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又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首词的作者严蕊本来是个靠歌舞讨生活的妓女,却被后人冠以“侠”名,其中缘由,就要从这首说起。
朱熹本来对唐仲友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心生不满,正找不着把柄参他,听陈亮这一说,马上就着人查办唐仲友和官妓有染的事情。
唐仲友有一个朋友名陈亮,以“豪爽”而闻名当时。有一次,他去拜访辛弃疾,辛弃疾家门口有一座小桥,陈亮提着缰绳催马上桥。桥窄,马害怕不敢过,催了三次,马退了三次,陈亮大怒,跳下马,拔出刀来就把马头给砍下来了。就这样一个二货,偏偏当时很多名人都与他有来往。陈亮来台州找唐仲友玩,不久就和一个叫赵娟的妓女好上了。赵娟的才色远不如严蕊。陈亮挥金如土,出手大方,很快就赢得赵娟的芳心暗许,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宋朝的法律规定妓女嫁人之前,要先销去妓女的户籍,不然是不准嫁人的。陈亮就找到唐仲友帮忙。唐仲友说:“像你这样的人物,应该找像严蕊这样的女子,怎么看上赵娟了呢?”陈亮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呀,严蕊早被你捷足先登了,你肯让我娶了她吗?”唐仲友说:“不是不让你娶她,只是你娶了严蕊,损失的不是我,而是整个台州啊。”
如果哪个读者从来没听说过桃花源的故事,大概就猜不出来了。当然,也是比较容易蒙的,红红白白的,不是杏花,不是梨花,那多半是桃花了。如果作者直接告诉读者说,我告诉你呀,这就是桃花,就没什么意思了。关键不在谜底是什么,关键在最后这一句“人在武陵微醉”所给予我们的想象空间。
因严蕊宁死也不肯污人名节和凛然不屈的风骨气节,得了侠女的美名。据说,后来严蕊嫁给了一个宗室的近亲,二人相亲相爱,白头到老。
陈亮心里憋屈,就到朱熹那里解闷。朱熹就问了:“你从台州来,那小唐干得怎么样啊?”陈亮说:“干啥干啊,成天和严蕊风流快活,哪还有闲心干别的。”
由此诗也可以看出,严蕊人虽在风尘中,却是一个清雅脱俗的女子。如果换了别人来写,大概总会说到美女呀、思春恋春之类上面去,再向长官抛一个媚眼,看奴家腮上的桃红!这严蕊心中却只有那世外桃源,希望早日脱离这灯红酒绿的风尘生活!
不知是出于欣赏严蕊的才华,还是出于对严蕊美貌的垂涎,总之,唐仲友就和严蕊来往密切起来。是人都看得出来,这两个人看对眼了。这一对眼竟改变了严蕊一生的命运,从此,一说严蕊,就再也绕不开这段历史。
唐仲友就把赵娟叫来,了解了一下情况,便给她销了户籍。唐仲友很了解他这个朋友,表面上看着有钱,实际上那点家底早被他挥霍一空了。所以,临了,他跟赵娟开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玩笑:“你可要想好了啊,你要跟了我这位老朋友,可要作好忍饥受冻的准备啊。”这种玩笑就看当事人怎么听了。赵娟一听,回去就找陈亮算账:“你的老朋友唐仲友说了,我跟了你就要作好忍饥受冻的准备,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陈亮一听,马上就火了,“小唐,你和严蕊好,我可一句歹话也没说过,我好容易骗个二流货色,你还背后使绊子,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
严蕊没有直接写桃花,而是给读者打了一个谜。你说它是梨花吧,不像,你说它是杏花吧,也不是,白白红红的,开得别有情味。你猜这是什么花?我也说不上来它是什么花,我只记得,它开在武陵的桃花源里,美得令人陶醉。
红白桃花,就是一棵树上同时开着白色和红色两种桃花,这种桃花比较少见。北宋邵雍有《二色桃》诗:“施朱施粉色俱好,倾城倾国艳不同。疑是蕊宫双姊妹,一时携手嫁东风。”写的就是红白桃花。唐仲友以红白桃花为题,就是故意给严蕊出难题的。没想到,严蕊才思敏捷,不仅当筵即写成一词,而且句句切合主题。
“去也终须去,往又如何往!”我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那么,我将去往哪里呢?“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如果有一天,我能有幸地将山花插满发间,你不要问我去了哪里。山花插满头,已经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归处,那就是去那与世无争的山林间,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我要怎样才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呢?那全仰仗官爷你大笔一挥,还给我自由之身。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皇帝就派岳飞的儿子岳霖来审理这个案件,岳霖素闻严蕊诗名,就说:“我今天不要听你的申诉,听说你词写得好,你若能把你的冤情填成词,我就放了你。”
于是,严蕊就填了这首。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不是我喜欢在风尘中迎来送往,我实在不敢把我的这一切遭遇赖在别人身上,只能说这是我前世的因缘今生的夙报。为什么“前缘误”三字前又加了“似”字呢?严蕊打心眼里不愿意承认,这真是夙命所成。她为生计落入青楼,靠歌舞卖笑为生,不是社会造成的,难道是她自己愿意的吗?她和唐仲友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有情人,何错之有?她含冤入狱,又是谁一手造成?不用“似”字,便道不尽心中的百般疑问。若说前缘误我,只错在让我今生生为女儿身。
一个读书人和一风尘女子杠上了,这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上派右丞相王淮过问。王淮回答,秀才争闲气耳,大概意思就是朱熹没事找事。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言下之意,我误入风尘,难道是我自愿的?我做不做妓女,也全由官爷你作主。一个“赖”字,说不清,道不明,怨中有求,求中有怨。
朱熹就把严蕊传来,本来以为,几句恐吓就能让严蕊招出实情,哪成想,严蕊只说,同唐只是唱词喝酒,绝没有出格的事。更令朱熹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风尘女子,竟然比男人还禁打,人都快打死了,严蕊也没有说一个对唐仲友不利的字。南宋周密的《齐东野语》里有这样一段记载。狱吏诱供说:“你干吗那么傻,受这个罪,早一些承认了也不过是杖罪。”严蕊回答:“我是被人家看不起的歌舞伎人,纵是与太守有私情,料亦不至死罪。只是是非黑白不能颠倒,为了减轻自己,而诬陷士大夫,我虽死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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