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是血的秋叶拓磨回家了。
霹天晚上,从头到脚部散发着恶臭的秋叶拓磨,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看到全身血红的儿子,惊恐不安的父母立刻叫来了警察。但秋叶拓磨本人,什么都没有说。经县警局鉴定,他衬衫上鲜红的血液,其实都是猪血。
在这之后不久,就有松井町东边的农家,报告说他家有一头猪,被人砍掉头部杀死了。
这份报纸读完要烧掉。
(现在)
他在阿佐谷站前的商务酒店里,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感觉神清气爽。
他在床上坐起来,隔着窗帘看向窗外,天气晴朗,不过似乎风很大,干枯的树枝在激烈地摇动着。
旁边的床上,自然没有人。床头柜上,放着他倒下的时候,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他又看了一遍通讯录里记录的人名,名字按男女分类,分别以五十音图的顺序排列,他一个一个名字地看下去,但对其中任何一个名字都没有印象,也没有哪个名字,能让他想起什么。
把笔记本扔到一边,他又重新躺了下去。
昨晚他和塚本由美子,在酒店附近的餐厅,吃了一顿晚饭。起初他还怀疑由美子,是否对失忆的他别有用心,或者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陷阱,但现在这些疑虑,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对他讲出了实情,下大雨那天他突然冲上马路,她正好开车经过,为躲避她的车子,他摔倒在了路边,然后就失去记忆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那顿饭他们吃了两个多小时,在那期间,塚本由美子毫不隐瞒地,讲了自己的事情:她的父亲在东京都,开了一家大型医院,姐姐、姐夫继承了家业。她作为最小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就在人才派遣中心登了记,现在过着悠闲的生活。她今年二十六岁。
“这样好吗?你总是陪着我,你工作也很忙吧。”
“没事。现在经济不景气,找不到工作,我有的是时间。”
她住在距离这里,车程五分钟左右的一间一居室公寓里,她能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全都靠父母的接济吧。
“你失忆这件事,其实我也有责任!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会尽可能帮助你的。所以,不要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吧!……”
其实,对于塚本由美子这种事无巨细的照顾,他还是有一些抵触的心理,但又不能拒绝她的安排。因为如果拒绝,就会立刻被扔到寒风凍冽的大街上去了。
“不好意思,让你一直陪着我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他笑着点头说道。
“这不是很有意思嘛。在调查的过程中,真相会逐渐浮出水面。”塚本由美子欢喜地笑着说,真是大小姐的奇思妙想啊。
“请别说笑了,也许查着查着,会查出我的罪行。如果我恢复记忆之后,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犯下重罪的人,说不定会对了解内情的你,起杀心什么的呢。”
“可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她爽朗地笑了。
她笑的时候,丰润饱満的双颊,会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那双充满强烈好奇的大眼睛,一摆头就会轻柔飘动的长发,还有苗条的身材……无不散发出一种健康的性感。
如果调换一下立场,他绝不会像她这样,几乎毫不设防地去接近一个身份是谜、又拿着一本可疑笔记的男人。要是她父母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大惊失色,急忙阻止她的。
喝完餐后咖啡,她付了饭钱,然后,他们在酒店门口告别。他目送着她车子的红色尾灯,消失在拐弯处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看了一遍笔记本里记录的名单。
时间白白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现。他感到眼睛疼,看了看枕边的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役办法!……
在没开灯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暗影,心灵深处忽然一动。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他发出强烈的信号!……自从他失忆以来,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几乎是要撕裂胸口的深切悲伤,黑暗中看向他、他却看不清楚五官的面孔……形状奇怪的曲线,那是山脉的轮廓吧。为了找回失去的记忆,他拼命地思考着,然而,他一想继续深入探索,就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向他袭来。
但最终还是疲劳战胜了恐惧,最后他陷入沉睡,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阳光普照,昨晚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恐怖,在阳光的照耀下烟消云散了。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呢?只有一些零星的恐惧感受,还残存在记忆深处,萦绕不去。
他整个上午都盯着那份名单反复看,十六个男生……哪个是自己呢?还是说,他并不在这里面?他到卫生间里,用温水洗了脸,又用剃须刀刮了胡子!然后,再次看向镜子中自己的脸。
他身高一米七左右,不胖不瘦,身材没有显著的特征;头发没有自然卷,长短大概在露出耳朵的程度,自然地从右向左掩,没有明显的发线。
双眼皮,眼睛比较大,视力也很好;长脸形,可能由于连日疲劳,脸色有些僬悴,眼下都是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着;牙齿很整齐,也没有矫正过。除了右腕处有一个接种疫苗的痕迹,和一道一字形的浅浅伤疤之外,身体方面,就没有其他突出特征了。
问题的关键就是这张脸吧。
让由美子帮自己拍张照片,在报纸等媒体上公布出来怎么样?……不,这样不行。如果自己是个通缉犯的话,这样一来,就是死路一条了。不,就算是罪犯,说不定也比现在失忆的状态要好一些。
怎么办才好呢?……
正在他内心无比挣扎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他从门上的猫眼往外一看,塚本由美子正站在门外。他急忙肤掉睡衣,迅速套上裤子和毛衣,然后把门打开。
“哎呀……早晨好,睡醒觉得怎么样啊?”塚本由美子就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走进房间,把鲜红的大衣放在床上。
“嗯,身体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慌乱地回答道。
“好,那就从今天开始吧,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
“今天开始干什么呀?”
“你说干什么呀,当然是寻找记忆、认识自我啊。我们一起来调查你的身份吧!”
塚本由美子就势在没用过的那张床上坐下来,身体随床铺一弹,白色毛衣下面的胸部,也明显地晃动了一下,他呆呆地盯着她的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现在打算开车出去一趟,你有空吗?”
对于她突然抛出的问题,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会没空吧?反正你现在没事可做。”
塚本由美子从一开始,就深信他不会拒绝,而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两个人的情况正好合拍。
“我知道了,不过,要怎么调查呢?”
“线索到处都有。不是吗?”塚本由美子充满自信地说。
“比如什么线索?”
“比如你突然冲出来的那条马路呀。我推测,你可能就住在那附近。所以,我觉得我们开车,去那边转转的话,说不定你的记忆就能恢复了,也许还会碰到认识你的人呢!”
然后,塚本由美子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催促他快点准备出门。
他倒下的地点,位于衫并区青梅街道和五日市街道交叉口,往南一些的地方。他应该住在梅里和成田交界处一带。的确,如果在这片街道,进行地毯式搜查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这个主意果然不错。
由美子开着车,他坐在副驾驶座。
“我会开慢一点,你好好看看周围的马路和建筑。”
“好的,我的视力似乎挺好的。”
“你要是发现什么线索的话,就立刻叫停啊。”
车子从站前广场的林荫道,一路向南开去,穿过青梅街道,在各条小胡同里转了一圈。很多路段都是单向车道,他们从成田东开到成田西,又经过梅里、松之木、堀之内,大宫等地,途中吃了一顿饭,下午又接着开车到处转。
一天下来,就连塚本由美子也疲惫不堪了,她把车停在善福寺川旁边,关掉了引擎。
“怎么样?……还是没有感觉吗?”
“嗯,什么感觉都没有诶!……”
“也许是我想错了,可能那天半夜,大雨之中你只是碰巧跑到那里的。”
“只有一个地方,好像让我有些感觉。”
“你发现了什么吗?”
“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一种感觉,类似灵感那种。”
他隔着前车窗指着前方:快落山的太阳,可以用肉眼直视,又柔和又弱小;红色的余晖,照在水量不多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十分美丽。河的那边,在漫天晚霞的背景之下,富士山显得格外壮美。
“你是说,你感受到了富士山?”
“不是富士山,而是一座不知道名字的山,还有河流……”
“没关系的,不管你感受到什么,都尽管说出来吧。无论多小的事情,也许你说着说着,就会变成恢复记忆的重要线索呢。”
“我想,那是个自然景色很美的地方,好像有大片大片的绿色,无边无际的感觉。”
“也许那是青叶丘初中呢,那个学校周围,有某座有特色的山或者有某条河,比如,在一片广袤的自然美景中,学校坐落其中?”
“我还没想那么远。”他使劲按着太阳穴,但脑海里并没有浮现出更多的画面。
“今天就到这里吧。要是努力过头了,说不定会产生反效果的。”她看着他苦恼的样子,同情地安慰道。
“还有,我怕黑。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一直哆嗦,怎么也停不下来。”他双手抱住头。突然又开始颤抖了起来。
第二天,他们两人去了神田。
前一天的调查没有成果,这一次决定:直接去剪报上提到的同学会联络地点看看。
根据剪报的内容,干事的联系地址,在千代田区神田锻冶町。
O县松井町町立青叶丘初中,七四届毕业生(班主任:胁坂俊一郎老师)同学会,将于四月上甸召开,为此,正在制作同学名录。
联系地址:东京都千代田区神田锻冶町3-X-X-501。
青叶丘初中七四级同学会事务局。
“同学会事务局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在靖国大道位于须田町的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塚本由美子说道,前面高架铁路上,正巧开过一辆中央线的橙色电车。
“一般同学会的通知上,都会留下电话号码,这上面没有电话,也让人感觉很奇怪啊。”
“可能是用了某个公司的地址吧,要是大家都打电话来,就会影响工作了。”
“要是这样,找个比较闲的人当干事,不就好了嘛。只能写信联系,真麻烦啊。”
信号灯变了,她继续开车。这一带小型楼房非常密集,不管哪栋楼,都被各种小公司占得满满的。在偏离大路的地方,也许是受泡沫经济崩溃的影响,有大片土地开发了之后,却并没有在上面盖楼,荒废在那里,被附近住户当成停车场。
塚本由美子看见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就把车开了进去。
他们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同学会事务局,那是一栋面向大路的、又窄又高的五层楼房,侧面外墙上,可以看到一道道裂缝,所以,这栋楼肯定有些年头了。一层是一家立饮式咖啡厅,二层和三层都属于一家小额信贷公司。
能载客六人的老电梯上升时,发出阵阵夸张的巨响,速度却很慢。到达五楼时,电梯停了下来,门却没有立刻打开。
“这个地方太古怪了,真是这里吗?”
“要不要回去?”
“别傻了,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电梯“咣当”一声,摇晃了一下,门开了。两人面前是一个貌似事务所的地方,油漆剥落的铁门上,写着“神田私人信箱”几个字。
“什么呀,这是个私人信箱啊。”由美子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点来说,就是用来收不方便,寄到自己家的东西的信箱。比如不想让妻子知道的秘密信件,或是通过邮昀买的、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收取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个信箱就很方便了。”
“你知道得真清楚啊!……”男子赞叹地望着塚本由美子。
“这些都是常识啊!……”
“话说回来,同学会的通知,竟然放在这种地方接收,这个干事,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呀。”
“他也许很忙,经常不在家;或者他有个很厉害的老婆,总之有很多不能跟外人讲的理由。不是吗?好了,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由美子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她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没费劲门就拧开了,这里好像可以随便进出。
前台挂了个脾子,上面写着“有事请按铃”,她按了一下铃。很快,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人出现了。
“你好,欢迎光临,请问是要入会吗?”
“不……不是要入会,我们想打听一些事情。”由美子把那份剪报,从手提袋里拿出来。他把一切都交给由美子去处理。
“我们想去这上面写的地方,然后就找到了这里。”
那名负责人显得有些失望,他接过剪报:“哦?……”他把眼镜推上头顶,又把剪报拿远了一些,仔细看着上面的文宇,“确实是这里的地址,那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想和这个同学会事务局的人取得联系,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把信寄到这里,事务局的人收到信,就会和你联系的。”
“我们有急事想找这个人,你能不能把他的电话告诉我们呢?”
“啊,这可不行啊!……”负责人断然拒绝。
“为什么?……”
“客户的隐私,是不能够随便外泄的,他的电话我可不能告诉别人,这涉及公司的信用问题啊。”
“可是情况非常紧急,也许还牵扯到人命。即使这么严重也不行吗?”
“不管有什么事,不行就是不行。也许警察来了,或许还可以透露一下。”负责人摇摇头,完全不肯通融。
“而且,这种私人信箱,本就是为那些不方便使用自家信箱的人设立的。要是泄露了他们的个人信息,那这个东西,也就没有用处了;如果公司的信用丧失,我们也就没有生意可做了呀。”
“我明白了!……”由美子放弃了继续恳求对方,“那么,我换个问题好了,大概有多少人,在这里登记入会了呢?”
“这个啊,大概有两百多人吧。”负责人似乎放松了一些戒备,“我们收取一定的保管费,客户可以自由使用这些私人信箱。”
“有用假名的人吗?”
“这个我想是有的吧。不过,只要按时交纳保管费的话,我们也不会去追查客户的情况,因为我们的生意,就是建立在双方信任的基础上的。”
“客户的长相,你大致都记得吗?”
“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记得很清楚,但干我们这一行的,一般看到上门的客人,都能认出是不是我们的老主顾。”
“那么!……这位男士你有印象吗?”由美子突然转身,指着站在旁边的他问道,“你只要告诉我,这个人是不是你们的客户就行了,可以吗?”
负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好像他是一件待价而沾的商品。他感到血往上涌。负责人毫不客气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的脸,然后摇了摇头说:“嗯,我对这位先生没有印象。”
“那他有没有可能,是这里的客户呢?”
“不敢说绝对没这个可能。因为也有客户本人不来,只有代理人出面的情况。”
这时,入口的门开了,一位三十来岁、白领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向负责人出示了一下证件,然后接过一把钥匙,进了屋里的另一个门。
“就像你刚才看到的,大家都是以这种方式,使用自己的私人信箱的。”
过了一会儿,那位客户拿着一个小包裹走出来,交了钥匙就离开了。
“原来如此。这个东西是这么用的呀!……”由美子有几分惊讶地小声说道。
“也有很多白领女性,在悄悄地用这个呢。”负责人说,“请问,还有别的事吗?”他准备就此结束这段对话了。
“啊,不好意思,还有最后一件事。”
由美子仍然不肯善罢甘休。
“我想给这个同学会事务局的人,留下一条信息,可以吗?”
“嗯,这没有问题。”
塚本由美子从包里拿出便签纸,写下“迫切想了解同学会的具体情况,请立刻与我联系”,然后把他现在用的名宇“铃木宏”,和他的联系方式写在后面。写完,她把纸对折,放进一个牛皮纸信封里,交给了负责人。
“剩下的,就只要等着对方联系我们了!……”由美子在他耳边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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