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从大厅传来了轻微的声音。菲尔兹沮丧地摇摇头,说:“奥斯古德,请你自己处理好了!”
一张折纸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只是一个便条,菲尔兹先生。”
菲尔兹犹豫了一下子才打开便条。“盖的是霍顿的图章。‘鉴于你早些时候询问过我,我相信你会对此有兴趣的:朗费罗先生的清样似乎的确遗失了一些。霍顿。’”
大伙儿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雷在询问这张便条的来龙去脉。
菲尔兹解释说:“在我们错误地以为凶手在跟我们的翻译进度比赛的那会儿,警官,我请我的印刷商霍顿先生核实一下,在印刷朗费罗先生的清样稿的时候,是否有人对它们动过手脚,并以此来窥测我们的翻译进程。”
“天哪,菲尔兹!”洛威尔从菲尔兹手中一把抢过霍顿的便条,“刚才我们还以为格林的布道可以说明一切。这个便条把我们的解释像翻烙饼一样全推翻了!”
洛威尔、菲尔兹和朗费罗到达印刷社的时候,霍顿正在忙着给一个失职的制版工写警告信。
“你不是跟我说过档案室里没有遗失清样吗,霍顿!”菲尔兹礼帽都没有取下就吼了起来。
“你说得对,菲尔兹先生。我说的那些清样现在也没有被弄乱。”霍顿解释说,“可是,你知道,所有重要的印版和清样,我都会在楼下的一个坚固的保险柜里另外存放一套。”
“霍顿,”菲尔兹说,“请让我们看看备份的清样稿存放在什么地方。”
霍顿领着菲尔兹、洛威尔和朗费罗沿着一段狭窄的楼梯下到储藏室。走到长长的走廊的尽头后,印刷商输入密码打开一个宽大的保险柜,“我检查了放在档案室里的朗费罗先生的清样稿,发现它们完整无缺,然后我想检查一下我的保险柜,可打开一瞧,发现朗费罗先生早先翻译的部分译文清样稿有几篇不翼而飞了。”
“什么时候丢失的?”菲尔兹问。
霍顿耸耸肩,说:“我不常来这些储藏室。估计清样已被偷走好几天了。或者有几个月了。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朗费罗找到标有他的名字的箱柜,洛威尔帮着他清理清样。《地狱篇》中的几页不见了踪影。
洛威尔低声说:“清样似乎被搞得乱七八糟了。第三篇中有几页不见了,但被偷走的清样中,好像只有这一篇与发生的谋杀案吻合。”
印刷商插进两位诗人中间,清了清嗓子。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知道密码的人全都集合起来。我要查明真相。”
学徒们像往常一样唧唧喳喳,霍顿拍了好几次手他们才安静下来。“伙计们。请安静,伙计们。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引起了我的注意。你们肯定认识这位客人,坎布里奇的朗费罗先生。”
一个红头发的乡下人模样的伙计,脸色又黄又白,脸上还有墨水印迹,开始局促不安起来,神经紧张地看了朗费罗几眼。朗费罗发觉了这一点,便向洛威尔和菲尔兹打手势示意。
“储藏室里的几张清样似乎被……放错了地方,我们不得不说一说。”霍顿在那里说个不停,直到他注意到那个黄白脸的学徒神色不安的表情。洛威尔将一只手轻轻搭到那个焦躁不安的学徒的肩膀上。洛威尔的手一碰到他的肩膀,他一把将一个同事推翻在地,撒腿往外跑。洛威尔立即追上去,转过屋角时正好听到了急奔下后楼梯的脚步声。
诗人冲向前厅,沿着侧楼梯往下飞奔。逃跑者沿着河岸奔跑,洛威尔突然现身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猛力伸手去抓那个学徒,学徒一闪身躲开了,但脚一滑沿着结冰的堤岸摔了下去,翻滚着跌进了查尔斯河,把河面上冻结着的薄薄一层冰都压破了。
洛威尔从一个正在那里捉鳗鱼的男孩子手中夺过一根鱼叉,钩住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学徒的围裙把他拖了上来,他的衣服上缠绕着水藻和废弃的马蹄铁。
“你为什么要偷那些清样?你这个流氓!”洛威尔大声质问。
“你你说……说什么呀?给……给我滚开!”他冻得牙齿直打战,说起话来结结巴巴。
“告诉我!”洛威尔吼道,他的嘴唇和手也冻得直打战,比他的俘虏好不了多少。
“闭上你的臭嘴!”
洛威尔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揪住那学徒的头发把他按进河水中,学徒一边吐河水一边大喊大叫。这时,霍顿,朗费罗,菲尔兹,还有六个吵吵嚷嚷的年轻学徒,一齐涌出印刷社的前门来观看。
朗费罗试图去制止洛威尔。
“我把那该死的清样卖了,真的是卖了!”学徒喊叫着,大口喘着气。“对不起,霍顿先生。我原以为不会有人发觉这些清样丢了的!我晓得它们不过是额外的备份!”
霍顿的脸红得像个番茄。“滚进去!大伙儿都进去!”他冲着那些在门外溜达的伙计喊道,他们很是失望。
菲尔兹耐着性子自信地走过来,“老实点,伙计,这对你有好处。坦白告诉我们,你把那些清样卖给谁了?”
“一个怪人。满意吗?一个晚上,我正要下班的时候,那个人叫住我,说他很想我帮他搞到二三十页朗费罗先生的新作,只要我找得到,随便哪几页都成,但也不要拿很多,以免被人察觉。他一个劲儿地拉拢我,跟我讲怎么样给自己赚点儿外快。”
“你这个该死的红毛贼!他是谁?”洛威尔问道。
“他戴着一顶又宽又高的礼帽,身穿黑大衣黑斗篷,长着小胡子。我答应了他,他便跟我握握手就走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那个夜猫子。”
“那你怎么把清样交给他的?”朗费罗问道。
“不是直接给他的。他叫我把清样送到一个地方。我想那不是他自己的住宅。我记不得地址的门牌号码了,不过那地方离这儿不远。他说他会把清样还给我的,省得霍顿先生晓得后发火,可那家伙从未回来找我。”
“他知道霍顿的名字?”菲尔兹问。
“嘿,听清楚了!”洛威尔说。“我们需要知道你送交清样的确切地址。”
“我告诉过您,”学徒浑身颤抖着答道,“我记不起门牌号码了。”
“你不要跟我装傻!”洛威尔说。
“绝对没有!如果我骑着我的跑马去寻,我会记起来的,我会的!”
洛威尔露出了笑容,“很好,你带我们去。”
“不,我不会告密的!除非我保得住工作!”
霍顿走下堤岸,说道:“没门儿!”
“而且你还得去做另一份工作——蹲监狱,”洛威尔补充说。
“几个钟头后,等天黑了,我们再会面。”学徒权衡一番,像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回答说。
洛威尔搭乘菲尔兹的马车赶到河畔印刷社的大门口。那个红头发的学徒骑着一匹长满斑点的老母马,骂骂咧咧地说他们这么做会让他的马生热病的。他骑马飞奔起来,穿过大街小巷,经过几个没有灯光的冰冻的牧场。路七拐八弯的,就连洛威尔这个在坎布里奇长大的人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学徒在一幢殖民时代风格的房屋的后院门口收紧缰绳勒住了马,他一开始跑过头了,然后掉转马头,转过身来。
“这幢房子,就是我送清样的地方。照着他的吩咐,我把清样放在这扇后门的门底下。”
洛威尔停住了马车,“这是谁家的房子?”
“剩下的事情,就靠你们自己了!”科尔比咆哮着说,他用脚后跟踢了踢马,马在冰冻的土地上飞快地跑开了。
菲尔兹提着一盏灯,领着洛威尔和朗费罗向房子后面的走廊走去。
“里面没有灯光。”洛威尔一边说,一边敲碎一扇窗户上的冰霜。
“我们绕到房前去,把地址记下来,再和雷一块儿来这儿。”菲尔兹低声说,“这个流氓可能在耍我们。他可是一个贼,洛威尔!说不定他约好了同伙在这儿打劫我们呢。”
洛威尔一次又一次地撞击黄铜门环。“老天爷最近老跟我们过不去,要是我们这会儿离开了,这房子到明早就会给人拆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菲尔兹说得对。我们还是小心行事的好,亲爱的洛威尔。”朗费罗轻声劝道。
“喂!”洛威尔高声叫道,现在他在用拳头擂门了。“这儿没有人。”洛威尔用脚踢门,结果门毫不费力地就被踢开了,这倒叫他诧异起来。“你们看到了吗?今儿个晚上我们可是吉星高照了。”
“杰米,我们不可以就这样破门闯进去!如果这房子是我们的撒旦的,那该怎么办呢?到时候,锒铛入狱的就是我们了!”菲尔兹说。
“那样的话,我们做个自我介绍好了。”洛威尔拿过菲尔兹手中的提灯,说道。
朗费罗待在门口,注意看着马车不被人发现。菲尔兹跟着洛威尔进屋了。穿过黑暗的冷飕飕的大厅时,出版商一听到什么吱吱声咚咚声就吓得直发抖。风从敞开的后门刮进来,吹动着帷帘东一旋西一卷,煞是吓人。有几个房间里面摆放着寥寥几件家具,其他的房间则是空荡荡的。由于无人使用,屋子里又黑又暗,似乎黑暗都已经堆积起来了,伸手便可触摸得到。
洛威尔进到一个配有全套家具的椭圆形房间,房间的天花板略呈拱形,有点像礼拜堂的天花板,紧接着,他突然听到菲尔兹好像在吐什么东西,在脸上和胡须上又抓又挠。洛威尔把灯光打成一个大弧形。“蜘蛛网,刚织了一半。”他把提灯放到藏书室中央的桌子上。“这儿有一阵子没人住了。”
“要不就是住这房子的人不计较与虫子为伍。”
洛威尔停下来想了想,“四处找找看,说不定有什么东西能告诉我们那个流氓为了几个钱把朗费罗的清样拿到这儿来的原因。”
菲尔兹听了这话嘴里咕哝着什么,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叫喊和沉重的脚步声。洛威尔和菲尔兹闻声交换了一下惊骇的眼神,然后匆忙往外面奔,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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