得你的同情,假如你还在替仇奕森隐瞒,又继续为骆驼做眼线,那就很对不起朋友了!为了解决‘满山农场’的困难,我一定要达到盗宝的目的,以三方面斗争来说,骆驼手底下兵多将广,占了优势,仇奕森把握着天时地利,站在明处,我们是最弱的一环,稍有失算就会一败涂地,你总不忍心眼看着‘满山农场’长此凋零下去,而至拱手让人吧?天坛展览室内的两件宝物是否已经被仇奕森调包,换上了膺品?”

        林淼甚为着急,抬起手说:“我可以指天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左轮泰皱着眉,又说:“那么骆驼在午夜时叫你到天坛展览室去,又是为什么呢?”

        林淼着实搞不清楚,仇奕森为什么要高价收购两件膺品?他连想也没有想过。“不!是家父让我去看看仇奕森为什么要大兴机械工程……”

        “此事和令尊又有何关系呢?”

        “不知道!”

        “嗯,看情形,你是不会站到我们的这一方来了!”左轮泰故意说。

        “唉,我百口莫辩,恨不得挖出心肝来供各位细看!”

        “不瞒你说,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我原订的盗宝计划不变,这消息,你是否会提供给仇奕森或是转告骆驼?”

        林淼说:“我向任何人也不会吐露,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这是极端危险的事情,仇奕森已经邀请‘罗氏父子电子机械工程公司’更改了防盗电子设备,是由罗国基老先生亲自动手改装的,误触机关就会触电!”

        左轮泰冷笑说:“那是仇奕森摆的噱头,他明晓得电子防盗设备只要停电就会失去效用,防盗设备设计得再精明也没有用!”

        林淼的疑窦被一语道破,心中不免对左轮泰的精明钦佩得五体投地。

        “仇奕森耍了噱头,这使我得提前盗宝,现在发生了新的问题,就是那三个蒙面贼究竟是属于那一方的?相信仇奕森和骆驼都有着相同的想法!”左轮泰再说。

        “的确,仇奕森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大家所走的路线完全相同……”

        “为恐夜长梦多,我已经到了非动手不可的时候了,我很抱歉,得留你在葡萄园里住上两天!”左轮泰说。

        林淼反而沾沾自喜说:“我愿意多住上几天!”

        朱黛诗吃惊说道:“你怀疑仇奕森已经将宝物调了包?这样还要继续向商展会盗宝吗?”

        “这是两全其美的做法!”左轮泰正色说:“我曾郑重考虑过,仇奕森的立场也是对的,保护天坛展览所的两件宝物的安全,对仇奕森并无好处,他的目的只是为朋友,不让‘金氏企业大楼’倒下去,我决心帮仇奕森一个忙,按照原订计划盗宝,不管仇奕森是否已经将展出的宝物调了包,反正我的目的只是要盗宝,藉此事件轰动墨城,让蒙戈利将军知道墨城有了能人出现,而且是针对他而为的!至于如何和蒙戈利将军谈判,那该是后事了,最低限度,我要让蒙戈利将军在‘满山农场’走个几趟,让他亲自看看‘满山农场’被他的狐群狗党逼害的惨况……”

        林淼怀疑说:“左轮泰先生,你真有把握可以将两件宝物盗出来吗?”

        左轮泰说:“事在人为!”

        “商展会当局的警卫不分昼夜二十四小时防守,而且室内装置有最新型的电子防盗设备!”林淼说。

        左轮泰失笑说:“仇奕森已经替我们留了后路,他改装防盗设备,没有变动改用其他方式代替电力,因此,可以说明他是希望有人在该展览所实行盗宝!”

        朱黛诗关心说:“也许那是诡计,是一个陷阱!”

        左轮泰说:“仇奕森的目的只是要保护宝物,挽救‘燕京保险公司’的危机,他并非是为墨城的治安机关捉贼!”

        “你打算怎样动手呢?”朱黛诗问。

        “反正林淼已经不是外人了,在你们面前说也无妨!”左轮泰说着,自衣袋里掏出了一份备忘录。“在天坛展览所的四周,有警卫二十四小时轮班防守,他们每四小时换班一次,以时间推算,午夜二时换班的一次,对我们最为有利!”

        关人美摇首说:“按照经验,午夜二时至凌晨五时,是夜行人最活跃的时间,你选择得并不高明!”

        左轮泰向她摆手,说:“听我说下去,值夜班的警卫室有咖啡和夜点招待,是商展会安排的,是由对街一间叫‘哈利小吃店’承包的,这个时间,该小吃店早打烊了,每夜均由店东哈利的小女儿菩娣亲自将咖啡、热狗或牛肉饼等物送过去。菩娣年约十六七岁,天真活泼,那些侍卫经常和她开玩笑,吃豆腐,排解午夜的寂寞,对我们是十足有利的!”

        关人美好像很了解左轮泰的手法,说:“你打算先从菩娣下手?”

        左轮泰便指着关人美说:“由你代替菩娣送咖啡过去!”

        关人美好像早已料想到了,冷冷地说:“这种好差事总是轮到我!给你做内应,东窗事发时,首先被捕的是我!”

        左轮泰在一个旅行袋中取出一只银亮的咖啡壶,边说:“这只咖啡壶是为你特制的,盖顶上装着有一枚小药丸,在热咖啡时,插上电流,药丸就会溶化,泄出喷香,任何人嗅着,会感到疲乏,昏昏欲睡,咖啡中置有安眠药,一旦喝下去,内外夹攻,至少会有二十分钟时间昏睡不醒,这二十分钟正是供我取出宝物的时间。”

        关人美不断给他的义父泼冷水,说:“你居然还是采用鸡鸣狗盗的老套,你可以将警卫‘摆平’了,但是又怎样对付电子防盗设备呢?你只要稍稍移动那只玻璃罩,整个博览会的警铃便会同时乱鸣,所有交通要道一并封锁,那时候我们盗出了宝物插翅难逃!”

        左轮泰说:“当然,我们还是需要断电!”

        “怎样断电?到邦霸水库去剪断电流么?”关人美仍是以反对的语气说。

        左轮泰笑着,取出了一只黑纹皮的提盒,放在餐桌上揭开,里面竟是一支远距离射程、三八口径的来福猎枪,他装上了灭声器,边说:“我有这支神枪帮我的忙!”

        “用枪切断电流么?”

        左轮泰移过博览会全图,指着商展会的办事处说:“他们会帮我的忙!在三楼靠近窗户的办公室首端,有一只泡沫灭火器,昨天我在参观该办公室时,在灭火器的顶端放下了一筒燃烧瓦斯,在适当地点,用神枪将它击中,该办公大楼就会发生火警!你们再看,在该大楼的左侧,有一支高竖的电线杆,上面装有变压器,在儿童游乐场上,也装设有变压器,是用以控制电动玩具的电流用的,我在变压器的顶端都装设上燃烧瓦斯,只需要几枚枪弹,一连几处关系整个商展会电流控制调节的地方会熊熊大火,造成严重的假火警,只要商展会的值夜职员报火警,电流立刻关闭,天坛展览室的电子防盗设备就等于废物了!”

        “你选在什么地方射击你的神枪呢?”

        “中国馆的蒙古烤肉店不是很理想么?它是力霸钢架建筑物,在它的顶端上,正好环视所有的枪靶!”

        “在夜间,博览会所有的进出要道完全封锁,你用什么方法可以上到蒙古烤肉店的屋顶?”

        “力霸钢架建筑物拉了许多钢缆,直接通达展览会场之外,沿着钢缆就可以上去!”

        关人美皱着眉宇说:“你已经这把年纪了,还能够像猿猴般爬电缆么?”

        左轮泰说:“我已经试过,进场内去装置燃烧瓦斯,并不费力气!”

        “火警发生时,警察和消防人员就会封锁交通要道,我们就算盗出了珍珠衫和龙珠帽,该怎样将它运出封锁线呢?”关人美再问,她好像很老于此道,对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详。

        左轮泰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珍珠衫和龙珠帽由你穿戴着,我们有十分钟的时间,从容不迫地离开博览会,是时博览会内部一定是闹哄哄的,只有天坛展览室的警卫在睡意朦胧!我们需要雷兰兰帮忙,她乔扮成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倒在路旁约距离商展会四五百码的地方!关人美是她去找医生的同伴,我就变成赶到的医生了!”

        “……”林淼呐呐说。

        左轮泰说:“等到案发时,我们已经在赶赴医院的途中,警察的摩托车呜咽怪叫,掩饰了所有的声响,任何人也不会想到失窃的宝物会在警察护送的一部汽车里!”

        “我们到什么医院去呢……?”

        “离开墨城不到半哩的地方,我已经找了一间空屋,挂上了莫森医学博士的招牌,到达目的地,把警察支走,招牌就可以取下了!”左轮泰说。“昨日,博览会里就有参观的孕妇游客忽而腹疼临盆,由警卫室的警车护送到医院去的,一时还传为美谈呢!”

        林淼说:“我对你的计划颇表怀疑!”

        左轮泰笑着说:“因为你从来没有做过案子!”

        葡萄园的员工宿舍有足够的房间可供招待客人,是夜,他们畅饮至午夜始才散去,雷兰兰替林淼收拾了一间雅洁的房间让他歇息,这位客人就被他们留在葡萄园里了。

        午夜后,左轮泰仍在独酌,他一面擦枪,那支长射程的来福猎枪在他的整个行事计划之中,关系至为重要,不能出些许的差错。

        朱黛诗替左轮泰担心,上了床无法入睡,又偷偷的溜出房外来了。

        “为什么睡不着?”左轮泰问。

        “我一直在担心,老感觉到你的行事计划有不甚妥善之处!”

        左轮泰笑着说:“我的行动总共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成败很快就可以分晓,假如失败,其中的原因只是有人从中捣乱而已,仇奕森修改电子防盗设备没有更改电源,显然是给我们留了后路,他还希望有人将宝物盗出来呢!”

        “也说不定是故意布置了一个圈套!”

        “仇奕森布置这种圈套,对他毫不发生作用,天坛展览所内的宝物已调换了膺品,倘若失窃,对他反而有好处,等到保险展出期满,他再将宝物原物归赵,保险公司的责任结束,同时又收到宣传效果!”

        朱黛诗很难想得通其中的道理,她担心的还是左轮泰的安全问题,又说:“博览会的两件宝物失窃,真会引起蒙戈利将军的注意吗?若这老头儿根本不当它是一回事,我们岂不枉费心机?”

        “不会的,蒙戈利将军只有一项嗜好,终日和古玩为伍,只看他对那串玉葡萄的关心,就可想而知了!”左轮泰似想起了另一桩事情,扬高了手指,说:“我还需要委托你一件事,替我写一封信!”

        朱黛诗很感意外,说:“写给谁呢?”

        “给蒙戈利将军!”左轮泰露出神秘的笑意。

        “给蒙戈利将军写信?为什么呢……”朱黛诗惊讶不迭。

        “你预备笔墨信笺,最好戴上手套,别印上了指纹,这是一着险招!”

        朱黛诗更弄不懂了,匆匆进房去取出文房用具,戴上了手套。

        左轮泰吩咐朱黛诗按照他所念的照录如下:

        闻说阁下珍藏世界各国古物,“积宝如山”,万国博览会展出之清宫皇室珍珠衫及龙珠帽即阁下之珍藏宝物之一,据查,该两件宝物乃“八国联军”侵占北京时掳劫清宫之国宝,经过冗长岁月,理应归还,顷已签收,特此奉告,并颂

        朱黛诗大为吃惊,呐呐说:“盗宝还打收条么……”

        左轮泰笑着说:“骆驼曾经栽赃嫁祸于我,我不过是‘以牙还牙’,给他一记好看的,今晚将信发出,按照我的调查,后天早上蒙戈利将军府才会收到,信经过翻译,至蒙戈利将军的手中至少是后天中午的事情了。那时候,博览会的两件宝物早落在我们的手中,蒙戈利将军首先会怀疑到骆驼的头上,教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够他受的!”

        “什么道理蒙戈利将军会首先怀疑到骆驼的身上呢?”

        “骆驼是什么人,明眼人一看而知,蒙戈利将军不是傻子,由玉葡萄事件,他早就会盘算到骆驼的真实身分了,同时,我的信函上已经写得很够清楚,‘义侠大教授’也就暗示了就是行为怪诞的骆驼,可以触发蒙戈利将军的灵感呢!骆驼正好订制了一件假的珍珠衫和龙珠帽,他比仇奕森晚到了一步,取去了第二套膺品,假如警方搜索的话,会人赃并获,教骆驼就‘吃不完兜着走’!骆驼向我栽赃时,做梦也想不到报应会这样的快!我还他一记更棘手的,且看骆驼如何招架了!”左轮泰说时,带着酒意,洋洋自得。

        在这同时,暴发户林边水也接到一封无名怪信,信上写着:

        阁下为富不仁,搜刮民脂民膏吸尽贫穷骨髓,仗着孽钱不时制造丑闻,使人神共愤!上天垂怜,赐你独子尚不知自爱,招摇生事,丑闻时见于报端,令人齿冷。如今,叫你香火断绝,或是出资美元十万赎回你儿狗命,如何接洽,请交由大骗子骆驼先生全权负责,为你的后代命根,相信林边水先生不会吝啬几个臭钱吧?祝财安。

        林边水看完这封信,吓得胆裂魂飞,几乎昏倒在地。

        这不是一封勒索信吗?他的儿子林淼被歹徒绑票了么?该信上说,要十万美金的赎款,这数字和骆驼的赌注相同,岂不是太巧了吗?信上又说:如何接洽,请交由大骗子骆驼先生完全负责,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交骆驼去负责呢?

        林边水魂不附体,神不守舍,匆匆忙忙,真的就找骆驼去了。

        骆驼看完那封恐吓信,也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事出意外,是谁敢在这时候绑票林淼勒索?“无名客”是谁?为什么要指定他做接洽人呢?

        骆驼到底是老江湖了,稍加思索即格格笑了起来,向林边水加以安慰说:“不要慌张,这不是真的绑票勒索,这位‘无名客’无非是想将我困住罢了,他的目的,是不让我放开手脚去盗宝!”

        “无名客是什么人?”

        “不是仇奕森就是左轮泰,总归是他们俩人的其中一个!”

        林边水有点不敢相信,迟疑地说:“他们索款美金十万,正是我们两人的赌注!”

        “那是开玩笑的……”

        林边水说:“由那天晚上你让林淼到博览会去查探仇奕森修改电子防盗设备后,林淼就好像是失了踪似的,一直没见他回来,说不定真被人绑票了……”

        “也许他就是落在仇奕森的手中!”

        林边水说:“这不是儿戏的事,要知道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等于是我的命根子呢,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骆驼教授,你赔我不起啦!”

        骆驼仍和婉地劝慰说:“你只管放心,我担保林淼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就算真的被绑票勒索,这恐吓信上已写得很明白,指定我为接洽人,他至少还会和我接洽的,只要有人露了面,不难替你弄个水落石出!”

        “唉,老天,我真可谓是自作孽,为什么会沾惹这个麻烦……”

        “这件事,最好暂时不要张扬出去,否则会自乱步伐,那我们可能就中了别人的奸计了!”

        “骆驼,我愿意放弃赌注,赔偿你的损失,请替我把儿子弄回来!”林边水仍战战兢兢地说。

        骆驼摇头说:“别胡闹,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赌注是另一回事,假如我认栽在仇奕森或左轮泰的手中,将来在江湖上如何抬头见人?”

        “那怎么办呢?”林边水抓耳搔腮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可以很快给你消息,告诉你林淼的下落!”骆驼拍着胸脯,很有把握地说。

        “骆驼,别再弄鬼作虚了,假如林淼出了事,我把这条老命和你拼了……”

        林边水所接获的怪信,是仇奕森所发的。他已经计算过,林淼随左轮泰到“满山农场”去后,左轮泰绝对不会很快的让林淼离开“满山农场”的,否则他的机密就会全盘泄漏。

        仇奕森让左轮泰缠住林淼,一方面又用“无名客”名义给林边水写了一封恐吓怪信,造成林淼被绑票勒索的样子,指定骆驼为赎票的接洽人。林边水爱子心切,自然就会将骆驼缠住,由林边水父子两人分别牵制住两个盗宝的阴谋者,在局势上会对仇奕森大为有利。

        仇奕森相信,骆驼会很快的查出林淼是被扣留在“满山农场”左轮泰的手里。假如林边水真把这件事情当做绑票勒索案办理,左轮泰就会“吃不完兜着走”。仇奕森“一石两鸟”,把骆驼和左轮泰两人全“算”上了,左轮泰是被蒙在鼓里的,若发展得顺利,甚至于会造成左轮泰和骆驼火拼。那样,仇奕森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山观虎斗,“黄鹤楼上看翻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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