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奕森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为所动,张天娜倒是惊愕不已,霎时间,只见阿龙手足无措地由走廊里奔了出来,他没有舌头,哇啦哇啦地乱叫。
高管家听得阿龙的怪叫之声,手提着短枪,仓皇地由楼上奔了下来。“怎么回事?”他问。
阿龙仍在指手画脚的。
张天娜便随同高奎九奔进走廊,入至厨房末端芳妈的寝室,房门早已洞开,只见芳妈被一床绒毯捆扎得像一条香肠似地,上上下下全扎了麻绳,手足全动弹不得,只露了一只脑袋在外面,嘴巴上还贴有一条胶布呢。
她无法叫嚷,只咿咿哑哑地哼着,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还在没命地挣扎。
高奎九惊恐的程度和阿龙相同,忧患的环境之中,发生了这类的事情实在可怕。
他忙扯下贴在芳妈嘴上的胶布,说:“是什么人干的?”
芳妈的唇皮被扯破了一块,立刻见了血,她喘息着,叫嚷说:“还有谁,仇奕森那王八蛋!”
高奎九勃然大怒,将捆扎在绒毯上的麻绳割断,让芳妈恢复了自由。
他转身奔出到客厅去。
这时候,仇奕森坐在客厅的红木沙发椅上,跷着二郎腿,悠哉游哉,正在燃吸香烟呢。
高奎九叱喝说:“仇奕森,你岂能对我的下人这样无礼?……”
仇奕森耸肩膀,说:“我无非是按照你们的老方式对付一个疯妇罢了,这也可以说是你高管家的吩咐呢!”
高奎九是恼火冲天的,说:“你什么意思?用意何在?”
仇奕森说:“昨夜我遭遇到袭击了,有人在午夜间企图将我扼杀,两眼露白,满脸抽筋,龇牙咧嘴的……”
“芳妈的老毛病又犯了吗?”张天娜惊讶地说,“每逢有生客上门,她必犯病,是什么道理?”
仇奕森又说:“我活着来做客人,也想活着走出门去,对付一个疯人,不得不采措施!”
“当然,这也怪不得仇奕森了!”张天娜从旁说。
高奎九吁了口气,似徒唤奈何。
这时候,芳妈的绳索已被解下,匆匆奔了出来,指着仇奕森说:
“我迟早会杀了你的!”
仇奕森吃吃笑了起来,搔着头皮说:“据我所知道,精神分裂症,经发作后,根本成为第二个人,所作所为完全和他本人脱离关系,当然他所做的任何事情,自己也完全不知道了,等到恢复常态之后,彷如做了离魂梦似的,根本一无所知,奇怪的是芳妈,你的神智倒是很清楚的!”
“此话怎讲?”高管家急忙问。
仇奕森说:“芳妈怎知道是我捆绑她的?”
芳妈连忙说:“这是我的猜想,除了你以外,在这住宅内还会有谁做这缺德的事情?”
仇奕森说:“还有,精神分裂症,只侵害陌生人,而不侵害自己人,这又是何道理?”
高奎九抢着说:“芳妈的病症与常人患的不同!”
“不!”仇奕森指着芳妈正色说,“你患的不是什么精神分裂症,你无非是故作姿态,吓唬人罢了!你患的是吸毒神经抽筋症,吸毒过深的瘾君子很多人会犯这种毛病!在下层社会内,这种病症我见得多了!”
芳妈大怒,忽的扬起刚才割断绳子的那柄利刀。
仇奕森比她更快,递手间一支白金制的加拿大曲尺已经出鞘上膛,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敢动蛮,先炸碎你的脑袋!”
芳妈呆着,高举那把刺刀,木头木脑地站着,高管家见情形尴尬,摘下芳妈的刺刀。
仇奕森才回复了笑脸,将手枪收起,又向张天娜说:“其实凭心而说,你们一家人都是很可爱的人物呢!时间不早,我们是否一定要在家里用早餐始才上山去?”
高管家不乐,向张天娜说:“天娜,我早已经关照过你,没有事,切勿向外面乱跑!”
“仇奕森需要了解屋子外面周围的环境!我带他上山去跑跑,顺便打猎去!”
高奎九说:“仇奕森就算枪法更好,应付不了我们的局面!”
仇奕森说:“假如说,高管家能将实情坦诚相告,也许我可以给你们一些机智上的帮助!”
“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为妙!”高管家悻悻然地又上楼去了。
张天娜收拾停当,向仇奕森说:“我们就走吧!”
出了院子,哑仆阿龙奔在他们的前面,替他们启了铁闸大门。
石隆门确实是景色优美的地方,尤在晨间更显得它的清新。
走了一段路,上了山坡,便可以看砂劳越河,一泓清水,蜿蜒而上,是那样的平静,两岸是苍翠的林木,大自然美景,使人心境开朗。
“天娜,在你的记忆里,芳妈曾发过多少次精神病?”仇奕森忽问。
“次数不少,经常是在有陌生客人来访的时候!她好像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呢!”
“精神病发作时,是在晚间居多吗?在白天时可曾有发过?”
张天娜想了一想。“多半在晚间发作,我曾经有好几个同学到石隆门来游玩,顺便在我这里歇夜,几乎被她吓坏了呢!”
仇奕森冷冷一笑,说:“恐怕是诡计!”
张天娜不解,说:“你认为芳妈的精神病症是伪装的吗?”
“假如我的判断不假,可能是她和高管家串通的一种诡计!”
“他们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做?目的何在?”张天娜犹豫起来。
“问题非常的简单,他们企图将你孤立起来,禁绝你和外界接触!”
“他们没理由这样做!”
“理由何在,我们会找出这个关键!”仇奕森说着,找了一幅草地,坐了下来,忽而他捡起一块石头,就向身背后掷过去。
张天娜顺着他的手回望,只见一丛树下,哇啦哇啦跑出一个人,他抚着脑袋被石头砸痛了的地方,有口难言地呼痛,那是哑仆阿龙。
“你让阿龙跟着你来的吗?”仇奕森问。
“不!我没有!”张天娜脸有愠色,朝阿龙趋了过去。“是谁叫你鬼鬼祟祟跟着来的?”
阿龙有口难言,用双手的手指头比做一副眼镜架到眼上。
“哼,又是高管家!”张天娜愤然说,“他叫你来干什么?”
阿龙拾起身畔的猎枪,用手拍了一拍,作出威武状,那意思是要保护张天娜。
“我用不着你保护,你给我滚回去!”
阿龙不肯,打手势,表示高管家会责骂的。
“别管高管家,你给我滚回去!”张天娜跺脚说。
阿龙愁眉苦脸,怏怏地掉转身离开,但他不肯走得很远。
张天娜再次叱喝:“滚!”
阿龙始才撒腿就跑。
仇奕森搔了搔头皮,含笑说:“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摆出做主人的威风!”
张天娜吁了口气说:“看情形我得重整家园了!”
“哪里有电话可打?”
“我们家里有电话,装在二楼上,高管家的房间里!”
“不!我是问在哪里有电话亭,可以打长途电话到古晋市去,我不希望借用高管家的电话!”仇奕森说。
张天娜懂得仇奕森的意思,便说:“要到石隆门电信局!”
“路途远吗?”
“下山,走一段路,差不多要到河滨!”
仇奕森看了看手表,说:“这样,我们先上山去打一个转,到中午时间,我们下山去石隆门河滨找一个地方吃午饭,顺便打电话到古晋市去!”
张天娜说:“有重要的事情吗?”
仇奕森说:“不!现在我需要外来的援助,我需要找杨公道请他帮忙!”
“杨公道能帮助你什么呢?”
“现在,我到了什么地方,杨公道还不知道,我交给他的火柴棒人形图画,希望他已经替我找出答案了。”
张天娜便带领着仇奕森上山去了,仇奕森的目的,无非是想察看他们的那间住宅的外围环境,看看他们的预防情形,有没有漏洞,或有被人可乘的地方。
仇奕森爬上每一座接近那住宅的山头,居高临下窥视那幢屋宇。
他不免起了许多感叹,心中暗暗对高管家赞佩不已,高管家不愧是老江湖人物,那幢屋宇的设计,依照环境地利,没有可供“走黑道”的朋友可乘的地方,除了用硬攻或翻墙而入。
环绕着屋宇的高墙,顶上是向外斜出的,还栽有玻璃岔,乍看之下,不会有任何发现,若想翻墙上去,必然会受伤,再说,那屋宇的建筑是宫殿式的,有二层楼,沿楼是迂回的栏杆,在出进的口道间,有着一块编花的钢板,若以为它是装饰品,那就错了,其实那是防弹的甲板,上面还装置有枪眼,有人若用硬攻的话,必然会吃大亏。
门首间阿龙所住的那间门房,好似一座碉堡,屋顶是钢筋水泥建造,四面都有枪眼,正好和高管家的住处互相呼应。
“仇先生,你认为行吗?”张天娜见仇奕森频频点首,便在旁问。
“嗯,高管家虽然用的是围墙政策,但是布置得天衣无缝呢!只可惜外围全是树林,最容易隐藏敌人!”
“我们居住在此,十多年来没有遭过小偷!”
仇奕森笑了笑,说:“管家的布置,当然不是防范小偷的!张小姐,你的猎枪可以借我一用吗?”
张天娜便将背着的猎枪交给了仇奕森,说:“你发现了什么猎物吗?”
“嗯,我发现了一只山雉呢!”
“在哪里?”张天娜用手挡住阳光,不断地四下里找寻,她什么也没有发现,天空间不时有几只小麻雀掠过。
仇奕森举枪向小麻雀瞄准,忽而麻雀飞向树林,他移枪瞄过去,枪口降低了,一扣扳机,“砰”的一声,矮丛林间竟飞出了一顶草帽。
“他妈的,你打的什么猎?岂不差点出人命吗?”一个身材矮胖,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中年人自那树丛中跃出来咒骂。
张天娜还以为仇奕森闯了祸呢。
仇奕森轻声向她说:“要注意,这个人在这里徘徊已经不是短时间了!”
张天娜一怔,重新向那人打量了一番,这时候,她发觉躲藏着的还不止是一个人呢,在那树丛对上去的山岗上,露出一个黑衣大汉,同时,在右边山岗的羊肠小道上,也露出一个穿猎装的女郎,她的头发高高挽起,梳成一只髻,堆在头顶上,同样的戴着墨镜。
很可能他们三个人是同道而来的“同路人”,这时候一并露出身形来了。
“瞧,他们在展开以大吃小,欺侮我们只有两个人呢!”仇奕森再向张天娜说。
“怎么样?”张天娜已经胆怯了。
仇奕森向已揭掉了头上戴着的草帽那矮胖的人行礼说:“朋友,对不起,你的帽子是花花绿绿的,我看错了,以为是山雉呢!”
正在这时,刚好一群野雀在天空间掠过,仇奕森即举起枪,施展绝技,砰,砰,砰……
一连三只野雀下坠。
那三个人,立时大惊失色,以仇奕森的枪法,在一秒钟之内,就可以把他们三个人解决。
仇奕森又说:“或许是我的老眼昏花了,其实我平常很少错误的!”
“嗨!我们遇着的,原来是个枪手呢!”站在高山岗上的黑衣大汉似乎很不服气地说。
“嗯,是故意露一手给我们看的!”那戴太阳眼镜的女郎娇滴滴地说。
那黑衣大汉掠开了他的短衫,自腰间拔出一支乌黑的左轮短枪。
仇奕森有点吃惊,他以为黑衣汉打算火拼了,立刻戒备,指头扣着扳机。
张天娜的形色更是紧张,她的一只手已按在那支白金制的左轮短枪之上。
忽而,那黑衣汉忽的举起短枪,同样的以连环枪法向一株高耸榕树打去,砰,砰,砰,砰……
他射击的技术和仇奕森相同,同样的是用左手扳枪机的撞针的。
榕树上堕下了一条被枪弹打得稀巴烂的毒蛇。
“好厉害的枪法!”仇奕森叹为观止。
张天娜更是傻了眼,他知道仇奕森已遇了对手了。
“朋友,贵姓?”仇奕森问。
“哈,有缘千里来相会!天下虽大,路还是狭的!在这里看见你,可真不容易!”那黑衣大汉纵上了山岗,跳跃着来至仇奕森的跟前,好矫捷的身手。“我却认识你呢!你是鼎鼎大名的仇奕森!”他双手叉腰说。
仇奕森一笑,以交朋友的语气,又说了一遍:“朋友,大概不是外人,你贵姓?”
“在下莫力奇!”
“你怎会认识我的?”仇奕森不断地向他上下打量。
“仇奕森大名,名震天下,跑过夜路的人,谁会不知道呢?”
仇奕森欲以“不打不相识”的方式交朋友,他伸出手来和那自称为莫力奇的人握手。
但是那个矮胖戴墨镜的中年人已经在招呼了,说:“力奇,别噜嗦了,我们走吧!”
那黑衣大汉满脸邪气,笑口盈盈地掉转身子,向仇奕森摆了摆手,说:“后会有期!”
他一蹦一跳的朝那肥矮的中年人过去,山头上穿猎装戴太阳眼镜的女郎也跑下山来和他们会合了。
他们朝山路下去,那位女郎不时回头,向仇奕森和张天娜投以注目。
张天娜双眉紧锁,犹豫着说:“这三个人,形迹非常可疑,他们会是什么来路?”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张天娜楞了半晌,说:“会不会和绘图画的人有关?”
“很可能!”仇奕森又衔上烟卷。
“我们需要追踪吗?将他们搞搞清楚吗?”张天娜呐呐说。
“没有用!”仇奕森说:“他们露了脸,已经很后悔了,此后恐怕要防范得更严密了!”
“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
“关键是在高管家的身上,假如高管家肯把详情坦白说出,或者能很快的就把闷葫芦打开了!”
“这内中必定有着很大秘密,要不然,一切的事情都不会这样的神秘!”张天娜很感到忧郁地说。
仇奕森看了看手表,说:“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我们也该下山了!”
张天娜毫无主见地点头应允。
仇奕森便捡拾起几只被击毙的野雀,扎成了一串,交给了张天娜,又说:“你可以拿回去给高管家交差了,至少你是曾经狩猎过啦!”
在石隆门沿河的地方,有着一条类似小镇的街道,那儿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饭馆和旅店,它是专为吸引观光旅客游览的。
张天娜对这地方当然熟悉,她选择了一间面对河景较为洁净的西餐馆,找到座位,到了正午时差不多每一间饭馆的生意都相当兴隆。
仇奕森需要打长途电话至古晋市,餐馆的侍役告诉他,柜台上的电话就可以替他接通。
仇奕森关照侍役,接古晋市“公道楼”饭馆找杨公道先生听电话。
张天娜已作了主意,点了两份全餐,并要了一瓶上好的白兰地酒。
仇奕森先打开了酒瓶,倒了两大杯,向张天娜举杯致敬,说:“面对如此景色,着实应该多喝几杯酒!”
张天娜心情烦恼,说:“我哪还有心情赏风景喝酒呢!”
仇奕森笑着说:“人生应该及时行乐,纵然天要塌下来,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他说着扬起脖子,将大杯的酒一饮而尽。
张天娜是愁眉苦脸的,她举起了杯子陪着干了一杯。
仇奕森又说:“你年纪轻不懂得江湖上的琐事,你愈烦恼愈显示出你的弱点,对方压迫你会更加深,‘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纵然有更大的变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什么都不用怕呢!”
“唉!我已经无法忍受了,我快发狂了!”
侍役送上第一道菜,那是火腿浓汤,同时在他的托盘中置着有一张纸片,上面绘有简单的图画。
侍役向仇奕森说:“刚才一个小孩子送进来,说是要送给你的!”
仇奕森捡起图画一看,“啊!有趣!”他说。
张天娜忙接过来看,嗨,原来又是火柴棒人形图画,一个戴着草帽的火柴棒人形,手中拿着手枪,旁边有三支手枪向他包围着。
“啊!这个戴帽子拿手枪的人必定是代表你!”张天娜非常恐惧地说。
“所以我才说它有趣呢!”仇奕森又喝了一杯酒。
“那么旁边的三支手枪就是代表刚才遇着的三个人了……他们是在向你挑战呢!”
仇奕森摇了摇头,说:“不!假如他们想实行火拼的话,刚才在山头就不会放过我们了!”
张天娜连忙东张西望的,说:“他们把这张图画送过来,必然是躲藏在附近了!”
仇奕森说:“你的情绪太紧张了!不必在乎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我们不在乎,他们便会自动的露出来了!”
张天娜说:“你永远是那样自信吗?”
仇奕森说:“不!这只是我的经验罢了!”
侍役过来,告诉他说是古晋市公道楼的电话已经接通了。
仇奕森关照张天娜安静坐着,安心吃她的午餐,便趋至柜台上去接电话了。
“喂!杨大哥吗?你好?”
“唉!仇老弟,怎么搞的真急死人,你一去好几天,连个信息也没有?”杨公道那苍老的声音在发颤。
“请你代我调查的事情怎样了?可有什么进展?”
杨公道说:“已经稍有点眉目了,但是我可要当面和你说个清楚!”
仇奕森说:“杨大哥,为什么你也故作神秘了?”
“不!事关重要,我要和你当面说明白!请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到石隆门来看你!”
“我住的地方,不欢迎陌生人!你假如贸然而来的话,恐怕会招惹麻烦!”
“那,约定个地方会面!”
“杨大哥,你的时间宝贵,又不适合长途跋涉,不若我回古晋市一趟!”
“不必,我决定到石隆门一次,藉以了解你当前的环境!”
“杨大哥似乎还对我不放心呢!”
“真的,我确有点不大放心!”
仇奕森看过那间餐馆的招牌,叫做“王子餐厅”,便说:“石隆门沿河处有一间著名的餐厅,叫做‘王子餐厅’,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到?”
“明天中午,我们在‘王子餐厅’会面!就这样决定!”杨公道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仇奕森耸了耸肩膊,放下电话筒,朝张天娜走去,张天娜正在用刀叉割一碟炸鸡,她用手肘故意撞了他一撞,低声说:
“跟踪我们的人已经进了餐厅……”
仇奕森笑了一笑,说:“我在打电话时早已经看见了!”
“怎么办呢?”
“别理睬就行了!这是公共场所,她不敢如何的,同时,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在考验我们的胆量,我们愈是镇静,他们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我也饿了,先吃饱这一顿午餐再说!”仇奕森坐了下来,好像若无其事地,就大吃大喝起来。
那个跟踪进入“王子餐厅”的就是方才山头上穿猎装戴墨镜的女郎,不过这时候她已换上洋装了。
瞧那位女郎,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瓜子脸还长得眉清目秀的,穿着一件袒胸露背白底蓝花的洋装,有衬裙的花边留在外面,细皮白肉,一双纤长的玉腿露在外面,白高跟皮鞋。
一看而知,她不会是砂劳越土生土长的,在当地生长的女孩子,由于气候的关系,皮肤是会比较粗糙稍黑的。
她戴着一副太阳眼镜,连吃东西时也没有摘下来,她不时的向仇奕森这边窥看。
仇奕森并不在乎这个女郎的目的何在,问题是他们一伙已经有三个人露面了,这个女郎单独进入餐室,其他的两个人到哪里去了?是否他们隐藏在附近?
砂劳越地当赤道,每在午后,必有一阵雷雨,雷声隆隆,有如“天马行空”,骤雨下降后,暑气全消,凉爽如秋。
当骤雨倾盆时,有擦鞋童趋进餐厅里避雨,顺便兜一点生意,他来至仇奕森的跟前,仇奕森便移转了椅,让擦鞋童擦皮靴,他的视线,便正好和遥对着的女郎相对了。
这时候,那个神秘的女郎显得有点不大自在了,她不时低着头,并抬手去托她戴着的太阳眼镜。
仇奕森仍在饮他的酒,似在欣赏那女郎的美色呢。
张天娜很注意仇奕森的神色,她看着仇奕森,又看看那女郎,无形之中,起了妒意。
“瞧你的那副神气,不要着了迷啦!”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这就是砂劳越的风光吗?女人善妒!”
张天娜努起嘴唇冷冷地说:“怪不得高管家说你风流不羁的,现在原形毕露了!”
仇奕森借着有些酒意,说:“你雇用我做枪手,并不包括我的风流在内呀!”
张天娜大为气恼,连餐也不吃了。
皮鞋已经擦好了,仇奕森摸出零钱,另拿了一张大钞,一并塞在那擦鞋童的手里,边低声说:“不要回头,对面坐着的那位戴墨镜的女郎,待会儿跟踪她,查出她所住的地方,和一些什么人同在一起,明天中午到这里来告诉我,另外还有重赏!”
擦鞋童点着头,提着皮鞋箱继续做生意去了,他对做这类的事情,毫无经验可言,两只眼睛不时地向那个女郎注意,形色完全败露了。
仇奕森不免为他担心。
雨停了,仇奕森趋至柜台付餐帐,又和侍役交头接耳了一番。
张天娜也搞不清楚仇奕森在搞什么鬼,她注意着那个神色诡秘的女郎,这时候,她也招侍役付帐了。
柜台前的侍役赶忙趋了过去,深深一鞠躬,说:
“小姐,你的帐已经有人付过了!”
女郎大愕,她抬头看见仇奕森立在柜台前向她微笑,同时,侍役给她递上一张纸片!那是仇奕森所绘的图画呢。
纸片上绘着,一个长头发的火柴棒人,坐在桌上吃西餐,另一个戴草帽的火柴棒人在柜台前替她付帐。
女郎大怒,打开手皮包,取出钞票,放在餐桌之上,很显然的,她是拒绝接受仇奕森替她付帐,然后悻悻然地离开座位出餐厅而去。
仇奕森回返座位时,张天娜向他讥讽说:
“瞧你,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别人不接受你的请客呢!”
仇奕森耸了耸肩膊,说:“这也并非是什么很尴尬的事情,社交场合之中是经常会发生的!”
他们走出了“王子餐厅”,那位神秘女郎并未远去,罗裙款摆,好像玉树临风。
“我们何不追踪她呢?”张天娜说。
“嗨!”仇奕森说,“她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向她跟踪呢,我们切勿去上这个当!”
“那么你又何必央托那个擦鞋童?”
“当然我是有作用的,这好像是下棋一样,下一两着闲棋是无关重要的!”
那个神秘的女郎出了“王子餐厅”之后,走了一段路之后,频频回头,她没看见仇奕森和张天娜向她追踪,似乎感到有点失望。
这时候,仇奕森和张天娜已经走向山路上去了,朝张天娜的住宅回去。
“现在还需要去观赏风景或是打猎吗?”张天娜问。
“我主要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余下的时间是空着的!”
“我是主人,应随客便!”
“假如你乐意,附近可有什么好风光可以给我介绍一番的?我记得游览手册上说,石隆门附近有金矿的遗址又有仙人洞,也有鬼洞!哪一个地方比较接近一点呢?”
“你是高兴看仙人洞还是鬼洞?”
“看鬼洞好像比较刺激一些吧!”
“普通的游客大都不到那地方去!白骨嶙嶙的实在可怕!”张天娜说。
“这证明我不是普通的游客!”仇奕森说。
“好,我们就上鬼洞去吧!”
他们便朝山上走,绕了道,并不再经过张天娜的住宅了,前面是一丛栲木林,也有一些桦木掺杂在其中,树叶的密度几乎蔽了天。
因为刚才下了一阵骤雨,气候虽然凉爽了,但是树林里的土地升起了一阵潮热的湿气。
张天娜好像仍为那个神秘女郎赌气,背着猎枪,行在前面。
女人的气度,是比较小一点,仇奕森也不和她计较,忽然,他听得树林内有第三者的脚步声。
“张天娜,树林内可能会有第三者吗?”他问。
“你别疑神疑鬼的!不可能会有其他的游客的!”
“你说往鬼洞去游玩的客人很少!”
“很少并不是说完全没有!”张天娜绷着了脸孔,瞪了仇奕森一眼。
这时候,他们看见一个浑身刺满了花纹近乎裸体的达雅克族的武士,出现在树林里,他发现了生人,还特地背转了身子回避,好像是畏生,也好像是不愿意和外来人接触。
“奇怪,这地方也有达雅克族人出现?”仇奕森有意要逗张天娜说话。
“达雅克族人,当然是住在山上的,你希望看吗?他们还有裸体的少女跳舞,只需花上很少的代价就可以看到了!”
仇奕森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鬼洞的附近是否有着达雅克族人居住?”
“翻过山就有达雅克族的长屋,那是世界上著名的!”
正说间,仇奕森又止下脚步,凝神贯注地向左右倾听。
“你又有什么鬼祟?”张天娜皱着眉宇问。
“我老觉得有人在跟踪我们!”仇奕森说。
“你老是疑神疑鬼的!”
“小心……”仇奕森忽的一声叫唤,冲上前,将张天娜扑倒在地。
接着,“嗖”的一声,一支毒镖打斜里射了过来,竟插到树上去了。
仇奕森抢起张天娜背着的猎枪,举起来,“砰”的一声,打向一株树叶浓密的栲树,刷啦啦的击下了许多落叶。
张天娜惊惶不已,爬起身来,已经看到仇奕森用枪射击处,已溜出一条黑影,没命地向那树林的幽暗处奔了进去。
仇奕森的枪虽快,但是环境对逃亡者有利,四面均有树木阻挡着,仇奕森一连打了好几枪,但是那人逃逸了,失去了纵向。
仇奕森吁了口气,看了看那支插在树上的毒镖,那只是数公分长的磨得锋利的生铁,上面涂了猛烈无比的毒药,被毒镖所伤,中国人有一句俗语,便是“见血封喉”,那形容虽是过分了一点,但实际上也是非常可怕的,中了毒镖者,不论伤在何处,假如不紧急抢救解毒,顶多十数分钟就会毕命。
仇奕森在菲律宾的野蛮岛时,就见过这些玩意。
“谁会派人在这里暗算我们?”仇奕森搔着头皮说。
张天娜已被吓出一身冷汗,这时候她的骄意全失,心中不得不对仇奕森的机警加以钦佩。
“究竟凶手的目的是杀你还是杀我呢?”仇奕森又问。
张天娜哪里还能答得出话,她的魂魄几乎都散了,皱着眉宇,眼睛瞪得大大的,猛在摇头。
仇奕森说:“凶手已经逃掉了,现在还感觉到恐怖吗?”
“凶手究竟是什么人?”张天娜过了好半晌才呐呐地迸出一句话。
“这个问题,应该是由我问你呢!”
“会不会是晨间我们在山头上遇见的那三个神色可疑的男女?……啊,那个餐厅里的女郎……”
仇奕森指着插在树上的毒镖说:“这是达雅克族人的武器呢!”
“也或许他们雇用达雅克族人作凶手,向我们暗算!”
“对方的底细我们还未摸清楚,怎能就下此断语?”仇奕森说着,自树下将那支毒镖拔下,贴身藏在衣袋里,又说:“这是值得留作纪念的!”
“我说过要跟踪那个女郎,你为什么要将她放走?”
“假如我们追踪她的话便中计了!”他拾起了猎枪便朝刚才凶手喷毒镖的地方过去。
“你到哪儿去?”
“也或许可以找出些许可供缉拿凶手的痕迹!”
仇奕森在避过毒镖的暗算时,曾打了好几枪,在那树丛之中,有好些枝桠被击落了,树干上还留下了弹痕,在那地下的草丛中遗留下一支达雅克族人用以喷射毒镖的“喷筒”,那是一支四五尺长的竹管,前端结有一支如刀型的指标,作为瞄准用的,后端有可供含在口中的圆筒,毒镖是由首部装进去的,在后端用劲一吹,可喷出数丈远,这是砂劳越少数土着民族狩猎和御敌用的武器,英国人称它为BLOPIPE。“噢,血……”张天娜忽然在地上发现了血迹,惊呼起来。
那是凶手逃走的路线,显然的他是负了伤了。
仇奕森说:“我很奇怪,尚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呢,一连打了好几枪凶手并没有躺下,原来他也受了伤了!”
循着那条路线追寻出去,几乎三五步路就可以见到斑斑的血迹,凶手受伤并不浅。
仇奕森和张天娜沿路追踪找寻。
“也或许我们就可以寻着凶手,他的伤势不轻呢!”张天娜说。
由于午后降了一阵雨,地上的足迹清晰可见,可惜有大部分地方全为腐烂了的野草和落叶堆积着掩盖了路面,除了泥地可以查出足迹,余外在腐物上只能看到一个洼一个坑的。
泥地上的足迹说明了那吹毒镖的凶手是穿着鞋子的,达雅克族人的生活习惯仍停留在原始时代,他们多半是不穿鞋子的。
问题便来了,这凶手究竟是开化了的达雅克族人(平地番)?抑或是平地人运用这种原始武器向他们实行暗算?
泥地上的足迹不大,他的身材应该是中等的。
循着血迹追踪出去,可以看到那凶手逃亡时是十分仓皇的,足步跑得很混乱,沿途上还攀折了一些枝桠落叶,是否受了重伤所致?
仇奕森和张天娜循着足迹慢慢找寻,不久,他们出了栲木林,外面是一条羊肠小道,可以越上一座山坡,山坡上积满了蒿草。
血迹在泥路上仍然有发现,仇奕森有了新发现,他在地上捡拾起一些破碎了的布片,再查看一株树下的痕迹,那好像是有人坐过的,泥土和杂草凹下去了一大块。
“凶手的行动极为冷静,他坐在这里撕破了衣裳包扎了伤处,然后再找着不留痕迹的草地上行走,下山去了!”仇奕森说。
“怎见得呢?这些破碎的布片就证明了他撕破了衣裳吗?”张天娜问。
“这是衣裳缝角的地方,嫌太硬了,所以将它撕掉,不经意遗在地上的!”
“假如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只要寻着一个负了伤又撕破了衣裳的人……”
仇奕森似有了把握,将那支喷筒持在手中敲了敲,说:“我们是绝对可以找得出凶手的!”
在草地上是很难寻得出足迹的,他们循着山坡下去,再没发现任何血迹了。
山坡下有着一条蜿蜒的小道,绕过一个山岗,下望便是张天娜那幢神秘的大厦,由老远看去,大厦虽筑了一道高墙,但由这山岗上下望,墙内院落及大厦内的情形可以一览无遗,尤其是那座当门而筑的坟墓。
仇奕森在那儿止步,说:“可惜没带望远镜出来,否则现在可偷窥你家里的几个下人,现在究竟在干些什么!”
“也许这地方就是我们那间住宅被认为最费布置的死角地带,高管家常担忧这个地方呢!”张天娜说,“他经常提及!”
“可见得高管家早已经考虑到随时都会遭受某人袭击的,到底他在江湖上结了什么仇怨呢?”仇奕森抓着头皮,又提出了相同的疑问。
“唉!多年来,我都被蒙在鼓里,由今天开始,我会渐渐感到恐怖了!”
“现在,我们继续去游鬼洞吧!”仇奕森说。
“你还有心情去游玩?”张天娜大为惊讶,说,“我们还是寻凶手要紧!”
“凶手不会逃出很远的地方去!”
“我现在心还在怦怦跳,哪还有心思陪你去游山玩水?……”
“小姐,处在当前的环境,应该提得起放得下,何必考虑那么许多,只要随时小心谨慎,预防有人暗算就行了!”
“我想回家去了。”张天娜以手抚着头,流露出一副痛苦莫名的形状。
“这大好的一天岂不可惜了!”
张天娜不管,她领在前面,徐徐地向山坡下去,仇奕森无奈,只有跟随在后,他不时把玩着那支“喷筒”,用它撩拨路边两旁的树枝。
“早知道这样,我们先去观光仙人洞多好!”仇奕森怨艾着说,他好像是游兴未尽呢。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张天娜回过头,眨着眼珠说,“游仙人洞,我们或会遇着仙人,偏要游鬼洞去,难免就着魔鬼了!”
“嗨,到仙人洞去,同样的要经过那座栲木林的!”
“距离不太远吗?”
“魔鬼和仙人永远是很接近的!”
不久,他们已回至张宅,按了门铃,过了许久,大铁闸门上一扇三四寸长方型的洞窗揭开了,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那是哑仆阿龙。
他的神色有点张皇,东张西望的但很快的就将大门拉开了。
“阿龙,又出了什么事吗?”张天娜问。
阿龙急疾摇首,连忙否认,他吱吱哑哑地支吾着匆匆地就把大门掩上了。
张天娜走进了院子,她所饲养的一头牧羊犬已经窜过来了,摇头摆尾的,亲昵了一番。
张天娜并没有直接回到她的闺房里去,她在客厅里停留了一会,喝了一杯水,即上二楼,朝高管家的房间去了。
仇奕森到餐厅的酒橱取出了一瓶洋酒,咬开瓶塞,对着瓶嘴猛饮了一大口,随着,他一手提着酒瓶,一手提着毒镖“喷筒”,也跟着上楼去了。
他走过那阴森的走廊,借着酒意的兴奋,举起了“喷筒”,去拨玩那些装置在走廊顶上的动物标本。
他来到高管家的房门前,踢门就踏进房去,这时候张天娜正在向高管家报告在栲木林内遇着凶手利用毒镖暗袭的经过。
高奎九看见仇奕森自动进门,非常的不高兴,说:“任何人没得到我的允许,是禁止进入我的房间的!”
“我向来有这种习惯!”仇奕森说着,又举起了酒瓶,嘴对着瓶口,又猛饮了一大口的酒。
“我绝对不容许有这种习惯!”高管家近乎咆哮地说。
“不!我向来有这种习惯,任何人送给我什么东西,我绝对会原物奉还!”仇奕森置下了酒瓶,自衣袋中摸出那支毒镖,扬手向前一掷,“嗖”的一声,那支毒镖便直奔高管家过去,“啪”的插到写字桌上去了。
高管家认得那是毒镖,大惊失色,连忙起立闪避,他呐呐说:“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仇奕森说:“难道说,高管家你还不明白吗?”
张天娜也惊愕不已,呐呐向仇奕森说,“你认为是高管家干的吗?”
仇奕森又饮了大口的酒,忽的,移过一把椅子,推至墙边,踏到椅子上去,那儿的墙头上挂满了都是动物标本和一些土着民族所用的武器,有长矛、土枪、弓、盾和山刀,琳琅满目的,由于悬挂着那些标本和器具的时日过久,墙壁上颜色已经旧了,可是有东西悬挂着遮挡的地方,都留下了很新的痕迹。
有一块涂有花纹的木盾下面,有着一支类如竹管似的新痕迹,像空着了什么东西,它的左右两端却有着两只挂钩。
仇奕森将由树林里拾回来的那一支“喷筒”挂了上去,那正好将墙壁上遗下的痕迹完全遮掩掉了,证明了“喷筒”是由上面取下来的。
仇奕森拍了拍手上尘垢,跃下了椅子,说:“现在,物归原主了!”
张天娜愕然,她瞪视着高奎九,这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在栲木林里利用“喷筒”向他们暗算的凶手,竟是她屋子里的人呢。
高奎九大窘,额上汗迹淋漓,掏出手帕不断地擦拭。
“高管家,这是谁干的?是你主事的吗?”张天娜严辞厉色地问。
高奎九连忙否认,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仇奕森又喝了大口的酒,趋至桌前,拾起插在桌上的那支毒镖,扬起来,又扔到桌上插着,一次,两次,说:“反正凶手逃不了,她中了枪伤,正需要医治,想赖也赖不了呢!”
张天娜说:“对了,凶手中了枪,沿途上都淌有血迹……他会是谁呢?”她瞪视着高管家,又记得阿龙替他们开门,屋子内除他们二位,就只有一个芳妈了,芳妈会干这种事吗?
仇奕森说:“相信受伤的人,高管家已经替她包扎治过伤了吧?”
高奎九呐呐说:“你凭什么这样说?……”
仇奕森笑了起来,说:“瞒不了人的,高管家,你刚才一急,额上汗下如雨,掏出手帕猛拭,你的手帕上还染有血迹呢!”
高奎九惶然不知所措,忙掏出手帕一看,果然的,上面染有斑斑的血迹,心中既佩服仇奕森的胆大心细精明,又感到这个人辣手可怕,可是他哑口无言了。
“高管家,是你受伤了?”张天娜双手掩着胸膛,惊惶地说。
仇奕森说:“不!受伤的人在楼下后院的房间里躺着呢,高管家是发现我们回来时,强装做镇静,赶回楼上来的。”
“那么是芳妈了?……”张天娜说。
“除了是芳妈以外,还会是谁呢?”仇奕森语带讽刺地说,“到时候,高管家可以说,芳妈是精神分裂症发作!”
高奎九恼羞成怒,说:“事实上就是如此,芳妈精神病发作,她窃取了我的‘喷筒’,偷偷地溜出户外,到了什么地方去,我也不知道,她回来时已经是满身血迹……”
仇奕森举起那支毒镖说:“高管家墙壁上的装饰品也带着这玩意的吗?”
“当然带着,这些都是纪念品!”高管家反驳。
“那么墙壁上的枪械也都装有弹药了!”仇奕森趋了过去,取下墙壁上的一支土枪,扣开弹膛,里面都是空着。“奇怪了,枪械不带弹药!”
高管家甚感狼狈。“枪械是枪械,喷筒是喷筒!”
张天娜向仇奕森说:“你为什么这样肯定是芳妈呢?”
仇奕森一招手,说:“不相信,你且跟着我下来看好了!”
当然,张天娜是不肯信的,在栲木林里向他们实行暗算的凶手,也不知道是要杀仇奕森或是杀她的?怎会是芳妈呢?
张天娜十分恼火,便向仇奕森说:“我当然是要跟着你走!”
于是,仇奕森一笑,放下了酒瓶,又再次踢开房门,打算要下楼去,忽的,他听到一点声息,像是拔枪。
仇奕森猛一回头,毒镖持在手中,高高扬起,叱喝说:“再有任何暗算,一定还击!”
高管家吓得一怔,其实他是开抽屉找手帕擦汗,仇奕森听到开抽屉的声响以为他在拔枪,几乎毒镖就出了手。
“唉,你的误会简直是太深了!”
仇奕森和张天娜奔落楼梯,进入走廊,到后院芳妈的住处,他们是猛然冲进房的。
果然,芳妈正躺在床上,在呻吟着,她的胸前和肩头上扎有渗出血的纱布,看见仇奕森和张天娜进门,急忙用被单遮盖起来。
哑仆阿龙在床畔替她照料。
张天娜大怒,猛然揭开被单,叱斥说:“芳妈,你为什么要暗算我?”
芳妈已无可抵赖,她用怨怼的眼光,盯了仇奕森一眼,似乎余恨未消。
仇奕森便指着她说:“这是第二次了,一个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不可以有第三次,希望你能明白!”
次日中午,仇奕森到了“王子餐厅”,杨公道早等候在那儿了,这位江湖上收山归隐的老大哥,焦形于色,他持着仇奕森交给他的一幅火柴棒人形的图画,不断地反覆细看,他的身旁坐着一个粗眉大眼的中年人。
仇奕森立刻打趣说:“杨大哥,图画有了解答吗?”
杨公道说:“大致上有眉目了?”
一面,杨公道给仇奕森介绍,那浓眉大眼的汉子,名叫陈枫,是“公道楼餐厅”的管事,也是个“走黑道收山”的人物。
那火柴棒人形图画之谜,是他解开的,杨公道让他再向仇奕森解说一遍。
陈枫说:“太平洋战争开始的第一年,日本军阀偷袭珍珠港后,席卷东南亚,他们炮轰香港后,英军举白旗投降,在日军还未开进城去接收时,香港九龙二地,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可曾记得?”
仇奕森皱着眉宇,说:“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陈枫说:“黑社会的动乱!”
仇奕森想起来了,说:“你说的可是‘胜利友’洗劫香港?”
陈枫点了点头,指着纸上火柴棒人形的第一个图和第二个图,图上是一个手叉腰的人形,手中持着一面旗子,旗子有一个英文字母“V”字,边说:“V字就是代表胜利的意思!”
“噢!‘胜利友’?”仇奕森吓得一怔。
“除此以外,‘V’字还代替什么呢?”
“你能这样的下断定吗?”
“不可能有第二个的想法!”
仇奕森对“胜利友”事迹的记忆犹新,那是在太平洋战争时,日军进逼香港,经飞机场的轰炸和炮火的洗礼后,英军举白旗投降,日军还未及接收,青黄不接之间,黑社会的朋友大肆洗劫港九二地。
他们是有组织的,结连成一股庞大可怕的力量,据说有千余人以上,那全是地头上黑势力,平日各据一方,大者有地区范围,小者占据一条街位,有称为“三合会”的,有称为“忠义堂”的,他们收“规钱”、拿保护费、吃摊贩的、擦鞋童、一般的商店还得缴“地下税”……所有的主事人,多半是地头上的流氓,又和官方的下层势力有所勾结。
在日军接收香港的前夕,蓦地在一夜之间,他们全体联合起来了,称为“胜利友”,首先控制了香港警署,洗劫了枪械库,于是长短武器、手榴弹、卡宾枪全有了,又控制了交通工具,电车、巴士,开了车集体行劫,造成了香港有史以来最大集伙行劫——洗劫了整个的港九二地。
他们按户行劫,所有香港的居民,无一幸免,所有的人家,谁是富户,谁是中产阶级人家,谁是贫户,他们在事先早已调查好了。
他们开电车或巴士上门,若是富户,即实行翻箱倒柜洗劫,凡值钱的东西都要,连首饰古玩银器一律用卡车搬走,中产阶级的人家就是谈价钱,索取黄金首饰若干,价钱谈拢,绝不骚扰,拿了钱就走路,普通的人家,只要拍了门,随便给个多少,意思意思就算了,贫户就不过问……
他们是有规矩的,洗劫任何人家,走出门,必在大门上用粉笔画上一个“V”字,然后三呼胜利,“胜利,胜利,胜利!”
这就是称为“胜利友”的原因了。
假如遭了反抗,譬如说,有些人家是有枪械的,锁上了大铁门,据险反抗,这样就会引起大战,实行火拼了,当然,也有侥幸的,枪声响过一阵之后,“胜利友”不会浪费很多时间光只是去攻击一幢屋宇,他们就撤走了。
但也有不幸的一攻即行攻陷,那情形可就凄惨了,必然杀得鸡犬不留。
这是黑社会间空前未有的一笔“大血帐”。
日军占领香港之后,为了安抚民心,实行大肆搜捕“胜利友”,若是赃证俱全的,当街用武士刀就砍。
所以,这也等于第二度大流血事件,满街到处都是血腥。
“胜利友”的主要首脑人物因此纷纷逃亡,甚至于有些盲从参加打劫的地痞流氓,事后被捕了,日军用酷刑问讯,结果,他们连首脑人物是些什么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死得可够冤枉的了。
陈枫说到此,问仇奕森说:“那位发现这些古怪人形图画的人家,住在什么地方?”
仇奕森没有回答,反指着那幅图画问:“你怎能肯定,这火柴棒人形的图画有着‘V’字的,就证明它是‘胜利友’呢?”
陈枫说:“当然可以下此断语的,你且瞧,那幅绘有坟墓,里面躺有人形的图画,墓碑上不就有着一个‘V’字吗?说明这个胜利友已经死掉了!”
仇奕森一怔,他再仔细看那幅有坟墓的图画,那是高管家所绘的呢!说明这个人已经死了……他想起来了,张家的前院子就筑有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的是“张占魁之墓”,是张天娜的父亲哪,莫非张天娜的父亲就是“胜利友”的首脑人物?他在案发后,逃亡来到砂劳越隐居?
仇奕森急忙再看那第一幅图,那是一个人,手持“V”字旗,像是说明“胜利友”已经到了,第二图相同,第三图是一个人一手持刀,一手要钱,第四幅图是高管家所绘的,像是答覆他们“胜利友”的首脑已经在坟墓了……
“噢,假如是这种想法就太可怕了!”仇奕森喃喃自语说。
“那住宅在什么地方?”陈枫又问。
仇奕森觉得出奇,为什么陈枫急切地需要知道那所住宅的所在?便说:“你和‘胜利友’有着什么接触呢?”
杨公道在旁,代替了陈枫说:“他在日军占领香港之后,曾在警察署里混过,负过责搜捕‘胜利友’的!和黑社会的人结怨太多,所以在胜利之后,混不下去,开码头到砂劳越来了!”
仇奕森肚子里暗骂了一句“汉奸”,边说:“那么你对‘胜利友’的资料一定蒐集了不少的了!还有什么可以提供拾我参考的?”
陈枫说:“胜利友是各街坊各地区的‘三合会’‘忠义堂’的地痞流氓集合起来,集结成一股巨大的力量,策划那次大规模按户洗劫香港的首脑人物,据说全是目不识丁的,所以他们用图画代替了文字!”
“那些首脑人物的名单你可记得?”
“他们有七八人之多,事隔多年名字我已不复记忆了!”陈枫说。
“其中可有一位姓张的?”
“姓张的很普通,可能会有的!”
“可有姓莫的?”
“不记得了!”
“你所说的,那些‘胜利友’的首脑们,他们利用图画代替文字,可就是这类的火柴棒人形的图画?”仇奕森又指着那些图画问。
“可能就是的!”
“你以前看过没有?”
“当然看过,反正是很简单的几笔图画就是了!”陈枫答。
仇奕森又问。“那些首脑人物可有被日军逮捕着的?”
“不!一个也没有,他们有小弟兄们做掩护,全逃出海外去了,不过据传闻,他们因为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自己火拼起来了!”
“伤亡情形怎样?”
“听说伤亡惨重呢,传说是到了最后,由一两个人把财物瓜分,便没有下落了!”
仇奕森摇首说:“你的资料实在不够详尽!”
陈枫说:“我所知道的就只有那么多!”
“可否再找到更正确的资料呢?”
“我尽量想办法!”陈枫眨着眼,又说:“那发现古怪图画的人家住在什么地方?”
仇奕森反问:“你为什么急切需要知道那地址呢?难道说,你也有意要卷进漩涡?”
杨公道又插口说:“陈枫的一家人都是被‘胜利友’杀害的。”
仇奕森便问:“难道说你是打算报仇吗?”
陈枫脸色一沉,没有回答。
仇奕森再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胜利友’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且事隔有一二十年了,还要穷追究吗?”
“但是我们对杀人放火的强盗不能姑息,否则九泉之下的死者不能瞑目!”
仇奕森眉头一皱,心中想,也或许就因此而给张天娜带来了更多的困恼了。
杨公道又再次的向仇奕森劝告说:“仇老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一辈子就是好管闲事,闲事管得太多惹来不少的烦恼,这一次,事关‘胜利友’的问题,我劝你还是及早撒手吧!”
仇奕森说:“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胜利友’的问题呢!我是对这些图画发生了兴趣,想将它搞个水落石出呢!”
“唉!”杨公道又叹息着:“你到砂劳越来原是游埠来的,何必要蹚这滩浑水?”
正在这时,昨天的那个擦鞋童进餐厅里来了。
他趋至仇奕森的耳畔,轻轻地说了几句话,仇奕森点了点头,掏皮夹子,赏了一张大钞。
擦鞋童说:“我的名字叫做金宝,以后假如有什么吩咐,一定效劳!”
仇奕森说:“我怎样才找得到你呢?”
金宝说:“这里附近的饭馆和餐厅都认识我!”
仇奕森点了点头。
这孩子便欢天喜地去了!
杨公道见仇奕森和那擦鞋童交头接耳的,觉得有点奇怪,便说:“又是怎么回事?”
仇奕森一耸肩膊说:“我是布置眼线罢了!”
“唉!”杨公道跺脚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孩子年纪这样轻,何必教他卷进这种漩涡去呢?”
仇奕森说:“也许杨大哥想得太可怕了,其实我倒觉得很有趣味呢!”
“我劝你还是及早收拾行囊,跟我回古晋市去吧!”
仇奕森微笑说:“杨大哥是知道的,我做任何事情,从来不‘虎头蛇尾’半途而废的,我需得维持我的好信用呢!”
杨公道又是一声深重的长叹,说:“我真后悔邀请你到砂劳越来了!”
“也许将来杨大哥会为我而骄傲呢!”
陈枫又说:“我们由老远的古晋市赶来,难道说,连一个地址也不告诉我吗?”
仇奕森直截了当地说:“假如说,你的目的志在报仇,我劝告你免了,若是你认为‘胜利友’的首脑们仍有着一笔财宝存着,你为追踪那笔钱财动脑筋,那你可能招致大祸!还是及早打消这念头吧!”
陈枫立即瞪目惶悚,呐呐说:“这是什么话?”
仇奕森说:“我纯是好意!”
杨公道最后说:“仇老弟你是决意不跟我们回古晋市去了?”
仇奕森点头,说:“我很感激大哥对我的关心!我觉得我留在这里很好!并且谢谢你们给我带来了有关火柴棒人形画的资料!”
杨公道无可奈何,他是个生意人,得赶回古晋市去料理他的店务,临告退时,说:“是否又是那个热情的女郎将你迷昏头了?”
仇奕森含笑说:“杨大哥,你错了,像我这把年龄,不会喜欢青苹果的!”
“什么意思?”
“女人像一只苹果,青苹果吃起来有点涩嘴,苹果熟了,会又红又亮,我喜欢的苹果的熟度要几乎熟透,那就色、香、味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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