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科良作)
最近,我的生活简直脱离了正轨……
和秋叶拓磨见面之后,我生活的齿轮,就开始有了微妙的错位!……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了。我果然不应该和秋叶拓磨那个贼坯子联系。而且,我也很后悔,曾在怀旧的感伤情绪驱使下,重新拜访了那个学校。
二十年前,我在那里吃尽了苦头,为什么现在还要与往事藕断丝连呢?
心烦意乱的我,今天下班以后,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去浦和站前喝酒消愁。回到家里,也只能面对着妻子那张闷闷不乐的面孔。我们的关系,已经冷漠到不愿意与对方多说一句话了。何况,还有卓郎那个小兔崽子的事情。这二十年里,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骨肉,悉心抚养他长大成人,结果到头来却发现,他原来不是我亲生的。
“我真是个傻瓜!……妻子知道卓郎是谁的孩子,却一直瞒着我。这个卑鄙的娘们儿!……”
“畜生!畜生!……”我每喝一口酒,都要小声咒骂一句。坐在旁边的年轻男人看着我,脸上露出明显的嫌恶感。
管他呢!怎么喝酒是我的自由,怎么喝醉也是我的自由。要是他敢口出不逊,我就打算这么回敬他。可是,旁边的男人并没理我,而是和同来的女人说起话来。
“离婚!卓郎我也不要了!……”
这么说也合情合理。我已经没有赡养妻子和孩子的义务了,如果她不愿意离婚,那我们就分居。我向妻子暗示过离婚的意思,估计这件事卓郎也知道了。
我和卓郎虽然户籍上是父子,但实际上,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这种情况下,我还应该继续赡养他们母子吗?这件事情,我必须去咨询一下律师。
或者,我先对卓郎及其生父,进行血型检查,然后直接把结果,提交给法院?仔细想想,我连卓郎的血型都不知道,而且从来没想去特意了解过。因为迄今为止,卓郎既没生过大病,也没受过重伤,所以不需要输血。
但是,离婚是需要勇气的,还很麻烦。要不然,我干脆辞掉工作,浪迹天涯去算了!
嗯,可是我也没有这个勇气。在这种不景气的环境下,会有哪个公司,愿意雇用一个年近五十岁的老男人呢?况且,到了这把年纪,我也没信心,从事教书以外的职业了……
“啊,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情跌宕起伏。像喝水一样,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却完全没有醉意。我离席结账,在站前搭乘公车回家。除了家,也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了,这样的自己真可悲啊。
我不经意想起了高仓千春,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快四十五岁左右了,不知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是成了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还是满脸皱纹、骨瘦如柴呢?……现在即使见到她,想必也只是徒增幻灭,再也找不回过去的心动了。
我妻子就是一个例子,新婚时那个娇嫩的小姑娘,逐渐变成现在这个不知廉耻的庸俗妇人。
所以,即使和高仓千春重逢,也只是一场如同跑气的啤酒一样,十分无聊的会面吧。
哎,如果回到二十年前,事情会变得怎样呢?我思意付出一切,只求能乘坐时间机器回到从前,与高仓千春开始新的生活。
我抓着车上的吊环,看着窗外昏暗的景色,心情越发低落,下车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酒劲上来了,我迈着蹒跚的步子,向家走去。我感到一阵恶心,看到自家门柱的时候,心中更觉憋闷。
终于来到大门前,正要开门时,脚下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把我绊了个狗啃泥。
膝盖重重地撞到地面,两手扑进了庭院的树篱中。
“混蛋!……”我没好气地爬起来,查看绊倒我的那个东西。
“啊,是人!……竟然是个人类耶!……”
一个人倒在那里,我爬到那人身边。那是一个身穿白色夹克的年轻男子。
“喂,混蛋,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把手伸到男人的脖子下面,慢慢地抬起他的头,在路灯淡淡的光晕下,我看到一张染满鲜血的脸。
“喂,你醒一醒啊!……”
为了看得更清楚,我又把他的头抬高了一点儿,顿时,我大惊失色,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抱着的是我的儿子。
“卓……卓郎,你怎么了!……喂,振作一点啊!……”
卓郎气息微弱,我极度慌乱,仅存的理智,让我大声呼喊妻子。我搂着卓郎的后背,喊着妻子的名宇。
屋里没有反应,于是我又大喊:“混蛋,卓郎出事了!快叫救护车!……”
玄关的灯亮了,大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面色大变的妻子,光着脚飞奔出来。
“卓郎,你怎么了?”
妻子看到满脸是血的儿子,立刻用手捂住脸,放声尖叫起来。
“贱人,你干什么呢!……快叫救护车呀!……”
妻子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只得放下鲜血淋漓、动弹不得的卓郎,冲进家里拨打了119,不到十分钟,就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听到骚动的左邻右舍,也纷纷赶来打听情况。
急救队员飞快地,用担架把卓郎抬上车,我和妻子也跟着,一同前往医院。看着失魂落魄的妻子,和昏迷不醒的儿子,我简直快担心死了。
虽然我曾经想过离开妻儿,但当我看到没有血缘的儿子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才深深感受到,自己对儿子那近乎疯狂的爱。我爱卓郎,这种爱早已经超越了养父对养子的感情,那是亲生父亲对亲生儿子的爱。这种感情在胸中激荡,难以自抑。
与此同时,对于伤害了儿子的凶手,我也产生了强烈的激愤。
“喂,不要死啊!……”
我双手合十,向神明祷告。并暗暗咒骂着自己,因为我喝酒的时候,曾经想过抛弃儿子来着。
到了医院,急救队员麻利地,把卓郎送进手术室,我和妻子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焦急地等待着。妻子在抽泣,我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那小子死不了啦。”
“混蛋,我非杀了他不可!……”
听到我的嘟囔,妻子第一次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礙视着我的脸,泪水冲花了妆面,妻子脸上一片斑驳。
“啊……杀谁?……你要杀谁?……”妻子神情严肃,眼泪汪汪地盯着我。
“没……没什么,我是说我恨那个伤了儿子的人,恨得想杀了他!”
看到我双手气得发抖的样子,妻子似乎深感意外。
“你不恨那个孩子吗?”
“说什么傻话!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我也养了他将近二十年了,我打心眼里爱那个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是吗?……”妻子握住我的手,我把如何发现儿子的经过,告诉了渐渐平静下来的妻子。
“难道卓郎……”
我说了一半就闭口不语,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那个破坏同学会的家伙,打伤了儿子。
“难道什么?”
但我认为,现在还不能告诉妻子,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说道:“我是想说,难道卓郎是被路煞打伤的?咱家附近很僻静,不太安全呢。”
这时警察来了,他们说想去现场,详细了解一下情况。于是,我决定先和警察回家一趟。此时,妻子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可以把卓郎交给她来照顾。
家门口只停着一辆警车,看热闹的人已经不见了,我当着警官的面,把发现儿子的经过,仔细讲述了一遍。
门口附近、儿子倒下的地方,并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只发现了点点血迹,警方认为那是卓郎那小子的鼻血。
“我们只能等令郎醒来,再询问情况了。”满脸倦容的中年警察,一边打着探照灯查看现场,一边不耐烦地说。
就在一周以前,这一带刚刚发生了蒙面强盗,闯入便利店、抢走十万日元的事件,警察似乎认为,这两起案件有着某种联系。我没有对警察提起,可能与罪犯有关的线索;当然,同学会的事也只宇未说。
大约两小时后,我回到了医院,一眼就看到站在手术室门口,面带笑容的妻子。
“老公,那孩子醒了哦!……”
“啊,真的吗?”
“医生说鼻梁骨折了。还说虽然流了很多鼻血,看起来伤势很重,但实际上,他只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不用那么担心。”
“这样啊,只是鼻梁骨折了呀!……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虽说鼻梁骨折也是重伤,不过,性命无碍我就放心了。在我考虑离婚和抚养权问题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只能认为这是老天对我的试炼。
“但是,那小子为什么这时候回家啊?”
“嗯,是……”妻子有些郁闷地低下头,“是我把他叫回来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他商量一下,今后我们的生活。比如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有其他很多事……我想先让那孩子有个心理准备。”妻子神色阴郁,“你……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
“原来是这样啊,不好意思,看起来好像是我的错哦!……”
就算妻子责怪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卓郎知道他不是我亲生儿子了吗?”
“不,我还没跟他说这个。”
“是吗,那就先别告诉他了,算我求你了。”
“我知道了,那我们就暂时休战吧。”妻子落寞地笑了笑。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休战吧。”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医生允许我们进去探望儿子了。
卓郎静静地躺在床上,脸部中间被纱市包着,看不出他的表情。
“啊,好不见了呀!……”
卓郎的语气,出乎意料的轻快。他现在只有嘴能动,看着怪可怜的。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遇到这种事情。”我皱着眉头嘟囔着。
“爸爸,听说是您发现我的?”
“是啊,我喝酒回来的时候,发现你躺在家门口,那时好像你刚被击昏不久,我都快吓死了,你妈妈也担心得够戗。”
可能是医院方面通知了警方,没过一会儿,刚才那个警察,就来询问情况了。我和妻子也在一旁,听了警察与儿子的对话。
儿子说被打之前,没有发觉身后有人。也不记得自己和什么人有仇;不过,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在他昏倒之前,听到打他的人说了一句“坏了!……”
“坏了!?……那是什么意思啊?难道是打错人了?……”警察问道。
卓郎说他也不清楚。但我却十分清楚,其实凶手是想袭击我,结果却误打了卓郎。很明显,我才是他的目标,然而,我无法将此事告诉警察。
我对儿子充满了歉疚。另外,如果我不能亲手抓住凶手,这场斗争就不知道何时才会结束。不斩断罪恶的根源,我就将永远生活在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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