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里诺两次造访“泼妇”住处期间,有个住在二楼的2C套间的房客度假回来了。几分钟前马里诺从楼房侧面绕过的时候,发现那家的灯开着,窗帘后面电视屏幕的光若隐若现。
他知道这个房客叫什么名字,他已经掌握了这里住客的名单。但迄今为止,贝尔维尤医院二十八岁的住院医生威尔逊都没有在内部通话器里回复他的呼叫。
马里诺又按了一下呼叫键,伯格和露西无奈地在寒风中等待着。
“威尔逊医生,”马里诺按着呼叫键又喊了一次,“我们是警察,我们不想破门而入,请你帮我们把门打开好吗?”
“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门边的扬声器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他多半就是威尔逊医生。
“我是纽约警察局的马里诺警官。”马里诺重复了自己的名字,顺手把车钥匙扔给露西。“我们要到2楼D室埃娃·皮布尔斯的房间去。朝窗外看一眼,你会看见我的那辆深蓝色雪佛兰,看见了没有?女警察会打开车顶的警灯,你就会知道这是辆警车。我能理解你不愿意为我们开门,我们也并不想强行闯入。这样吧,我先问你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这次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你的邻居?”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楼里太暗了。”那男人说。
“侦探们,我们碰上个混账东西。”马里诺悻悻然骂了一句,不过已经松开了按钮,威尔逊不会听到他的粗口。“他是个毒虫,你们还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消息吗?他连门都不会让我们进去。”
“你是威尔逊医生吗?”
“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我也不打算给你开门。我才不管街对面发生的事呢,当时我又不在这里。”
—扇窗户滑开一条缝,窗帘动了动。
马里诺确信这家伙被吓到了,他记得皮布尔斯太太说过住在隔壁的医生吸毒成瘾,纯粹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这种人只想不惹麻烦,顾不上隔壁公寓的老寡妇的死活。
“先生,我希望你现在就为我开门。往窗外看一眼,你会知道门口的灯是灭着的。我想知道这灯是你进来的时候关上的吗?”
“我没碰过。”男人的声音显得非常紧张,“我怎么确信你是警察呢?”
“让我来跟他谈谈。”伯格说。她按下门禁上的内部通话键,马里诺连忙打开手电筒照过去。
“您是威尔逊医生吗?我是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杰米·伯格。我们想检查一下你邻居家的情况,如果你不放我们进去,我们就无法检查。”
“不行,”那人毫不退让,“你们再去弄几辆警车过来,也许我会同意开门·”
“那也许会使事情变得更糟,”马里诺说,“我敢保证他正在里面吸大麻,不然不会开窗。”
露西坐在马里诺的车里,高强度红绿警灯的光刺眼地打在玻璃上。
“我才不会上你们的当呢,”声音比刚才更坚决了,“那东西哪里都可以买到。”
“别插嘴,我来跟他谈。”伯格避开令人眩晕的红蓝色灯光。
“威尔逊医生,你看这样好吗,”马里诺继续占着内部通话器,“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可以打过去验证一下。值班员接电话以后,你告诉他有一个自称P.R.马里诺的警官站在你的楼外。然后你可以问问他有没有这回事。警察局的人都知道我和地方检察官杰米·伯格来这里进行调查的事。”
没有应答。
“看来他不准备打电话。”
露西小跑着登上了台阶。
马里诺对露西说:“我们现在还在和里面的人交涉,你能帮我个忙吗?”
他让露西回到车上用对讲机呼叫一下值班员。他把对讲机忘在车里了,让她去取过来,顺便让值班员派出一组穿便服的后备人员带着包括大锤的开锁工具过来。露西说这扇门已经有些年代了,用一把撬棒就能轻易把它打开。马里诺说撬棒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他们可能还要迅速闯入二楼皮布尔斯太太的房间。如果那条毒虫肯为他们开门,事情就好办多了。马里诺提醒露西别忘了叫辆救护车,兴许埃娃·皮布尔斯会需要。
皮布尔斯既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应应答器的呼叫。马里诺看不清她的公寓里有没有灯光。放着电脑的那扇窗户后面一抹黑。
他无须告诉露西无线电代码以及进一步的指令,因为露西对警界的一切了如指掌。看到露西钻进汽车的样子,马里诺的心头五味杂陈。他多么怀念他们一起骑摩托车、打靶、畅饮啤酒的岁月啊!他不知道露西是否还会想起那段美好时光。
但他知道露西还记得警察的一些规矩。比如说,她绝对不会不带武器在外面到处跑,甚至连在纽约也如此。刚才他和那位警官把送去化验的椅子抬上警车的后座时,恰好看见露西从出租车上下来,穿着黑皮摩托外套,他就知道她随身带着把枪。这种外套的口袋里多大的枪都放得下。
也许她带的是前年圣诞节马里诺送的那把附有激光瞄准器的点四〇手枪,那时他们都还在查尔斯顿定居。马里诺希望露西带的最好别是这把枪,因为直到自己不告而别,他都没来得及去办过户手续。万一她用这把枪干了些出格的事情,这笔账得算到他的头上。尽管如此,露西不惜触犯纽约法律并被关进监狱也要带上他送的枪的念头还是让他略感高兴。毕竟露西买得起任何一种枪械,乃至一座、几座枪械厂。
露西轻车熟路地爬进马里诺的车,好像这辆车就是她的。不一会儿,她下了车,向他们慢跑过来。马里诺觉得自己应该迎上前去,问她带的是不是自己送的那把枪,但挪不开步子。露西在伯格身边站住了。和先前对皮外套的敏感一样,马里诺一下子就注意到她们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不论是站是坐,伯格通常都会与人保持一段距离,从不让任何人逾越自己设置的那道看不见的屏障。但是对露西则完全不同,伯格碰了下露西,挨着她,还看了她好几眼。
露西把对讲机递给了马里诺。
“你有点迟钝了,因为不再是真正的警察了吗?”露西没有笑意,声音很严肃。在黑暗中,马里诺看不见她的表情。“你不该把对讲机忘在车上,怎么会这么疏忽呢?有人会因此而受到伤害。”
“如果你开安全防范课程,我会第一个报名参加。”马里诺漫不经心地说。
“条件成熟以后,我会考虑开这门课。”
马里诺拿起对讲机,要求增援人员报告目前所处的方位。
“再拐个弯就到了。”对方回答说。
“打开车灯,按响警报器。”马里诺说。
然后他再一次按下了内部对讲按钮。
“谁啊?”那个男人阴阳怪气地问。
“威尔逊医生,请你马上把门打开,不然我们就冲进来了。”
增援警车的警报器也呼应般鸣响起来。门缝里突然传来吱的一声,马里诺就势推开了门,接着按下按钮,打开前厅的灯,面前是一段刚打过蜡的橡木楼梯。他缓步向前,从口袋里拿出手枪,让后备人员关掉车灯和警报器,注意楼前的情况。安排停当以后,他跑上楼梯,露西和伯格紧跟其后。
上到二楼以后,马里诺感到冰冷的风从楼顶的天窗呼呼地灌进来。当然,这里的灯也都关着。马里诺的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一阵才亮了灯。漆黑的夜空出现在天窗外,但是楼层里却没有找到梯子。心里不祥的预感变得更强烈了,梯子多半被人拿到屋顶去了。他走到D室门口,发现门没有关严。他用脚轻轻推开门,身子紧紧贴着墙壁,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
“我是警察!”他大喊一声,两手紧握住枪,枪口对着天花板。“有人在吗?我是警察!”
还没等他下指令,露西已经打开了手电筒,然后她的手臂悄悄地越过马里诺的肩膀,按下灯的开关,枝形吊灯的柔和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马里诺和露西走进房间,示意伯格跟在后面。接下来的几分钟,没有人走动—步。他们环视着房间,冰凉的汗水从马里诺的背脊和肩膀上滚落。他用袖口擦了擦额头,看见了下午坐过的躺椅和皮布尔斯太太喝威士忌的那张沙发。挂壁电视打开着,不过却设置在静音状态,屏幕上精通动物语言的人正在试图安慰一条狂躁的猎犬。
所有的窗户上都挂着木质百叶窗帘。露西走近书桌,敲了敲电脑键盘,“高谭百事通”上狂乱的画面马上出现在眼前。
“高谭百事通”的标题被恶搞成了“百高谭通事”,天际线一片混沌,洛克菲勒中心的圣诞树倒栽在中央公园里,雷电轰鸣,雪花飞散,但这般惨淡的景象马上就被施瓦兹玩具店的欢快场景替代了。最后,自由女神像在飞机的冲撞下轰然倒下。
伯格静静地看着屏幕,然后朝露西瞄了一眼。
“继续搜查吧。”露西对马里诺说,暗示她会为马里诺和伯格作掩护。
马里诺检查了厨房、客房、浴室和餐厅,接着碰到了一扇关闭的门,门内多半就是主卧了吧。他转开雕花门把,用脚尖轻轻踢开门,枪口扫过整个卧室。超大号的床整理得干干净净,上面铺着一层印着狗图案的花呢格子棉被。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空茶杯,角落里有一只宠物笼,却没有猫和狗的痕迹。
两只床头柜上的灯都被拿了下来,安放在门口两侧的地面上,照亮了墙上黑白相间的瓷砖。他猫着腰继续向前走,在浴室的一侧站定,突然注意到浴室里有个什么东西在轻微地晃动,一时间他确定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挥转手里的枪,把枪口对准了运动的物体。
埃娃·皮布尔斯脆弱的裸体展现在他的眼前,脖子上系着根金色的软绳,绳子的一头固定在天花板垂下的钩子上。手腕和脚踩被透明胶带绑得紧紧的,十只脚趾似乎就要碰到地面了。寒风通过开着的窗户,吹得尸体左右晃动,看起来十分诡异。绳子一会儿缠绕在一起,一会儿又遽然散开,仿佛诉说着人生的无奈。
斯卡佩塔担心是同一个人谋杀了七十二岁高龄的埃娃·皮布尔斯和特莉·布里奇斯。她担心凶手是奥斯卡·贝恩。
她走进卧室,一看到地板上的灯和从浴室的铁钩上扯下的金色软绳时,就萌生了这种想法。铁钩S形连接器上吊着的白色半球形灯具被扔在了浴盆里一堆叠好的衣物中。斯卡佩塔觉得,勒死被害者的软绳应当是被害者的手腕和脚踩都被绑上时,凶手去餐厅取来的,那时候皮布尔斯很可能还活着。
在合上的白色马桶盖上有几个貌似男孩留下的小脚印,明显有人在上面站立过,是入侵者爬到马桶盖上去够头顶的灯具。站在这个位置,矮个子也能轻易地够到吊灯。
如果奥斯卡·贝恩就是凶手,那么斯卡佩塔从一开始就大错特错了。她过于相信卷尺提供的证据,认为凭奥斯卡的个头根本不可能从椅背后面操控住局面,另外,医生的职业道德也要求她诚实待人。但是同死亡相比,保密原则就不值一提了。也许她可以在有所保留的前提下,要求警方马上捉拿奥斯卡,也许她起初就不该让奥斯卡离开贝尔维尤医院。她总能找出点理由让伯格办理逮捕手续的。她可以告诉伯格许多凭证,比如奥斯卡伪造了自己的伤情,比如说他对警方编造了入侵者、车里的大衣以及书房里藏有光盘的事。如果当时她这样做了,奥斯卡也就不会回来,埃娃·皮布尔斯也就不会被吊在天花板上了。
斯卡佩塔太忠实于奥斯卡的医生这一角色了。她不应该对奥斯卡那么照顾,也不该对他那么同情。她应该远离嫌疑人,为那些不伤害无辜的民众进行治疗。那样的话,医患之间的交流和诊断都会容易些。
伯格回到主卧室,站在门口远远地注视着斯卡佩塔的一举一动。她经历过太多的犯罪现场,知道不穿防护服会对现场造成严重的破坏。伯格不是那种会被好奇心冲昏头脑的检察官,她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马里诺、莫拉莱斯和现在唯一在楼里的家伙待着,”伯格说,“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家庭医生是这种人。他那边开着窗,屋里大概只有十几度,但还是充斥着一股酒味。我们派了几个警官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走进这幢楼。露西正在客厅里研究皮布尔斯的电脑。”
“她那个邻居没有注意到天窗和楼灯的异样吗?”斯卡佩塔问,“他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她仍然在观察浴室的布置,还没有触碰过任何东西。皮布尔斯太太的身体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慢慢打着转。
“据他说,是在九点左右,”伯格说,“当时楼里的灯都开着,楼顶的天窗也关得好好的。看电视的时候他在沙发上睡着了,即便有人进过这幢楼,他也完全听不见。”
“我想很可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有人进过这幢楼。”
“爬上天窗的梯子平时是放在工具柜里的,这点和对面的情况一模一样。本顿说梯子应该在房顶。看来入侵者很熟悉这幢房子或这种类型的房子,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梯子。此人一定是在爬上屋顶后,把梯子拽了上去。”
“你觉得他是怎么进楼的呢?”
“一定是皮布尔斯太太让他进来的。他在上楼的时候顺手关上了楼里的灯。她也许认识来人,或是基于某种理由信任他。另外,隔壁的人说他没有听到过尖叫声。这倒是挺有趣的,皮布尔斯太太真的没有尖叫过吗?”
“还是让我把我看到的事实先告诉你吧,”斯卡佩塔说,“然后你再回答自己的问题。首先,在没有走近尸体的情况下,我发现她的面部肿胀,舌头伸在外面,套索的尖角位于下巴下方,在右耳边紧紧打了个结。除此之外,没有明显的勒痕,因此死因很可能是悬吊引起的窒息。换句话说,我认为她并非是在被绳子勒死后才被吊上去的。”
“这还是不能回答我的疑问,”伯格说,“我不知道面对凶手时她为什么没有尖叫起来。有人把你的手腕扣在背后,脚踝用塑料手铐一类的东西捆上,你怎么会无动于衷……”
“不是塑料手铐,比较像绑在特莉·布里奇斯手上的那类绳索。另外有一点也与特莉案相似,那就是死者的衣服是被利器割下来的。”斯卡佩塔指着木盆里的衣服说,“我想这人希望我们知道他做事非常有条理,似乎特意要把事情的脉络理个清楚。他甚至在门口放了两盏灯让我们看个清楚,因为他把浴室里唯一的灯拆下来放在了浴盆里。”
“你觉得他把灯那样放是为了让我们看得更清楚?”
“首先是为他自己考虑。他需要欣赏自己的成果,而后把它们留在浴室里。他不想让发现尸体的人认为他干得过于仓促。他要给人带来一种强烈视觉冲击。”
“和盖恩斯维尔的那个案子差不多。那个罪犯把毁坏的头颅放在书架上。”伯格的视线越过斯卡佩塔,看着那具带着恶魔般表情慢慢旋转着的尸体。
“两起案件确实有相似处,”斯卡佩塔说,“为了造成恐怖效果,凶手才特意把窗户打开。我想他临走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也许就是把窗户打开。”
“同时还能起到迅速冷却尸体的效果。”
“我觉得他未必考虑到了这一点,”斯卡佩塔说,“我想他打开窗户是想让吹进来的寒风造成尸体在跳舞的效果。”
伯格安静地看着悠悠起舞的尸体。
斯卡佩塔从现场工具包里拿出照相机和两支化学温度计。
“不过因为这里是一片楼房,”斯卡佩塔硬邦邦地说,“起码在杀人的时候,这里的百叶窗是关上的。不然,保不准会有人看到杀人的全过程,也许会被手机拍下来放在视频网站上。看来凶手是个惯犯。”
“抱歉,让你在这种情况下遇见马里诺。”伯格感受到了斯卡佩塔的怒意,但是也知道她生气不是因为这个。
斯卡佩塔的情绪确实和马里诺没有太大关系。故事早已画上了句号,她也从阴影中走出来了,那件事于她已不算什么了。伯格没见过斯卡佩塔在犯罪现场的举止,因为之前她们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下共事,不知道斯卡佩塔在面对本可以避免的凶残罪行时是怎样的表现。
这是最可怕的死法。埃娃·皮布尔斯受到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她没有在力竭之前活活吓死已是不小的奇迹。
勒住皮布尔斯太太脖子的绳子呈上扬角度,所以她没有马上陷入昏迷状态,但绳子对气管造成的压力使她遭受了极大的罪。缺氧引起的暂时性昏迷会持续几分钟时间,这短短的几分钟对于受害者而言却十分漫长。如果凶手没有绑住她的脚踩,她肯定会扑腾个没完,所以凶手事先一定把她的脚踝绑了起来。也许他是在杀害特莉·布里奇斯的过程中获得了经验。
斯卡佩塔没有在现场看到搏斗的痕迹,只在皮布尔斯太太的左小腿上发现了一条新近留下的浅浅瘀痕,但它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伯格问:“你觉得,凶手把皮布尔斯太太吊起来的时候,她是否已经死了?”
“我认为没死。我想凶手先用绳子把她绑上,然后用利器割开衣服,把她放在浴盆里,最后把绳子绕在她的脖子上,把她吊到正好能使她的重量绷紧活结、压迫气管的高度。凶手还把她的脚踝捆了起来,不让她的腿乱踢。她本来就很衰弱,身高不过五尺三,体重也只有一百零五磅。做这些并没有什么难度。”
“皮布尔斯太太没有坐在椅子上,所以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
“这次我想他并没有让受害者坐在椅子上。如果我们对付的是同一个凶手,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最好还是让本顿来解释吧。”
斯卡佩塔仍然在拍照片,她觉得最好在动手勘察以前把现场值得注意的细节都拍下来。
伯格问:“你有什么怀疑吗?”
“我的感受并不重要,”斯卡佩塔说,“我不能被主观感受所控制。我只能把尸体告诉我的东西告诉你,也就是这起案子和特莉案的相似性。”
快门咔一响,闪光灯一亮。
伯格挪到门的另一侧,双手交叉在背后,把头伸了过来,“露西和马里诺在客厅里,她认为被害者也许和‘高谭百事通’有关系。”
斯卡佩塔没有回头。“我觉得破坏网站并不能解决问题。我希望你把这个观点告诉露西,有时候她更听你的话。”
“她说了些玛丽莲·梦露验尸照的事。”
“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法,”斯卡佩塔对着镜头说,“希望破坏网站的人不是她才好。”
尸体慢慢地转动着,绳索一会儿缠绕,一会儿又重新解开。埃娃·皮布尔斯无神而大张的双眼在她布满皱纹的瘦长老脸上显得非常突兀。几络苍白的头发和绳子相缠。她身上唯一的首饰是缠在左脚踝上的金脚链——和特莉·布里奇案完全一致。
“她承认破坏网站的人是她?”斯卡佩塔问,“她是不是准备把那个网站完全毁了?”
“她什么都没对我坦承。我们别去管她了。”
“她什么都不告诉你,你才比较高兴吧。”斯卡佩塔说。
“我有很多话要和她说,不过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伯格说,“尽管放心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斯卡佩塔看了看黑白相间的瓷砖地板,然后套上鞋套走进浴室。她把一支温度计放在水槽的边缘,另一支插在特莉·布里奇斯的左腋下。
“据说露西就是利用破坏那个网站的病毒侵入网站后台的,接着她又利用同一种病毒侵入了埃娃·皮布尔斯的邮箱,具体是怎么做到的我也解释不了。露西发现邮箱的一个文件夹里全是迄今为止的所有专栏文章,包括今天早展和稍晚发布的两篇文章。此外还发现了附有玛丽莲·梦露照片的邮件,皮布尔斯太太显然打开过这封邮件。换句话说,这女人不是这些文章的原作者,只是接收了从同一个IP地址发出的邮件。露西说这个IP地址经过了巧妙的伪装,所以很难找到原始的发件人。不过既然这是接连发生的又一起与邮件有关的暴力犯罪,所以网络服务商应该会把账户的详细信息告诉我们。”
斯卡佩塔把记事本和钢笔递给伯格。“你想把我测量的数据记录下来吗?房间温度是十五度,尸体的体表温度是三十二度。这两个数据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因为她很瘦,又没有穿衣服,房间相对来说比较冷,所以尸僵并不是很明显。当然这也正常,寒风延后了尸体的腐败过程。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打报警电话的吗?”
“晚上八点四十九分,”伯格顺手把这个时间记在笔记本上,“我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宠物店的,估计应该是在报警前的一小时。”
“我想听一下那通电话。”斯卡佩塔说。
她把手放在尸体的臀部,尸体不再打转。她靠近尸体,打着手电筒仔细检查着尸身的情况,注意到死者的私处有一些闪光的残留物。
伯格说:“她在电话里说,她确信在宠物店里遇到的人是杰伊克·洛乌丁,如果洛乌丁是她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不是意味着……”
“问题在于这一点没法确定。杰伊克·洛乌丁和特莉·布里奇斯有什么关联吗?”
“那只不过是一次巧合罢了。”
伯格于是开始说马里诺早些时候对皮布尔斯太太的拜访,说特莉不想要的那条波士顿小猎犬埃维。伯格说现在还不清楚把病狗送给特莉的究竟是谁,也许是奥斯卡,但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人。也许埃维原本出自杰伊克·洛乌丁所有的一家店,不过真相很难验证。
“想必你也知道,马里诺现在的心情有多糟糕,对于警察来说,没有比这更糟的了。你跟一个证人谈过话,没多久她死了,马里诺肯定会觉得他原本可以做些什么,证人或许就不会死。”伯格说。
斯卡佩塔抱着尸体,仔细查看着阴毛和阴唇褶皱处的凝胶状物质。她不想马上关上窗户——等法医用过最先进的现场勘察技术后再关上也不迟。
“是种润滑剂,”她说,“能不能帮我问一问露西,她的直升飞机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拉瓜迪亚国际机场?”
露西和她们隔了三个房间,伯格拨了电话。
“看来坏事也有变成好事的时候,告诉他们先别出发,”伯格对露西说,“我们还有一样东西要送到那儿……好的,谢谢。”
她放下电话,对斯卡佩塔说:“飞机被多变的风向耽搁了,他们还滞留在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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