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周的假期在无所事事中结束了。不过,结束后我才发现,在暑假之前已经没有长假了,我这个努力当一个坏得刚刚好的高中生即将面临一段百无聊赖的日子。
因此,星期五傍晚,我拒绝了那些邀我去麻将馆或打算去咖啡店泡大名鼎鼎的不良高中女生的同学,搭乘地铁在广尾站下车,向那些去六本木鬼混的家伙道别。
在明媚的阳光下,我信步回家。
身为程度普通的东京都立高中二年级学生,大学联考这件事就像即将报废的遥控飞机,在脑袋里嗡嗡作响、飞个不停。反正我对一流商社或时下最夯的传媒业并没有强烈的兴趣和憧憬,如果混得进符合我程度的大学,就算万幸了。
我在想,我的学生生活之所以这么懒散,跟我老爸冴木凉介无可救药的荒唐性格绝对有密切的关系。
身为人父,他从来不认为有义务教育儿子。不,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具备了身为社会一分子的义务厌。
照理说,高中生应该理解自己老爸在做什么生意、未来的前景以及经济能力怎样之类的。
然而,我对这些完全没概念。
这绝对不是我的责任。
凉介老爸似乎不认为我是他儿子,只是把我当成他的同居人。
我在国小四年级就有这种感觉了。之后,我陷入了“不信任家人”的状态。
然而,除了老爸,我没有其他家人。
据说老妈死了,但没有证据,只有老爸的片面之词。
她是不是抛夫弃子?——我经常这么想。我对老妈完全没印象,家里甚至没有她的照片。
况且,自从我懂事以后,家里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
我读国二那年,老爸辞掉工作。老实说,我至今还不知道他之前是干什么的。
那时候,即使问他,他也从来没认真回答过,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样。
比方说,“商社职员。”“自由撰稿人。”“石油商人。”“跑单帮。”“剧本家。”等诸如此类的答案。
最后,居然变成了“谍报员”。
我超失望的。谍报员;老掉牙的名词,至少说特务也好吧。
当时,我在心里嘀咕。
(啊,老爸是典型的社会适应不良者。)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多到爆的独子所经历的成长过程都有一套固定模式。
不良学生的学长→加入飙车族→剃眉、流氓→退学→混帮派。
或者是:
独来独往→热中电视→电玩→卡通→典型的阴沉性格。
我不属于任何一种,坏得刚刚好的我,简直是青年楷模。
我热爱运动,读书也算用功,虽然在社团里跟学长处不来退社了(恕我直言,我参加的是保龄球社,但学弟打得比学长好似乎犯了大忌。二流的都立高中也存在这种社会缩影),不过我的成长还算是开朗、健康啦。
背着压扁的书包,踢踢踏踏地走了一阵子,终于回到我住的广尾圣特雷沙公寓。
“圣特雷沙”这么一大串地名是虚构的,那是房东;也是经营一楼咖啡店“麻吕宇”的妈妈桑圭子基于个人喜好取的。
我很爱圣特雷沙公寓。三年前,妈妈桑圭子的有钱老公死了以后,她找来美国建筑设计师,把原来的房子改建成这栋充满洋味的公寓,感觉好像置身异国。
这栋十层楼建筑,每层有四户,每户都是西式格局。说白一点,就是不用脱鞋,可直接走进室内。
听说时下很流行这种房子,房屋仲介公司的候补名单上有一大票老外排队等候租屋,他们都是一些广告撰稿人、插画家或造型师之类的,属于高收入阶级。即使这里的房租高于行情,能够入住圣特雷沙公寓也算是一种身分地位的象征。
我们是三年前,房子一改建就入住的首批房客。即使算不上是房租滞纳惯犯,至少也受到特别优待,房租只有其他房客的一半。而且,还享有在“麻吕宇”消费可无限赊帐的优厚待遇。
理由有二。
其一,就是老爸在三年前结束了令人怀疑是否对社会有贡献的工作后,开始做起那门生意。
圣特雷沙公寓二楼,在“麻吕宇”那片漂亮的遮阳篷上方,花了不少钱订作的霓虹灯招牌闪闪发亮,上面以手写字写着:
SAIKIIIGAtION
有时候,一些看不懂“iigation”的蠢蛋会闯进来,以为那是是氧舞蹈教室或健身中心。
总之,这是一家侦探事务所。
三房一厅的格局。四坪大的房间是老爸的办公室,剩下两间三坪大的房间是我们父子俩分享的生活空间。
“麻吕宇”的妈妈桑是推理迷,尤其是冷硬派推理的疯狂爱好者,她渴望找到私家侦探的房客。
理由之二,在于父亲凉介。由我这个儿子来说似乎有点那个啦,他的个性虽然不好,长相却一表人才。
他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对于三十九岁(他在二十二岁就当了老爸,关于这一点,考虑到我这么优良,实在很怀疑他是不是我的生父。)的人来说,体型结实算是没有赘肉,浑身肌肉也显示他曾经在健身房练过一阵子。
我家从来没有以武力解决亲子意见分歧的纪录,所以,他实际的战斗力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脸蛋——如果喜欢蓄胡男,应该会觉得他很有魅力。因为我太了解他的个性,所以很难说出更多赞美。
房东圭子似乎不讨厌胡子男。据我所知,亨佛莱·鲍嘉很少蓄胡,(我虽不才,但身为私家侦探的儿子,这种程度的知识还难不倒我啦!)不过留胡子的私家侦探更吸引她。
凉介老爸在享受这种优厚待遇的同时,却好像一直保持禁欲的态度。
不过,他绝不是对所有女人都保持禁欲的态度,相反的,我知道他偷偷锁定的目标是我的家教麻里姐。
也就是说,老爸很满意目前的生活,不希望因为和妈妈桑圭子搞七拈三带来变化。我这个好色老爸至少还有脑袋想到这一点。
我背着书包,推开“麻吕宇”的玻璃门。“麻吕宇”有一张吧台和四个包厢席。妈妈桑圭子的多年老友——长得很像克里斯多佛·李(Copher Lee)的老酒保星野先生,正把杯子擦得闪闪发亮。
一天之中,我至少有一餐是由这位星野先生或妈妈桑圭子喂饱的。
我们父子俩一起生活了十年以上,我对老爸和我自己的厨艺深信不疑——那就是完全不值得信赖。
“阿隆,回来啦!”
正在吧台前涂指甲油的圭子说道。
她比老爸大一、两岁,撇开整天化妆不谈,她的个性和外表还算差强人意。
有时候,她会穿一些对自己的年龄来说,令人不敢恭维的暴露服装,不过,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这颜色怎么样?凉介会喜欢吗?”
妈妈桑把刚涂完指甲油的指尖伸到我面前问道。
“有点超过。”
我向来注重为人处世,即使看到涂成紫色的指甲,也只是这么委婉地表达意见,然后在吧台前坐下。
店内播放着我借他们的“ham!”的歌曲,还有四名时下常见的脑残女大生在窗边研拟今晚的作战方案。
“星野先生,我饿了,弄点东西给我吃吧!”
身材修长的星野先生穿格子背心很好看,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星野穿礼服的模样绝对会让那些惊悚片影迷为之疯狂,因为实在太酷了。
如果再搭配尖尖的虎牙,绝对会被当成吸血鬼德古拉。听说他具有白俄罗斯血统,五官的轮廓很深。
听说附近某知名女子大学还组成了星野伯爵后援会。
星野先生郑重其事地从厨房吧台底下拿出餐盘。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探出身子。
“我做了烤饭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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