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垂鞭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在宋代,男人狎妓是一种时尚,而且很值得男人们对此大书特书一番。才子们只要结识了漂亮的女人,就要写一首词来炒作一下。这不,张先就在酒宴上看上了一个歌舞妓,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在张先笔下,她化成了纯洁的女神,简直不食人间烟火了。
张先一生都混迹于青楼酒馆间,从小张变成老张,情场魅力却依然不减。老年在杭州时,他经常给歌妓填词,不知怎么地,偏把一个叫龙靓靓的女子给漏掉了。“难道是自己长得太丑?”靓靓照照镜子,好像也不算丑嘛。哼!她噘着小嘴写了一首诗给张先:
不知这词中“闲花淡淡春”的女孩子姓甚名谁,张先一生像这样的艳遇颇多,大概连他自己都懒得去打听女孩子的芳名了。《历代词话》载,张先有一次去玉仙观,路上偶遇名妓谢媚卿,两个人“一见慕悦”,没说上几句话,便眉来眼去,直奔主题。风流才子和名妓一夜风流,这事搁现在得赶紧捂起来,不然便恐有“艳门照”事件自毁前程。但张先却特别为这次邂逅写了一首《谢池春慢》词:
缭墙重院,时闻有,啼莺到。绣被掩余寒,画幕明新晓。朱槛连空阔,飞絮知多少。径莎平,池水渺。日长风静,花影闲相照。
都城池苑夸桃李,问东风何似。不须回扇障清歌,唇一点、小于珠子。正是残英和月坠,寄此情千里。
像这类有名有姓的“神女”级艳遇还有很多,如《师师令》:
香钿宝珥,拂菱花如水。学妆皆道称时宜,粉色有、天然春意。蜀彩衣长胜未起,纵乱云垂地。
下阕对舞女做了进一步的描述。“人人道,柳腰身”——这是座中男人们的最爱;“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这才是我张先心中的仙子。
说自己是没颜色的股子花,所以张先才不给自己题词,真是委屈极了,看得张先急忙哄道:“唉呀,哪里,哪里,你是太漂亮了,美得难以形容,一直想不出最动听的词儿来夸你呢!”于是为其作词《望江南》:
“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传神地写出了她孤洁的气质。“闲花”说明她淡然自如,不与百花争妍,却自有一番独特的风韵。出于取悦男人等目的,其他舞女个个浓妆艳抹,把自己打扮得妩媚妖娆,而她只是随意地在脸颊上扫了点脂粉,是出于自信,还是不屑取悦座中人?总之,这就是她,不装扮,不做作,不冷,不热,不浓,不淡。岂不知,“闲花”虽只有“淡淡春”,却大有一枝独秀的风致,反而格外引起了张先的注意。
不过,在张先这些赠妓的词作中,我独爱这首《醉垂鞭》。说起来,张先是一个情场浪子,情用得虽多,但大都是逢场作戏。那词中的女子多是“外貌协会”的,有貌而无神,只有这《醉垂鞭》,却是抓住了舞女的神韵,“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只是,我希望,这朵小闲花不要被张先这朵老梨花给采摘了才好。
天与群芳千样葩,独无颜色不堪言。
牡丹芍药人题遍,自分深如股子花。
青楼宴,靓女荐玉杯。一曲白云江月满,际天拖练夜潮来,人物误瑶台。
醺醺酒,拂拂上双腮。媚脸已非朱淡粉,香红全胜雪笼梅,标格外尘埃。
“白云红月”“际天拖练”,哈,又是云。佳人喝醉了酒,脸上带了红晕,还特别强调,这可不是涂了胭脂的,纯天然的,裸妆。看来,张先对女孩子的外貌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化了妆才漂亮的都不算美女,素面朝天还像化了妆一样漂亮的才是真美女。
尘香拂马,逢谢女,城南道。秀艳过施粉,多媚生轻笑。斗色鲜衣薄,碾玉双蝉小。欢难偶,春过了。琵琶流怨,都入相思调。
我对张先的印象不是太好。张先八十岁时还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妾。苏轼还送了一首诗逗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叠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没想到,人家八十五时又娶了一个少女,苏轼又赋诗一首表示“祝贺”:“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意思是说,你死的时候,莺莺还活着,年轻的公子就要会来取代你的位置了。不过,这时候,老蜜蜂只好认输,回诗道:“愁似鳏鱼知夜永,懒同蝴蝶为春忙。”意思是,我像一条孤单的鱼一样,娶妾只为有个伴,哪还有精力像年轻小伙子做那些风流之事了。只是不懂,那十八岁的少女是否愿意来伴他这个入了半截黄土、只剩下一头梨花的老头子?一树梨花听起来挺美,实话起来可真不怎么好看!清代学者桂馥,七十多岁丧妻,老来无伴,有人便劝纳个小妾。他却说:“白居易在这岁数已经遣散樊素和小蛮,我这个年纪做新郎,不是害人家姑娘吗?”比起张先来,这个桂馥实在有人情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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