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约好了时间,王功德领常云龙至“三三一”那座赤色的神秘大厦见颜主委。
颜主委因为是在用人期间,把常云龙迎作上宾,经过一番礼貌上的寒暄之后,即谈到了正题之上,说:“依你看情报贩子是怎样一个人呢?”
“唉!”常云龙叹息说:“说起来他倒是一个侠骨热肠,劫富济贫的江湖义侠!就是对我们同道太苛了……”
“常老哥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颜主委问。
“……恕我把这件保守秘密,因为这是我生平认为最坍台的事,而且还要守着同行的规矩,对局外人保守秘密……”
颜主委只有一笑置之。在后,又继续说:“据你所知道,骆驼到底有着些什么背景?有多少人马弟兄?他的来龙去脉,你总可以摸得清清楚楚罗?”
常云龙再次默了一会摇首说:“骆驼自从闯荡江湖以来,四海为家,劫富济贫,曾受过他的恩惠的人不少,有人替他起了个绰号,叫做‘丑怪孟尝君’,因为他的面孔生得难看,又有人称他为‘穷苦人的朋友’,你就可想而知,他是如何的能获得人心了。凡是受过他的恩惠的人,都可说是他的弟兄,所以你要我指出他现在有着些什么人马,我根本无从说起,尤其我们一别已经有十年了……”
“你不是每天都到圣十字街去吗?”颜主委搔着头皮说。
“那没有用处,骆驼狡黠多智,‘狡兔三窟’,他的住处不会那末简单,至少也有三个出口……”
这句话,很引起颜主委的兴趣,他想起“文化公司”的一次夜袭,潘文甲等十余人,铩羽而归,那就可能是中了情报贩子“狡兔三窟”之计。
“相信你们跟踪骆驼已经不是一日,”常老么又说:“总会有些许眉目吧!可否提供些许资料给我做参考呢?”
颜主委翻起白眼思索了一会,便吩咐王功德将“文化公司”送过来的画像照片,及他们数次跟踪的调查纪录,全部取出来,交给常云龙研究。
常云龙首先拿起的是对孙阿七的纪录,只看了开端,便赫然大笑。
“哈哈,这个小妖怪,还一点没有老。这个人,不是好惹的,他是骆驼的唯一好助手,出身是‘鬼锁匠’,还干过‘蜘蛛贼’。技能极高,既狡猾又阴险,你们应多注意他为是!”
第二张是夏落红的纪录,说:“这是骆驼的干儿子,听说是由孤儿院领来的,我看见他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孩子呢!”
“我听说他是骆驼的承继人,本领如何呢?”颜主委说。
“这种荷花大少,只会上舞厅,玩女人,有什么本领可说呢?就算骆驼把所有的本领传授与他,凭他二十来岁人,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常云龙有点蔑视的意思。
颜主委还是注重在白发银须的吴策身上,他替常云龙取出纪录说:“这个老家伙,你总该会知道吧?”
“这人名叫吴策,是药剂师出身,会作工程设计,凡骆驼的巢穴,都是他设计的,他可说是骆驼的最高智囊!”
常云龙再抽出情报贩子的画像,不禁又放声大笑:“没想到这个老怪物,还是一如往昔,一点也没有改变,你们不妨看,像他这副丑八怪的凶煞像,怎能不死于非命呢?……”
颜主委说:“你不远千里而来,准备找骆驼算账,你们的账要怎样算法呢?”
“我正在布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常云龙答,一面仍对着那张画像不断发笑。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报复的程度如何,是否要取他的性命呢?”
“啊!”常云龙说:“在我们同行中,讲究‘法力’及‘道行’的高低,假如说,买通一些地痞流氓,将他暗算,那便不是甚么英雄好汉,而且还会遭受同道的唾弃,所以我不预备采取这种手段,我准备把他连根带叶全部挖出来,给他坍一次大台,使他在同行中无法立足,就可了却我心头之恨了!”
常云龙的说法,颜主委感到非常合意,因为暗杀情报贩子在他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他们主要的还是要挖情报贩子的来龙去脉,调查他售卖情报的来源,假如常云龙将情报贩子刺杀,他们就会徒劳无功。
“你能有把握吗?”颜主委问。
“假如你们几位给我经济上的支持,我相信情报贩子纵然三头六臂也逃不出我的手心。”
颜主委大喜,不过他仍非常慎重,他的心中已经在盘算着,要看常云龙的计划如何,方才肯决定投资。
常云龙也不马上提示要求,保持“稳扎稳打”的战略,继续翻阅那些档案,他细看过彭虎的纪录后,思索良久,终于摇头说:
“这个人我不认识,恐怕是新入伙的呢!”
“彭虎是新入伙的。”王功德说:“我们的调查证明,他以前是走江湖卖药的,曾经救过骆驼的性命,所以被骆驼收容结为死党。”
“嗯!”常云龙说:“骆驼收容一个人都不很简单,一定是非常有用才收为入幕之宾!”最后,他翻到独臂查大妈的纪录时,便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这个妖怪婆娘还在,我就痛恨日本人为什么不把她两只手都斩去!”
颜主委和王功德都感到诧异,忙说:“你为什么对这个妇人特别厌恶呢?”
常云龙笑得前仰后合说:“调查这位查大妈你们是派的什么人负责呢?”
颜主委不明白常云龙的用意,但也不加以思索地说:“是两位女工作同志,一位姓周,一位姓金……”
“她们有什么损失没有?”常云龙忽然正色说。
“损失?”颜主委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什么损失呢?……”
“对了!”王功德若有所悟。“周同志失过两次钱包……金同志却丢失了一串金项链,一只金手镯,还有……”
“哈,这就对了!”常云龙拍着大腿说:“不瞒你们说,这位查大妈是‘洪’字辈的扒手,现在留在世间上‘洪’字辈的扒手没有多少个,这位查大妈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也可以说是扒手帮的老祖母,徒子徒孙,也不知道有多少。也不记得是那一年,在上海她竟光顾到骆驼身上,不幸失事被骆驼擒住了,因为这种人才是骆驼最用得着的,便把她收容下来。但是这位老祖母的‘贼性难改’,向来出马,从不空手而归,这就是所谓‘贼无空手’!你们派出的两位同志,碰上她也是活该倒霉,和她接触过的连鸡蛋都会轻了分量……”
王功德不禁脸上一红,因为在个多星期之前,他为了跟踪常云龙,曾在圣十字街碰见过这位查大妈,回家之后,便发觉失掉了一支手枪。因为这是不大荣誉的事,所以也就不敢向任何人道及,好在手枪是“黑牌”的,丢掉了自己掏腰包补上一支,也就无所谓了。但是堂堂的一个男子汉,坍台坍到一个独臂妇人手里,总有点不大甘心,但在这当儿,却只有闷在心里。
“她为什么只有一只手呢?”颜主委感到兴趣。
“以前,她有一个绰号叫做‘六只手祖师娘’,因为一般人多称扒手为三只手,而一般扒手是只有一只手的功夫,这位查大妈却是左右开弓,两只手的功夫同样到家。说起来没有人相信,她的手柔软得可以穿过方寸小孔,而出进自如,由此你就可以知道她的功夫是如何的老练了。但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干扒手的有时也讲究运气,这位查大妈抗战时期在沦陷的上海失手,被日本宪兵抓去,日本人对扒手惩治甚严,抓着了不是斩手,便是砍脚,所以查大妈便砍掉了右臂。但是日本人还不知道她的左臂比右臂更有功夫,她临出宪兵队时,还照样将宪兵曹长的军人手牒摸走。听说后来那宪兵曹长用了五根条子将手牒赎回去呢!所以直到今天为止,她一条手臂仍保持着‘六只手祖师娘’的声誉!”这番话把颜主委和王功德全听呆了。
直谈了三四个钟点,常老么尽情卖弄他的风趣,始终没有把他的布局计划吐露,但由他的谈话里,可以证明他对骆驼的一切情形很熟悉,颜主委的心中对他已极度的信仰。
“依你过去所知道的,骆驼有没有贩卖过情报呢?”颜主委忽然问。
“干骗业的谁都没有一定,今天从文,明天从武,过时又营商,高兴起来当教书匠,剃师傅,五花八门,环境需要,就随时变更,干过与没干过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找到了路线,就要进行自己的计划,骆驼今天贩卖情报,显然他已经有了这一行当的道路……”
“哦……”颜主委瞪大了眼。“据你看,他现在有什么路子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常老么说:“调查这件事情我还得花费一番手脚!”
以后,颜主委就转变话题,意欲试探怎样和常老么合作,但老奸巨滑的常老么却始终不肯吐露他对付情报贩子的计划。不过他们在感情上,已是非常的融合,直到下午,常云龙走了,颜主委便密切关照王功德说:
“常老么所说的一切,切莫向‘文化公司’泄漏,让他们继续吃点苦头!”
在同一时间内,“文化公司”又出了一桩奇事,情报贩子又有电话来了。李统因为“文化”公司被情报贩子搞得一团糟,为局面所困,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上级有命令,命他留在香港,这时候他正出席参加“华南文工团香港支部”的文化工作会报,并不在场,由潘文甲亲自接电话。
“喂!是新娘子吗?新婚不如久别重逢,我俩也应该团聚团聚了!”又是那尖酸刻薄的古怪声音。
“哈,老妖怪!你又找上门来了,又有什么事情可谈吗?”潘文甲同样以嬉笑怒骂的姿态回答。
“三句话不离本行,有情报出卖,要不要由你!”
“甚么样的情报呢?”潘文甲已有谈虎色变的感觉。
“吓,这件情报于你们的关系可大啦!”情报贩子说。“就是香港政府对你们这些赤色地下机构,准备展开的特别行动,也是一张黑名单,你们的‘文化公司’及‘三三一’,均在名单之内……”
“哈,我的聪明糊涂人,这份情报还用得着你出售么?我们早已经得到了,而且应变的措施早已经做得非常周详……”
“你别性急,应该听我说完!香港政府准备展开的行动,就是对付你们应变的措施呢!”
“那就奇了!”潘文甲一楞。“难道说我们的应变措施泄漏了机密不成?”
“奇就奇在你们泄漏了秘密上面哩!”
“谁泄漏的呢?”
“那自然,‘三三一’说是你们,你们也会责怪‘三三一’的……”
这句话正打动了潘文甲的心弦,自然有意一看这份情报,依他的见解,这份情报是不会值钱的,但情报贩子又必然漫天索价。
“我不需要这种情报!”他以欲擒故纵的方法说话。
“听你的语气,证明你想要了,不过又怕我讨大价钱,是不是?”情报贩子刻薄地说:“新娘子,说老实话,这不过是件附赠品而已,正件的价值更大呢?”
“老妖怪,当心你死后打进十八层地狱!”潘文甲瞪着眼说。
“正件是有关你们军队在大陆沿海的部署,比喻说,最近要调动二十万大军集结厦门,是什么兵种?什么番号?什么武器?俄国大鼻子怎么供应补给?又在福建什么地方训练伞兵?又在何时何地演习两栖作战?成绩是如何糟,大鼻子怎么给你们吃排头……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加上详细图表说明,真是一览无余。我开口向你要个十万八万的,并不算漫天索价吧!”
这番话简直把潘文甲吓呆了,也不知道情报贩子是真是假,论这份情报,在他们共党的立场,原无任何价值,假如流传到外间去,价值就不同了。
李统既不在场,潘文甲又不敢轻易作主,呆了许久才说:
“老妖怪,你别卖弄玄虚?你没有去大陆,我们的军事部署详情怎么会传到香港来?你的情报由什么地方得来?别吓唬人;我不相信这一套!”
情报贩子高声说:“潘胖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那一次出售的情报不是货真价实的!不瞒你说,这份情报的来源,是一个地下工作人员,冒了极大危险做成功,结果在深圳被你们的特务追踪上来,他临危之际,把这件情报交给一个黑社会的阿哥头里,而现在又落在我的心中——我向你谈交易,希望你们独家承购,还是看在我们的交情上面哩。说实在话,需要这份情报的人有的是,假如你们不买,我也不愁找不到主顾出手。我还想大量印制‘拷贝’,来个总批发,相信那时候,你们后悔莫及……”
这一讲,潘文甲可急了。“别忙……你稍安毋躁,有话好说,我们慢慢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要不要由你,只一句话就够了……”
“李主委不在家……”
“你越来越奴才气了,难道说李统不在家你就不能做事吗?记得以前李统还没来香港之时,你不是一样的作主意和我谈交易吗?”
潘文甲骑虎难下,便说:“……并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们的主委愿意和你老哥交朋友,况且,我们‘文化公司’的经费有限,经济大权,还是操在李主委手里,由他作主意比较好……”
“我现在不提价钱,只问你要不要?”
“当然要的!”潘文甲硬挺着说。“交易的方式怎样?”
“好吧!只要你决定要,我就不预备作批发生意了!价钱如何,我尚未决定,请你们先准备现款好了!晚上十二点钟听我的电话,再见!”话说完,不等潘文甲回答,就把电话挂断了。
傍晚,李统开完了会,和林琳回返“文化公司”,潘文甲便马上趋前将情报贩子打电话的事情详细报告一遍。
李统矜持了半晌,召潘文甲进会议室说:“现在‘统战部’颜主委已经把情报贩子的冤家常云龙争取到手,看最近的情形,他们的动态,好像已经准备得头头是道了。我们的宋云珠可能有‘敲竹杠’的企图,行动缓慢,还不知道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在目前环境之下,我们表面上不得不和情报贩子周旋下去。况且他所说的那件情报,的确曾有这样的事实,一个潜入的地下人员,探测了大陆沿海我们的军事秘密,摄影成了胶卷。他本来预备由福建至厦门,再行偷渡的,但被我们的特务人员得到风声,严密封锁沿海交通要道,到处查缉,逼得他转道逃上广州,预备由广州偷渡香港再转赴他处,但终为我们的人员在深圳截住,把他围困在一间小客店内。经过整夜的枪战,才算是把他制住了,但是那些重要的胶卷却失踪了。假如情报贩子所得到的就是这些胶卷的话,倒是我们必需要争取回来的。至于代价多少,他有没有说呢?”
“他说十二点钟再和我通电话!”潘文甲说,“不过……我始终认为情报贩子可能是摆噱头,试想在深圳失落的胶卷,我们有千百个特工布在交界地方,尚无法把胶卷截留,情报贩子既没有离开过香港一步,他有什么办法把胶卷弄到手呢?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唉,我到现在为止,认为情报贩子不是个平凡的人。”李统感叹说:“以前,我对他带着一种轻蔑的心理,所以吃了大亏,现在却要把他当作一个劲敌看待了!”
他们开始商讨十二点钟以后,对付情报贩子的策略。
“他要我准备现钞呢!但又没说明数字多少,这件事有点令人迷离难解!”潘文甲说。
“金柜里现在有多少现钞?”李统问。
“四万元!是准备付给宋云珠的,”潘文甲答:“相信这次他要漫天讨价呢!”
“不要紧,我这里有现款两万元,凑拢来有六万也就够了,要不然,我们就用拖延的政策……”李统说。
“我们何不趁这个机会布下圈套把他干掉,永除后患!”林琳从旁插嘴。
“不,现在‘统战部’,‘社会部’,及我们的党都在注意这个人,我们今天的目标还是要侦查他的情报来源……”李统说。
当李统潘文甲等正在研究晚间怎样对付情报贩子之时,情报贩子正在家中蒙头大睡,准备养足精神作晚间活动。他的布局早已完全妥当,因为他的布局从来是百无一失的,所以放宽胸怀,高卧养神。
医院道“文化公司”的楼宇,原是四开间连座的,“文化公司”占去其中的一半,靠向山下的半边,中间的一间是售卖摄影器材的,另一间却是专做外国人生意的古董铺,那半边屋子的格式和“文化公司”一模一样,就是在古董铺的后面,有接出去的尾楼,可以连接到后山壁的马路上。整座楼宇,也就只有那家店铺的后门,可以直接通出斜向罗便臣道的马路。那古董铺是犹太人所开,犹太人最会做生意,二楼全租出去,给那些自由职业者做写字间,律师、会计师、建筑师、全有。三楼却留作自己住家之用,但是尾楼却照样租出去。那是一个专搞摄影的艺术家,他是怎样谋生,犹太人当然不管,只要每个月按时付他钱就行。
这艺术家就是吴策老,他在“文化公司”还没有开幕之前,早已经把这座尾楼租下来,他租下这所房屋,自然是有用意的。由那尾楼的窗户望下去,可以看得到整座楼宇的后院和“文化公司”屋背后的窗户。每座屋子的后院都有一座高墙间隔着,假如店铺里住有人家,那末后院多半都是用来晒衣裳,或架些木栅,饲鸡养鸭,或者种些花草树木,点缀风景。尤其“文化公司”的后院树木更多,有几株大榕树,排列在靠山壁的地方。在那几株树上,有着几面小小的镜子钉在上面,在叶荫遮盖下不容易被人发觉,而且阳光也不会反射,而那几面镜子却对准了“文化公司”屋背后的每一个窗户,总经理室、办公室、二楼的会客室、厕间、浴室、三楼保镳何澄和马白风的寝室。
由吴策老租赁下古董店屋楼的窗户上,斜斜的正可以看到这几面镜子,假如“文化公司”的窗户不闭,又不拉上窗帘,他用望远镜就可以从镜子的反射里窥望到“文化公司”的一举一动。这就是他们在“文化公司”未开幕以前布下的局。所以历次和潘文甲斗智,情报贩子都占了上风。
这天吴策老又奉命守候在这里,窥探潘文甲等人的动静,由于那些装置的镜子都是非常的小,而且距离也相当的远,隐隐约约,模模糊糊,想完全清楚他们在干些什么事情根本不可能,不过看他们的一举一动,就可以凭此侦查出他们的意图,作为行动的参考。
“统战部”原派出有专家人员,负责监视情报贩子一家人的行动,但是这些专案人员,是否可以盯得住这几个足智多谋的狡黠之徒呢?
他们追踪的手法,只是干特工者的老套,和变化莫测的骗子行业比起来真是着着落后,事事被动。他们会无缘无故莫名其妙地就失去目标。跟踪了半天会跟出另一个人来。所以常云龙曾说,骆驼的手下断然不会就只有五个人的,他是黑社会上著名的“丑怪孟尝君”,受过他恩惠的人到处都有,自然就有人情愿出来为他拼命效劳,这确是一种深刻的观察。
同时,那些负责盯梢的共匪喽罗,在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非常认真卖命,锲而不舍,有始有终,每天有详细的记载,交给组织。但日久玩生,报告越写越短,有时连跟踪出了岔子都隐瞒不报,自己编造一段故事,交差了事。这样情报贩子正中下怀,于他的行事大有帮助,他们六个人,随时随地略施小技,便可以把跟踪的人扔下,随心所欲,通行无阻。
所以吴策老在“文化公司”旁的古董铺里,继续扮演摄影艺术家,到现在为止,那些匪徒仍蒙在鼓里哩!
在那座屋宇中间的二楼,情报贩子也租下了一间写字间,挂上一块“大地”电影公司筹备处的牌子。那房间贴近了“文化公司”二楼的会议室,会议室四周虽然全装置了隔音板,潘文甲自以为布置得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了,但是他没想到情报贩子在“文化公司”未装修开幕前,已经对他们完全布置好了包围之势,把“文化公司”监视起来。情报贩子利用隔音板的花纹在墙壁上钉许多针孔,利用针孔装置了播音器,所以无论会议室中有什么重要的机密会议,情报贩子把播音器扭开,就等于也坐在会议室中旁听,所以“文化公司”的计划、行动,全了如指掌。
这些布置,“文化公司”做梦也没有想到,当“文化公司”正在进行装修时,情报贩子就同时进行装修,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负责“文化公司”装修的工程师,也是共匪的谍报专家之一,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这时候负责偷听会议室中李统、潘文甲、林琳三人机密会议的是孙阿七,等到会议决定之后,孙阿七便溜出来,绕道至医院道对过的山坡上面,居高临下,开始注意“文化公司”的行动,等候十二点钟情报贩子的电话来到,和潘文甲接洽如何售卖情报的方式,看“文化公司”是否按照约定行事。
时钟刚指正十二点,“文化公司”经理室内的电话就响了,潘文甲李统等人早就坐在那里等候着。这次他们的形色非常镇静,因为已经有过数次的经验,证明情报贩子只是要钱,除了花钱以外,没有其他的恐怖。
而且,李统早已和宋云珠连络好,要研究情报贩子的骗术。究竟如何?布局有无漏洞?此事由林琳负责,他在邻隔的办公室中一面将经过情形记录下来,一面随时和独立小组的负责人马白风联络。
潘文甲冷静地拈起话筒。“是骆驼老兄吗?已经恭候多时了!”
“别客气,现款筹备了多少?”那老妖怪竟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第一句先问钱。
“是按照你的开价习惯准备的,不多,也不少,六万元。这于你是个吉祥的数字呢!”
“哟!”他表示惊异地喊叫:“你倒是想得周到,货品不论好坏,大小一律,以件计算,一律以六万元交易吗?要知道,这件情报是你们的军事机密,于共党特务的声誉有关,我随便卖到那儿去……”
“吓,老妖怪,你预备勒索不成?我还没有看过货色,老主顾办交易,价钱总该克己一点吧!”潘文甲的态度强硬,这是他们会议的结果。
情报贩子沉默了一会,说:“好吧!我算是廉价出卖了!相信你们已经开过很多会议了,我们应当怎样交易呢?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哈,老妖怪竟越来越谦虚了,依你的将怎样办法?”
“你们疑神疑鬼,大费周折,相信你们已经有了决议,希望在‘文化公司’交易,你认为我的猜想对吗?”
潘文甲愕然,情报贩子说得对,他们的确决议要求在“文化公司”交易,情报贩子就好像曾经坐在他们的会议室旁听过似地。
“你说的很合我们的心理,假如我们真有这样的要求,你是否有胆量来呢?”他说。
“这是激将法,”情报贩子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既是诚意交易,当然不至于布置阴谋,我实在乐意交你们这些聪明的朋友。可不可以让我知道你们‘文化公司’里面准备留下多少人呢?那些行动员、狙击手,都准备疏散到什么地方去呢?”
“嗯!说话别太刻薄,我们有李主委、林琳、我,还有于芄小姐四人,其他的人一律给他们三小时的休假,让他们到外面去游荡三个小时交易总够了,这样你大可以放心了吧!”
“假如他们外出游荡,突然以闪电行动包抄回来,岂不是又把我包围了?”情报贩子又一语道破潘文甲的阴谋。
“你别胡说……”潘文甲有点惶恐,他们在会议室中决议这项行动,总共是四人,李统、潘文甲、林琳、于芄(纪录),除此以外,没有旁人,是谁泄漏这项秘密呢?“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好!算我是小人,你的肚皮大,还可以把我这个小人装进去呢!我们闲话少说,你既诚意请我到‘文化公司’,我假如不来,显得我没种。不过你们的阴谋习性难改,总要计算我这几根老骨头,何苦呢?交朋友应当细水长流,我有情报,你们有钞票,大家各取所需,日中为市,交易而退,谁也不暗算谁,你们认为如何?”
“我们根本就没有暗算你!何必出言伤人……?”潘文甲狡赖。“要知道,我们是君子风度。”
“不管你是君子也好,小人也好,你们在‘文化公司’里留下四个人,我就同来四个人,以一对一,公平交易。你们剩下的人,我请他们吃花酒,把他们全送到加刺连士街,每人一张条子,全由我付账,我有两人招待他们。等到交易完后,再让他们回来,这样,大家就没有顾忌了。而且我也表示了最大友谊,你们认为如何?”
“我们共产党员不吃花酒的……”潘文甲不欲破坏原订的计划。
“笑话,你们上次那位章姓的,画画的法文专家,也是共产党员之一,他三天两次跑加刺连士街○号。潘老哥,你前天晚上也去过一次,实在还应该感谢我介绍之功呢!”
潘文甲脸上一红,他没想到私生活的秘密,也捏在情报贩子的手中。那次和情报贩子以在加刺连士街交易后,他偷偷的看中了一个雌儿,偷着空暇时,便赶上那儿去。现在,经情报贩子一语道破,他便开始联想到那家私娼馆可能和情报贩子有特殊关系。
“这个,可否让我和李主委商量商量呢?”潘文甲尴尬的说。
“你当然应该请示的!”情报贩子说。
于是,潘文甲便以手堵上话筒,将情报贩子提出来的条件向李统报告。
“这家伙的确不可思议,我们为了想争取那份情报到手,也只好委屈求全了!”李统翻着白眼说。
“我有主意!”潘文甲说:“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将所有的人打发至加刺连士街私娼馆,然后邀约‘统战部’的人马,以突击方式过来……”
“那我们就太坍台了!”李统说。“而且,我还不大愿意让‘统战部’的人进我的大门呢!一切条件你且先答应下再说,我自然有巧妙的办法把他拿住!”
于是潘文甲便答允了情报贩子的条件。
“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你总可以把剩下的人遣出去吧!你们的‘文化公司’连李统、林琳总共是十六个人,四个留下,遣出的是十二个,我已经在加刺连士街○号替你们预备好了两桌酒席,我派下两位弟兄在那里担任招待,希望大家遵守诺言,我准在一时正到贵公司拜望。注意,按照以前的规例;把电灯灭暗一点!”电话迅速挂断了。
等到潘文甲想解释马白风并不在屋内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李主委,我们的计划是否可以打消呢?”他无可奈何地向李统说。
“不!我们十二个人去吃花酒,他们两个人作招待,我们不会吃亏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我们来反敲他们一笔试试看!”李统说。
经李统这么一说,潘文甲便得到了拍马的机会,马上翘起大指姆表示恍然大悟说:“李主委真了不起,老谋深算,这一次多少要给我们占一点上风,挣回些许面子!”
“况且那份情报假如是真的,我们花出六万元并不冤枉!”李统说。同时,他马上吩咐潘文甲集合“文化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员,除按照原计划留下四个人外,其余的人就依照情报贩子的条件,一律送到加刺连士街去吃花酒,由谭天、毕热负责带队。临行之前,李统向谭天、毕热面授机宜,如此如此,要按照计划行事。
一切准备停当,因为他们猜想情报贩子可能有人监守在屋外注意他们的行动,所以特别表现光明正大,叫来两部汽车,所有赴约吃花酒的人员一个个由前门出去,那人数是十一个。
“那老妖怪假如数出十一个人,又会打电话来麻烦了!”潘文甲说。
守候在医院道对面山头上的是孙阿七,他是蜘蛛贼出身,锻链成一副夜明眼,像猫子一样可以在晚上看东西。“文化公司”的电灯光由屋子内透出来,那些人影从灯光中溜出,一个一个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孙阿七竖起手指头一个一个计算,毫不含糊。但是那些匪徙非常狡猾,出来的又跑进去,进去了的又跑出来。故意装做一团忙乱,出出进进的,意图混淆。但孙阿七的手指头却如计算机一样准确,出一个竖起一个指头,进一个减去一个指头,等到匪徒忙乱够了,乘汽车离去以后,孙阿七计算得清清楚楚那是十一个。
实则情报贩子并非是不知道马白风已经做了独立小组主持人,并不留在文化公司里面,但是他并不需要戳穿这个秘密,装糊涂留住了一手,以备将来应用。
等汽车走后,孙阿七的任务便完了。匆匆下山,去报告情报贩子,继续展开他们进一步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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