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上有三位接待小姐,仁王头走到右边的一位小姐面前。小姐问候道:“欢迎光临。”
他点了点头:“我想找一下新岛,新岛显。”
“您有预约吗?”
“啊,没有。”
“您知道新岛是哪个部门的吗?”
“不知道。”
“不好意思,请问您贵姓?”
仁王头犹豫了一下。他想到了揣在裤子后口袋的警察证件。但是新岛未必在公司,听芝山和上平说,他现在可能在伦敦。“我叫仁王头,是新岛的老朋友。”
“知道了,我查询一下,请您稍等一会儿。”
面带微笑的前台小姐开始操作电脑。作为一家拥有几万人的公司,不检索一下的确找不到人。
纸杯停在嘴边,新岛用试探性的目光看着仁王头,但还是带着笑意。
他也不能总是看着人家前台小姐,视线开始环视周围的环境。
这家综合商社的总公司位于东京丸之内财阀企业聚集的中央地区。公司大楼很大,但并不是很新,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办公楼。但是一楼大厅正面的玻璃很厚,看起来好像是防弹玻璃。出入口一共有五扇玻璃门,只有一扇开着,其余的全都立着一块写着“关闭”字样的看板。从入口看,墙角左右两侧各站着两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保安人员,天花板上也挂满了监视摄像头。
这时,前台小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的,有一位仁王头先生……”
在发生体育场事件的那天,仁王头正通过安装在六四式改良步枪上的观测器监视着那三栋并排的超高层公寓,音乐家被袭之前,他看见一名男子站在阳台上。那名男子手拄在栏杆上,正在使用望远镜。感觉很像是狙击时要用到的弹着点观测器。但观测器倍率太高,枪口一移动,还是不能分辨出那是否就是弹着点观测器。
当他将枪口再次转回那个位置时,那名男子抬起了头。虽然能看出他身穿白色衬衫加黑色裤子,却还是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仁王头感觉那名男子很像他们曾经的上司—警视厅公安部第一特殊装备队的队长,新岛显。
当他想继续确认时,身后却发生了骚动,音乐家被击毙了。在一系列的事件中,三重塔的一个房间里发生了煤气爆炸,而后发现了一名女性住户的尸体。疑似新岛的那名男子虽然就出现在附近,但是他们没有发现证据证明他也在同一个房间里。所以他才独自来到综合商社,据说新岛辞去警察职务之后,就在这儿工作。
他心想事件过去两个月了,居住在伦敦的新岛应该不在总公司吧。如果不在的话,他就亮出警察证件,调查新岛不在场的证据。如果向所属部门询问的话,想必就能弄清楚新岛那天身在何处吧。
前台小姐放下电话,喊道:“仁王头先生。”
他回过头。
“新岛马上就下来,请您在这里稍等一下。”
“好的,谢谢。”
他脸上终于浮现出笑容,嘴里挤出几个沙哑的声音。站在前台的仁王头看着大楼中间的电梯门。他原以为新岛不会在公司里。他突然紧张起来,该怎么说呢?难道要问他事件发生当天在不在三重塔吗?
丁的一声,电梯门打开。里面走出几个身穿西装的男女。他看了看他们,里面没有新岛。他虽然不知道这栋大楼一共有多少层,但他知道下来还是要花些时间的。
他呼了一口气,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仁王头差点喊出声。他回头一看,新岛正冲着他微笑。
“果然是你啊。”
“好久不见了,队长。”
仁王头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自然。
接着他被带到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在窗边放着一张像台球桌一样大的办公桌,墙上装有一个齐腰的架子。坐在皮质沙发上的仁王头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是夏加尔的画。”坐在桌子对面的新岛说道。
仁王头不禁问道:“不是复制品吧?”
“是真迹啊!”新岛笑着回答道,“因为会有各种各样的客人,一是为了虚张声势,二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不时之需?”
“在公司衰落的时候换钱,给政治家送礼啊。”
“您的办公室真是气派啊!跟特殊装备队的时候完全不同了。”“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气派的办公室呢?这是我们部长—常务董事的办公室,因为他现在正在美国出差,所以我就借来当接待室用了。我在总部连张办公桌都没有呢。”新岛探着身子,满脸笑容。跟曾经的特装队队长相比,现在的新岛变得和善多了。他在辞职之后,脾气都变了不少。“今天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前些日子听芝山组长和上平主任说您到这里来了,我今天正好路过东京站办事,想起您的公司就在附近,就过来看看您。”
他本想说,队长您应该在伦敦啊,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芝山和上平啊,真想他们啊,他们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芝山在那次事件中受了伤,不过现在能用拐杖走路了,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能复职了。”
“受伤?是上次的体育场事件吗?”
“不,是之前的东关东机动车道上的那件事。”
“哦,是日本第一起汽车自杀式爆炸袭击吧。”
仁王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新岛重重地点头的样子,特别是说出体育场的时候,可一点也看不出新岛有紧张的神情。仁王头作为一名警察,在看人方面自认绝不是外行。但他也承认新岛在这方面要略胜一筹。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亲自拜访,确认体育场事件当天他不在场的证据。
接着,仁王头和新岛谈起了一些特装队队员的情况,从在自杀式爆炸袭击中牺牲的松久到在陆地巡洋舰中殉职的队员,新岛一直是一副沉痛的表情,甚至眼睛都有些湿润了。他像受了很大打击似的,但仁王头却感觉这反而不像新岛的作风。“听说您现在在伦敦工作?”
“是啊,所以你这个家伙运气好,不,应该说是我们有缘啊,上周我还在伦敦,这周末就要回去了。”
“您常回日本吗?”
“这么说也行吧,反正我常常在美国、欧洲还有其他国家飞来飞去。”
“看来您很忙啊。”
“可能不比在警局那会儿更充实了吧。”新岛指着桌子,“喂,快趁热喝吧。”
一位女士刚端了两杯咖啡过来。黑褐色的塑料茶托上放着一个纸杯。仁王头喝了一口咖啡后将杯子放回桌子上,继续看着新岛。
“那您现在做些什么工作啊?”
纸杯停在嘴边,新岛用试探性的目光看着仁王头,但还是带着笑意。
“这本来是企业机密,但看在你仁王的分上就告诉你吧。现在我在做一些关于安保的业务。”
虽然说是企业机密,而新岛喝了一口咖啡后就开始直爽地解释他的工作。至于他公开到什么地步,有些什么保留,仁王头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新岛说,这就是现代版的佣兵部队。殖民地时期,是宗主国和曾经的殖民地战斗,现在则是同一个国家里的内战。宗主国有雇佣佣兵的资金,但是在贫穷国家的内战里,也用不上专业的士兵。
“可不要小看这帮外行,外行才是最麻烦的。专业的人不会眼睁睁地送死。而这帮外行人正是因为没有任何技术,才会轻易地放弃性命。你们也经历过自杀式爆炸式袭击,应该有这样的感受吧。”
“嗯,”仁王头正要点头,却在低头时愣住了,“我……其实也说不上是真正体验过。”
“你经历了那场爆炸,又在体育场事件的现场,已经很不容易了。”
新岛说,宗主国对曾经的殖民地发生的独立运动和围绕着自主权发生的种族斗争袖手旁观,使得野鹅敢死队没了用武之地。而那些狂热的宗教恐怖主义者的武装实力则越来越强。在殖民地时代受惯了国家军队保护的企业,现在只能依赖于民间的安保公司,而对手如果能熟练使用自动式步枪、火箭弹甚至是对空导弹,民间安保人员也必须配备足够的武器才行。
新岛现在的工作就是负责介绍重武装的保镖和筹措武器。“武器是向美国买的吗?”
“不,法国、俄罗斯以及前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武器较多。美国的一般只能秘密地运出,如果他们知道了攻打他们的武器是他们自己的,那就麻烦了。”
“有南非的武器吗?”
“有啊,当然不只是南非的。南非怎么了?”
“没什么。”
仁王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是自己的老上司,没多少戒备,况且他也想多了解了解那把远距离击毙音乐家的步枪。
“其实有一件事还没有对外公布。在新摩天大楼的残骸中发现了二十毫米口径的步枪,据说是南非的生产商造的。”“是托莱百陆公司吧。”
“是,就是这个,”仁王头伸出膝盖,“队长您接触过吗?”新岛苦笑着,手在脸前摆了摆:“别叫我队长了,我早就不是了。”
“对不起。”
“很遗憾,我还没有接触过。只是在展销市场上见过实物而已。那是反坦克步枪吧?至于能不能用来精确狙击……我就说不好了,毕竟我跟你不一样,不是狙击专家。”“呵呵。”
“说起狙击手,是不是在体育场事件中还另外发现其他被击毙的尸体?好像是报纸上写的。”
“那可真是麻烦事。在体育场一片混乱的时候,又有消息说体育场旁边的一栋公寓楼里有一名男子头部流血倒地身亡了。这件事原本由所在管辖区来处理,但媒体动作太快,不得不公布出去了。”
仁王头说完看着新岛,新岛露出一丝微笑。
“那跟体育场的事件有没有关系呢?还是你不能跟我这个局外人多说什么?”
“因为是搜查机密,所以……”
仁王头回答着,一边试探着他。他没有发现任何证明新岛在场的证据。但是从说话的语气来看,他是非常关心这件事的。新岛为什么会对另一具尸体感兴趣呢?
“队长,啊,对不起,那新岛先生您作为局外人,有什么意见可以让我参考参考的吗?”
“别给我戴高帽了,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小军火商人而已。”仁王头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在阳台发现的男子四十岁左右,头部被打爆,当场死亡。没有发现任何与他身份有关的东西,也没有指纹记录。我们正在全力查找他的身份。”
“是日本人吗?”
“不清楚。他身边还有一挺步枪,雷明顿M40A1,还装有Ul公司的观测器。”
“这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的东西啊!死者是警察或自卫队的吗?”“这也不清楚。我们已经向美国方面发出照会,但是谁也没有期望能得到那边的答复。”
“发现死者的公寓到体育场有多远?”
“四百米左右吧,但他们无法从那个地方狙击,因为中间有其他的建筑物阻碍。”
“那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呢?”
“我们也觉得奇怪。鉴证科说,从男子倒地的样子来看,子弹很可能是从北侧来的。”
在体育场的北侧大约六百米的地方,就是那座被指定为最高警戒区域S1的三重塔公寓楼。在三重塔和体育场之间,两侧排列着具有挡风作用的公寓群,发现男子的地方就在西侧的一栋公寓楼中。
“因为从男子的位置看,体育场位于东南方向。很显然他不是警方击毙的。大部分的狙击队员都分配在体育场中。”“隐匿在照明灯塔上吗?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安排的,毕竟人手不够。”
看着空中的新岛说了一句:
“在公寓中发现的男子是被三重塔公寓的哪个位置击毙的?”仁王头猛地一惊。他就是在三重塔发现了疑似新岛的男子,而新岛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如果是新岛先生您来指挥,会警戒新摩天大楼吗?”“它离体育场多远?”
“大约两千米吧。”
一瞬间,新岛露出一副深思的样子,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摇了摇头,果断地说道:“应该不会吧。即便知道有托莱百陆的存在,也不会想到那种东西能进入日本。”
“弄不明白的事情真多啊。首先,那名男子为什么要在那个地方出现?真是一个谜啊。”
仁王头故作姿态地推进他们的谈话,但是新岛一直深埋在椅子里,跷着腿看着仁王头,表情平静。
“还发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新岛瞪着眼,“报纸上没写啊。死了吗?”“报纸上没有报道。他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过没有生命危险。管辖区立刻联系了戒备本部,本厅公安部立刻赶到现场。尸体被急救队搬走了,而昏迷的那名男子则被公安部的人带走了。”
“是那间房子的住户吗?”
“不是,房主因为调动工作的原因在寻找房客,房子一直空着。我们已经和房主取得了联系,但没有关于这两个人的任何线索。”
“恐怕和这次的事件有关吧。狙击手和观测手正好是两人一组,倒是合乎逻辑。那名男子没有外伤,能醒过来吗?”“最近好像醒了,但又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为了防止秘密外露,调查体育场事件的人很少,我都被派去听取证词了呢。”
“记忆能恢复吗?”
“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可能到死都是这个样子,也可能突然就恢复了。”
“真是不负责任啊,”新岛看了看手表,“真是不好意思,快到开会的时间了。”
“这么忙还打扰您,真是抱歉。”
仁王头站起来。
新岛也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名片。
“上面的电话号码能随时联系到我,你也可以在总公司留话给我。”
仁王头接过名片,新岛拍了拍仁王头的手腕说:“托莱百陆的步枪我会回去调查的。我怎么说还是有点关系的。”
“那就拜托了。”
仁王头低头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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