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上,潘文甲由“统战部香港地下特派室”邀来两个越南问题专家,悉心研究那份情报的真实性及那幅蓝图的价值。
二楼会议室的房门紧闭,只有潘文甲和两个专家在内,而且还向资料室借了大批有关越南问题的书籍作参考。
会议室的四壁,全装上了隔音板钉上了厚绒布,密不透风,想在门外偷听是办不到的。
整间文化供应公司,上上下下,总共有员工十余人,潘文甲竟连一个助手也不要,可见他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态度是如何的慎重了。
“真他妈的独裁……”副经理马白风先发牢骚。
“马副经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外勤行动组长谭天原是马白风的老干部,见马白风独个儿在发牢骚,便趋上来搭讪。
“潘文甲关照于芄不许向任何人透露,我们还是少问为妙!”马白风的言外之音,可以听得出他对潘文甲专断独行瞒上欺下的行为,表示不满。
“我听汤胖说……有一个自称什么情报贩子的人……有什么情报要接洽出卖……,这正是他捞钱的好机会呢!”
“我倒要看看他怎样捞法?”马白风拍着胸脯说。
“我们兄弟,出生入死,干了半辈子了,现在派到这里来做地下工作,刚刚开始有点甜头,他却一个人独享,这太说不过去了……”谭天趁机挑拨说:“而且牡丹虽好,也得绿叶陪衬,假如没有我们弟相扶持,看他一个人能耍得出什么花样?”
“哼!看他作威作福能作到几时吧!”马白风愤慨地说。
“马副主任!你在党里的资历也不浅,为什么要屈居人下?……”
“少说话……”马白风叱喝着。
约在下午两点多钟的时间,会议室的大门才告打开。两位越南问题专家,告辞离去,潘文甲亲自送到门外。当他回返经理室时面露微笑,充满得意之色,显然是两位专家已替他们把文稿和蓝图验明,证实确是真材实料,有价值的情报。
“于芄小姐,请你通知出纳员胡大号,替我打一张四万八千元的支票,特别账户,马上到银行去提取现款!”潘文甲燃着雪茄靠在圈椅上,摇着大腿向于芄小姐命令着说。
四万八千元是个惊人的数字,整个“文化供应公司”的储备金不过十来万,为了一件情报,一下子便用掉了近一半。
于芄小姐不免瞪大了眼,呐呐地说:“总经理……你答应收买那份情报啦?……”
“别多问!照着我的话去做就是了!”潘文甲打官腔,一面伸手按桌铃招来工友。
薛阿根虽是个狙击好手,但既挂名工友,就得听差,他听得铃声匆匆赶进经理室。
“吩咐谭天和毕热到会议室去等我有话讲!”潘文甲的架子十足,说话全是命令式的。
不一会胡大号的支票已经打好。“特别账户”的款项,是支付与“特别行动”用的,潘文甲私人的名义储存在银行里,仍由会计处控制支付,表面上尽量避免和“文化供应公司”的账目混淆,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的一种伪装罢了。
“总经理,这张支票该用什么名目出账?”胡大号请示。
“购买情报的号码是什么标记,你注明在上面就行了!”潘文甲说。
“情报的名称呢?”胡大号再问。
“现在还没有规定,你暂时挂账好了!”
胡大号是党方面派来控制财务的,和行动上不发生关系,没有权力过间,只好唯唯而去。
十分钟后,潘文甲已落在会议室中,和两个外勤行动组长研究敌情,计划着在晚间从事部署。
首先,他们讨论情报贩子为什么会如此的清楚“文化供应公司”的组织内幕,又为什么整间屋子里的动态他竟了如指掌。
他们断定,情报贩子可能派有人潜藏在屋外某一个地点,专事窥探屋内的动静。医院道因为地势关系,后街的背面,和二层楼成水平线,对面上去又是倾斜的山坡,山坡上长满了浓密的树丛,潜藏几个人在那里,可以不露形迹,居高临下,自然就可看清屋子内的动态。
由这点证明,情报贩子绝非仅仅为了图财谋利而单枪匹马,才身入虎穴。可能是个有组织有计划的行动呢,他对“文化供应公司”的来龙去脉,可能已窥探了相当的时间。
这三个自视甚高的共党特务鹰犬,到这时候只有决定将整间建物罩上窗帘,铁幕深垂,与外界视线隔绝,否则以后的行动时时均有暴露的危险了。
一方面他们派出外勤行动员秘密侦查屋子前后的山坡,藉以搜寻敌人的可能潜藏地点。
最后,他们决定于晚间展开行动。潘文甲预料,情报贩子可能重施故技,同样要求遣去屋中上下所有的员工,然后进屋子交货取钱。这个怪物,能获得如此重要的文件,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潘文甲虽然暂时不欲加害于他,但是最低限度,总得把文件的来源侦查出来。他知道情报贩子非常机警狡狯,稍露马脚便容易被他看出破绽。所以命令谭天和毕热两人,倘若在晚间奉令离开大厦,必须在外面算准情报贩子进入屋子谈交易的时间,偷偷兜回来把行动员布置在医院道四周的出口,等情报贩子离开屋子时,便暗中跟纵,把他的行藏侦查明白。然后再想办法把他制服。
会议结束后,出纳员胡大号已经将四万八千元现款提了回来。潘文甲便马上检查枪械,准备应付晚间的约会。
一切行动计划部署完竣,潘文甲便安坐在经理室中,静候情报贩子的电话。
时间过得很慢,时钟懒洋洋地,慢条斯理,一秒一秒向前进行着。潘文甲高高翘起他的大腿,搁在办公桌上!那肥满的脑海中,飘浮起一阵美丽的幻想:公司开张才仅有两天,就获到一份有关共党政权正在开辟中的新侵略路线的情报,他将因此而得到上级更大的信任,地位更是巩固,没有任何人能动摇得他了。想到此处,不觉有些飘然了。
整个“文化供应公司”的人,全心怀鬼胎静待潘文甲发出最后的命令,让他们离去。只有负着特别任务的四个外勤行动员,在离去之后,还要悄悄地兜回来,负责跟踪追寻怪客的形迹。
本来潘文甲曾经严厉叮嘱过四个行动员,命他们绝对保守秘密,不得向任何人泄露,但是行动组长谭天,却是副经理马白风的心腹人,他怎能不找机会谄媚他的靠山呢?而且谭天对潘文甲的作威作福,专断独行从来就没有过好感。
马白风满腹牢骚,无处发泄,堂堂一个副主任,竟像一部机器,操作由人,连个参与机要的份儿也没有,现在被打在工友队里,静待离开“公司”的命令,他此时的心情,因此而恶劣到了极点。
而且据谭天所说,这个怪客是出售一件价值四万八千元的情报,潘文甲假如真能弄到手,他的声誉和他的地位,从此更将显得炙手可热,在这圈子里,马白风自量他的前途,就愈趋暗淡了。
于芄小姐,初出茅芦,担不起惊涛骇浪,有过上一次的经验,她不愿留在经理室中了。同时,情报贩子的那副尊容,使她恶心,而且他还大吃她的豆腐哩。因此她老想和其他的员工一同离去。
但潘文甲却不许可,沉下了面孔说:“你好好的坐下来,我们昨天是两个人,今天就不能有所改变,假如你今天离开了经理室,便显得我们太懦弱了!”
刚过十二点电话的铃声便响了。
“喂!是情报贩子吗?我已经在恭候大驾光临了!”潘文甲满露得意之色,语气轻松地说:“四万八千元现款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阁下来取!”
“哈!我早说潘经理是个有眼光的人,老谋深算,果然不错,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把一份文件蓝图验明了,货真价实,乐于成交——”那老怪物说:“不过,唉!你是知道的市场变化多端,做生意有作生意的困难——物价波动,早晚时价不同啦!”
“吓?怎么啦?你要涨价……?呸!”潘文甲脸孔涨得血红,他的个子肥胖,差些儿害上了脑溢血。
“唉……说出来很难为情的嘛……不过,你总得体谅我们做生意人的苦楚罗,昨天假如你当场收买下来,或者预付一部份的订金就不会有今天的行情了。事到如今,风声已露,各方面都要向我购买,干甚么的说甚么,卖甚么招呼甚么,生意人打的是算盘,我涨价不是很显然的事嘛?”
“喂!你别开玩笑好吗?”潘文甲急躁得两脚乱跺。
“谁和你开玩笑?谁叫你请统战部的专家来验文件嘛!风声露了,他们就想办法向我购买,出的价钱比你的高,我的货色,既然要卖,自然要找出价高的商量了。唉!‘估之哉,估之哉,我待价而估者也。’”
“岂有此理……”潘文甲恨得咬牙切齿。“你是先答应我的……”
“但是你没有付订金。”老怪物嬉皮笑脸地说。
“好吧!你人先来了再说,我们从长商量……”
“不要再讨价还价——先把话讲清楚免得浪费时间!我索价六万元,要不要由你!”
“一切都依你的,好了吧?你马上到这里来!要不要把我屋子里上下的人完全支开?”
“不必!”情报贩子说:“现在环境不同啦!昨夜是货找顾主,我才降格而求,登门拜访;现在是顾主求货,我应该作主人了!我现在在普庆坊街的公园等你,你马上来吧!过时不候!记着,一个人把钱带来,六万元正,不许带助手,不许派人跟踪,不许施逞阴谋——”电话就挂断了。
潘文甲恼怒得气也喘不过来,布置了整天的计划,到这时完全成为泡影,而且又担忧情报贩子假如果真不讲信义,将情报改售与“统战部”,那末,他在香港的特务工作,就完全失败了。
马白风守在经理室的门外,潘文甲在电话里的一番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反而起了幸哉乐祸的心理,马上探进头来说:“总经理,我是否应该马上把所有的人全带着离开屋子呢?”
“不!现在计划全改变了,你们守在屋子里面,一个也不许擅自外出!”潘文甲瞪圆了双眼命令着。一面,他吩咐出纳员胡大号,马上打开保险库,提出一万二千元现款,凑满六万元,用旧报纸包好,贴身藏起。以腰间已经藏有一支手枪,却又将圈椅坐垫下的手枪取出卷起裤脚,用纱布裹缠在腿弯处。这种举动使“文化公司”的员工感到诧异,但由于潘文甲的态度严肃,没有人敢多问半句话。
一切准备停当,潘文甲临出大门之际,又再次严厉叮嘱说:“任何人擅自外出的话,一律当作违抗命令论处!”
走出“文化供应公司”,他知道情报贩子可能派有人潜伏在屋外,窥觑屋子内的动静,所以目不斜视,表示他的真诚无邪。夜晚的马路,静悄悄地。天上寒星稀疏,残雪片片点缀着山麓间寂静的夜景。
路边树影幢幢,显得草木皆兵,潘文甲不免疑神疑鬼,暗自忖度,他这次为了博取上级信任冒险赴约。假如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单人匹马做成这件事情,对于镇压“公司”里的捣乱份子也是很重要的。
想起情报贩子的话来,又深深后悔,不该请“统战部”的专家来鉴定情报,以致泄露机密。当然,每个“机构”都是贪图立功的,他们得到风声,自然就要设法摸索情报的来源不择手段从事争取了。
假如那份情报真的被统战部抢去,他在香港就算坍台坍到家了。
这就是他所以不顾一切危险,急要寻找情报贩子进行交易的原因。
普庆坊和医院道的距离不远,仅只相隔一条马路,地势较高,路面向上倾斜,不一会,只见远远地有一个人跟随在他的背后,初时潘文甲还以为是过路人,但是那人行动飘忽,一直跟在后面,似乎是在跟踪自己。潘文甲认为事有蹊跷,暗暗便起了戒心。
“不要是受骗了罢,那自称为情报贩子的家伙,调虎离山,使我孤身无援,遣人拦路截劫?……”他心中想着便偷偷伸手握着腰间的手枪。
普庆坊街的公园,原是个荒废的球场,后经政府改建为公园,遍植草木,面积很小。这时已静无人迹,只有树影婆娑,蛙声格格。潘文甲跨进公园,突然闪身躲在一株大树之后。
果然就看见后面追踪的那个汉子,逐步行了上来,他的个子高大,虎臂熊腰,圆圆的面庞,蓄着两撮粗浓的八字胡,走进公园便不住东张西望,似乎在找寻潘文甲的踪影。
“朋友,你要找寻我吗?”潘文甲忽然现身在他的背后说。
那大汉的外表像个粗人,举动却非常稳重,听到有人说话,回过头去,痴呆地向潘文甲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潘文甲的紧张情形,并不介意。伸手捻着八字胡吃吃而笑。
潘文甲的手一直握在枪柄上,食指扣着机钮,准备随时应变。
“你是干什么的?说!”潘文甲已镇持不住。
“你以昂藏之躯,原来如此胆小?”那大汉和颜悦色的说:“我是来给你领路的!”
“领路?你知道我要到什么地方去?”
“你找情报贩子谈交易,做买卖,我就是情报贩子的把兄弟!”这大汉说时,又捻着他的八字胡微微一笑。
“嗯!他在什么地方?”潘文甲非常懊恼,暗自咒诅碰上这一批装疯卖傻的怪物。
“跟我来吧!”大汉扬手在潘文甲的肩头上一拍,他的用意原是表示友好,但是他腕劲却如钢铁般沉重,拍得潘文甲即时起了一声咳嗽。
这人的力量好大,看他的身体壮健如牛,可能是个练过武功的,潘文甲的心中更加惶恐,握着腰间的手枪,不敢稍为大意。
大汉走在前头,潘文甲跟在后面,踏着草圃,穿过树丛,向着花园的侧角走去。
“谈交易做买卖,是用不着动武力的,我和我的把哥都没有带武器!”大汉忽然停下脚步向潘文甲说。
潘文甲感到尴尬,没想到这个八字胡大汉,人虽粗大却并不粗心,一下子就亏破了自己的秘密,揭发了自己的心事。
到这步田地潘文甲只好硬着头皮,把手垂了下去,解释说:“我保护的是我的货款!”
“有我在这里,任他什么毛贼强盗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大汉说。
在那黝黑的墙角,一株罗伞般的垂杨柳下,有一张水泥造的石椅,原是给游客憩息用的,这时正有着一个个子短小的人,用大呢帽压盖着脸面,叠着两条大腿,一榻横陈,安逸地躺在上面。
由这个人的身材、衣饰判断,潘文甲就知道正是情报贩子那个怪物。
“大哥!潘经理来了。”大汉上前报告。
“嗯!”只应了一声,非但不爬起身,而且连帽子也懒得揭开。“钱带来了没有?”他问着,架子摆得十足。
“六万元在这里……”潘文甲掏出他的钞票。
“是现款吗?”那怪物再问。“彭虎哥,你接下来点一点!”他仍旧躺在那里动也不动。
“不!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潘文甲有点愤懑,他认为情报贩子分明是存心玩弄,有意侮辱。
“唉!他们共产党老是以小人之心测君子之腹!玩弄人玩惯了,却生怕被人玩弄。彭虎哥!我们的气量就放大一点吧,你先把文件交给他就是了!”他尽管这样说着还是一动也不动的。
“文件?文件你藏在什么地方?”彭虎哥似乎完全不明就里,满露诧异地问。
“唉!我真糊涂,”情报贩子到这时始才爬起身来,呢帽由他的脸部滚落地上,他匆匆拾起,珍惜地弹去上面的尘土,重新戴到秃头顶上,一面向潘文甲说:“一个人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不中用啦!作事总是颠三倒四,嗯!我年纪轻的时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末健忘……”
潘文甲真不乐意继续听他唠叨下去,但是,不爱听又有什么办法,那怪物的话匣子刚刚打开呢。
“……记得我年轻的时候,就真像你一样,个子胖胖的,不像现在这样骨瘦如柴,相貌长得不怎样高明罢了,也还有几个女朋友,天天陪着玩玩……唉!现在是真老了……”他一面说着,一面弯下身子,在草丛里东扒扒西拨拨,不知在找寻什么东西。“咦!奇怪……到什么地方去了?莫非出鬼不成?……又没有人来过……哦……”他似乎有所憬悟,不再在草堆里乱扒乱拨。站到石椅上,跷起了足跟,伸手到树桠上摸索。
这种怪异的动作,使潘文甲和彭虎哥两人如坠五里雾中,大惑不解。
“哦!大概就在这里了!”情报贩子唠叨了半天,好容易在树桠上取下一个牛皮纸封套。这自然就是他要出售的文件了。“潘经理!抱歉得很,这就是健忘症的坏处……”
潘文甲知道他是在故意戏弄自己,但是为了那份情报着想,只好逆来顺受,忍耐一时。
“我老实告诉您,你们‘统战部’肯出七万元的代价购买,因为和你有约在先,我只好忍痛交易了!”情报贩子说话的时候,手中的纸包随着他说话的姿势,不住的摆动,逗得潘文甲的眼睛直打转。“好吧!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拿来!”
潘文甲自然不会乐意和他胡缠,马上掏出钞票,将文件交换到手。
“彭虎哥!你好好点一点,钱钞过手,必须点明,这是生意人的规矩;免得事后麻烦!”情报贩子说。
于是,彭虎点钞票,潘文甲验文件,他不认识法文,只有掏出那两截挤碎的蓝图照片,和原先交给他的一页文件,拼凑合摆来加以检验。花园里的灯光幽黯,核对文件不像点钞票那样简单,可以走马观花,一气呵成。潘文甲横看竖看怎么也看不清楚。六万元不是个小数目,他生怕情报贩子偷天换日,以伪易真,到那时,情报贩子人找不到,六万元付诸流水,上级指责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假如以后想找你该用什么方法好呢?”潘文甲想来想去,想起这几句话。
“你这人老爱多疑,和你交易一次就够伤脑筋了,我不希望再来第二次!”
“不……我的意思是有机会我们可以多合作……”潘文甲支吾着说。
“我居无定处,你是知道的!”情报贩子仍在推诿。
“通讯地址总该有罗?”
“嗯!据我的看法,你是对我的货物不大放心,好吧!为保持我的信誉起见,你也没有结婚,我也是光杆一条,你需要找我的时候,可以在‘工商’日报刊登一段广告,这样写:‘情报贩子潘文甲结婚启事……’我是看‘工商’日报的,看见了广告自然会来找你……”
“那怎么行?……”潘文甲觉得这个联络方式太过荒唐,假如给熟人看到,岂不是要闹笑话,但是他又不能说这个办法不好。“这样——改用其他的名字行不行?”
“我的头脑愚笨,一时想不出好名字。”情报贩子含笑说。“依你看用什么名字好呢?”
“我代表文化公司,就用潘文化吧,你自称为情报贩子,这个贩子,可称为范字,情报就改为晴葆——范晴葆小姐,你看如何?”
“不!我要做男的!”情报贩子说。
“那……那……”潘文甲也着实不愿意做女的。
“就这样吧!范晴葆先生,潘文化女士,我看见这段结婚启事,就马上打电话和你联络!”
于是,他们就算钱货两清,手续办妥。情报贩子说了声“再会”便和彭虎大摇大摆向花园外面走了出去。
潘文甲四顾左右,并没有发现一点动静,这才知道他们确实只有两个人来,并无埋伏。他开始后悔,为甚么不带几个助手来,用武力将文件强夺过来,那样就一文钱也不用着花了!他忽而又想起:凭自己身上的两支手枪,难道说就对付不了这两个怪物么?一时萌起恶念,便拔出手枪。
彭虎和情报贩子,边谈边走,潘文甲依稀可以听到一言半语。
“骆大哥呀,你刚才是真忘记了把文件摆在什么地方么?”彭虎问。
“开玩笑……我又不曾喝醉了酒,干我们这一行的,还不是讲究真真假假……”情报贩子说。
“哈始哈……”彭虎发出一阵粗线条的高笑,说:“你倒装得挺像哩!”
“装得不像还配叫甚么情报贩子?”
接着又是一阵狂笑,似乎是有意让潘文甲听到。
四周的环境是死寂的,在这时间,普庆坊杳无人迹,即算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行动者也容易从容不迫脱离现场。
潘文甲越听越恼,越想越气,而且情报已经到手,六万元是个不小的数目,怎能够让他们带走。
眼看着情报贩子和彭虎两人,俱是赤手空拳,在这个死寂的环境里,凭了一支手枪,就可以取掉他两人的性命,六万元安安稳稳夺回来,报复一下两日来被他们冷嘲热讽嬉笑怒骂的仇恨。
潘文甲握着手枪,壮着胆子,蹑手蹑脚追在他们两人之后。情报贩子和那个粗莽的大汉,似乎丝毫没有发觉。
潘文甲端起手枪瞄准,手指扣上机钮,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蓦地背后有人向他说话。
“朋友!借个火用好吗?”
潘文甲大吃一惊,张惶失措,慌忙将手枪藏起,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高大伟岸的青年,站在他的背后,树影掩映着他的脸庞,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为什么连一点声息也没有?潘文甲暗自惊诧着。
“朋友!有火吗?”这个青年人,嘴唇上吊着一根香烟,礼貌地再问一遍。
“你抽香烟自己不带火吗?”潘文甲异常愤怒。
“借火是吸烟人的常事,何必光火?”青年也反唇相讥。
“我又不在吸烟,那来的火……?”
“打火机总该有罗?”他分明在故意胡缠。
“告诉你,没有!”潘文甲暴跳如雷。
“没有就没有,何必这样凶呢?”青年也怒冲冲地不甘示弱,随着把香烟,取下来捏得粉碎,狠狠扔到地上,转身走开。
等到潘文甲重新寻找他的目标时,情报贩子和彭虎两人早已不知去向。潘文甲知道上当了,那青年人绝对是情报贩子的同路人,潜伏在附近,察看动静,随时策应。这时,潘文甲眼看着那青年高视阔步,走出了花园,心中又气又恼,情报贩子再三关照,不准携带助手,不容施逞阴险,他自己却暗中埋伏下人,监视对方行动。他虽然显得异常恼怒,可也再不敢轻举妄动向那青年人寻衅,因为他不知道另外有多少人马潜伏在四周呢!
潘文甲鬼鬼祟祟,瞪着眼光在公园内四下探射,因为环境复杂,树木茂密,看不出任何形迹,等到他的视线再转向那青年时,连青年的踪影也杳如黄鹤了。
文件既已到手,还是早离险地为妙。潘文甲想着,便匆匆走出了花园。
当他踏上归途时,不免又为自己暗自庆幸,情报贩子有多少人埋伏在公园内,尚不而知,幸而自己没有带助手,没有使用武力强夺文件,否则胜负之数,是很难说的。情报贩子,狭黠多智,自己未必便是他的对手。潘文甲的思想是如此的多变;这时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文件不是赝品,他就心满意足,求之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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