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寒冬,面向鄂霍次克海的北海道的一个渔港上,裕子和真柴目送着一名女子登上了俄罗斯渔船。那人是和男友死亡事件有关的重要证人。
真柴说:“我们想要守护好警察这个组织。”
“守护?谁要破坏警察组织啊?”
“警察。准确地说是公安警察。那些家伙认为自己才是国家的守护者,对日本这个国家来说是必不可缺的。”
“国家的看门狗,这不应该是警察应有的姿态吗?”
“的确,警察不是为了一般市民而存在的。但是,日本不能任那群家伙操纵。”
“他们想把日本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大日本帝国。那群家伙觉得那才是理想的日本。”
裕子回忆起了海边吹来的风声。不过是四年前的事情,
却让人感觉那么遥远。
那时,真柴第一次提到御盾会这个名字。
“如果我不配合的话会怎样呢?”
“会被杀死吧!你应该也接触过几起案例吧!”
“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呀!”
“不,选择是由你来定的。是奋起反抗,还是束手就擒。”
裕子选择了从警察内部监视公安部和御盾会,但四年里,自己除了旁观,什么也做不了。
“我一直想向你道歉,把你牵连到这种荒谬的事情中来……而我自己却手脚不着地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地被迫辞职。”
艰辛地挤出这几句话来后,真柴紧闭双唇,嘴角的皱纹更了。
“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的对手比我当时想象的要强大得多。敌人不仅仅在警察内部。”
“御盾会对吧!”
对于裕子的回答,真柴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他们也算在其中,但御盾会也不过是其中一部分。比如说,现在防卫厅正在进行组织改革……”
二OO一年九月十一日,美国的世界贸易中心大楼遭客机冲撞,六千余人死亡,美国经济的象征“双子塔”遭到破坏。为了捍卫自由与正义,美国政府宣布要彻底消灭恐怖分子。
对手不是国家,而是心怀危险思想的恐怖分子。一直宣
称放弃战争,坚持和平宪法的日本也与美国保持一致,不仅从资金上配合,还派遣自卫队去国外行动,活动内容多是支持战斗中的美军,这与之前的维和活动截然不同。
与美军的联合作战不断增加,就有必要建立两者间更紧密的合作关系。可是,有一个问题——
“现在,陆海空三支自卫队各自拥有独立的幕僚机关,其上有统合幕僚议长,但说到底就是个议长而已。各自卫队都有幕僚长,也就是说,无论是信息收集还是作战方案立案都是三支自卫队分别进行的。”
真柴继续淡然说道:“自卫队公开在海外支援美军活动,但随着联合行动的增多,联络体制上就出现了问题。每次收到美军的联络,三支自卫队之间就要进行调整,反应不够敏捷。所以有人要求强化统合幕僚监部的权利,向美国统合参谋总部学习。一旦方案通过,统合幕僚监部内将创立信息部和作战部,三支自卫队分散的谍报活动将得到一体化。这样一来,不仅是与美军的联络速度变快,日本国内与恐怖分子的战斗过程中将有可能制定出更系统的作战方案。”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儿啊?统合幕僚监部时,成员也是从三支自卫队选出来了,不会很乱吗?”
“但这样一来,开支也减少了。比如说收集一条信息,三支自卫队都要去收集,现在只要有一个组织行动就可以解决了。反过来想,收集一条信息的可用预算也增加了三倍。从开支削减这一观点来看,国家的省厅再编和市町村合并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警察也不例外喽。”
对于裕子的问题,真柴摇了摇头。他又点了一支烟继续说道:“一部分人认为应该进一步扩大警察的组织规模与权限。犯罪随着时代而变化,嫌疑人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如此,罪犯所潜入的社会本身也在变化。过去的日本就像是一个大村落,左邻右舍大家都认识,要是有一个奇怪的人出现,就非常引入注目,但现在谁也不知道自己隔壁住的是谁。另外,汽车和手机的普及也使得犯罪变得广泛化,高速化和复杂化。”
“所以为了对付犯罪需要更多的预算和人力。局里经常这么说。”
“但人力金钱都是有限的。在旧态依然的运作法和组织下想要对付新社会、新犯罪,就必须从某些地方挤出资金来。但又不能悠闲地等待预算的制定,因为犯罪就在眼前不断地发生。”
真柴嘴里叼着烟,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的烟圈。
“如今正值经济不景气时期,有人想出了一个方法,那就是不增大警察的预算,而是强化组织和人员。”
“有这样好的方法吗?”
“那就是合并呀!省厅再编也好,市町村合并也好,还有刚才说到的防卫厅改编,都是将并立的组织进行统一,减少组织数目。数量减少的话,少数的人就可以运作起更为庞大的组织。就像地方公共团体数量越少,能够得到地方利益的人就越少,这是一个道理。从中央来看,做起来也挺容易。”
真柴直起身来。
“警视厅会被吸收进总务省。”
“怎么可能呢?我认为警视厅不会放弃独立性的。”
“正好相反,表面上看,是警视厅被吸收了,但实际上是警视厅吞并了总务省,他们还想把防卫厅也笼络进去。总务省拥有自治省的功能,现在他们正筹划将各都道府县警察对各地方公共团体的权限进一步强化。在闹世之中扩大国民的不安,然后标榜自己将强化治安维持,同时还可以骗骗愚蠢大众,宣称自己要建立一个最省钱的组织机构,为此进行行政改革。”
“警视厅吞并总务省?”
“啊。”真柴正在点头的时候,一段长长的烟灰掉到了地上,但他好像没注意到。
“他们想要把总务省变成战前的内务省。推动这一计划的就是……”
太阳光线在水面画上了不可思议的波纹,那水面看起来就在头顶,却怎么也够不着。他拼命地舞动手脚想要拨弄一下水面,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不禁张开了嘴,水一下子流进了嘴里。
无法呼吸。
忽然听到远处有人在呼唤,他挣扎着要回答。
震耳欲聋的声音中,辰朗被惊醒了。脸上油腻的汗水沿着脸颊往下流,从下巴处滴落下来。眼前摆着电脑,画面上是还未完成的报告书。
“原来是做梦呀!”
他松了一口气,但感觉一切是那么的荒谬。他不知道溺水的梦象征着什么,但至少让人心情不好。
“岸本!”突然背后有人叫自己,他站了起来。
“是!”
“笨蛋!那么大声干吗!要吓死人啊!”
胜见就站在自己身后,虽然溺水是梦,但被人呼唤好像是现实。
“你……”胜见看着辰朗的脸,“没事吧?”
“没事,”辰朗笑了笑,“只是有点累而已,因为明早之前要想办法把报告书写完……”
“不是,我问你有没有事是因为你不喘气了。下次体检时还是和医生说一下比较好。”
“您怀疑我有睡眠无呼吸症吗?算了吧!那不是只有胖子才会得的病吗?”
“原因好像不仅仅是肥胖,还有压力什么的。你也三十多了吧!中年发福也不是小问题。你知道隐形肥胖吗?像你这样看上去苗条的人,其实内脏周围全是脂肪。”
“您别吓唬我呀!”
“对了,裕子呢?”
辰朗朝旁边看了一眼。裕子的桌子还是原样,椅子也没有动过的迹象。再看一眼手表,才发现裕子已经出去两小时了,而自己也都睡了一个多小时。
“她说出去一下,好像还没回来。”
“去哪了?”
“她只说了出去一下……我想她一会就回来的,就没问。”
“搭档去哪儿你怎么都不问啊!”
“抱歉。那您找主任什么事呀?要是我能解决的问题就让我来做吧!”
“没什么。只是随便问一下。”
胜见看了一眼辰朗的电脑。
“要是裕子交上报告书的话,你就可以不用交了。”
“太感谢了!”
“反正你也是抄她的。最近连个报告书都写不好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真不知道电脑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他歪着头目送着胜见的背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
刚打完瞌睡就打哈欠,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可他实在是困得受不了了。透过溢出的眼泪,他看见胜见回过头来看着自己。他低下头,把那剩下的一半哈欠吞了回去。
“给裕子打个电话,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在哪儿。”
“是。”他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回答道。
他取出插进电脑里的光盘,放回到裕子的桌子里。刚想关上抽屉,却发现了另一张光盘。
他伸手拿了起来。
光盘上连个标签都没贴。他关掉文档,把光盘插进去打开看了一下。
光盘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从扩展名来看应该是张图片。也没什么原因,他只是想看一下,于是把文件粘贴复制到硬盘里。
双击图片文件,画面上出现了沙漏状的光标,在等待图像出现的时候,哈欠又涌到了嘴边。
“去洗把脸吧!”
可看到图像后,他涌上来的哈欠又退了回去。
夕阳下,半裸少女的插画铺满了整个电脑屏幕。辰朗赶紧把文件关上,环视了一下四周。好在没有别人注意到。
他抽出光盘放回到裕子抽屉里,掏出手机,站了起来。
真柴说这些人是“日本新保守主义者”。
“怀念战前的日本已经不是老人的特权了。他们这些人认为战前的日本才是秩序井然、有节操、在国际社会中有名誉地位的国家。御盾会实质上处于解散状态,也是因为新保守主义者们以学习会为名举行过多次集会的关系。”
“就是说那才是新的敌人?”
“不。”真柴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他看上去更老了。
“今天特意让你来这里就是想劝你收手。但就算你收手了,他们可能还是不会放过你,今后你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让我收手?”
“就是把一切都忘掉。首先是现在正在调查的案子。所有事件都会被当成是铁虎会所为,估计马上就要结案了吧!最初发生的三起枪击案、之后的分尸案、你被袭事件、角仓之死,所有事件都是以嫌疑人死亡的形式结案的。”
“但是……”真柴伸出手掌,制止住裕子,他的眼中再次失去了锐利之神。
“时机不对,对手也太过强大。我现在不过是一介贫民,再看你,一个人是对付不了他们的。黑暗中的警察已经开始行动了,你的对手不仅仅是第二分室,时代不同了。”
真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樱花枪杀队这个名字,虽然问了裕子新的名称,但也没用第一特装队这个称呼。对真柴来说,感情无限纠结的公安部特别调查第二分室就是樱花枪杀队。
“他们搞死你,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这已经不是正义不正义的问题了。”
他沉稳的语气就像是耐心教导记忆力不好的学生似的。
“我明白了。”裕子把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吐了出来,再次看向真柴。
“现在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你还不明白吗?”
“不,我不会再行动了。今后我会服从联合搜查总部的方针,让自己成为一颗棋子。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杀石乡和大友,还有您呢,能告诉我原因吗?”
裕子又补充道:“这只是我个人的兴趣,不问的话一辈子都睡不好觉。”
真柴依旧闭着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句。
“名单。”
“新保守主义者的名单吗?”
满脸皱纹的真柴仰面朝天,短时间内没什么反应。裕子脑子里突然闪过“死者面型”这个不吉利的词语。
“是的。我写了那张名单交给石乡,那天晚上原本是想去告诉他制作名单的全过程的。”
“石乡原本打算把那些东西写在周刊杂志上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哪家出版社敢要这种稿子呢?”
真柴慢慢地睁开眼,不知为何他的眼睛看起来是透明的。
“太危险了。”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老刑侦剧的主题曲让真柴的表情放松了许多。裕子拿出手机一看,是岸本打来的。
“不好意思。是我搭档打来的。”
“没关系。”她把电话放到耳边。
“你好。”
“啊,我是岸本。您在哪儿呢?”
“马上就回车里了。有什么事吗?”
“组长问您去哪了,所以就打电话问一下。”
裕子看了一眼真柴。真柴点了点头,把手伸向山犬。略微犹豫了一下后,山犬从裤兜里掏出钥匙串递给了真柴。
“我十五分钟后回署里。”
“好,知道了。”
电话挂断了。真柴站了起来。
穿过还在继续打扑克牌的房间后,裕子和真柴来到地下停车场。真柴并没有让格子坐到后面去。
于是,裕子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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