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拥挤不堪的“大牌档”小食摊街道,在白天之间并不见怎样热闹。食摊上的食客也稀稀落落的,大多数的摊位,都是售卖旧衣、零星的日用品,也或是磁器古董一类的东西。那名大汉,形色仓皇,立在街口间不断地东张西望的。
他的胸前别着一朵拳大的颜色鲜艳的蔻丹花,甚惹人注目。
关人美说过,他只要站着,自然就会有人来和他连络接洽……。
倏地,一个衣衫褴褛的冒失鬼迎面向他一撞。
“妈的,走路不带眼睛么?”
“不多说话,跟我来!”那冒失鬼说着,匆匆地就领在前面行走。
那大汉这才了解,是左轮泰派出来和他接洽领路的。
他赶忙跟随在后。
这两个人,一先一后,穿行在拥挤而又复杂的人丛之中。
跟在后面的那个人,情绪比较紧张,他恐怕前面那个人将他走丢了,因此,目不斜视没头没脑地跟着。
他走了好一会,渐觉得情形不大对劲,因为他们老是在一个地区直打转呢。
假如说,这个人是有意带他去和左轮泰会面的话,就不会老在一个地方直打转。
他又走过了两个摊位,似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便赶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膊说:
“朋友,究竟在开什么玩笑?”
那衣衫不整的汉子格格的笑了起来。说:“朋友,不能怪我,像你这样的人,我不得不防,先打上几个转,看看你还有没有其他的人跟着呢?”
“唉,我是诚心诚意来的,又何必多疑呢?”
“那么就跟我来吧!”
“别再浪费时间了,我的人格保证,我就是单枪匹马来的,别再耍什么噱头了!”
“在这里不谈什么人格道德的!”
不多久的时间,他俩走进一间当铺,也上就是焦鸿图辖下的当铺之一。
进内院有一座小天井,然后才是堂厅。
那衣衫不整的家伙招呼了店伙来给客人斟茶递烟,然后他说:
“你随便坐坐,泰哥不久就会到了!”
“泰哥?”
“我们惯称左轮泰为泰哥!”
“噢!”他恍然大悟,点了点头。也就燃着烟卷,在云石圆桌坐下。但还是有点坐立不安的。
那引路者和店伙全离开了,整座堂厅空寂着,四下里阴森森的。好像连空气也凝结起来。
他的情绪显得更是不安,老在抖动着一条腿。衔在唇边的烟卷,只片刻间就长出了寸多的烟灰……。
不一会,在他的身背后出现了一个人,西装革履的,唇上一撮小须,咬着烟斗,双目炯炯有光。
他双手叉腰,朝那人说:“你是找我吗?”
那人似像在空屋里突来了人声,吓得烟蒂落了地,自椅子上跃起,拧转身时,连额上也现了汗迹。
左轮泰的眉宇间有着一股无形的杀气,威风凌人,可是却含着微笑。
“你就是左轮泰么?……”那大汉呐呐说。
“你想必是黎明干的司机黎阿福了?”
“你怎知道的?”
“你除了是黎明干的司机以外,还是一名劣等的枪手,瞧你坐无坐相,站无站相,一脸孔企图吓唬人的形状!右肩微斜,稍向前低沉,随时都有拔枪的准备,这不就说明你是枪手么?”
那家伙被说得瞪目惶悚,怯怯不安。他被拆穿了身分,自然就不敢妄动了。尤其是枪手,稍有拔枪的动静,可能就是生与死的抉择。
“找我有什么事?”左轮泰再问。
“我的老板想请你去和他见一面!”
“黎明干既要见我,他何不亲自来?”
“左轮泰先生,你不是不知道,黎老板有麻烦缠身,他在避风头之中!”
“那么,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
“我带你去!”
“我怎知你不是诡计呢?”
“黎老板正在困难之中,还会有什么诡计可言呢?他为黎健的被绑,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左轮泰格格笑了起来,表示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是为此呢!”
“所以你只管放心,黎老板不过想和你见上一面,以了解绑票案的情形!”
左轮泰似稍作考虑后,欣然答应。
于是,他跟随着那名司机,由原路走出当铺。
那间当店说也奇怪,除了柜台上的一位帐房之外,只有店伙一两人,对他们的进出,好像视若无睹,也根本不过问。
左轮泰和那位司机离开了当店之后,行走在那行人拥挤的大牌档狭街中。
这时该轮到那位司机紧张了,他不时东张西望的,好像企图发现什么似的。
“你看什么东西?”左轮泰问。
“我得注意有没有人跟踪?”他说。
“嗨,我不怀疑你时,你就怀疑起我来了么?”
黎阿福形色尴尬,似很感到难为情地说:“还是你们提醒我注意诡计的!”
左轮泰说:“我们大家把话说明白,谁都不许用诡计!”
“当然这是好的!我的汽车停放在街口转拗处!我们且过去吧!”
左轮泰得先注意那部汽车,他曾猜想那是黎明干的私人座车。
但它竟是旅游社所用的旅行车呢;由此可见黎明干在这方面还有一点力量。要不然,他的座车受人注意,各方面都不方便呢。
“请——”司机拉开了后车门一鞠躬说。
“不!我要坐到你的身旁!”左轮泰说。
“为什么?”
“简单,对付一个枪手,身体一定要逼近不可!”
“啊,你还在提防着我呢!”
“是的,不得不如此!”
两人坐上汽车后,汽车在马路上疾驰而过,黎阿福也同样的驾着车在马路上直打转,他的一双贼眼不时的在回望镜上注视。
“你又在耍什么花样?”左轮泰问。
“左轮泰先生鬼计多端,实在不得不如此!”他回答说。
“岂不浪费时间?”
“但是主人有交代了!”他发现并无任何人跟踪,便驾车驶往目的地去了。
不多久,汽车来到一座船坞停下,那地方,有着一座小规模的修船厂,仓库好像很多,都堆叠着一些废料。
黎阿福在前面领路,走进了一所黑仓库。
那里有着几条废船,已经实行解体了的,有只剩下龙骨的,机器都拆在外面。
“请——”黎阿福指着一行楼梯说。
“黎明干先生在上面么?”左轮泰将烟斗取下,敲了敲,倾出烟丝。
“黎老板恭候着……”
左轮泰笑了笑,说:“你的情绪很不安定,好像随时都有拔枪的企图!”
“左轮泰先生单枪匹马而来,我们又何需要用武力呢?”黎阿福否认。
左轮泰含笑,跨上楼梯,边说:
“黎明干先生的腿部不方便,竟然可以爬上这行狭窄的楼梯可真不简单呢?”
通常的习惯,像这种半似仓库半似工厂的建筑物里,以简陋的木造建筑搭架起一座夹层楼,是用来做帐房或办公室所用的。
然而,这夹层楼好像已改造成为宿舍,走上楼梯就可以嗅到一阵潮晦的鱼腥气,黎明干藏身于此,也可谓悲哀了。
左轮泰踏上那有着扶手栏杆的回廊,轻推开那扇虚掩的薄木门。
只见室内的光线惨暗,左右两旁是两列双层木架床,但是全是空着的,连枕褥被等全都没有,蛛丝尘垢累积,显得惨黯恐怖。
左轮泰不见有人迹在内,心中暗暗纳闷,莫非这又是那司机的诡计么?他干什么要这样做呢?
“左轮泰先生,向前一直走!”黎阿福跟在他的身背后向他招呼说。
向前走,左轮泰已经看到那积满了尘垢的地板上划有两行车椅的轨迹。已经可以证实黎明干的确是躲藏在此。他连那辆装有车辆的椅子也搬到这假楼上来了呢?
左轮泰已不再需要司机引路了,他顺着车轮的轨迹朝前走。
原来,在那直条条的通间的尽头,向右手转弯,另有着一所小房间,那地方原是一座小露台,但也用木板搭建房屋,大概是供雇工住宿用的。
这房宇,因为是用露台搭建的,几面墙壁全是窗户。但又都用麻包袋缝制的窗帘封了起来,所以同样是黯沉沉的。
左轮泰已经看到,挡在门口间有着一辆轮椅车,端坐着一位白发苍苍、山羊胡须的老头儿,那不就是黎明干么?
“左轮泰先生,兄弟在此恭候久了!”那老头儿发出沈哑的嗓音说。
“黎明干先生居住在此,不嫌地方太黯了么?”左轮泰说。
“在落难的情况之下,一切只好将就!”他边说边掣亮了身旁一盏电灯,趁势打量了左轮泰一番。
这时,左轮泰可以看到了黎明干的形色憔悴,他的形色显得更为苍老了,只是他的一双眼睛仍矍烁闪露着凶光。
在黎明干的身背后,有着一张破烂的木板床,只置着一只塑胶的气枕和毛毡,大概都是新购的。
另外的一张破木桌上堆置着有大堆的罐头食品和面包等物。
由此可见,黎明干的生活可够狼狈的了。
“请坐,地方太简陋了,就请你将就一点。”黎明干说。
“邀我到此,有何指教?”左轮泰问。
“我想请教黎健被谁绑架?”黎明干目光炯炯地说。
“为什么要问我呢?”
“因为,据我猜想,除了左轮泰以外,不再会有谁耍这种把戏!”
左轮泰格格笑了起来,说:“黎明干不愧为老江湖了,但是你能确定你的判断不错么?”
“只有左轮泰的脑筋早就动在我的儿子的头上,你利用你的女儿,先盯牢黎健,然后再向我下手!”
“哈,既然如此,黎老板怎的不让你的儿子先行回避?”
“我避免拨草惊蛇!”
左轮泰说:“你逃亡没有用处,‘黄金戏院’和‘丽风轮船公司’的案子未结,总要得拿你归案的!”
黎明干说:“你就是想利用黎健牵制我,要不然,我早离开了S市了,离开了半途又折了回来!”
“没有你和欧阳珊,案子结束不了。箱尸案也结不了!所以,我不得不请你帮忙呢?”
黎明干皱着眉宇,说:“左轮泰先生,你究竟和箱尸案有什么关系?”
“不瞒你说,我的一位老朋友的孩子受了冤枉,我要替他把事情洗刷清白!”
“案情既有了新的发展,丁先智不久就可以出狱了,你对老朋友可以有了交代,又何需要追根究柢的和我们为难呢?”
“管闲事就要管到底,箱尸案人命关天,同时,像谭四君这些人为此案牺牲,小丁香是社会上的可怜虫,也被牵连在内,我很于心不安呢,因此,要请你帮忙,把案情结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一切于我无关了!”
黎明干不乐,说:“你的意思,是要拿我牺牲罢了!”
“追根寻源还是要找到你的头上,一个人做事一人当,牵累很多的人,你也于心不安吧!”
“你的意思是要让我老死在狱中?”
“你已经是罪大滔天了,何不借此机会修心养性?修个好的来生呢!”
黎明干怒目圆睁,说:“黎健现在在什么地方?”
左轮泰说:“我可以负责他的安全,只要你挺身出马认罪,以后这孩子我替你照顾,包保负责让他学成业就,不会像目前一样的胡闹过日子!”
“我不要老死在狱中,说实在的,我还有许多事情未了……”
“假如你能瞧得起,兄弟可以负责替你了掉许多未了事情!”
黎明干握着拳头,在他座椅上猛槌了一拳,说:“你能抓到欧阳珊么?”
左轮泰早已在意料之中,他们夫妻已经反目了,便说:“你知道这女人逃往何处么?”
黎明干一声长叹,说:“这个女人,只有我能寻得着!”
“这事情应由我接办!”
“不可能的事情……”
“箱尸案的主犯是欧阳珊!黎老板不肯帮忙,我也要拿这个女人归案!”
“你拿不着的!”
“左轮泰没有办不通的事情!”
黎明干正色说:“左轮泰,你不要夸海口卖狠言!我请你来的目的,是要求你释放黎健!”
左轮泰说:“我已经有言在先!以你交换黎健,可以保他无事!”
“你的手段太卑鄙了!”
“对什么人用什么手段,黎明干先生,实在说,你们自己犯了案,陷害无辜,用人家的血肉来换取你们的荣华享受,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我实在逼不得已始才如此呢!”
黎明干怒不可遏,向门首一挤眼。
他的那位司机,立时短枪已经出鞘了,逼向左轮泰的背脊。
左轮泰冷冷地斜眼一看,笑了起来,说:“我们有言在先,大家不动用武力,何需要露凶器呢?”
“我们也是逼不得已始才如此的,请你把黎健交出来!”黎阿福说。
“黎健会在什么地方呢?”左轮泰语气平和地问。
“我们已经研究过,能找到左轮泰,自然就可以寻出黎健了!”黎阿福甚感得意,好像已经占了上风,他扬着枪,撅着嘴,以嘲笑的口吻说:“对付手段卑鄙的人,非得用恶劣的手段不可,恕我们不讲信用,对付左轮泰,不用武力是不行的呢!”
“你把黎健交出来,大家可以相安无事,否则,左轮泰,你是自讨苦吃了!”黎明干也插嘴。
左轮泰冷笑,说:“我搞不清楚,究竟是谁在自讨苦吃?”
“搜他的身上,看有什么武器?”黎明干再次说:“有左轮泰在手中,终归可以把黎健交换出来的;要不然我们连他的女儿关人美也一并绑架过来!”
左轮泰说:“黎明干,别太有把握了,你还是把全案从实向我招来,然后向警署投案,也许我还可以帮你的忙,至少不会让你老死在狱中呢!”
那位司机已经动了手,开始搜索左轮泰的身上。
“小子,你的一支短枪吓不了我!”左轮泰说。
“枪弹是没有眼的,它不认识你是不是左轮泰的!我只要一扣指头,就是一枪两个洞!”黎阿福说。
“空枪只有一个洞!”左轮泰说。
“它是实弹的!”
“你忘记了在狭巷间被那位带路的朋友撞了一下!”
“嗯,麻烦他带了路,要不然谁能找到左轮泰?”
“这位仁兄是著名的大掱手,犯案累累!”
“那与我有屁的关系!”
“但是他已经摸过你的手枪,又还了原!”
黎阿福愕然,呐呐说:“那又怎样?”
左轮泰含笑说:“所以,你持有的只是一支空枪,还有什么威风可发的?”
那位司机被说得有点迷糊了,他禁不住举起那支短枪观看,很有意开枪匣检查一番。
左轮泰的态度十分轻松,扬起手掌照着司机的颈部就是一掌,猛力砍下。
“啊哟!”他倒头栽到地上,持着短枪的那只手也落了地。
左轮泰抬脚向前,猛地向他的手上一踩,那支短枪便脱手了。
黎明干发现左轮泰动武,慌张不已,他的那张椅上多的就是机关。
只见他扣开扶手上的扳手,下面是盒状的一道木槽,嵌着有一支小型的勃朗灵。
他正打算将手枪取出。
左轮泰一躬身,已经将司机的手枪拾起来了,一扬手,指着黎明干的脑袋。
“哈!黎老板,我早注意到你了,并且我早已招呼打在前面,大家不用武力最好!”左轮泰说。
“你持有的一支枪是空枪,不是吗?”黎明干呐呐说。
“到了我的手中,它就是实弹的了!”左轮泰说。
“那有这样的事?”
“不相信可以试试看!”
黎明干果然的就不敢动了,黎阿福正待自地上爬起。左轮泰飞起一脚,狠狠的一脚踢过去,将那小子踢得在地板上打了两滚,一张矮桌子也被他撞翻了,桌上的一些罐头食物也全跌翻在地。唏哩哗啦的一阵乱滚。
左轮泰赶了过去,将黎明干的一支勃朗灵夺下,向衣袋里收起。
黎阿福也是个顽强的人物,他为黎明干还真够卖命的,刹时又要爬起身了。
左轮泰趋过去一脚踏在他的胸脯之上,再取起一把椅子以椅脚套在他的头上,边说:“你再胡闹,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可是在这当儿,黎明干竟在他的轮椅车的扳手上抽出了一柄足有两尺余长的短剑,乘左轮泰不备,猛地里就向左轮泰的后背心刺去。
他的那张轮车椅只要稍为一动就会带出声息。
左轮泰回转身一纵,闪避开剑锋。他咬牙切齿地扬着手中的短枪,保险掣已经扣开,狠声说:“黎明干,你若再不识相的话,我一枪打碎你的脑袋!”
黎明干好像还不肯服气,有以死相拼的企图。第二次推动车轮举剑向左轮泰刺去。
左轮泰只得再闪,斜身迈步前进,以枪柄去敲击黎明干的肩膊。
黎明干的动作不俐落,实在是年高老迈,身手不够灵活,左轮泰那一枪柄敲下去力量不轻,只把这个老头儿打得龇牙咧嘴,呼痛不已,手中的那柄短剑也踉跄落地。
左轮泰恼了火,实在说,黎明干不够江湖,假如左轮泰要逞凶的话,早可以将他置之死地了,这种人不识好歹,根本无需和他客气!
于是,左轮泰双手揪住那轮车坐椅的扶手,运用全身的气力,猛地里一推。
那轮车坐椅便告翻掉了,黎明干也同时跌倒在地,他是半个残废的人,有一条腿不大方便,所以一时就爬不起来了。
那张轮车坐椅翻倒不要紧,坐垫跌了出来,坐垫下面却是黎明干的“宝库”,里面有着一只铁匣,唏哩哗啦地跌开了。黄金、美钞,各种纸币,还有卵大的宝石、钻石……嗨,看得使人眼花撩乱了呢!
黎明干呆住了。
左轮泰怔着。
黎阿福更是瞪目惶悚,张大了口,像是木头人似的。
“哼,相信这些就是你历年来的犯罪所得!”左轮泰冷冷地说。
黎明干好像是原形毕露,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黎阿福倒是打地板上爬行过去,这个粗人,自不会懂得宝石和钻石的价值,他只认识黄金和美钞。
那大把大把的钞票,还有整根的黄金使他整个人都在迷惑之中,口张舌结,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左轮泰再说:“黎明干,以你的犯罪,应该所得不在此数,恐怕是欧阳珊已经席卷了你的重要部份,这是你剩下所余的!”
“左轮泰,不必多说了!尽这里的所有全奉送给你,总可以交换黎健的安全了吧?”黎明干已经低声下气了,处在要求的情况之下说。
“这样说,你的犯罪所得还不止在此数呢,在其他的地方还另有存款!”左轮泰说。
“怎样?左轮泰,我已经认输了!”黎明干再次要求说。
左轮泰摇头,说:“这点的金钱财宝买通不了我,箱尸案一定要有个水落石出不可!”
“唉!你逼人太甚了!”
“这叫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左轮泰说。
“左轮泰,你究竟有何企图呢?就算我向官方投案,对你有什么好处呢?”黎明干激颤地说。
“我需要了解箱尸案的全案!”左轮泰取出了那串项链,启开了照片坠匣。举在黎明干的跟前,还说:“我需要了解你和毒枭尚喜之间的恩怨,你们之间为什么会引出一件箱尸案?被杀者是谁?为什么要用衣箱装尸?要把尸体运往什么地方去?”
黎明干一声长叹,垂首附胸,好像缅念往事,感慨万千。
“左轮泰,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问。
“我生平做任何的事情,从不虎首蛇尾,对朋友有交代,对社会也要有交代!”
“既然这样,我也不必再有所隐瞒之处了!”黎明干吩咐司机将轮椅车重新摆好,他爬上坐位上去。“我招待你饮一杯酒!”他把打翻在地的酒瓶,命司机捡拾起来。
左轮泰说:“我有现成的!”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金质酒瓶,拧开盖子就可以当做酒杯,斟了一小杯。自己就先饮了。“我们最好不再玩弄手段!”
黎阿福已经替黎明干开了酒瓶,用铝制的漱口杯斟上一大杯,双手呈给了黎明干,他急切仍是要捡拾散落在地板上的金钞财物。
黎明干的情绪激颤不已,那大杯酒一口接一口就乾掉了。
“左轮泰,你着实有把握把欧阳珊和洪丽华两人逮捕归案么?”他问。
“我需要先了解案情!”左轮泰说。
黎明干还需要再饮酒以镇压情绪。他举起铝杯,递向左轮泰。
左轮泰一面替他斟酒,一面谨防着他们两人还含有什么阴谋。
黎明干开始说出他的遭遇。
“我不是一个善于买卖的商人,多年来营业‘黄金戏院’,由于市面不景气,亏蚀累累。黎健的母亲去世之后,我相识了欧阳珊,这个女人贪得无餍,跋扈不已……”
“我听说黎健的母亲是被她暗中施弄手脚整死的!”左轮泰插嘴说。
“别听那些流言,无非是有人企图破坏我们父子的感情罢了!”
“你同意欧阳珊搞走私的把戏?又控制不住个女人!”
黎明干点头说:“由于欧阳珊挥霍无度,生活奢侈,我几临经济破产,初时,尝试小规模的走私,利用各地来往的戏班子,都很顺利,于是发展到了走私珠宝钻石,获利更丰,欧阳珊为了便利走私扩展,开设了轮船公司,初时,只是搞游览汽船的业务,但后来竟发展到了渡洋的轮船,在营业帐目上,‘黄金戏院’、‘丽风轮船公司’都是亏蚀累累的,但我们在经济上的维持却从另一方面获得厚利!”
“你不过是傀儡一个,大权全都掌握在欧阳珊的手中!”
“左轮泰你该可以想像得出,在开始干走私的勾当时,我伤了这条腿,变成残废人,行动不方便,所有的权柄就落在欧阳珊的手中了,我已经说过,欧阳珊从来是贪得无餍的,她自己可以作任何主意时,就目中无人,任欲她自己所为……”
“欧阳珊由走私而发展到贩毒,你也无法控制了?”左轮泰一语点破。
黎明干点头,说:“我极力反对无效,因为我的手下人全被欧阳珊吸收了,他们表面上对我顺从,而实际上全不听我指挥了!”
“但是你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司机还算不坏呢!”
“实在说,我和欧阳珊空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使我感到十分难堪呢;今天出这样大的纰漏,是我意料中的事情,我有苦难言呢!”
左轮泰再问:“跟尚喜那大贩毒发生纠葛是否为地盘之争?”
黎明干皱着眉宇,一阵感叹,说:“说来话长,欧阳珊的扩展越来越大,在黑圈子里,名气也越来越大。尚喜很失意,各地的官方通缉,同道排斥!他走投无路,曾派人和欧阳珊洽谈合作,但为欧阳珊拒绝,于是,斗争遂起,他到处给欧阳珊为难……”
“怎么为难呢?”
“比喻说:在同道之间挑拨离间,制造谣言,又经常向官方密告,完全是一种陷害的手段!”
“怎样搞出箱尸案了呢?那女尸又和尚喜有着什么关系呢?”
“是尚喜的第三个姨太太!”
“DCC是那三个字?”
“戴佳绮!”
“嗯!光就是这个名字就不知道害煞多少人,戴佳绮想来就是个美人儿,尚喜的三姨太……又是贩毒的接洽人,谁会下这样的毒手辣手摧花呢?”
黎明干面红耳赤,好像很难启口。他低下头,喃喃说:“尚喜下错了棋,以为可以在我身上下手,所以,这个女人本来是要迷惑我的……”
“是谁下的毒手呢?”
“谭四君是色中饿鬼,他发现了戴佳绮最起劲,好像看见了女菩萨般的,带着戴佳绮到处活动,殊不知道戴佳绮是奉命来刺探秘密的,她故意和洪丽华热络,交上了朋友……”
“洪丽华下的毒手!”
黎明干点头,说:“官方猜测是对的,凶手是惯用左手的……”
“又为什么要由衣箱装着尸体送回S市?”
“这就是欧阳珊的跋扈之处,洪丽华在一怒之下刺杀了戴佳绮,因为纰漏是谭四君惹出来的,所以他命谭四君用衣箱将尸装载着送回到尚喜的机构去,是一种示威呢!”
左轮泰恍然大悟,全案真相,终告大白。箱尸案的内情复杂,似是拨云见日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不大了解,为什么‘箱尸’会在花园里发现……”黎明干手抚额角,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左轮泰吃吃笑了起来,说:“天有不测风云,谭四君所携的尸箱在半途上竟被换箱党偷走,等到他们发现箱内是一具女尸时,吓得魄出躯窍,就把箱尸扔进花园里去了,箱尸案就这样开始发生的!”
黎明干叹息说:“真想不到事情会搞得如此的天下大乱!”
“这样说,欧阳珊应该知道尚喜的下落何处了,要不然,怎会派谭四君送箱尸去?”
“尚喜曾用尽各种方法和欧阳珊攀交情,她可以想像得出尚喜的联络地点,所以派谭四君将尸箱送去!”
“你呢?”
“我可以摸索!”黎明干正色说:“我曾考虑,欧阳珊洪丽华两人将戴佳绮刺杀,尚喜一定不服气的,箱尸案闹大,尚喜一直没露面,也没向官方告密提供任何的线索,很显然的,他的缄默就表示要实行私了,他必然要报复的;因之,黎健的失踪,我就担心是尚喜玩的把戏!然而回心一想,尚喜不敢如此的胆大妄为,他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之中,不会在‘嘉宾公寓’门前公然掳人,明晓得鼎鼎大名的左轮泰已参与了这件案,又正住在‘嘉宾公寓’里,关人美是你的义女,和黎健是年轻的朋友,玩乐到一起,尚喜绝不敢‘虎头抓虱’,多结怨江湖上朋友的;我敢这样断定,这必是你耍弄的诡计……”
左轮泰说:“这样,把尚喜的线索给我,让我把尚喜找出来结案!”
“不,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想欧阳珊和尚喜之间的恩怨不了,她们之间还会火并的!能找到尚喜就可以找到欧阳珊了!”
左轮泰说:“尚喜和欧阳珊都是箱尸案的要犯,一定要拿他们归案不可!”
“我尽能力而为之,以此交换黎健的安全!”黎明干说。
“黎健现在很好,我让他到南部度假去了,有美女陪伴游山玩水!”
“我不相信!”
“真的,关人美和董莉莉两人陪同,他们在今晚上出发!”
“假如这样我会对你感激不尽的!”黎明干吁了口气说。
“不要感激我,今后我会替你照顾这个儿子,作为报答你提供此案的线索!”左轮泰说:“告诉我,怎样才能找得到尚喜?”
“不,我去处理……”
“你不行了,因为你要向官方报到!”左轮泰说着,趋到窗前,扯下了窗帘,推窗向外一招手。
“你干吗?”
“官方的人员全在外面,到此为止,他们应该上来了!”
“你的手段为什么如此卑鄙?”黎明干又咆哮起来。
黎阿福又有蠢动的企图。左轮泰赶紧扬起手枪,说:
“你别胡来,否则这次不客气了!”
是时,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有人蜂拥登楼。为首者竟是卢少槎,余外的全是警探。
“卢少槎,你辛苦了,这一次的功劳全由你所领!交给你了!”左轮泰说。
“左轮泰,你真不够道义,竟然是为官方做狗腿的!”黎明干仍诅骂不已。
“冤有头,债有主,天网恢恢,你迟早仍还得落网的,何不早些向官方报到呢?”左轮泰笑着说。
“我一直很注意,不会有人跟踪的……”黎阿福呐呐说。
“有时候虚即是实,实即是虚,问题是如何运用!”左轮泰说着,将他们主仆两人所用的短枪、短剑,一并交到警探手里。
卢少槎上前,给黎明干主仆两人戴上手铐。并捡拾地上散开了的金钞和宝石。他得列出清单,作为存案所用的。
“黎明干,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左轮泰说。
黎明干垂首附胸,眼见着大势已去,反抗挣扎也没有用处,他经过一番考虑,说:“黎健我只好交给你了!”
“我可以负责,令郎将来一定成为大器!”左轮泰似是对黎明干加以安慰,边说:“我如何找得到尚喜把这件案子了结?”
“我没有把握,风声闹得紧,也许他早已经闻风而逃了!”他叹着气回答:“在S市场有一家‘广顺渔船公司’是他的连络所在,假如说,找不到尚喜的踪影,那就需要到M埠去了,M市有一间‘福记当铺’,原是尚喜的地盘,但后来被欧阳珊占据,她俩的敌对斗争也是因此而起的!”
“还有其他的线索吗?”
黎明干摇了摇头,说:“但我相信由这两条线索,一定可以找得到他们的!”
“但是欧阳珊又怎样找得到呢?”
“欧阳珊的‘丽风轮船公司’垮了,尚喜正好找她算帐;在这两人之中能找到其中的一个人,不难就两个人都寻出来了!”
左轮泰心中想,黎明干在如此的情况之下,不再需有隐瞒之处,也许他所知道的也只有这么的多,这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唯一的线索了,可以把尚喜和欧阳珊一并寻出来,因之,再逼黎明干也是枉然。
警探们清理现场后,把黎明干和他的司机黎阿福一并带走。黎明干的轮椅车也是证物之一,警察将它也扛走了。
这时,仓库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有武装警察在维持秩序。
警车停在仓库的门前,黎明干和黎阿福已经全锁进内了。
卢少槎再进仓库里去找左轮泰时,左轮泰早已不知去向了。
不久,鲍化龙探长赶到现场,他气得脸色苍白,浑身发颤,大发雷霆地责骂卢少槎不应该把如此重大的事情向他隐瞒。
卢少槎只是含笑不答。反正案子是已经破了,黎明干及他的司机是该案主要人犯,卢少槎将这两人逮捕归案,功劳不可没。
卢少槎自跟随左轮泰办案以来,东奔西走,冒尽艰险,这还是头一次单独立功。
这是左轮泰有意安排的,特别给卢少槎一个机会,以酬谢他的辛劳的。
“左轮泰那厮呢?我非得找他算帐不可!”鲍化龙怪叫说。
“左轮泰已经溜走了!”
“真王八蛋……”
黎明干既被逮捕,有关“丽风轮船公司”和“黄金戏院”之走私案,部分案情已告真相大白。
黎明干到底是在外面混混跑码头的人物,既然落网,就一切从实招供。
着实的,他也无需多作隐瞒,因为警方先破获了“丽风轮船公司”和“黄金戏院”,将他们的爪牙一网打尽,始才逮捕他的。
有关箱尸案部分,死者的身分已经查出,死者名戴佳绮,乃是大毒犯尚喜的第三个姘头。凶手是“丽风轮船公司”的欧阳珊和洪丽华,这两个人尚未落网,但可以行公文通缉了。
抛弃尸箱的是“丽风轮船公司”的“跑街”谭四君,此人已被狙杀灭口,行凶者为首的是“黄金戏院”的保镖金刚,此人已在“绿洲”岛屿上警匪械斗中被格杀。
谭四君的尸体由吧女郎小丁香及卢少槎证实无讹,刻有DCC的衣箱在小丁香的香闺之中起出,加上范仲保大律师提供的化妆箱,和尸箱相比对,证明了三件箱子是完整的一套。
箱尸案的真相大白,丁先智的冤情也告洗刷。他被当庭释放。
这位花花公子,有生以来还未吃过苦头,这将近一个月的冤狱给他的教训极大。
丁先智在走出看守所的铁闸大门时,他的老管家胡修和女佣及昔日一起玩乐的同学,男女朋友,聚合了一大批的人,像欢迎什么大人物游埠归来似的,盛况空前……。
丁先智感慨万千,在那近乎一整个月失去了自由的日子里,他曾发下了海誓,若能洗却冤狱重获自由,他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当他在蒙冤时,几乎在平日间至为接近要好的朋友,都认为他有杀人之嫌!谁会理会他呢?
如今,这些的酒肉朋友又全都来了!
怎能使丁先智不感慨万千呢?老管家胡修已趋过来,带领着丁先智走进一部汽车。
原来丁老太爷自远方赶来迎接他的爱子出狱,这年轻人情不自禁地落下了两行热泪,回想过去的荒唐劣迹,羞愧不已。
丁老太爷住在S市最为豪华的酒店里,瞧那些的布置,和在看守所内的情形仿如两个世界。
在酒店套房外的露台上,站着一个洒脱、西装革履手持酒杯的中年人,瞧他的器宇就是不凡。
丁老太爷:“你这次能洗冤脱狱,全仗一个人救你,而这个人,你还从未有见过面的!”
丁先智说:“我知道,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情时,你的老朋友,左轮泰先生一定会露面的!”
“左轮泰先生是你的叔爷辈!怎么可以连名带姓地说话?”
丁先智即趋出露台去向左轮泰鞠躬行礼,握手,感谢他的仗义相助。
“你看谁在这里?”左轮泰说。
原来,露台外面还不光只是左轮泰一人,另外还有两女一男。
其中一位女的,丁先智认识,那就是曾经和他有过“山盟海誓”的董莉莉小姐。
丁先智很感到惭愧,垂首附胸。
左轮泰抚着他的胳膊,亲切地说:“在过去的时日之中,你所交的酒肉朋友很多,难得有一个像董小姐这样的,你在厄难中,只有她仍关心你,而不惜担惊冒险出生入死,只求洗雪你的冤枉……”
丁先智深感惭愧,叹息说:“我在过去,着实的交了不少酒肉的朋友,现在回想起来实在羞愧难当。大好的求学光阴和父母的金钱,全浪费掉了!”
“你能这样说,将来前途未可限量!”
董莉莉含笑。两眼灼灼,她缄默地注视着丁先智,情深款款,不发一言。
丁先智倒是注意着董莉莉身畔的一个年轻,身材高大,西装笔挺的男子。
左轮泰立刻替他们介绍,说:“这位朋友,你一定要结识的!他的名字是黎健,他的父亲黎明干刚好被捕归案,箱尸案有了交代,他才能恢复自由!”
丁先智愕然,为什么左轮泰要介绍这个人和他相识?假如说,一定要逮捕此人的父亲,箱尸案才可以告一个段落,那么他的父亲绝非善类,至少也会是箱尸案的凶手之一,那么这个青年还有什么值得左轮泰郑重介绍的?
可是丁先智仍然亲切地和黎健握手。
“另一个黄毛丫头是我的女儿!”左轮泰最后指着关人美说。
“什么女儿?”关人美不服气地说:“你姓你的管,我姓我的关,我们扯不上什么关系!”
左轮泰一笑置之,他再解释黎健的问题:“此话说来很长,黎健一往对他的父母为非作歹并不清楚,只是怀疑,这一次,箱尸案的发生,是因走私案而起的。黎健父亲的两个机关全破获了,但是因为时间上的耽误,两个首脑人全被他们脱逃了,在无可如何的情况之下,我使弄诡计,假扮黎明干的仇家绑票黎健以逼黎明干露面,初时,我想,黎健或会反抗或是拒绝和我们合作,我需要将他软禁起来,直至到他的父亲露面,但当我将真情实况向黎健说明时,他竟然和我合作,他认为善恶到头终需有报,作奸犯科者,国法难容,因之他也希望他的父亲出面认罪,更不应该连累无辜,因此,和我们非常的合作,直到黎明干落网,这种大义灭亲的精神,是社会上难得的,这是有正义感的青年,你们大可以交很好的朋友!”
黎健向丁先智说:“使你这样受累,我实在于心不安呢!”
丁先智说:“你这样自我牺牲,我也于心不安呢!”
“家父受了一个妖妇的诱惑,落个如此的下场实在是……”
“你仍恨你的父亲么?”
“不!我要聘请最好的律师为他老人家辩护,假如有冤情的话,一定可以洗刷的!”
丁先智叹息说:“这个世界,原是个花花世界,稍有不慎,一失足成千古恨,我已经受到最大的教训!”
黎健却忽向左轮泰说:“还有欧阳珊和洪丽华尚未落网,你想应该让他们逍遥法外么?”
左轮泰甚感困惑,搔着头皮,喃喃说:“这两个女人很不简单,我想,她们早已经逃离外埠去了,要抓她们的话,得透过‘国际反毒组织’。这该是鲍化龙的事情了!”
“这两个女人不落网,箱尸案就不算结束!”黎健正色说。
丁老太爷甚为冲动,说:“除恶务尽始才能建立良好的社会,捉拿这两个妇人,我愿负担全盘的费用!”
左轮泰笑了起来,说:“凡是参加了‘世界反毒组织’的国家都会负担经费的,无需你私人掏腰包!”
丁老太爷说:“但是我想,用左轮泰的方式,比较容易奏效!”
左轮泰辞了,说:“我收山多年,这次出马又蹚这浑水,实在是老哥的面子呢,事情已告一个段落,我不感兴趣了!”
他们一行,送左轮泰进入电梯,左轮泰挥挥手,铁闸门关上,只见电梯的指标降了下去。董莉莉纳闷,问关人美说:“你看他会去抓那两个女凶手吗?”
“哼!左轮泰的性格我至为清楚,他是闲不得的,非去抓那两个妖妇不可的!”关人美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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