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谁都不了解自己。当然,对自己而言,自己是最重要的,自己意味着一切。但对于他人来说,就算你马上死去也微不足道,无所谓。正因为每个人都微不足道,人们在人前才会胆怯害怕。
另一方面,也正是因为无名,人才会变得大胆,不管做了什么,只要钻到无名的人群中,就算有追踪者也能够顺利逃掉。
装备防弹功能的特制奔驰C320汽车的驾驶座上,川口修透过风挡玻璃看着街道,像是屁股着火般心中充满不安,但他还是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这就是因为他坚信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这层防护壁包围着自己所以很安全。
特制奔驰的方向盘在左侧,所以右边坐着西野肇。西野单眼皮,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和谁都合不来。他瘦瘦小小的,有时朝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冷笑,要是把他放在教室里,那肯定会成为被大家欺负的对象。
川口猜想,他肯定被人欺负过。
被人欺负的痛苦经历使人产生了对力量的崇拜,这也成了变身的契机。
对于川口来说,小学的一次体育课就是一切的转折点。他很不擅长翻垫子和单杠,就连前滚翻都不会。
一个雨天,有一节体育课要在体育馆练习翻垫子,老师让大家练习前滚翻。川口翻了好多次也做不好,于是就气急败坏地向前翻过去,由于身子歪了一下,翻过去之后他就一屁股坐在了垫子上。
任课老师看到后爆笑不止,大声说:
“真像个西瓜虫呀!”
从那以后,川口的外号就变成了“西瓜虫”。班里同学都叫他“西瓜虫”,谁也不和他说话,要是川口去靠近他们的话,他们就会故意大叫着跑开。真是寡不敌众,绝无胜算。从那时起,他领悟到要与大多数人为敌,只有让自己更强大才行。
要是川口能再长高十厘米,或是再长得英俊一点,或是学习成绩出类拔萃,歌唱得好一点……要是有这么一点能够满足自己自尊心的条件的话,或许他就不会对刀枪感兴趣了。为了保护自己,贫弱的川口只能依靠武器。
西野看起来也会被人欺负——不过这只是川口片面的观察而已——但他与川口不同。他拥有川口身上所不具备的那种冷酷无情。
川口的脑子里装满了关于小刀、日本刀、手枪的知识,基本上什么武器都会使用,但西野那种彻底的冷酷,换言之就是那种坚韧的精神,是川口所不具备的。
袭击猫渊宅邸的第二天早上,西野就和川口他们会合了。袭击猫渊宅邸的小组出现了严重的问题,所以铁虎会总部把西野送了过来。
以庄子为首的川口、国枝小组在发动袭击时丢失了一把手枪。另外国枝被猫渊家养的狗咬成重伤,右手的小指和无名指都快掉下来了。
国枝疼得呻吟了一个晚上。庄子不知如何处理,便向森本哭诉。天明时分西野就过来了。
西野很年轻,比川口还要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岁。庄子非常沮丧,轻看了西野。但西野却熟练、迅速地处理了一切。
他用金属丝干脆利落地勒死了睡在窝点——公寓房间里——的国枝,然后催促庄和川口把尸体搬进浴室。看似不满的庄子也只能对西野的手段保持沉默。
在浴室里,西野默默地剥下国枝的衣服,此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听说要想勒死别人的话,不要用宽皮带之类的东西,而是用细金属丝。因为用皮带的话,即使血管破裂氧气供给断绝,依然可以消耗之前溶解在血液中的氧气保住性命。但用金属丝的话,会直接堵塞颈动脉,阻止血液流人大脑,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即可使人毙命。
但这还是川口第一次看见有人“实际操作”。最让川口震惊的是西野说的一句话。
“手法很纯熟嘛!”
“我是第一次。”西野面不改色低声回答道。
国枝的内裤中全是大小便,阴茎因紧张而射精。人类以万物灵长自居,其实不过是只毛少的哺乳动物而已,临终时回归为一只雄性动物的证据就臭烘烘地淤塞于胯股之间。
被脱掉衣服的不止是国枝。西野命令庄子和川口也脱光衣服,大开着淋浴,开始肢解国枝的尸体。
卸下两只胳膊和两条腿,切下头部……西野的手法菲常利索,对庄子和川口做出的指示也非常准确。
川口知道,只要掌握技巧,用一把刀子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行分尸了。想要把骨头从中间截断是个大工程,但切开皮肤,割开脂肪层和肌肉却一点也不费事。进而剔除关节处的软骨,沿着筋分解肌腱,一根一根地割断,短时间内就可以切断关节了。
整个分尸过程中,庄子多次把头朝向马桶呕吐,川口倒是忍住了。而西野,好像十分享受人体内的恶臭。
太佩服西野的手法了,川口禁不住问道:
“你这么了解人体构造呀!上过医学院吗?”
川口开玩笑道。但西野眯着他那细长眼,一本正经地回答说:
“只是对人类感兴趣而已。”完全没有讽刺的意思。
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国枝的尸体终于解体完成。他们用塑料垃圾袋分别把身子、胳膊、腿、头包好。考虑到手枪上残留的指纹,他们将左右手的手腕单独切下来装进别的袋子里,小心包好。
到了晚上,他们坐着庄子的车出去抛尸。为了扔手腕,他们把车子开到了琦玉县。
不久电视上报道了尸体被发现的消息,从被发现的地方便可知那就是国枝的尸体,但警方并没有公布死者身份,另外也没有报道说猫渊宅邸事件与此有关。
西野是个让人害怕的男子,但对于川口而言,他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
西野在右边座位上正襟危坐,眼睛望着一点。视线前方有个灰色的大门。
终于西野开始低声说话了:“终于出来了!”
川口看了一眼前边的门。一辆酒红色的福特轿车想要上路,但又停了下来。
“我们要行动吗?”
大家只不过在一起住了几天,川口对西野的说话口吻都变了。庄子对于川口的改变并不是很高兴,他只是感觉自己的领导宝座被人抢走了吧!
只有有能力的人,才会被选为领导者。
川口把车挡放到D挡上,松开刹车,缓缓地发动防弹奔驰。
拐过镶有玻璃门的文件柜,眼前出现了一位身穿西服的男子。岸本赶紧站起身来,裕子也紧跟着站了起来。
“啊!太不好意思了,让你们在这种地方等着。”
八王子警署刑事科长嘴角向下耷拉着,额头上满是皱纹,面无笑容地说道。
“其实在哪等都—样,我们这边的楼里也没多少空地。”
裕子和岸本所在的地方是刑事科边上的一个角落,文件柜的包围中放着几张桌子。
“好久不见!”
岸本微笑着弯下腰打了个招呼,对此刑事科长稍显怒色,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
“还不到好久不见的程度吧!两星期前,曙玉町发生人室盗窃案,当时你不是第一个赶到的吗?”
“当时承蒙您关照了。”
“不只是当时吧!算了,不说了。不过自搜查讲习结束过了这么久,终于要被任用了,却卷进这样的案子中,都没休息吧?”
“是的,赴任前两天我就被叫到案发现场展开搜索,一直忙到现在。”
岸本终于将手指向了裕子。
“科长,这位是我的搭档加藤主任。加藤主任,这位是内形科长。”
“我叫加藤,请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请多多关照。”内形抽出椅子就一屁股坐了下去,仰了仰下巴说,“别站着了,先坐下再说吧,要不要喝杯茶?”
“不用了。”裕子这么一说,内形就爽快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太好了。要是喝茶的话,还得我亲自给你们倒。我们把年轻女警都派出去了,所以科里没什么人了。”
“是因为这次事件吗?”
“啊!”内形闭上眼睛,把手放在脖子上,左右晃着脑袋,可以清楚地听出他有关节风湿症。
“你们应该也十分清楚,杉并七人枪杀案中的受害者里,有我们管辖区的人,所以这边的人被召去展开周边调查了。事件至此也没什么进展……今天你们也是为这件事而来吗?”
“上面指示我们向你们多了解一下情况作为参考。要是可以的话,最好能够去受害者家里看一下。”
“作为参考吗?”内形看着裕子抿嘴一笑,“谨言慎行也真是难为你了。那你们现在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我们知道有一个叫做‘铁虎会’的喜欢刀剑枪支的组织,钢铁的铁,老虎的虎。”
“铁虎会?”
内形歪着头,眼睛看着上方,手在衬衣的胸口口袋里摸索,抽出了手里捏着的一个压扁了的烟盒。
“铁虎会、铁虎会、铁虎会……”
他边念叨着边把烟叼到嘴里,用打火机点着,冲着天花板吐出一口烟后,一副特吃惊的样子看着裕子。
“啊!抱歉。我能抽根烟吧?”
“请便。”
“我去找个烟灰缸。”
岸本轻轻地离开座位,消失在文件柜的阴暗处。内形眯起眼看着他。
“他估计有一番好找了。”
“你说岸本吗?”
“世态炎凉啊,署里老说什么禁烟啦、区分吸烟禁烟时间地点啊,烦得不得了。”
内形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随身携带的烟灰缸,放在桌子上,微微一笑。
“我是不是很不厚道呀?”
“我还真没见过善良的刑警。”
“言归正传,那个铁虎会是个什么组织?”
裕子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在联合搜查总部的上司们强调不能泄露搜查情报,可裕子却满不在乎。
内形不去打断她的话,一直听着,中途烟吸完了,又点上了第二根。他吐了口烟问道:
“你是说国枝对吧?要是能够找到他的全尸就好了。这样我们署的机搜队就能专门负责酒吧事件。”
“就算是铁虎会干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酒吧常客联系起来。”
“他们是个右翼团体吧!那他们与山鹿这个黑社会头目应该有什么关系吧!”
一说出“山鹿”两个字,内形就把右手竖在脸前,闭上眼睛,做了一个类似祭拜的动作。与其说是祈祷山鹿的冥福,不如说是害怕死者的怨念。
“右翼和黑社会关系不错。我们干脆也插一脚。”
“您都听到些什么情况了?”
“我们警署的四科也查了半天,可没有找到任何和石乡有关的线索。”
内形把第二根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盖上盖放回兜里。这时岸本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空咖啡罐。
“不好意思,找遍了刑事科也没找到个烟灰缸。就连一楼的地域科都去了,还是没找到。我们署彻底禁烟了不成?”
“不吸烟的人是不会注意到的。还有,对你而言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署’了,你已经调职了。”
内形站起身来。
“那我来为你们带路吧!”
内形先站起来走出刑事科,在走廊里走了一会儿后在一个门前停了下来。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
“其实这里是审问室,但保管搜查资料的文件柜都装得满满的了,所以就暂时放这里了。这里平时一直上锁的。”
进屋后,内形打开安在墙上的开关。灯闪了两三下后打开了,白色的灯光照着屋子。裕子扫视了一圈。这个屋子暂时不能当审问室用了。
墙边摆着钢质的架子,上面放着纸箱、装订在一起的调查记录、横放着的文件等。因为窗户被物品架挡住了,所以即使是白天,只要不开灯就有点暗。
“就在这个角上。”
内形指了指物品架的一个角落。
那上面放着塑料袋里装的笔记本电脑,另外封起来的磁盘光碟等,下面一层放着几个纸箱,箱子表面用记号笔写着石乡的名字。
“石乡家里还有另外一台电脑,但署里的搜查员说那台电脑里的内容和笔记本里的一样,所以就只把这个拿了回来。”
“我听我们组长说石乡的手头上并没有原稿啊。”
“啊!”内形抱着胳膊,手托着下巴说,“是说没有发现原稿或是笔记之类的东西。最近都用电脑写作,用数码相机拍照了。”
“也会使用录音笔。”
“录音笔?”
“嗯。石乡被杀时,胸前口袋里就装着录音笔,还录下了七人被杀时的声音。”
“里头的声音你听过吗?”
“只听了一部分,”裕子伸手去拿电脑,“等我们看完资料后,还想去受害者家中看一下。”
“随你们便。只要知道住址,岸本就可以带你去。”内形把钥匙递给了他们,“看完后把门锁好。这年头,警署里头也不安生啊!然后再把钥匙还给我吧。要是我不在,放在桌子的抽屉里也行。”
“谢谢您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彼此彼此。”内形又绷起脸来,就像刚见面时一样,离开了屋子。
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资料,裕子和岸本离开了八王子警署钻进车里。搜查车还是平时开的那辆酒红色福特轿车。岸本坐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把它从停车场开了出来。岸本突然感慨似的问道:
“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内形科长看起来很温和,其实他很顽固的。事前我还很担心他会不会配合我们呢。今天他真是格外亲切……”
“各取所需吧!”
“不,估计是对女人没有抵抗力吧!”
离开警署大门前,辰朗停下车,探出身来确认了一下方向。
“那我们就去石乡家了。”
“嗯,麻烦你了!”
“明白。”
岸本打了右转向灯后,把搜查车开到路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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