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为夫妇微笑着和玉梅、儿子挥手道别,把一个顽皮的孩子教导成这样,他们真的很满意。
“阿虎,我们来捉迷藏好不好?不过,你爸爸的书房千万不要去,去了,我就找不到你了,那里可以躲的地方太多了。”
阿虎点点头。
小孩子逆反心理强,玉梅知道,他一定会去书房。
果然,玉梅就是在书房找到阿虎的。玉梅拿走了李家为亲笔写的信件,回房间用袖珍相机拍下来以后,又把原件放回原处。只差李家为的红手印了。
牛宝军日夜兼程,和几个军统上海站的小组长接头,他避免召开会议,那几乎是自取灭亡的做法。只要一人将消息泄露,即便不直接泄露给敌人,而只是口风不紧,也会招来整个团体的灭顶之灾。
究竟谁才是内奸,扑朔迷离。
不过,他可以冒险采取一次假的行动,然后甄别真伪。
他决定刺杀汪伪官员冯学庆。能够得手更好,不能得手也可以追查出内奸是谁。他不准备向重庆汇报了,因为等总部商量来商量去,时间耗费了;而知道的人多,内奸的范围无法锁定在很小的圈子里,也就不好查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冯学庆杀人如麻,劣迹斑斑,早已是各类锄奸队的目标。
他定下两条伏击线路,分别告诉四个军统小组的小组长。也就是说,他们彼此之间是不知道对方的行动的。
据可靠情报,冯学庆要回乡探母,他的母亲病危。别的事情他可以请人代劳,探母这件事情他一定会亲自去。
那两条伏击线路,一条是冯学庆经过繁华市区的路线,一条是他出城之后的路线,一前一后,相距甚远。若其中有一个小组叛变投敌,另一个小组也有时间撤离现场。
军统上海站站长牺牲,应该说是失踪。据严斯亮说,他亲眼看见站长中弹倒地,但后来没有尸体的消息。六个行动小组,两个已经被破坏,只剩下四个,而严斯亮和小柱子都不是可以用的人。
这是清理门户的一次智力游戏,策划指挥只有一个人。牛宝军觉得在上海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多希望玉梅可以陪伴在自己身边,为他出出主意。
就在牛宝军紧锣密鼓地布置这项任务的时候,白玉梅也在等待时机准备和李家为的另一次约会。
要弄到他的手印,只需要一点酒精。
李家为正在办公室忙碌,电话铃响了。
“玉梅?有什么事吗?”
“李先生,我很快就要离开上海了。”
“为什么?”
“我们见面说,好吗?你有时间吗?我就在你们市政府对面的街道上的公用电话亭里。”
“我马上出来。”
李家为发现,每次玉梅见他,都是精心妆扮过,和平日在家里素面朝天的那个贤良淑德的老师形象迥然不同,她是那么妩媚又清新可人。难道白玉梅真的钟情于自己?不过自己也不算老,40多岁,不正是男人成熟的年纪吗?
在宾馆的房间里,李家为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扫视着玉梅年轻的身体。
“说说,为什么要走呢?”
“家父让表哥来把我带走回美国。”
李家为低头不语。一会儿说道:“也好,中国太乱了。美国相对来说安全些。什么时候走?”
“其实,我舍不得阿虎,也舍不得你。”
“真的吗?”李家为的眼睛里闪出光芒。
“你不相信吗?”玉梅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李家为。“要不,你见见我表哥,当面挽留我。”玉梅娇羞地说。
李家为抓住玉梅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说:“你不后悔吗?”
“不过,你可不一定说得过我表哥呢。”
“那我也要试一试。”
李家为一边说着,一边把坐在对面的玉梅往自己身边拉,直拉到自己的身上。玉梅坐在他的腿上说:“今天我们喝点儿红酒怎么样?”
“好啊。那我喝一杯,你就要脱一件衣服。”
白玉梅在心里冷笑着,你的酒量再好,也看不到我脱光了。
白玉梅今天穿着一件翠绿的缎子旗袍,上海的衣服之好,是全国闻名的,合体,又扬长避短。玉梅那窈窕的身材裹在这件颜色靓丽的衣服里,惹火。
喝一杯,脱一件。那脱了旗袍还剩什么?李家为扬扬得意。殊不知,这酒里已下过药。
不过,为了防止他不倒,玉梅还是脱到裸了半身。喝了两杯红酒之后,李家为眼睛里玉梅的曼妙酮体越来越模糊,他想伸出手去拥抱,却无力地瘫软下去。
玉梅将盖过红手印的三张空白信笺折起来,放在信封里。盖了三张,是怕牛宝军会写错。
还剩下一些时间,她要亲自把这两样东西送给牛宝军。
喧闹的午餐时光。阳光灿烂。
小巷里,有孩子们无忧无虑的歌声。
高墙深院里,走出来一行穿着黑衣的人,他们梳着光可鉴人的分头,背着盒子枪,无声无息地钻进了黑色的汽车。汽车缓缓开动,静静地穿行在这午后的大街小巷,无人注意。
这辆汽车行至一个四岔路口的时候,车窗摇了下来。
“白玉梅!”有人喊道。
等着过马路的白玉梅正停在这辆车的旁边,于是问道:“你在喊我吗?”
“是呀,你去哪里,我带你一段。”那人热情地说。
玉梅想起来了,是那次舞会上碰到过的一个汪伪高级官员冯学庆,他是李家为的同事。一面之交,没想到此人的记性这么好。
“谢谢,不用了。”玉梅推辞道。
“客气什么,难道美女的架子都这么大吗?”
激将法通常很好用,玉梅钻进了车里。
“冯先生记性真好啊!”
白玉梅的旗袍装和那天舞会上的裙装,一个少妇魅惑,一个纯情清新,都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彼此彼此。”冯学庆矜持地微笑着
这辆车的车窗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的,只有玉梅右边这扇,由于刚才冯学庆喊她,才被拉了开来。
玉梅随意向车窗外望去,这段路比较狭窄,街道两旁都是那种木头的老式二层房子,阳台上晾晒着各种衣服。车前不时有乞丐等人挡着路,也有顽皮的孩子忽然冲出来,司机按着喇叭,显得十分不耐烦,车子开得很慢。
忽然,白玉梅发现了前方一个二楼阳台站着的身影,牛宝军!
她不由得按住了自己的手袋,里面有他需要的东西。
几乎在同时,牛宝军也发现了汽车里坐着的人是白玉梅!
怎么会这样?难道冯学庆发现了他们的行动,拿白玉梅当人质吗?不,这太危险,他不会这么做,难道他用了替身,再带上白玉梅,让白玉梅死于自己人的子弹下?不,如果白玉梅被发现,他们一定会留着她,不会这么快就让她送死。那么,就是意外碰上了。而坐在白玉梅左边的人肯定是冯学庆无疑。
牛宝军有大将风范。即使遇到再危急的情况,他也能冷静分析,作出最快、最准确的判断。临危不惧的良好心理素质,是一个优秀特工所必备的。
他不是狙击手,他只是行动的指挥者,而且,行动小组并不知道他也身临现场。
前方100米处,军统第一和第五行动小组的人马正埋伏在那里,街道两边各有一个狙击手,车子经过,两侧狙击手同时开枪,不论冯学庆坐在左边还是右边,都难逃一死。坐在他旁边的人也难以幸免。
他要救她!他必须救她!他仿佛看到,白玉梅头部中枪,和冯学庆同时毙命。不!
牛宝军飞身跳下二楼阳台的时候,汽车已经开到了他的前面,正要加速。他拔脚狂奔起来,一边还挥舞着手。
白玉梅和司机同时看到了倒车镜里飞跑的人影。
“停车!”白玉梅失声大叫。
几乎在同时,冯学庆和坐在司机旁边的那个保镖同时将手枪上膛,白玉梅赶忙解释:“我表哥,到上海来找我的。”
“噢。”冯学庆会意,手枪却还拿在手里。
白玉梅忽然拉开车门,站在车门边欢喜地大喊:“表哥!表哥!这么巧呀!”
牛宝军追车的这一段时间和距离,使得汽车在狙击手的射击位置前10米停住了。
牛宝军已经跑到车前,在他奔跑的几秒中,白玉梅忽然有一种预感,他正带人射杀冯学庆,而刚才看见她也在车里,于是不顾一切过来救她。在他心里,保护心爱的人比打死那个大汉奸更重要。
“冯先生,你要赶时间的话就先走吧,谢谢你了。”玉梅低头对冯学庆说。随后关上了车门。
她知道,以冯学庆的身份,不可能下车来见她的表哥。使他暴露在狙击手的眼皮底下是不可能的。关上车门,她要让车子向前走,让自己和牛宝军摆脱危险的境地。
车门刚一合上,牛宝军拉着白玉梅的手飞跑起来。就在同时,子弹在他们的耳边掠过。牛宝军松了手,他们分开跑。
汽车里的司机和坐在前排的人都前额中弹,一命呜呼。坐在后排靠窗的是冯学庆的保镖,冯学庆夹在中间本来是最安全的,可是子弹飞进车里,把他前后左右的皮座椅打得全是弹孔。
他吓得趴在了座位下面,思忖着该如何逃命,很快,他左边的保镖也中了弹,血腥味充满了小小的空间,他已经变成了筛糠般发抖的求生动物,他试着爬出车子,因为再打下去,油箱就要爆炸了。他悄悄地打开车门,用手撑住地,身子快要爬出来的时候,忽然,轰的一声巨响,汽车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狙击手不认识牛宝军,刚才把他也作为了目标,不过不是第一目标。等两个督战的行动小组长发现是牛宝军,告诉狙击手的时候,牛宝军和白玉梅已经逃离。
牛宝军回头望着腾空而起的大火,凄厉的警报声由远而近。
这时,白玉梅已经跑到牛宝军的跟前,把手袋里的东西交给他,急切地说:“东西全在里面了。我走了!”
这里马上要被全部戒严,警察会一个一个地搜查盘问。
“等等。来不及了。”
街道的两头此时应该已经被封锁,牛宝军只好带她去刚才他待的那个二楼房间。
关上了房门,二人依旧惊魂未定。
“别担心,梅,这里是法租界,不会搜查那么严。”
“可是,困在这里,我怎么回到李府呢?我今天把他用药迷了,如果我再失踪,他肯定要怀疑我了。”
“楼下小卖部有公用电话。你打电话让他来保你出去。”
“好,我已经和他提过你,说你要把我带回美国,让他跟你说挽留我。你反正要见他的。”随后她转换话题道:“你不该救我,你的使命比我更重要。你现在在明处,不在暗处了。”
是的,为了整个任务的顺利完成,牛宝军狡兔三窟,日防夜防,不希望被敌人发现蛛丝马迹。可是,在死神即将亲吻白玉梅的时候,他不忍心罔顾而去。她不是汉奸,她不该死,她是党国培养的优秀特工,她是身负特殊使命的重要棋子。
他不忍心就这样罔顾而去,她是刚刚开放的一朵玫瑰花,她是他最爱的女人。
他不忍心就这样罔顾而去,即使用他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当时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就算考虑再长的时间,这也是他要作出的决定。
他不忍心就这样罔顾而去,前途莫测,生命已经到了尽头,他要携着她的手一同去走,他为了国家已经献出了青春和热血,这是他个人小小的自私。
孤岛上海,血雨腥风,就让敌人的刺刀刺中自己的胸膛吧,那是荆棘鸟的鲜血,可是因为有了爱,他将含笑而去。
牛宝军深情地凝视着玉梅的眼眸,上天真的很眷顾他们了,给了他们这么多的机会能够相拥,他的嘴角微有笑意。
“我明白的,宝军。你的爱,我终有一天要回报给你,虽然你不需要回报。你说过,胜利就在最后五分钟。”她给他鼓励。“让我们一起回重庆去!”
“好。”他仍然痴痴地看着她。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等下我还是单独去见李家为吧,从这里被他带走,你真的是抛头露面了。”
“刚才一定有目击证人,看到我们俩逃了。如果不是我喊你,你怎么会突然下车呢?如果没有我的出现,你的嫌疑就太大了。”
“你的意思是,要把刚才冯学庆喊我上车都要说清楚吗?”
“是的。你刚才做什么?”
“和他开了房间喝了酒。”
牛宝军点点头。说:“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一定会帮你。我等下把帽子拉低点儿,没事的。”
白玉梅下楼去打电话了,牛宝军一边把玉梅交给自己的东西藏在墙壁的缝隙里,一边思考着。看来第一小组和第五小组是清白的,他们成功击毙了汉奸头子冯学庆,而在出城的地方埋伏着的其他两个小组却还需继续考验。
一时间,他觉得军统上海站如龙潭虎穴,危机四伏。玉梅说的对,虽然时时可死,但也该步步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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