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静人确认右脚的情况,把悠然漫过地表的晨雾搅起波澜。他刚把体重放到脚上就龇牙咧嘴,又转向担心地看着他的倖世,松开皱着的眉。
“好像只是扭伤。手也不痛了。小心走大概就没事,所以我想早些出发,应该不要紧。”
他准备的早餐是两人份。倖世感到,因为共同拥有和身为死者的朔也交谈这一异常体验,两个人之间酝酿出了迄今为止没有过的和睦情绪。
早餐后,静人走进草丛,从昨天被强风折断的枝干中挑了一支合适的代替拐杖。倖世紧挨在他身后走着,重又一起旅行。
过午之后终于进入埼玉县,静人哀悼了一年前因公寓火灾去世的英国籍女性。据说她在当地的中学教英语,曾被许多学生爱戴。
这一天定下早早在公园休息,两个人钻进睡袋的时候,朔也探出脸来。
“总算歇下来了。那么,今晚是不是也能和他说话呢?”
他主动向倖世提议道。尽管价值观与生死观都不同,但静人的想法毕竟和一般人不一样,对此朔也或许感到有意思。倖世把朔也的话一讲给静人,他就好像接到朋友的电话一样,以相当自然的语调答道,“啊,甲水先生出来了吗。嗯,好呀,稍微聊会儿吧。”
一旦倖世放空心灵,感受着朔也并张开嘴,他的话语就成了形,直抵静人。
“〈你在哀悼的时候所说的有关故人的爱与感谢的话,包含了你的很多想象。你还把通常的回忆强拉到爱与感谢上去。这会被允许吗?〉”
“您说的我懂。可我觉得,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排除主观或想象来哀悼在过去或是遥远的地方的死者。遥想从前的战争中去世的人需要想象力,而想到发生在外国的悲剧时也是一样对吧。所以,我向人询问,希望能找到因为故人曾经存在而留在人们心里的美好的影响,哪怕只是少许。”
第二天,他们进入较大的城镇,拜访了一家宾馆。是因为两年前在客房内发现过女性被勒死的遗体,但在哀悼前被警卫赶了出来。静人在馆旁边的路上单单祈祷了死者的冥福。
^夜里,又是在露宿之地,朔也和静人继续了通过倖世的对话。
“〈可是,也有不容你发挥想象力的坏人吧?被世人厌恶,疏远,即便死了也被人憎恨的人物。这样的对象不是没办法哀悼吗?〉”
“嗯……不过,不管是怎样的人,在听人讲述的过程中总会出现被谁喜欢过或者感谢过的过去。我不介意追溯到小学时代或者是婴儿时代。”
“〈我总觉得,不知该说你这是机灵的回答,还是若有所悟的回答呢。〉”
“哪里,这是我的自私。因为要记住痛苦的事也很痛苦。通过找到这个人留在周围的类似于温暖的情感遗产一类的东西,我才总算能记住。”
第二天早上,倖世正要起床,却感到身体软绵绵的。像是在发烧。她吃了感冒药,略觉好些。静人还拖着腿,所以跟着走没问题。
这一天拜访了某处新兴住宅区。在今年初夏,三十八岁的父亲在勒死同岁的妻子、十岁的长女和八岁的长子之后,留下遗书上吊了。原因据说是还不上住房贷款以及他自身的健康状况等,但似乎并不明了。
静人向住宅区内公园里五位带孩子的女性搭话。她们带着戒备,但仍迟疑地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说那一家是好人,看起来是和睦的—家。其中一位女性脸露困惑,反问,你打听这些事打算千什么。静人回答说我仅仅是想哀悼,可对方仍继续问道,你们的负责人是谁,是怎样的团体。
之前在玩耍的孩子们不知何时也聚集起来,像是在听他们谈话。两名十岁左右的少年“喂,喂”地插进谈话,说出去世的男孩的名字,说你想知道那家伙的情况吗。
孩子们说,那是个容易得意忘形的家伙,擅长模仿,上课的时候还会模仿老师让大家笑,电玩打得很烂,总是笑嘻嘻的,他在的时候我们可开心啦,他不在了这事超级不像是真的……
也有谁说起去世的女孩,以此为开端,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说了起来。
和弟弟不一样,她是个靠谱的孩子,会照顾人,是班上的委员,她斥责烦人的男孩,在我爸妈离婚的时候和我一起哭,为什么会成了那样,要是假的就好了……
倖世听了这样的话,对那位强行安排了殉死的父亲,她想问,你知不知道自家孩子曾这样地被人爱戴?可静人却没说任何类似感想的话,他这会儿已经走到变成空地皮的现场,在冬天冷硬的路上做了哀悼。
街道为迎接圣诞而呈现出人们脚不着地的热闹,静人在街角又哀悼了几个人之后,两人前往寒风吹拂而下的秩父山那边。
在地区尽头的巴士站下车时,正好和拉响警笛疾驰的救护车擦肩而过。静人又把双手交握在肚子前面,对救护车做了个和哀悼不同的祈祷般的姿势。
倖世再次问他,每当救护车通过时做了什么,可他仍然没有回答,仿佛是为了掩饰窘迫,他检査了右脚踝的情形,把当拐杖使的树枝放在草丛深处。
他们抵达在去年春天发现过尸体的蓄水池,尸体是男性,看上去在十五岁到三十来岁之间,身份不明。离巴士站有三十分钟,据说男性是在别的地方被杀,然后被抛尸蓄水池。
静人说要在芦苇丛生的水边转转,因为没有看到供花之类哀悼的信息,倖世一个劲儿地发冷,决定在回巴士站的路跟前等他。
〈今天的死者大概也没法哀悼吧。他的旅行太多白用功了。〉
朔也说道。不是谴责的语气。因为这是静人自己也一定清楚的情况。
“没办法呀……他不是埋葬死者,而是设法让死者永生……”
粉末般的雪飞舞下来。雨衣被风吹走后忘了买。倖世蹲在路边,把水壶的水含在嘴里。水堵在喉咙里噎了一下,她因此咳嗽起来。她把脸埋膝盖之间忍住咳嗽。
有只凉凉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她的头被稍微抬起,“烧得厉害呢。你一直瞒着?”
手从额头离开,她用眼睛追着手,像要扯住它,静人的脸模糊了。合着脉搏的狂乱,脑袋疼起来,她闭上眼。她感到他说了什么站起身。孤独的恐惧涌上来,“别扔下我。”
她胡乱地紧紧抱住手摸到的地方。把脸贴在温暖之上。
“……没事的。我不会扔下你。”
她的手被拿开,不知何时被放在对方的背上。她感到自己忽地腾空了。
“先下到有人的地方,让人带我们去附近的医院吧。”
他的扭伤刚痊愈,所以她担着心,但因为被他背着很舒服,她没说话。
意识到时,她已经坐在了车上。粉末状的雪打在车前窗上,雨刮刮走了雪。静人正在道谢,说我们有行李,所以您倒车回来真是帮了忙..驾驶座上坐着一位胖胖的女性,她说不用客气,那是这一带人人都去看病的医院。
她赤裸的胸腾感觉到金属的冰凉触感。背上也感觉到了。嘴巴被硬生生撬开了。
一脸严厉的上了年纪的女性正看着倖世。她大约六十岁左右,额头和眼角刻着许多皱纹,架在蒜头鼻上的眼镜深处的双眸因为镜片而显得大了一圈,眼白略微带点儿黄色。
“喉咙通红呢。应该是感染症状。最好补充营养休息一下,不过也吃点儿药吧?”
接受检査的地方是一间和学校保健室相似的冷清狭小的房间。
“听说你们是在旅行的途中?那你们今天本来怎么打算,目前为止是怎么过的?”
女医生不加顾虑地问静人。在她的话语深处,听来含着轻蔑。
“我讨厌这种露宿旅行什么的。就算本人觉得自由自在就好,可一旦搞垮了身体,马上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吧?我之前待的医院也有好几个人赖了医疗费没付呢。”
静人说医疗费全额自费,能不能哪怕就让她一个人留一晚。
“我这儿可不是宾馆。请你叫出租车下到镇里去。还有这样的旅行,要早点结束,家里人会担心的。到底是什么目的啊?什么寻找自我,这类理由就算了,让人不愉快。”
代替沉默的静人,倖世想要反驳。但她不知道该怎样把想法转化成语言。朔也会有准确的言辞吧。她感觉着朔也。她恳求道,你来反驳。
“〈他在哀悼别人……活着的人一旦死去,就成了数字,成了幽灵……除了亲近的人以外,人们会忘记有什么样的人曾经活过……可这个男人给死者曾经活过的时间赋予了新的价值。逝者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他对此做了小小的称颂。〉”朔也的话经过倖世的嘴巴而变得结结巴巴,但这说清楚了吧……
女医生惊异地凝视倖世,随即转向静人:“哀悼别人……这么说,莫非,你就是,被称为‘哀悼人’的人?”
自称名叫比田雅惠的女医生问过静人的名字之后,颇为讶异了一阵子。
“我以为,是个年纪更大的,给人神秘印象的人呢……”
据她说,在互联网上传递着有关‘哀悼人’的信息。因为工作关系,她对死亡带着关注,在网上检索的过程中遇见了‘哀悼人’的信息。她说她感到还真有怪人存在,但她自己也很古怪,并不讨厌这个,所以带着兴趣看了。
“可没想到真有其人……而且还当面见到,教训了一通。真难为情啊。”
比田建议他们住在自己家,当作道歉。
和诊所的平房比邻而建的医生的家是两层楼的房子,倖世躺在了铺在客房的垫被上。她喝过药稍微好了点儿,但没力气在隔壁的起居室和静人一起吃医生款待的晚餐。
“机会难得,能把哀悼的情形说给我听听吗?网络上也有不太清楚的地方呢。”
比田问了静人一些谁都会想问的事,哀悼的含义是什么,怎样找到哀悼的对象,不从家属那里拿钱吗,靠什么生活。
“咦,相当权宜啊。我还期待是更具宗教性的大玩意儿,结果很不起眼嘛。”
静人苦笑一声,回答说嗯是挺不起眼,他的声音也传到倖世的耳朵。
“那样的话,好几天之前,新闻里说有个死刑犯被执行了死刑,遇到那样的人你怎么做?对方杀了好些个人,但同样是一个人死了对吧。你会哀悼?”
杀了人的人你也哀悼吗……倖世也一直想问他。是打算忘记那人杀过人的事,仍然发掘出善良之处吗……可是,要是静人说杀人凶手到底没法哀悼,她一想到这里就害怕起来,于是始终没开过口。倖世等侍着静人对比田的问题的答案。
“这事我很是烦恼过。在杂志之类经常能读到死刑犯的生平以及狱中的生活,并不是不能根据这些在监狱门口哀悼……可一想到是杀了孩子的人什么的,我也没了这样的心。但这又偏离了自己定下的不论怎样的人都平等哀悼的规矩。所以这也是我自己定下的规矩,要是哀悼了三次被害人……要是能三次到访被害人去世的地方,我打算是不是也哀悼加害这个人的凶手。倒是还没有过这样的机会。”比田的闷笑声响起。听起来既像是讶异,又像是在感叹。
“这样的旅行不痛苦吗?你可真能忍啊。你怎么扛得住一个个死亡呀。”
“……是在我外出旅行的第二年吧,我对死者过于投入感情,有个时候尽想着自杀。因为出门旅行前家里人让我承诺过每年回家一次,我想着自己给他们添了麻烦,至少要遵守承诺,于是回了家,坐在好友留给我的椅子上考虑着死法。当时,我妈对我说了一番话。她说要是迷失了自己,就没法达成目的。还说继续哀悼很重要不是吗。我妈或许感觉到我被死亡吸引着。那番话救了我。那之后,我就渐渐能够和死者保持距离了。”
这个人有母亲是吗,有家人是吗,和我不一样,这个想法在倖世心里翻滚着。他有回归的地方……并不是可以共赴黄泉的人……
“对了,你父母家是在神奈川?我好像在哪儿看到过你母亲的消息。稍等一下。”
比田离开了,谈话中断,努力听着两个人对话的倖世松懈了紧张。静人问她你吃点什么吗,她刚对这话摇了一半的头,沉重的黑暗落了下来。
有股被太阳晒过的灯心草的味道。是孩提时代最喜欢的味道。眷恋使她睁开眼。和着鸟鸣,小小的影子掠过落在榻榻米上的阳光。
倖世在比田家的客房里,身穿自己不怎么看得惯的睡衣躺着。挂钟走过了十点。不管怎样得找厕所,她打开起居室的门。门外是一条短走廊,她往外走到诊所的诊疗室。
穿着白衣的比田正在给老太太做检査。中年护士注意到倖世,和比田说了一声。
“啊,你起来了?身体怎么样?今天早上量的时候,热度倒是下来了不少。”
倖世朝她道谢。她或许从倖世随后的慌神态度看出来,说厕所在厨房旁边,不过反正顺便,你就用诊所的好了。背后传来大约是患者的老太太发问的声音,是医生的女儿吗?哎,不过你女儿不是去世了吗?
倖世回医生家换了衣服,叠好被子等着,比田似乎是抽了个看病的空当过来,简单地给倖世做了检查,并微笑着说再缓个一两天就该没问题了。
“那个……一起的人,在哪儿?”
她因为没看见静人的身影和登山包而担心,但不知该怎样对别人称呼他。
“坂筑君?早上他把诊所里面千干净净地打扫了,作为看病和住宿的费用。现在他到附近哀悼去了。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他了,周边有谁去世了,怎么去世的。”
“是吗……他,会回来吗?”
昨天,对孤独的恐惧袭来,她因此抱住他的时候,他回答说我不会扔下你,她愿意相信这话。但她又全无自信,对她过于不安而说出口的话,比田讶异起来。
“不好意思……你们不是夫妻对吧。也不是恋人?是所谓的信徒么。你是对他的行动有同感,所以一起走?你说的那番话可是相当理解他呢。”
是在说朔也昨天的发言吧。正当她不知该如何说明的时候,从诊所传来喊比田的声音。比田扔下一句你随便吃冰箱里的东西好了,就准备过去。
“那个,有什么能让我来做吗?打扫也好,其他什么也好……”
_倖世打扫了比田的家,晒了被子,尽管比田苦笑说可不能硬撑哦,她还是做了自己和比田的午饭。一动不动地等着让人胸闷。她又做了晚饭,和比田隔桌对坐。
比田说,我把远处的事故也对他讲了,所以大概走了吧。
“要是你去追,错过了也很麻烦,姑且在这里等吧。”
据说这间诊所是身为比田恩师的医生回故乡开的,她在他死后继承下来。
“我有过一个女儿,要是活着的话比你大一些。她生下来就有残疾,学校的远足我一直都没法让她去。手术存在危险,所以我想尽可能往后,可那孩子盼着手术。她说想要尽情地跳来跳去,想去喜欢的地方,要是不能这样,就连活着也是无可奈何……手术究竟是拜托我的上司还是交给丈夫的恩师,我们为现在想想挺无聊的事而争执,最终拜托了丈夫恩师,然而……哎,结果呢,有好多事不顺心,我就一个人来了这里。”
“……这番话,也对他说了?”
“坂筑君?嗯,他听了我女儿的种种情况,我一直说到快早上呢。我说,为我们哀悼的时候,也把对女儿的,父亲的爱说一下……我感到终于可以原谅他。或者说,那个人也过得不好吧,我想我们是彼此彼此……心情有那么一点变轻松了。”
比田上了二楼之后,倖世在客房里躺下,旁边备有给静人的被子。到了第二天夜里,他仍然没有回来。
“不会吧,该不会是回父母家了吧……”据比田说,因为最近“哀悼人”的网站没有更新,她就用同样的词检索,在几天前撞见了某个主页。似乎是“哀悼人”的亲戚开设的主页,其中呼吁,万一见到像是“哀悼人”的人物,名字如果是“静人”的话,他的母亲在等着他,希望能告诉他尽快回自己在神奈川的家。
“详细的没有写,不过让人觉得是不是母亲生病了呢。”
她说把这事告诉了静人,还用诊所的电脑给他看了主页的画面。
倖世想,要是回了父母家,或许一时不会回到这里了。根据他母亲的病情,也有可能再也不回来。比田说他父母家的地址没有登在网上。
〈他会回来的。肯定回来。〉
钻进被窝之后,朔也以真挚的口吻说道,这口吻不像往常的朔也。
〈他说过吧,说不会扔下你。而且还有我。〉
“有你……?他和你做了什么约定?”
〈他知道,你没有完整地讲述我的临终。他会回来听这个。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哀悼都不会不当一回事,这就是他。〉
但是,到了早上静人仍没有回来。倖世打扫了卫生,做了菜,到诊所帮忙给换下的东西消毒,比田说,你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好了,就当在这儿当护士。
自己被抛弃了吗,这个想法掠过倖世的脑海。明明不是什么抛不抛弃的关系,这个词却缠在心上。你又被抛弃了,又被扔下了……
“好像挺好吃。你做了什么?”
声音从正在准备晚饭的倖世身后传来。在起居室和厨房的门槛处站着静人,他显得憔悴的脸上泛着笑意。要不是他身后出现了比田的身影,倖世就会将他一把抱住。
“有人在哀悼的地方介绍了其他的哀悼对象,不由得走远了。”
比田说道。静人没带背包,看来是先去了诊所那边。
“你好歹跟我们打个招呼就好了。她可担心了。你要道歉。”
“抱歉。因为你在比田小姐这里,我很放心,不知不觉就随心所欲了。”
倖世光是忍住涌到喉头的感情就已用了全力,她把脸转回厨房。在晚餐的饭桌前,静人的话比平时要多,他讲了哀悼对象的情况。比田饶有兴味地接话,倖世却没在听。难以名状的感情在胸中震颤、高涨,她想一口气都发泄给他,不过在比田跟前忍耐的过程中,这情绪郁郁地流走了。
诊所的电话在十点过后响起,立即被转到起居室的电话上,比田听了情况。
“我之前就一直给他看病的老爷爷好像不行了。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你们先睡。”
两个人在大门口目送比田坐车离开。风很冷,星光穿过冻结的空气,更加鲜明地抵达地面。她感到不想进门,或许是因为星星的闪烁,又或许是因为,在无法确定对静人的态度的情况下,她对两个人置身狭窄的空间感到胸闷。
“甲水先生也生气了吗?因为我老没回来。”静人神色松弛地问道,“比田小姐在场时没法问。”
“不……他说你肯定会回来。说你会回来听我说出全部……回来听他的临终。因为不论是什么样的哀悼,你都不会不当一回事。”
朔也出现在肩上,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回来了吧?〉
“那你能告诉我吗……甲水先生临终的情形。”静人说。
“你仅仅是为了这个回来的?就只是想听这个?”
近乎焦躁的气愤涌上来。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胸闷。
“那我就说给你。就只是难堪,没有秘密也没有其他。站在那儿的我拒绝了朔也先生,说还是做不到。他生气了。还动了手。可他终于放弃了,打算扔下我回去。为了让他停下,我追上去把他拽住,并且捅了他。但直到最后,我也没从他那儿得到……我想要的话,说我爱你的话。他好像在模糊的意识中把他五岁那年去世的母亲和我搞混了,说了胡话之后,他失去了意识。然后我清醒过来,喊了救护车……懂了?没有任何情况会改变你迄今为止对朔也先生的哀悼,对吧?”
静人沉默着。他看看倖世的右肩。又看看左肩。接着朝看不见的对方说道:
“甲水先生您能和我说说吗?您自己迎来临终时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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