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木合这次制订的行动计划可谓天衣无缝。会师的时间和行军路线,攻击的主要目标和次要目标,甚至包括渡河工具的计划都面面俱到。
按计划,三路会师的时间是在鲜花铺满草原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会师的行军路线如下:札木合本人沿鄂嫩河西上,渡过鄂嫩河到达集结地后就地取材制造渡河木舟。脱斡邻勒沿土拉河东来,从克鲁伦河上游渡河,到达集结地。铁木真原本就离集结地不远,所以只需要北上一点。
在攻击目标上,札木合认为只攻击三部蔑儿乞人的两部,至于剩下的一部则暂时放弃。这是个谨慎的战略,三部蔑儿乞人是从东到西依次排列的,而联军则是从东向西进攻,舍弃最西面的第三部,才能竭尽全力地进行攻击。
铁木真研究这份作战计划时,他的兄弟和朋友们都在旁边。铁木真拍着手对他们说:“这个计划真漂亮!”
合撒儿不以为然地说:“我总感觉这个计划是兜圈子呢!我们完全可以沿土拉河逆流而上,从西向东一路揍过去,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又可以把蔑儿乞人全部消灭。”
铁木真摇头道:“你这个计划很烂,蔑儿乞三部中最东边的部落最强,如果从西边开始打,那么其他部落一定会早作准备,就必成难啃的骨头。况且,你的计划是从正面进攻,而札木合的计划是从背后偷袭,两者在立意上就高下立判了。”
合撒儿不说话了,铁木真不无遗憾地说:“这计划真是天衣无缝,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掌握啊!”
博尔术微笑说:“你以后肯定比札木合强。”
铁木真的眼里马上放出夺人的光芒,他看向挂在半空中即将圆满的月亮,这才有时间想起孛儿帖来。他一语双关地说:“快了。”
脱斡邻勒的部队先到了铁木真的营地,脱斡邻勒的弟弟看到铁木真可怜兮兮的军队,想笑,但脱斡邻勒用眼神把他的笑硬生生地顶了回去。铁木真从始至终都没有自卑的情态,他保持着贵族的举止,赢得了脱斡邻勒发自肺腑的敬佩。
可能是对月圆这个概念的模糊,脱斡邻勒与铁木真到达指定会师地点时,札木合已经来了三天。
二人到达时,正是月上柳梢头。札木合指着月亮咆哮起来:“看啊,肚子都要涨破的月亮。当我们蒙古人说‘是’时,我们就遵守了誓约,没有任何借口可找!如果蒙古人答应见面,无论雪雨都不能阻止他们,谁不遵守诺言,就应将他驱逐!”
札木合咆哮时,月亮好像被他的气场所震撼,抖个不停。脱斡邻勒急忙向札木合道歉,并且拉着铁木真。
铁木真虽然向札木合道歉,但却心潮澎湃。事后,他小心翼翼地问脱斡邻勒:“札木合是不是小题大做了,还是在您面前耍威风?”
脱斡邻勒看了他一眼,露出长者“传道解惑”的神情微笑着说:“你是第一次当指挥官,不知道这里的门道。我来告诉你,札木合的发怒是有道理的。”
铁木真半信半疑。
脱斡邻勒就为其解惑。他解释说,联军集结地并不宽阔,草原少;草原战士出战,带的军粮也是有定数的。札木合眼睁睁看着草将被马吃光,军粮将被无所事事的士兵消耗,内心的恐惧当然急速增长。况且,一支如此庞大的力量集结在肯特山附近,不可能保守秘密,蔑儿乞人很容易发现他们。札木合是个好面子的人,他绝不允许自己制订的计划失败。
铁木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出兵作战还有这些讲究,他必须要努力、谦虚地向札木合和脱斡邻勒学习。
在铁木真之后的岁月中,札木合教训他要“遵守诺言”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脑里,并成了他为人处世的一个标准。
经过一个星期的整顿,札木合下令联军前进。联军向北翻越崇山峻岭,星夜驱驰到希洛克河东岸,札木合命令士兵白天扎芦苇漂流筏,晚上,联军趁着夜色悄悄渡河。
这次大规模的行动因为脱斡邻勒和铁木真的耽搁已不可能出奇制胜,当联军在希洛克河东岸紧锣密鼓地手工劳作时,河对岸的蔑儿乞人已把消息传给了脱黑脱阿。
脱黑脱阿黄昏时得到消息,半信半疑,夜晚时才派人去河口侦察。结果,侦察员只回来个头颅,把头颅送来的正是如猛虎出笼的联军。
突袭是战场上的幽灵,尤其是骑兵的突袭,被突袭者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蔑儿乞部的营盘像是被几千个恶魔同时袭击了一样,鬼哭狼嚎。联军骑兵红着眼,哇哇怪叫地追逐着四处逃窜的人群猛砍猛杀。箭如雨下,哭声震天。在这片狼藉的战场上,有两个人最心急如焚。
一个是脱黑脱阿,一个是铁木真。
脱黑脱阿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老窝被人突袭这种倒霉事,整个营地乱成一锅粥,他在这锅粥里躲避着乱箭和敌人的骑兵践踏。他突然感到口腔里生出一股苦涩的味道,据说这是胆被吓破后的症状。虽然心胆俱裂,可脱黑脱阿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一族之长,稍微冷静后,他对身边的几个侍卫说:“向敌人来的方向逃!”侍卫们浑身发抖,此时此刻,躲还来不及,怎么还要去招惹。
脱黑脱阿踢翻了一个侍卫,飞身上马,骂道:“你们这群蠢货,这叫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出其不意,出人意料。跑!”
脱黑脱阿的决定是英明的。如果他真选择向后跑,极有可能在最后时刻被联军捉住。任何人的思维都是,老大肯定在最后一线,脱黑脱阿选择迎着联军的方向趁乱逃跑,显示出这位强悍的部落领导人并非浪得虚名。
铁木真比脱黑脱阿更焦急,他在一片恐怖和垂死的嘶喊声中绝望地呼喊着孛儿帖的名字,他像一个在人群中丢失了孩子的老娘,一面叫喊,一面扑向人群中那些看上去很像孛儿帖的人。
扑了多次,次次扑错。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孛儿帖是不是不在了?
一想到这,他仰天大叫,声音凄厉,让人头皮发麻。他对着一群哭喊着跑过来的妇女群,绝望地喊道:“孛儿帖!”
奇迹发生了。妇女群中一个女人刚从他身边跑过,听到他的哭喊,猛地停住,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铁木真险些惊喜得晕过去,那个头发蓬乱、满脸漆黑的女人正是孛儿帖。
在火光和血腥交织的地狱中,这对恋人紧紧拥抱,一动不动。
剩下的战斗,铁木真和他的士兵没有参加,札木合和脱斡邻勒的部队猛烈追击着漏网之鱼,追过了色楞格河。没想到进展异常顺利,剩下两支蔑儿乞部落也被相继击溃,札木合站在尸横遍野的草场上高声宣布胜利。
铁木真虽然没有参加之后的战斗,却也没有闲着。他在疯狂地搜集着战利品:食品储备、硬通货、蒙古包的支架、男人、女人、小孩。
能带走的带走,不能带走的譬如那群袭击了他部落的三百骑兵,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斩首。
脱斡邻勒带着大量战利品走了,走之前看着遍地死尸,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主,会原谅我的。”
铁木真把三分之一的硬通货和俘虏送给了他,他又画了个十字,很开心地说:“主,会保佑你的。”
铁木真礼貌地回答:“长生天保佑。”
札木合的战利品最多,不过当铁木真把自己的三分之一战利品给他时,他也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出于感激,他问铁木真:“咱们联合在一起,你有兴趣吗?”
铁木真当然有兴趣,能和当时草原上的年轻霸主在一起,这是求之不得的。
札木合得到肯定答复后,胖胖的脸上出现了高傲的笑容:“我会关照你的,哈哈!”
铁木真没有听到札木合的话,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身边的孛儿帖。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战利品,心情舒畅是当然的,他又夺回了老婆,这更应该让他心花怒放。不过,有件事却让他心里长了个疙瘩,把所有欢喜冲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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