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号“天下第一枪手”的左轮泰,是难得有机会在家中安静上一个时期的。
在对付“千面女魔王”一案之中,左轮泰负了伤,伤势虽然并不严重,但经过医生的嘱咐,他一定得休养一段颇长的时间,否则,他的创伤永不会复元,到了晚年时,说不定就成为一个残废的老人。
左轮泰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在闲着时,除了会发慌之外,有时候,会连酒饭也吃不下的。
他的义女——关人美倒是一片好心肠,经常陪伴着左轮泰,到处玩乐,游山玩水,或者是逛逛夜总会,有时候也去看看电影。
她的目的,是希望左轮泰能完全恢复健康,壮健一如往昔。
这天晚上,她们义父女两人享受了一顿“蒙古烤肉”,饭后又去看了电影。
左轮泰有着古怪的脾气,文艺片他是从来不会去看的。就算是情节再好,或是最有名女作家的作品改编剧本,包括“新潮派”、“肉欲派”——床戏镜头最多的电影,他也不屑一顾。
左轮泰要看的电影,一定要有打斗,打得越凶越好,最好是打得血肉横飞,头破血流。管它是美国的或是义大利的西部片,也或是我国的武侠片,只要打得惨烈就行。
再者,左轮泰就是看战争电影,有枪有炮,战舰坦克,炮声隆隆,再没有情节,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也可以过足瘾。
实在是没有电影可看的时候,什么片名如“春风秋雨”、“蒙蒙风雨”之一类的电影,用八人大轿抬他去看,左轮泰也会拒绝的。
相反的,属于“儿童电影”,像什么“洪荒时代”,“万年怪兽”,“恐龙大闹纽约市”……这一类属于摄影特技,荒唐怪诞性的电影,左轮泰反而兴趣特高。
一天的晚上,关人美陪左轮泰看了一场片名“恐龙大战猩猩王”的电影。
终场后,他们离开电影院,关人美忍不住骂不绝口。
她说:“简直荒唐,恐龙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经绝迹了,怎么会在北极试爆一枚核弹就炸出了一条被冰藏的恐龙?而且核爆还使恐龙复生了。全世界的影片商都在闹剧本荒吗?所以只好胡诌了!”
左轮泰格格大笑,说:“女儿,你错了,这是电影好看的原因!表现摄影与洗印上的特技,说明了技术是不断地在进步着,同时,制片家也是藉电影表现出他的反战心理,为反对核子试爆,他们利用万年怪兽,向人类提出了警告罢了!”
“不管怎样,我只觉得荒诞!”关人美说。
“看电影是叫你去娱乐,并不是叫你去生气的!”左轮泰说。
“我宁可去看哭哭啼啼的电影,哭湿了手帕,回到家里,睡在床上,还有回味的价值!”
“我们差不多每年要看一百部电影以上,假如每一部都回味的话,脑子里装不下了啦!”左轮泰说。
“反正是无稽之谈!这一类的电影,我就是不爱看!”
“可是你别忘记了,现在世界上有许多科学家,正在研究冷藏尸体,使尸体复活的试验!”
“假如尸体可以复活的话,地球上便会有人满之患了!”关人美冷冷地回答说:“那只是他们的白日梦,属于幻想罢了!”
左轮泰说:“科学万能,许多事情都是很难说的,比喻说,在过去时,一个人的心脏停顿,就可以宣布他是已经死亡了,然而现在的科学家竟可以替一个人换上另一个人的心脏;开肠破肚,将本身的心脏切除,又从另外的一个人体或什么动物上将心脏割下来,缝接上去,使他复活,这不是已经够玄的了么?”
关人美说:“不管怎样,天底下没有长生不老的事情,人死了就变鬼,死了的人再复活也是鬼……我们讨论电影,为什么扯到这上面来了?”
左轮泰格格大笑,说:“人生的过程就是这么的一回事,我将你自幼扶养长大,在第一个时期,你是一切以我为主;第二个时期,你向我学习;第三个时期,你开始自主,而认为我渐渐落伍;第四个时期,你的一切全是对的!”
关人美怔怔地说:“您认为我现在是在第几个时期呢?”
“是在第三与第四个时期的交替之中!”
关人美也笑了起来,说:“你错了!除了看电影之外,我没有一项事情是及得上你的,也没有一项事情不佩服你的!”
他俩回返寓所,下人报告说:
“有客人等候在客厅之中!”
左轮泰一皱眉宇,说:“什么客人?姓甚名谁?”
下人说:“不知道,他没肯说!”
关人美便向左轮泰提出了警告说:“不管是什么人,反正,我不许你参加任何的活动!”
左轮泰说:“在你心目之中,我已经是到了将近淘汰边缘的人物了,还会有什么人邀请我参加什么样的活动不成?”
“待我先去看看!”关人美说着,大步迈进了客厅。
客厅中坐着的是一位中年人,五十余岁年纪,身材壮硕,发鬓稍有白发,唇上一撮小须,举止甚为洒脱。
关人美一看大喜过望,因为那是她心目中最为崇拜又最为羡慕的对象。
那正是江湖上最赫赫有名,有绰号为“老狐狸”的江湖游侠——仇奕森呢。
他们在“斗骆驼”的一案之中,不打不相识,交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关人美恨不得扑上前拥抱一番。
“老狐狸!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是你的!”左轮泰用他的手杖击地,露出了他的喜悦和兴奋。
仇奕森起立说:“听说你和千面女魔王斗法,吃了点小亏,我是特地来慰问的!”
左轮泰说:“千面女魔王是属于国际间谍,你我对政治都没有兴趣,谈她作甚呢?”
“不管怎样,至少,这件间谍案一定蛮有趣味的!”仇奕森说。
“除了黄色之外,一无是处!”关人美插口说。
“那是妇人之见,你别听她的!”左轮泰说。
“自然,你们两个都是曾经闯越过‘美人关’的人,臭气相投,就没将女人放在眼中了!”关人美呶着小嘴,表现出极其不乐地说。
“令嫒好像是生气了!”仇奕森说。
“因为我的腿部受伤,近日里,全仗她陪伴我打发日子,真可以说是苦闷到家了呢!”左轮泰声明说。
“什么令嫒不令嫒的,你们两个就是要将我当做晚辈!”关人美娇嗔说。
左轮泰吩咐下人端出美酒招待嘉宾。
仇奕森说:“我来拜访的目的,并不想多打扰,只是想借你的烟斗手枪一用!”
“烟斗手枪?‘老狐狸’仇奕森要借烟斗手枪,一定会有一个极其动听的故事!我正寂寞得发慌,仇奕森的故事一定是蛮动人的,快给我们斟酒!”左轮泰兴奋地说。
关人美说:“再兴奋也与你无关,医生关照过,六个月之内,不许你参加任何的剧烈运动,否则,你将成为一个残废人!”
左轮泰说:“干医生的,有两项最大的武器,一种是安慰病人,一种恐吓病人,前者是心理上的治疗,后者是给病人心理上的威胁,藉以表现他的医术高明!难得‘老狐狸’仇奕森到访,我们何不把盏畅谈一番呢?据我所知,仇奕森毕生的故事,多姿多彩,比我高明得多了!”
仇奕森说:“我只想借你的烟斗手枪用一段时期,因为行程匆匆,想订制已经来不及了!”
左轮泰说:“先说原由,否则不借!”
下人已替他们推上了一辆铝架制造的酒车,车上盛着各色的美酒与水晶酒杯,另外还有冰块、苏打水及调酒的用具,五颜六色,甚是美观。
“午夜间有至友到访,把盏畅谈,也是人生之一大乐事也!”左轮泰兴致奕奕,已开始为仇奕森调酒,边说:“我知道‘老狐狸’饮酒最为讲究,这是两百年份以上的白兰地,加少许的占酒,柠檬汁两三滴,玫瑰露少许,冰块——这是我的‘鸡尾酒’私人秘方,你不妨尝尝看!”
关人美已溜进左轮泰的书房里去了,搬出一只锦绣装饰的木盒。她将木盒的盖子揭开,里面有十多支不同形状的烟斗,用钢钩整齐地挂着,有如珍藏的古玩样。
“左轮泰的烟斗手枪有十余支之多,恁凭挑选!”她将锦盒高举,伸到仇奕森的跟前。
“慢着,假如‘老狐狸’不将事实原委详细相告,我还不打算借给他烟斗!”左轮泰拦阻说。
仇奕森摇头叹息说:“左轮泰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地吝啬的?”
“我总应该有权知道,我的烟斗手枪借出作何用途?”
仇奕森矜持了半晌,说:“左轮泰向来是以管闲事著名,这件事情我并不希望你插手!”
关人美也呶嘴说:“左轮泰伤势未愈,假如再管闲事的话,将来势必会成为一个瘸腿残废的老人了!”
左轮泰说:“听仇奕森讲一点有关他的传奇故事,总不违法吧?”
“我将赴爱琴海去!”仇奕森说。
“玩到地中海去了么?”左轮泰羡慕不迭。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有两个世侄女儿,是双胞胎姊妹……”
“也等于‘契妹’之类的亲戚了?”关人美插嘴说。
“要听经过情形就别打岔!”仇奕森继续说:“她俩的祖父,遗留下一个打捞公司,这姊妹俩成为主持人!”
“打捞公司是干什么的呢?”关人美插口问。
“打捞海底之宝藏,所以公司设在雅典,打捞地点在爱琴海!……”
左轮泰便咬了一下唇皮,说:“这与你借烟斗手枪何干呢?”
仇奕森一摆手,说:“出了大问题了,这双胞胎姊妹两人,姐姐的名字是艾玉琴,在爱琴海负责打捞事务,妹妹艾玉琪坐镇在雅典的公司办事处,有关公事处理接洽全由妹妹负责;可是她的姐姐忽然失踪了!”
“失踪了?在爱琴海失踪么?是怎样失踪的?”左轮泰开始感到兴趣了。
“在爱琴海的普加提群岛附近,有着一座不著名的岛屿,称为‘不回归海岛’,又称为‘猛鬼邨’,据当地迷信的居民说,该地是经常闹鬼的!”仇奕森背书似地说。
“二十世纪时代闹鬼,岂不荒唐么?”左轮泰说:“你借用我的烟斗手枪去打鬼不成?”
“不!‘不回归海岛’乃是盗贼之窝,是该地带的海盗经常驻足之地,他们的行径猖獗,横行霸道,因为‘山高皇帝远’,政府的治安力量不及该岛,因此,环境极其恶劣!”
关人美再次插口说:“那末,艾玉琴是被海盗所掳去的罗!”
仇奕森说:“在我还未有到达该地,展开调查之前,真情实况,还不能下决断!”
左轮泰说:“这样说,你借一支烟斗手枪去,不是打鬼就是和海盗对抗了?”
“烟斗手枪是作为防身之用,海上打捞公司多的就是枪械呢,对付海盗,他们有自卫的力量!”仇奕森说。
关人美不解说:“打捞公司究竟是打捞一些什么呢?专打捞沉船么?”
“不!爱琴海的海底,多的就是古代的宝藏,甚至于传说曾有人在那海底深处发现过一座海底之城,那是数千年前陆沉的一个都市,所以这种打捞工作是考古学家和历史研究的学者最感兴趣的,打捞公司是需得向政府申请,始能进行打捞的,利润是百分之十,其中所得之百分之九十得要交还给政府的!”仇奕森解释说。
“海底打捞工作一定非常地危险,利润百分之十未免太低了!”关人美说。
仇奕森吃吃笑了起来,说:“海下面的古物,多数是无价之宝,有时候一件废石头,可能就会价值连城,打捞公司只要有所发现,一辈子也吃不完了!”
“你什么时候动身?”左轮泰问。
“我已经订好了飞机票,后天就启程,等于环绕地球一周呢,先到旧金山、纽约、伦敦、巴黎、罗马,再到雅典……”
“多么的愉快!”左轮泰羡慕而叹息说。
“你也曾经周游过列国,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关人美撅唇说。
“我觉得和仇奕森并肩旅行一定是很愉快的事情!”左轮泰说。
“可惜艾家的双胞胎姊妹并没有邀请你同去呢!在养伤期间,你就安稳一点呆在家里,修心养性,等到身体复元时,海阔天空还不是恁你乱跑吗?”关人美说。
“现在,我可否选用你的烟斗手枪了呢?”仇奕森一哈腰,以请示的姿态说。
“当然,你找称手的去用!”左轮泰说:“非但可以借用一支,而且还可以另携一支备用!”
“有一支足够了!”
“多携一支备用也无妨,对付海盗,要有万全的准备!”
“既然你如此慷慨,我就多取一支备用,在此先行谢了!”仇奕森说着,就自锦盒中选出了两支较为称手的烟斗手枪。
左轮泰真可谓是专家了,他的烟斗手枪都造得极其精巧,而且还可以吸烟的。
“关人美给‘老狐狸’多预备弹药!”他吩咐说。
“我自己会去配备!”
“何必,我多的就是弹药,弹药是无需要珍藏的,它应该是随着枪械携带的!”
关人美已经很快的替仇奕森选出了弹药,一共四十发。是分别供给两支不同形状的烟斗手枪用的。
仇奕森知道,再多推让反而显得见外了,便干脆将它收下。边说:“你们二位实在是太慷慨了!将来事情若平定了,也或是我能活着回来,我得让艾家的两姊妹好好地报答你们!”
“你和左轮泰就爱犯相同的毛病,在出师之前,一定口不择言,爱说不吉利的话!”辟人美笑着斥责说。
“那末我要告辞了,在此先行谢谢!”
“艾家的两姊妹漂亮吗?”她又问。
“唉,别误会,她俩是我的晚辈,不会有什么绯色关系的,不过艾家两姊妹的确是很美的,特别是艾玉琪,去年雅典的艺术家年会选美,她参加竞选,得到第二名!”
“我一猜就中,否则‘老狐狸’不会如此地卖力的!”关人美笑嘻嘻地说。
“你怎么可以开爷叔辈的玩笑呢?”仇奕森摆出了一副爷叔辈的尊严。
“后天我会到机场去送行!”
“唉,你我都是江湖上的浪荡人,有什么好送行的?我们今天到东,也许明天就到西了,俗语说得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现在就要告辞,你们二位最好连大门也不要出去送!”仇奕森说:“能够借得到你的烟斗手枪,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既然这样,我因为腿部行动不灵,一切就完全由关人美代劳吧!”左轮泰说。
“关人美也不必麻烦,我会自己走出大门去!”
“那怎么行?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担当慢客之名么?”左轮泰正色说:“至少后天关人美乐意代表我到机场去送行的!”
“那怎么敢当?……”
关人美立时瞪了左轮泰一眼,她搞不清楚左轮泰究竟用心何在?
仇奕森告退了,由关人美送他离开了大门。
关人美目送仇奕森的汽车离去之后,回返客厅,左轮泰仍在沙发上悠闲地呷着他自调剩下的美酒。
“你为什么硬要派我到机场去送仇奕森上飞机?”她双手叉腰表示出生气状。
“嗯,我知道你对‘老狐狸’至为崇拜,给你多一点亲近的机会不好吗?”左轮泰说。
“你真胡闹,仇奕森和你一样,都是‘老江湖道’!就是不高兴和我们年轻资格嫩的女孩子相处,我就算再亲近也无益!”
“你有意思将来出山去闯荡江湖,和这些成名的江湖前辈多交往,将来不会吃亏的,机会不可错过!”
“我真不懂你的意思!”
左轮泰靠在沙发椅上,翘高了二郎腿,交叉叠在几桌之上,似在沉思,忽说:“这些日子实在无聊,我早已经闷得发慌,静极思动,我又想外出旅行去了!”
关人美扬眉瞪眼,指着她的义父说:“你休想去蹚仇奕森的那滩浑水!告诉你,你若想到什么地方去的话,我随同你一起去!”
左轮泰一耸肩,说:“谁说我要蹚仇奕森的浑水,你未免太过敏感了!我打算旅行,是希望到一个阳光普照,空气清新,景色如画的地方去,比喻说,夏威夷、台湾、佛罗里达州……”
“嗯,夏威夷倒是一个好地方,我向往已久!”
“你还从来没有到过夏威夷么?”
“谁带我去呢?你从来外出旅行,都是独来独往的!”
“好吧,那末我们就到夏威夷去旅行,明天,你就替我们订机票、办手续!”
关人美雀跃起来,手舞足蹈地,鼓着掌说:“我终于可以和你一起作长途的旅行了!”
“嗯,夏威夷的环境,对我的养病一定很有帮助!”左轮泰笑着说。
第二天,关人美奔走了一转,移民局、旅行社、卫生处等地方,办妥了旅行手续,连飞机票也订妥了。
她兴致奕奕地回返寓所,但是左轮泰可不见了。她找遍了寝室、书房、阳台、花园……不见左轮泰的踪影,左轮泰那里去了呢?她拾起了电话,按照平日左轮泰爱去的一些地方,如咖啡馆啦、酒馆啦、“乡村俱乐部”啦、一些平日间经常串门的老弟兄的寓所啦……
关人美打了有二三十个电话之多,左轮泰的消息全无。
关人美灵机一动,匆匆跑进了书房,拉开了秘密的抽屉,取出装载烟斗手枪的锦盒,揭开一看,只见盒内,除了借给仇奕森的两支以外,又另外的两支也不见了。
“上当了……”关人美又恼又气,泪眼汪汪地自言自语说。
自然,她已经知道左轮泰是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看时间,已经是追赶不及了。
这时,仇奕森刚好踏上西北航空公司直达旧金山的飞机,他连一个送行的亲友也没有。
一个人闯荡江湖,混出了名气,可是到了这样的一把年纪,还是只身一人,不论走到什么地方去,总难免会有孤寂之感的。
飞机将告起飞,空中小姐透过麦克风请旅客系上安全带。
仇奕森的身旁座位,坐下了一位身材高瘦的中年人,架着宽大的太阳眼镜,两腿中间夹着一支镶有银柄的手杖。
仇奕森觉得这人的脸孔有点熟悉,侧头一看,失声惊呼。
“左轮泰……”
左轮泰颔首一笑,以指点唇,说:“飞机要起飞了,待片刻再谈!”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嗯,是一个很长远的旅行,几乎要环绕地球一周!”
“奇怪,昨天还未有听你说起!”
“临时决定的!”
“这班飞机是直达旧金山的,然后呢?”
“唉,和你的路线完全巧合!”
仇奕森不乐,说:“嗯,我明白了,你是打算蹚我这一瓢浑水!”
“我很感觉到你只靠两支烟斗手枪是不够的,我也携带了两支,随时听你的召唤使用!”
“啊!不!你的义女关人美会埋怨我的!”
“假如飞机再不起飞的话,这丫头可能就会追到了!”左轮泰不断地探首向玻璃窗外看出去。
飞机已开始移动驶上跑道,引擎轰轰作响,开始在跑道上滑行。
“好了!关人美就算再会胡缠,她再也追我不上了!”左轮泰已解开了安全带。
“不管怎样,我也反对你参加我的这次旅行!”
“由旧金山至纽约,又由纽约至伦敦,沿途上我都有不少的朋友,会给我们安排各种不同的节目,荤的素的,听凭挑选。对了,到了巴黎,我会替你介绍一位玫瑰夫人,唉,真是绝世的尤物,正适合我们中年人的胃口,我想,‘老狐狸’,你会留连忘返的!”
“别打算用女色迷惑我,不管怎样,我不会与你同行的!”
“奇怪,我倒是很高兴和你并肩旅行的!”
“不瞒你说,‘不回归海岛’不是一个好地方,你听其名就可以了解,它又有别称为‘猛鬼邨’,该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我仇奕森是光棍一条,天塌下来的事情也可以承当,左轮泰,你的情形就不同了,你的家中还有晚辈……”
“我和你相同,也是只身一人,无牵无挂,至于收养的一名义女,她也到了自立的年龄了!”
“但是关人美对你的情感不同,我临离你的寓所时,她还特别向我关照,千万不要带着你同行,她似有预感,你已经是闲不住了!”
“老狐狸,你愿意听一个黄毛丫头的支配么?”
“不管怎样,我拒绝你参加‘不回归海岛’之行!”
“我送你一段行程,沿途‘风花雪月’,陪你吃喝玩乐一番总该可以了吧!”
“不!我们到了旧金山就分手!”
“你真是毫无情感么?”
“到了旧金山,‘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此分手!”
左轮泰哈哈大笑,说:“奇怪的是,我的最后目的地也是到雅典去,要去拜会一位老朋友呢!”
“你的胡闹应该有一个限度!”
“看你的态度,可是完全站在关人美那一方面,对我的义女有特别的意思?”
“胡说八道!”
“关人美是我的义女,你这把年纪,总不会想做我的晚辈吧?”
“狗屁,越说越不成话了!”
“你曾经上过女人的当,女人的话不应该多听的;关人美最可怕的地方,是她管老子比管儿子更凶!”
“不管怎样,关人美是爱护你的,这一份亲情,千金难买,你应该珍惜!”
“我已经消受不了啦!”
飞机到了旧金山,只在机场作了数小时的停留,就又直飞纽约。
到了纽约,他俩转换英国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往伦敦。
左轮泰很肯化钱,他还是弄到了和仇奕森的座位相连的位置,好像是结伴旅行一样。
“唉,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将你打发走!”仇奕森喃喃说。
“到了伦敦,我有好去处!伦敦最著名的是‘橱窗美人’,可是那太低级了,我有一个地方,全是贵妇名流所到之处!”
“你大可以自己去享受!”
“在旅途上找寻一点乐趣并不妨碍正事!”
“你真可谓是阴魂不散呢!但是我给你最好的劝告,假如你在伦敦有乐趣可寻的话,就尽量去玩乐一番,然后打道回府去,免得你的义女干着急,虽然你们不是亲骨肉,但是我可以看得出,关人美对你是情深似海的,一个做长辈的,也应该有他做长辈的风范……”
“唉,说这些多么的泄气!”
“听我的劝告不会错,难道说你这一辈子闯荡江湖还没有受够么?”
左轮泰哈哈大笑,说:“‘老狐狸’仇奕森还未肯收山时,正好是给我多一点学习的机会,你怎的竟劝我收手了呢?”
仇奕森说:“江湖上有说——‘三十年前耍不出去,三十年后收不回来。’就是这个道理,以我个人来说,耍了这一辈子,出生入死的次数不知道有多少,但经过了事后的回忆,实在感到乏味,也很觉无聊,拼打厮杀,绞尽脑汁,到最后还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人类的智慧悬殊有限,都是差不多的,有时候也会有‘一念之差’的时候,那就是说,败北了;欲反败为胜,可真不简单呢,但是经扭转危局之后又如何呢?以胜利者的姿态能维持多久?所招来的却是报复与仇杀!”
“你说来头头是道,那末请问你到雅典去所为何来?”
仇奕森一声叹息,说:“唉,都是世侄辈的事情,因为她们的袓父辈、父辈和我都曾经有过‘生死与共’之交情,她们有了困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呢?”
“艾玉琪在什么地方等候你呢?”
“我们在巴黎会面!——唉,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我只是对你关心而已!”
“我不需要你的关心,只希望你不要蹚这瓢浑水,因为对你不会有好处的!”
“我并不需要好处!”
“我指的不是金钱上的好处!而是你的为人,你的声誉,你性命上的安危,种种!……”
左轮泰含笑,说:“既然如此,那末在整个的旅程之中,伦敦是你最后、最自由、最轻松的一站,我一定要好好的招待你!”
“我并不需要,在伦敦我只有三十六个小时的时间,行程匆匆,很容易就打发过去的!”
“现在的伦敦,正是大雾的时间!”
“那又怎样?”
“千万不要‘单嫖独赌’!”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在这一方面,你还有很浓的兴趣么?我早已经是淡然不感兴趣了!”
“不!在旅行时,至了中途站无人管地带,什么人也不管你的时候,那末,总应该有个去处!”
“你认为那就是嫖与赌的时间么?”
“你不认为那是打发光阴最佳方式吗?”
“光阴是无价至宝,你我均已两鬓花白,为什么还要将光阴打发走?我们应该珍惜才对!”
左轮泰两眼翻白,怔视着仇奕森,这家伙的绰号称为“老狐狸”,很可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但是大家都是江湖上跑跑的,都曾经见过世面,谁也不用唬谁,仇奕森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若说,他是别具用心,那末又用心何在?
伦敦大雾,特别是在午夜过后,凌晨之前,雾色特浓,几乎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仇奕森在伦敦停留,按照过境旅客的规定,可以有三十六个小时,也就是一天半的时间。
仇奕森不像左轮泰,在世界上各大都市都可以找出他特别的关系,胡闹胡搞,听随他的高兴。甚至于连他每到一个地方,治安人员都会先行紧张一番,早将他列为“不受欢迎的人物”。
左轮泰最大的能耐,就是“随遇而安”,他可以适应环境,反正他不论到了任何地方,总不离吃喝玩乐的。
仇奕森和左轮泰在机场分了手,有三十六个小时的空档时间,左轮泰声明过,他是要去寻乐子去的。
仇奕森在伦敦的关系不多,同时,因为是过境的关系,他也不愿意多惊动朋友。
他所住的酒店,是属于航空公司招待的,费用包括机票之内,附带有一顿丰盛的晚餐和早点。
仇奕森并不需要寒酸到那个程度,连早餐带晚餐都要接受航空公司的招待。
因之,他独自游玩了“唐人街”,享受了一顿昂贵的中国菜,欣赏了中西合璧的歌舞表演,各类型的酒吧闲逛了一阵,又特别观赏了下流地区的“橱窗美人”。
雾色正浓,在这种的时间,最好是安步当车,以手杖触地,在雾中散步。情趣另有一番滋味,若是挟美同游,该会有更高的情调了。
仇奕森为欣赏雾景,特别穿越过市区中央的海德公园,才向酒店回去。
雾色茫茫,伸手不见五指,汽车的行驶,全仗车头灯照明,穿越马路有如蚁爬,甚至于比蚂蚁还慢。
巡夜的警察,身上都有着雾中反光的背心,在这时间,最容易就是出交通事故和犯罪案件。
仇奕森刚穿越过中央公园,忽的听得有人在雾中向他招呼。
“仇奕森,你那里去?”
仇奕森惊讶不迭,这个人是用广东话说的,嗓音至为特别。
他一点也听不出,是什么相熟的人向他招呼,同时,仇奕森在伦敦相熟的朋友不多,有谁会在雾中认出了他呢?
会是左轮泰故意开玩笑么?但是和左轮泰的嗓音又绝对不一样。
“谁?”他问。
“你不认识我么?”雾中露出了一名彪形大汉的身影,戴着鸭舌帽,身着油亮的皮夹克,由于背光的关系,看不清楚他的面貌。
“你是谁?”
“你我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该不会想到我们会在这个地方碰头吧?”
“请教尊姓大名?我们之间会有什么仇恨?”
“不必问了,我要送你去见阎王!”
仇奕森倒吸了一口凉气,暗自忖度,在他的毕生之中,由于行侠仗义,好打抱不平,结下的仇人自然不会少,但是在他的印象之中,还从来未有过一个像这形状的仇人。
同时,这仇人怎会出现在伦敦?又出现在这午夜间的雾中!
“你且先说明我们之间的仇恨,然后我们再结算总帐!”仇奕森再说。
“不必了!等到你躺在棺材里去之后,多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去思索!”那大汉说着,已亮出了一根铁尺,缓慢地向仇奕森扑去。
仇奕森的心情略显紧张,他的身上没有携带着任何武器,由于在事前绝没考虑到在伦敦还会遭遇仇人的袭击,连左轮泰借给他的烟斗手枪也没有带在身上。
应付这名大汉,唯有运用他的身手,凭硬功夫去相拼了。
“咳!”那大汉扬起了铁尺对准了仇奕森的头部就横扫了一记。
仇奕森偏头闪过,只听得那铁尺的风声打他的头顶上掠过,假如被它扫着的话,准保是头破血流。
“为什么不说明原委,假如我被击杀,将会死也不瞑目!”仇奕森再说。
“我就是要你死不瞑目,让你死后也只是做一名糊涂鬼!”他又第二次搂头盖顶打到。
仇奕森再次一闪身,在赤手空拳的搏斗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先要去掉敌方的武器。
他抬手劈向那人的手腕,然而,那人将手一收,铁尺向仇奕森的腹部反击过来。
这一次,仇奕森没闪避开,腹部受创,疼痛不已,他倒退出了五六步。
那人趁势追击,加快了脚步如飞似地扑到了,他扬起了铁尺似是企图击碎仇奕森的脑袋。
仇奕森只有采用“空手道”的自卫技击法,就地仰天倒下,两脚交叉,等那人扑近,对准了他的膝部,蓦的一个大滚身,他的双脚正好将那人绊倒。
只听得啊呀一声,那人摔倒在地,跌了个元宝大翻身,铁尺也飞了出手,落地之声铿锵。
仇奕森得及时跃起身来进行反击,他窜过去,足尖点地跃起,打算以双脚向那人的胸脯跺下去。
但是那名大汉也是打斗的能手,尚且力大无穷,他抬起双手,接住了仇奕森的双腿,向头顶一抛,仇奕森便整个人飞了出去,踉跄跌跤。
“岁月不饶人”,仇奕森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了,这一跤将他摔得“七荤八素”。
那大汉又告跃起,他再次拾起铁尺,又向仇奕森扑到,扬起铁尺就打。
仇奕森再也无法闪避,只好抬起手肘拦架,他知道,手肘是拦架不住的,很可能连骨骼也会被铁尺击断。
正在此危急关头,忽的,雾中闪出一个人影,瘦长的身形,西装革履,手中握着一根绅士手杖,他斜刺里将手杖一扬,正好击中了那人手中的铁尺,铿锵的一声,铁尺被击飞了。
“什么人?……”大汉问。
“仇奕森的好朋友!”是左轮泰的嗓音。
“我和仇奕森有不共戴天之仇,于你何干?难道说,你也打算参与结仇吗?”
“赫,有我左轮泰在,你休想报仇了!滚吧!”左轮泰狠声说。
“左轮泰算是那一门子的好汉?”
左轮泰将手中的手杖一抖,乌亮的外壳脱下来,那手杖内竟然是一柄雪亮锋利的长剑呢。
他扬起了长剑在半空中一抖,剑锋呼呼作响,威风凛凛的。
“你再不走的话,我用此剑将你劈为两截!”左轮泰再说。
“好的,左轮泰,我记着你了!”那大汉拧转了身飞步遁入雾中消失了踪影。
左轮泰将利剑还鞘手杖之中,哈腰将仇奕森自地上搀扶起来。
“老狐狸,你没受伤吧?”他问。
“唉,上了年纪真不中用了!”仇奕森喃喃说:“你怎会知道我在这里?又及时赶到了呢?”
“纯是巧合,说明了你我之间确实是有缘份!”左轮泰说。
“如此的巧合么?”
“可不是么?我夜游回来,原打算安步当车欣赏夜雾的景色,穿过公园,听到有打架的声响,忍不住过来一看,正好发现你躺在地上,及时打了那人一手杖!”左轮泰流露出关切的表情,说:“究竟那个人和你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谁知道呢?他没肯说明!”
“这就是你我之间的最大通病,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任何的地方,都可能会遇见仇人,真是年轻时管的闲事太多了!”
“你救了我一命,但是休想借此机会,跟我到雅典去!”
左轮泰笑了起来,说:“老狐狸,你真够敏感的了,不过我很感到费解,论刚才的那个粗汉,他虽然高头大马,但绝非是你的对手,为什么你会处于下风呢?”
“年岁不对了,手脚也不俐落啦!”仇奕森又是一声长叹。
“既然如此,听我的劝告,还是带一名‘肝胆相照’的朋友同行,会有很大的帮助的!”
仇奕森两眼灼灼,上下打量了左轮泰一番,正色说:“难道刚才的那个粗汉是你派来的?”
左轮泰露出惊讶之色,说:“老狐狸,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你假如这样做就未免太可恶了!”
“唉,老狐狸,你真是多疑的老狐狸呢!我是好心遭雷劈了!”
“我在伦敦怎会有仇人呢?”
“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路狭,在什么地方不能碰头的呢?”
“我过境在此只有一天半的时间停留,竟会在此午夜大雾迷惘的路上遇见了仇人,而且他又说不出结仇的道理!”
“这又与我何干呢?”左轮泰正色说:“你如此多疑,敌友不分,到了‘不回归海岛’又进入‘猛鬼邨’,难保不会更疑神疑鬼的,假如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可能就此不回归了,看在老朋友的情份之上,我是义不容辞地要去接你回来!”
“别胡闹,明天,你该乘上飞返回程的飞机!”仇奕森正色说:“除了关人美对你的关怀,你自己的健康也很重要,你的腿伤也需要休养,不宜参加危险的行动!”
“谢谢你的好心,我闲着的时候,比瘸了腿更觉难受呢!”
他俩步行着,已回返酒店门前,由于酒店是航空公司招待的,他俩住在同一层楼,面对面的两间房间。
“听我的劝告,明天及时踏上回程!”仇奕森最后劝说。
“你不请我饮一杯饯别酒么?”左轮泰还不肯道晚安。
“我的房内没有酒!”
“我的行李中却携带着美酒!”
“你留着自己饮吧!”仇奕森一声晚安,掩上了房门。
次日,由伦敦起飞直达巴黎的航机已开始邀请旅客登机。
仇奕森没看见左轮泰的踪影,他心中想,左轮泰可能是不再相随了,顿感到像松了一口气似的,大概是左轮泰是在失望与生气中踏上回程。
但是他的心坎中却笼罩起一阵寂寞的阴影,其实,有左轮泰同行,确是愉快得多了呢!
同时,左轮泰的枪法名闻天下,歹人闻名丧胆,“不回归海岛”之行,若有他的帮助,很可能会顺利得多。只可惜左轮泰伤了腿,仇奕森不忍心关人美为她的义父耽忧;再者,“不回归海岛”上的真实情况不明,万一左轮泰相随而去,有了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关人美不是会怨他一辈子?
仇奕森随着鱼贯而行的旅客,踏上扶梯,走进机舱,他一眼瞥见左轮泰端坐在他预定的座位旁。
“和空中小姐打交道就有这样的好处,可以减少许多的麻烦呢!”左轮泰说。
仇奕森又告恼火,说:“我以为你真走向了回程了呢!”
“在还未有喝着你的送别酒时,我若不别而行,就显得不够朋友了!”
“唉,你真会胡缠!”
“飞机将告起飞,请系上你的安全带!”
“我担心你到了巴黎,更不想回头了!”
“我在巴黎有一个老相好——玫瑰夫人,也许她会挽留我住上一段很长的时间也不一定!”
“那末到了巴黎我请你吃送别酒,到那时候,我们说再见!”
“好的!到巴黎再说再见吧!”
仇奕森装出了生气的模样,双手抱臂,趁在飞机起飞的当儿,闭目凝神,干脆稍息午睡了。
“我听说艾玉琪是一个美人胚子,堪称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左轮泰又打开了话匣子。
“你听谁说的?”仇奕森不在意地问。
“要不然,怎会迷倒了‘老狐狸’呢!唉!活到这把年纪,手脚都不俐落了,还要去拼老命!”
“为晚辈的事情,经常是义不容辞地,为的是和她们的父辈交情不同!”
左轮泰就此高兴了,说:“我曾经考虑过,跟着‘老狐狸’走,可以学习无算新的经验!”
飞机到了巴黎着陆,迎客门前,人头挤涌,红男绿女,谁也搞不清楚究竟谁是迎接谁而来的。
仇奕森和左轮泰随旅客离开机舱,步下机坪。他俩的行李,都很简单。都是经常外出旅行的关系,除了手提的之外,只有一件是寄存在行李舱中的。
“我已经看到玫瑰夫人在迎客台上了,你可有看见你的艾玉琪?”左轮泰问。
“不瞒你说,她们两姊妹,是双胞胎,除了在褓襁时代见过之后,始终尚未谋面,再者就是有一张照片,这年代,摄影技术已经是唬人的玩艺了,修了底片,保留美的角度,去掉丑的角度,看本人与照片,可能是两码子事,因此,除了艾玉琪出面招呼我以外,我根本不会知道她是谁!”仇奕森说。
“你将照片交给我,也许我就能替你找出来!”
“不必麻烦,艾玉琪会认识我的,她有我的照片!”
“是少年英俊的照片么?”
“倒是有人说,我多少年来样子没变!”
左轮泰大笑,说:“由此可见,仇奕森还是不肯认老呢,你早已经发福了啦!”
“假如艾玉琪和我在机场错过了的话,我知道她住在那一间酒店,我会找得着她的,不用你费心,玫瑰夫人既然到此相迎,你就只管去陪你的老相好去吧!”仇奕森说。
不一会,他们进入了检查站。护照上盖了章,海关检查过行李。
他俩同时走出检查室,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风尘金发妇人,已扑上前和左轮泰拥抱,法国人对于接吻跟握手一样简单,根本就不当做一回事。
在公共场所,当众表演,是见怪不怪的。
仇奕森停留在出口处,东张西望,他希望艾玉琪会在他的面前出现。
在那出口处,拥抱接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些是夫妻久别重逢,有些是情人远道来幽会,又有些是友谊性的“嘴巴握手”……
仇奕森很觉得孤单之感。
“仇叔叔……”招呼者,是一位华人少女,她的娇艳,是属于中西合璧的,婷婷玉立,较之仇奕森所持有的一张照片,过犹不及。
也许是在巴黎花都,每一个人的打扮都特别出色。这年度,流行的时装,是短裙露出一双纤长的玉腿,短统高跟皮靴。
艾玉琪着的是豹皮秋装,连帽子也是豹皮的,在花都巴黎而言,这身打扮也是够奢华的了。
艾玉琪的财富,由她的时装就可以看得出了。
“仇叔叔!”艾玉琪再次招呼,她也学会了欧派,扑上前,来了一个拥抱,只差了接吻。
到底东方人还有着血统遗传性的保守。
“老狐狸,我介绍我的密友,玫瑰夫人!”左轮泰搂着他的“徐娘”过来,和仇奕森招呼。
仇奕森知道,左轮泰的目的,无非是想和艾玉琪相识。
“我的世侄女艾玉琪!”仇奕森只好介绍。
艾玉琪很大方和左轮泰握手。
“我自我介绍!”左轮泰说:“我的绰号是‘天下第一枪手’……”左轮泰以大姆指点着自己的胸脯。
“左轮泰么?”艾玉琪好像是久闻大名了。
“你也知道有一个左轮泰其人?”左轮泰大喜过望。
“鼎鼎大名,华侨社会中家传户晓!”
“真的么?我自己还不知道!”左轮泰洋洋得意。
“仇叔叔你们是一道同来的么?”艾玉琪回首向仇奕森问。
仇奕森还来不及回答,左轮泰已经抢着说:
“是你的仇叔叔聘请我来协助的!”
“真的么?仇叔叔你真好!”艾玉琪有着感激涕零的形状。
“别听他胡说八道!”
“你的仇叔叔是因为出不起价钱而感到内疚!”左轮泰说。
“仇叔叔,您别为金钱耽忧,我早已经声明过,一切的费用全由我负担!”艾玉琪说。
“左轮泰你该为你的谎言感到羞耻!”仇奕森说。
“我也声明过,我和你的仇叔叔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我愿意自备旅费,完全不要一点酬劳而来!”左轮泰笑着说。
“艾玉琪,别听他说,左轮泰是因为腿部受伤,在家中闲得发慌而来的!”仇奕森说。
“不管怎样,人家也是一番好意而来!”艾玉琪竟为左轮泰辩护。
“今晚上,由我请客,红磨坊的铁蹄夜总会,我先去订位子,晚上七时半恭候,艾小姐,希望你能劝告你的仇叔叔一同赏光!”左轮泰一脸孔向艾玉琪讨好。
“左轮泰,你为了排除寂寞,竟不择手段了!”仇奕森吁了一口气说。
“仇叔叔,你和左轮泰之间,有着什么成见吗?”艾玉琪问。
“毫无成见,左轮泰在江湖上也是一位成名的人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劫富济贫,好管闲事’,是典型的江湖侠客;只是,他的腿部受伤,他的义女一再阻止他在外‘搞七捻三’,曾向我央求,别让他参与‘猛鬼邨’之行;为了左轮泰的安全与健康,我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仇奕森说。
“老狐狸!你真是妇人之见,和我的义女一般见识!”左轮泰理直气壮地说:“我们出来闯荡江湖,稍为受了一点皮肉之伤能算得了什么?比喻说,在伦敦雾夜,你遭遇仇人袭击,还不是我及时赶到救了你一命吗?”
艾玉琪大惊,说:“你在伦敦被歹徒袭击了吗?”
仇奕森一声咳嗽,说:“我很怀疑是左轮泰从中捣鬼!”
“唉,真是恩将仇报,这年头好人难当呢;你打算让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左轮泰说。
艾玉琪垫起足尖附到仇奕森的耳畔轻声说:“为了对付‘不回归海岛’的贼人,我正在大肆聘用枪手,左轮泰的枪法闻名天下,正是最理想的人选,我们欢迎都来不及,为什么还要拒绝他呢?”
仇奕森说:“唉,假如左轮泰的义女关人美追踪而至,我们的麻烦就多了!”
左轮泰说:“老狐狸,你的考虑真多,等到关人美追踪抵步时,也许我们早已经将事情解决掉了!”
巴黎的红磨坊夜总会是世界闻名的,特别是它的肯肯舞,好像是全世界上“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由于红磨坊太出名了,所以那一带地方就称为是红磨坊地区了。
“铁蹄夜总会”也算是甚高尚的交谊去处。不常上门又不了解行市的人,听到它的价钱就吓煞人。
这是花都巴黎的销金地带,是供挥金如土者的好去处。
左轮泰很习惯这样挥霍,花都巴黎他是经常往返的常客,毕生行侠仗义的所得,大部份是在歌台舞榭声色犬马的场合中送掉了。
“铁蹄夜总会”他好像颇为熟悉,侍者对他当大爷般的看待。
晚间七时三十分,左轮泰和玫瑰夫人已经在预订席上坐着恭候。
仇奕森和艾玉琪也准时光临,这间夜总会的节目甚为丰富,表演者多半是世界上一流的艺人。
左轮泰吩咐侍者大开香槟酒,是为欢宴嘉宾,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各有心思不同。
艾玉琪的心思是最繁重的一个,由于她的胞姊生死下落不明,整个打捞公司的重担全落在她的身上,她那还有心情去欣赏节目呢?
“酒逢知己千杯少,老狐狸,我们着实应该痛饮一番,为你洗尘也为我洗尘!”左轮泰说:“另外祝贺的是我俩第二度合作,记得在‘斗骆驼’一案中,我们合作得非常地愉快,骆驼那个老骗子可真是不容易对付呢,到了最后,我们虽然没有战胜,但是也没有失败,斗了个平手,可说是非常地不简单了呢;现在还有人津津乐道谈论这件奇案,你也应该感到快慰了!我相信在我俩第二度携手合作时,将会有更精采的成果!”
仇奕森摇首说:“左轮泰,你得牢记着一点,骆驼在江湖上也是位老侠客,他的生平侠义事迹相信要比你我多上无算的倍数,他是从不伤人的,现在我们要去的地方,却是魔鬼与盗贼盘据之地,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以烧杀作为乐事的,‘不回归海岛’听它的名称就够不祥的了,也许你我找去了,也同样地不回归,此后你我的大名,就只能留给后人去凭吊了!”
“别说泄气话,有老狐狸在,恁凭贼人更多,也不是你的对手,魔鬼闻说仇奕森的大名,也会歛迹了!”左轮泰吃吃笑着说。
“左轮泰先生,你真愿意仗义相助,和我们同行么?”艾玉琪忽问。
“我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什么呢?”左轮泰反问。
“那末在报酬方面……?”
“我并非是为报酬而来的,艾小姐,你完全弄错了!”
“但是我能怎样报答呢?”
仇奕森他替了左轮泰回答,说:“‘天下第一枪手’左轮泰,向来‘大鸡不吃小米’,他不谈报酬的,但是到了必要时,顺手捞其一笔,他的财富,早已经‘富可敌国’,因此,艾小姐大可不必和他讨论报酬的问题,只是海底捞出来的宝物,今后要略为小心一点保存就是了!”
“知我者,仇奕森是也!”左轮泰尚洋洋得意地说:“江湖上的老朋友称仇奕森为‘老狐狸’,我想并不全是一种恭维,实在是他有多疑的习惯!”
“左轮泰有一张油嘴,经常会说得天花乱坠,连树上的小鸟也会被他骗到掌心之中呢,但是艾玉琪是我的侄子辈,不论发生任何的事情,我都得要为她负责的!”
艾玉琪笑着说:“我们向政府申请打捞海底的宝藏,签有合约规定,不论打捞出什么样的古物,都是属于国有的,经过了监定和估价之后,我们才可以分得百分之十的利益,因此,若有古物遗失,政府有关方面会进行追究的,所以,最好是不惹这种的麻烦!”
“我对考古学并没有兴趣,也没有打算惹麻烦,只是‘老狐狸’独自在疑神疑鬼罢了;现在我很希望艾小姐能把‘不回归海岛’上的详情说个清楚!也许我们在事前加以研究,到了临时会有帮助的!”
“这个事情的经过,就是我的胞姊艾玉琴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假如说,她是被海盗掳劫的话,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未有得到勒索的通知;因此,我们一定要从海盗着手……”
左轮泰说:“我翻开了地图,在爱琴海各群岛之中,就是没有发现‘不回归海岛’!”
“那是一个根本不著名的小岛屿,它的位置是在普加拉堤群岛附近!”艾玉琪说着,自手提袋中取出了一幅“打捞许可权益”的地图,指示了“不回归海岛”的所在位置给左轮泰和仇奕森两人过目。
“海盗又是怎么回事呢?政府方面既要保护他们的海底宝藏,因何又不能肃清海盗呢?”
“普加拉堤群岛连绵着有百来个大小岛屿,治安很成问题,有部份的岛屿根本连警察局也没有,若发生了治安上的问题,需得隔海报案,等到治安人员赶到时,贼人早不知道逃到什么地方去了……”
左轮泰皱着眉宇,似开始了运用他的智慧,又说:“我是指绑架了你姐姐的海盗,他们的根据地巢穴在什么地方?你们可有线索?”
艾玉琪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可以证实,艾玉琴是否被海盗掳去的!”
“除了海盗之外,还有什么失踪的可能性呢?”
“很难说,比喻,在深海中潜水遭遇了意外,氧气瓶故障;遭凶性鱼类袭击;被海草困卷;海下山崩……种种,都足以危害潜水者的生命,可是,最令人感到诧异的,是艾玉琴当天并没有潜水,她的潜水设备全留在船上!”
“艾玉琴的失踪,没有留下一点的线索么?”
“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
左轮泰吁了一口气,向仇奕森说:“老狐狸,你可有什么特别的见解?”
仇奕森摇头,说:“毫无见解,我想这个问题是需要到了现场再作研究才行!”
艾玉琪又说:“为了对付那批海盗,我正在大肆招聘枪手,趁此机会将他们清剿一番!”
左轮泰忙说:“招聘枪手可需要特别慎重行事,因为凡是玩枪的,大多数是亡命之徒,假如用人不当时,会惹起后患无穷,最要慎重……”
“左轮泰就是一个例子,他的外型文质彬彬,但是拼起命来的时候,和亡命之徒无异!”仇奕森说。
左轮泰并不生气,说:“我提出的是忠告,‘老狐狸’可能是对我有成见,所以故意糗我!”
艾玉琪再说:“不过,我现在已经觉得,有了你们二位,足可以对付无算的海盗,就无需要雇用大批的枪手,稍为雇请一两名助阵就行了!”
“少和枪手打交道反而少惹麻烦!”左轮泰说。
由于他们几个人用中国话交谈,可将玫瑰夫人单独冷落在一旁了。
艾玉琪首先发现,说:“你将你的女朋友冷落了!”
左轮泰说:“她不会介意的!”
艾玉琪说:“这样也不好,我们冷落了外国朋友,就只有她一个人言语不通!”
“我可以负责,今晚上大家都可以非常的愉快结束!”左轮泰蛮有把握地说。
“左轮泰一直是男权至上的!”仇奕森说。
“唉,老狐狸,我们今后需要密切合作,为什么老针对着我加以冷嘲热讽呢?”
“左轮泰,你兴致勃勃的,难道说,你没有知难而退之意吗?”
“我从来做任何事情,没有说临阵退缩的!”
“你怎知道我们可以愉快合作呢?”
“站在同一阵线之上,是非愉快合作不可的!”
“铁蹄夜总会”之一顿晚餐,并非是在愉快气氛之中结束。为的是每一个人都怀有心思不同。
仇奕森和艾玉琪吃完大餐就告退了,因为艾玉琪在巴黎方面还有许多琐事尚待处理。
她曾经在巴黎招聘枪手,经过了左轮泰的警告,得重新考虑人选的问题,对来历不明身分可疑的枪手,就将他们剔除。
但是玩枪的好汉,大多数都是流浪汉居多,他们在国土上犯了案,离乡别井流浪在外,有家归不得;假如说,身家清白的,也或是有完整资历的,他们也不必玩命了。
左轮泰和玫瑰夫人,是旧梦重温,他俩尽情欢乐,在“铁蹄夜总会”观赏了所有的节目,饮了多瓶的香槟,又尽情跳舞,至兴尽而归。
左轮泰每至巴黎,根本连酒店也不必住,他就住在玫瑰夫人的寓所里去。
玫瑰夫人有着一辆豪华的小跑车,当他俩由“铁蹄夜总会”里出来时,左轮泰接过钥匙,正待坐进驾驶座去。
玫瑰夫人向他说:“我老觉得今晚上的情形不大对劲,在夜总会内一直有人向我们注意,现在又有人向我们跟踪!”
左轮泰哈哈大笑,说:“在巴黎我不会有什么仇敌的,你别疑神疑鬼!”
“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但是事实摆在眼前,有三个人跟着我们走出夜总会,鬼头鬼脑的,形迹至为可疑!”
左轮泰回过头去,向身后窥看了一番,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那三个正在上汽车的黑衣绅士,就是跟着我们走出夜总会的!”玫瑰夫人再说。
“也许别人也正好离去!”左轮泰说。
“但是他们指手划脚,交头接耳的,似针对着你而发的!”
“你神经过敏罢了!”
“唉,左轮泰,你一定是饮醉了酒,或是精神不正常,你过去的机警何在了?”
左轮泰哈哈大笑,说:“几瓶香槟酒会将我饮醉么?”
在他们的小跑车离去的同时,三位黑衣绅士的轿车紧随在后,分明是追踪着。
玫瑰夫人的寓所是设在巴黎市邻近市郊的一栋颇为豪华的公寓里。
那公寓有十余层楼,庞大无比,住着的,多半是有相当底子的人家,光看公寓底层的停车间就可以知道,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名贵汽车,有车僮日夜轮班为他们服务。
左轮泰带着酒晕,能够将汽车驶进了车房,已着实的不容易了。
他在指定的位置上,踩了刹车,熄了马达,拉上了停车档,将汽车钥匙交还给玫瑰夫人,边说:
“我的驾驶技术没有错误,就可以说明我并没有喝醉酒!”
玫瑰夫人神魂不安地左顾右盼,说:“这地下车库之中,好像是埋伏着有不少的人,我只希望他们不是来对付你的就好了!”
左轮泰揉了揉眼睛,随着玫瑰夫人的视线,注视了左右两侧,他的视力有点模糊,而且是天旋地转的。
“糟糕,我并没有饮醉酒,但是视觉有了问题,可能是有人在我的饮料之中下了药物!”他呐呐说,又一再地揉着眼睛。
刹时间,好几名大汉已聚拢在他们的跑车之旁,其中一个人手持短枪,对准了玫瑰夫人的胸膛,说:“不要慌张,我们既不是强盗,也不是绑匪,并不会伤害任何的一个人,只希望和左轮泰交一个朋友!”
“既是交朋友,何必用凶器?”玫瑰夫人也懂得江湖上的道理,极其冷静地问。
“哈,多聪明!假如有人在酒中投下了重量的蒙汗药,凭我的嗅觉就可以闻得出来,他们以最轻微的份量,所以,只让我的神智有昏晕感,又馍糊了视线,分不出真伪!”左轮泰笑着说。
“‘天下第一枪手’左轮泰先生,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邀请你参加我们的一个小型聚会!”那持枪的家伙说:“希望你可以欣然就道!这样大家都没有麻烦!”
左轮泰说:“我生平最高兴的就是参加小型聚会,有请必到,但是最厌恶的就是被用凶器强制执行,那样会失去了亲切感,因此,我不管你们之中什么人是主使,最好是先将凶器收藏起来,以免伤感情!”
那持枪者,伸出手来在左轮泰的身上摸索了一番,检查左轮泰是否携有枪械?
左轮泰再说:“我虽然是玩枪的,但是在没有必要玩枪的地方,身上又怎会携带着凶器呢?并且,我以擅长玩左轮枪出名,其他枪械既不会玩,也没有兴趣,你们就大可以放心了吧?”
那检查者没发现左轮泰的身上藏有枪械,回首向身背后一位戴礼帽、架有墨晶眼镜者颔头示意。
“好吧,我们带他走!”那人说。
“我跟你们一起去!”玫瑰夫人说。
“不!这次的聚会,我们不欢迎异性参加!”戴墨晶眼镜者再说。
“不行,左轮泰已经喝了迷药酒,他的神智有点迷糊,需要有人照料!”玫瑰夫人说。
“我们会照料他的!”那人坚决说。
“难道说,你们耽心我从中破坏?”
“赫!脂粉姑姑,我们根本没把你放在眼内!”有人格格大笑。“老太太,你无非是在自抬身份罢了!”
“罗拔林,我们走吧!”那为首者一挥手,指挥着说。
“左轮泰先生,我们并没有打算伤害你,就好好地跟着我们上汽车去吧!”
“玫瑰夫人,你最好不要愚昧跟踪,否则只有对左轮泰不利……”
于是,这好几个人,七拉八扯地将左轮泰拉上了另一部汽车,急疾驶出了停车地下室,扬长而去。
玫瑰夫人张惶不已,她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不过有一点,玫瑰夫人知道,在那几个绑架者之中,其中有一个人唤做罗拔林。
罗拔林又是什么人呢?他们绑架左轮泰有何作用?左轮泰和这些绑架者又有何渊源?要找出这些问题的答案,还得费上一番周折呢。
左轮泰坐进了车厢之内,左右两侧,有人将他挟持着,阻挡了两边车窗的视线。
汽车开得很快,左轮泰分辨不出方向,但是却知道他们是驶出郊外去的。
不多久,可连路灯也看不见了,前路是黝黑的一片,显然是驶往极荒僻的地方去。
“我可否请教你们三位,我们是到什么地方去呢?”左轮泰问。
“你只管放心,马上就快到了!”
“既然是小型聚会,应该相当热闹的,为什么驶向如此荒凉的地方?”
“左轮泰号称为‘天下第一枪手’,害怕了么?”那戴着墨晶眼镜的家伙取笑。
“赫,天塌下来,我也不会怕!”左轮泰豪慨回答。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
“我是好奇而问!”
汽车的速度缓慢下来,转了两个弯,驶上了山坡,左轮泰已经看到一块悬挂着的农场招牌,上面是法文DE什么的农场,刹时间就穿过去了。
他听到牛鸣的声音,显然这座农场仍在畜牧,它并非是荒废了的。
这几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将他绑架至此,用意何在呢?
左轮泰纳闷不已。
汽车停下来,在一家陈旧的木造房屋之前,灯光像患了黄胆病似的,有着惨黯的气氛,大门之前有人握着一支双管的散弹枪把守着。
“到了么?”把守者问。
“到了!”那戴着墨晶眼镜的家伙回答,他一面推开车门,向左轮泰说:“请吧!”
左轮泰跨出车厢,保持了高度的沉着,散闲地说:“这真是一个好地方,只可惜惨黯了一些,可能是它的主人经营不善!”
“大哥在等候着!”那持着散弹枪的说。
“嗨,你们还有大哥呢!”左轮泰一耸肩,他还无法确定这一伙人的来龙去脉。
“进屋去吧!”同汽车而来的三个人也跟上来了。
左轮泰有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姿态,他行在前面,那扇木门半掩,他一抬脚,将它轻轻踢开。
屋内倨坐着一名面色黝黑、牛仔服装打扮的壮汉,体型魁梧,杀气腾腾的。
木桌上有着酒瓶盏和两支左轮枪及一匣弹药。
左轮泰一看而知,这家伙是一名枪手。
“‘天下第一枪手’左轮泰么?”那壮汉起立,抬起一只马靴踏在椅子上。
左轮泰说:“不敢当,请教大名?”
那人说:“你自命为天下第一枪手,不感到羞惭么?”
左轮泰淡笑说:“这是江湖上的朋友给我起的绰号!”
“你做了第一枪手,谁做第二呢?”
“不知道!”
那家伙自斟了大半玻璃杯的威士忌,仰脖子一口气将它饮个精光,拭了拭唇皮,又说:“假如说有人打算和你争取这第一枪手的荣衔,你会介意么?”
左轮泰呵呵大笑,说:“可是这要拿出真本领来争取的;假如说,光会绑架,仗着人多欺人少,故作神秘,藏头露尾,借酒壮胆,那样一辈子也不会成事的,相反地,会被江湖上的朋友耻笑,看见人就抬不起头了!”
那家伙格格大笑,笑得前合后仰的,顾左右他的手下说:“这黄种小家伙的胆子还蛮大的呢,这种场面他居然一点也不含糊!”
左轮泰说:“这种场面能算得了什么?我曾经在枪林弹雨之中打滚,刀山剑林,千军万马,各类的英雄好汉大会,插血为盟,饮血竞技……这种名称,你们曾听说过吗?‘跨刀山’,‘跳枪阵’,你们玩过吗?‘天下第一枪手’的绰号岂是轻易得来的?将生死置之度外,在死里求生,还得把握自己的行为,行得正立得稳,顶天立地,打击邪恶,不为利诱,不畏权势,不怕恐怖手段威胁!所以,你们用错了手段啦,不过,我在汽车上曾一再考虑,你们很可能是有求于我,否则,我们之间冒昧生平,从不相识,无仇无怨的,你们又何需要绑架我呢?我左轮泰是好汉一条,明人不做暗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们不妨开门见山,把真话说个明白吧!”
这一番话,将那几个人说得面面相觑,他们还真有点被搞糊涂了呢,像一些专有的名词,如什么“跨刀山”“跳枪阵”的?他们还真没有玩过。
“唏,我们真被他三言两语吓住了不成?这家伙可能生就一张油嘴,他的嘴巴比枪械还要厉害,以‘唇枪舌剑’而言,他就是‘天下第一枪手’了!”那架着墨晶眼镜称为罗拔林的家伙给大家提醒说。
“打掉他的牙齿,他可能就不会胡说八道了!”另一名大汉说。
“假如单凭拳脚,你们四位,以一对一而言,你们没有一个人是对手!”左轮泰也抬高了一条腿,踩在凳子上说。
“别大言不惭的,惹我们光火!”那为首者据案撅唇说。
左轮泰笑了起来,说:“听你的口音,是美国西部人,有枪手的气派,流浪在外,很可能就是犯案的亡命者!”
“你听口音就知道我是什么地方人么?”那人问。
“嗯,贵国各大州地方,我曾经走遍了,特别是‘牛仔’的口音最容易识别!”
“那末,你也能和我一样地豪饮么?我们德克萨斯州人是以玻璃杯饮威士忌的!”
左轮泰说:“我曾经在莫斯科和俄国酒徒用漱口盃较量饮伏特加!”
站在左轮泰身后两名年轻的流浪人相对吐舌,他俩像是被唬住了。
“吹牛!”罗拔林叱斥说。
“你们使用过蒙汗药,没有将我灌倒就是一项证明!”左轮泰说。
那自认为德克萨斯州人的大汉便抓起了酒瓶,咕碌碌地斟满了一大杯威士忌,推到了左轮泰的面前,说:“口说无凭,我们要以事实证明!”
左轮泰一笑,揣起酒杯,高举起在灯光之下一照,说:“这是最劣品的威士忌,可想而知,你们几位的贫困已到了什么程度,我还真不忍心饮你们的酒呢;中国人最大的长处,就是擅长以德报怨,宽恕待人,化敌为友,交天下朋友,假如你们各位不介意,我愿意作东道,请你们饮酒,我们找个地方畅饮至天明,谈肺腑之言,假如你们有什么困难,我愿意尽全力替你们解决……”
“废话!”罗拔林又叱斥说:“这家伙真像狐狸般的狡猾,凭他的一张油嘴,打算将我们唬住,然后再‘收拾’我们呢!”
“唉,这位罗拔林先生满怀鬼胎,我相信他一辈子也交不着朋友的!”左轮泰说。
“你到底可以饮得下这杯酒吗?”为首者再问。
左轮泰吁了口气,说:“我是存了心想和你们交朋友,为你们解决困难,不想到将一番好心喂了狗……”
“哼,你将我们的饭碗全敲碎了,还佯装好人!”站在左轮泰身背后的一名年轻人说,刚才就是他驾车做司机的。
“为什么说我敲碎了你们的饭碗?”左轮泰拧转了身问。
“我们都已经考进了‘旦顶拿海上打捞公司’,凭你‘天下第一枪手’左轮泰抵步。我们又全不被录用了!”那德克萨斯州大汉说。
左轮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之间的仇怨是因此而来的。
“‘旦顶拿海上打捞公司’的主持人艾玉琪我还是今天才认识的,你们怎可以将这笔仇恨记帐在我的身上?她是我的至友仇奕森的侄女!”左轮泰解释说:“仇奕森的绰号是‘老狐狸’,也是一位著名的神枪手,由于他生性多疑,最不信任‘玩枪使剑’的江湖上朋友,所以,他不主张用异国人的枪手,所以才不让艾玉琪招聘枪手,这事情又于我何干呢?”
“呸!左轮泰,你想抵赖么?在‘铁蹄夜总会’,我听得清清楚楚,是你向艾玉琪建议的,枪手没有一个是好人,见利忘义,你主张叫她不聘用任何外国籍的枪手!”那是绑架左轮泰三名黑衣人中的一个,身材五短,是一名混血种,他说话的腔音透露出他有着中国人的血统。
左轮泰立刻了解,这个人会说中国话。
“这杯酒,你到底是有胆量喝,还是没有胆量喝?”德克萨斯州大汉再问。
“饮劣酒就不是好酒徒,等于是虐待自己呢!我国江湖上有说:‘钱是身外物’,既然身上有钱,为什么不饮美酒而饮劣酒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些钱,留给谁去化呢?”左轮泰说着,将他身上的钱包和零钞,一并摸了出来,像是气忿地掷在桌上,那上面有美钞,有巨额的法郎纸币。
不用数点,那是一笔颇为可观的数字,左轮泰的身价自然就可以由他身上携带着的钞票而提高了。
若以玩枪者而言,一名枪手,怎会有这样的财富呢?而且,他还好像没把这笔巨额钞票当做一回事。
那几个人,又一次的面面相觑,他们真的是被左轮泰说中了,是到了穷途末路的程度,有一段极长的时间,从未见着这么多的钞票,一时是眼花撩乱的。
“我饮掉这杯劣酒,谢谢你们的招待!”左轮泰趁在他们迷惑,也是一种逞能的下意识,举起酒杯,仰脖子,咕碌碌地,将大杯的威士忌咽下。
这一杯酒下去,左轮泰脸不改色,抬手背拭了拭唇边的残滴,又说:“按照法国人浪漫与豪迈习俗,玻璃杯一经乾杯之后,是非砸掉不可!”
“乒!”的一声,玻璃杯已经在板壁上开了花。
“不愧英雄本色!”德克萨斯州大汉翘高了大姆指说。
“你们还有什么刁难的问题,不妨一块儿端出来!”左轮泰说。
“我们现在要欣赏你称为‘天下第一枪手’的枪法!”
“旅行在外,我从不带凶器!”
“有枪在此!可以借给你使用!”他将桌上置着的左轮枪向左轮泰的面前一推。
左轮泰大笑,说:“我从不用空枪!”
“有弹药在此!”他又将弹药匣一推。
“我的绰号,有称为‘天下第一枪手’的,也有称为‘左轮泰’的,就是以耍玩左轮枪成名,现在,有了左轮枪,又有了弹药,你们四位,并不觉得危险么?”
“你每次用一发弹药,一次上一发弹药!”德克萨斯州大汉说:“我在德克萨斯州也有一个绰号,称为‘蛮牛比尔第二’!也是神枪手之一!你可要注意,若有不轨图谋,我一枪就可以将你打个脑髓四溢!”
左轮泰装做酒意上涌,怔视了这家伙一番,说:“为什么你要称为第二呢?”
“在德克萨斯州,称为第二是光荣的!”
“第二,在贵国而言,好像是儿孙辈!”
“我就是‘蛮牛比尔’的孙子辈!”
“原来如此!我能请教贵姓大名吗?”
“蛮牛比尔二世!”
左轮泰一听就知道他不可能是真的蛮牛比尔的孙子,因为二世应该是儿子而非第三代的孙子,他不过是利用美国西部传奇人物蛮牛比尔的高知名度来自抬身价而已;现在居然唬住了手下这批糊涂虫,左轮泰也不去拆穿他,只冷冷地说:
“还是孙子辈!”
蛮牛比尔说:“你准备用枪吧!”
左轮泰说:“对付朋友,我从不用枪,对付仇敌,一枪毕命,我不懂得你们的用意何在?”
“我们要欣赏你‘天下第一枪手’的枪法!”
“没有对手,怎么较量枪法呢?”左轮泰俏皮地问。
“我们五个人都是你的对手!”罗拔林说。
“我被称为‘天下第一枪手’,不是靠吹牛得来的,走遍天下,又活到了今天,没有一点真功夫能行吗?你们为什么不自量力?怎会是我的对手呢?”
“别废话,先看我大哥的神枪!”那有着混血种的家伙拾起了桌上的空酒瓶猛地向大门外抛了出去。
酒瓶尚未落地,“砰”的一声枪响,酒瓶粉碎,玻璃碎片四溅。
是那称为“蛮牛比尔二世”的家伙拔枪,以闪电枪法射击的,一枪中的。
他的几个弟兄齐声叫好,都洋洋得意,自以为了不起。
“好枪法!”左轮泰耸肩笑着说:“枪法虽好,但是这种枪法是小时候我的老师教我练枪时学习用的!”
“那又怎样?”比尔二世问。
“出道之后,它已经变成‘雕虫小技’了!登不得大雅之堂!”左轮泰说。
蛮牛比尔二世大怒,说:
“你有什么更高明的表演方法吗?”
左轮泰含笑,说:
“我虽然是被逼,但是也不妨让你们开开眼界!”
这几个人,真的静默下来,要看左轮泰究竟耍些什么把戏。
“还有酒没有?”左轮泰问。
“有!可是还是劣酒!”罗拔林说。
“你打算借酒壮胆么?”
“拿酒过来!”左轮泰一面将桌上的一只玻璃杯拭干净。
罗拔林自墙角一只食物纸箱中取出了一瓶劣酒,置在桌上。
左轮泰开启了瓶塞,洒酒玻璃杯中,斟得满满的,谁也看不懂他究竟是在搞些什么名堂?
酒杯斟满了之后,左轮泰小心翼翼,双手将它捧到窗台上,端正放下。
他们五个人面面相觑,谁也看不明白,左轮泰玩的是什么噱头?他是要用枪射击那杯酒,打“死靶子”么?
左轮泰回转身来,笑口盈盈,拾起置在桌上的左轮枪,小心地,先检查了枪轮,再检查撞针。
“老爷枪!早应该报废了!”他说着,拈起了一发匣中的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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