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介老爸打了一个大喷嚏,整个人反弹了一下。这时候——
“哔哔哔哔——”
电子音哔哗作响。
“怎、怎么样!”
老爸吸着鼻涕,在口罩底下发出可耻的叫声。机台的挡板大开,红灯开始闪烁,接钢珠的篮子转眼间就盛满了。老爸望着篮子里的钢珠笑瞇了眼。
店员提着大篮子跑过来,一看是老爸,就以“又是你”的表情蹬他。
这也难怪。因为,这是老爸今天打爆的第五台。
“隆,这样你知道了吧!跟我比起来,你的技术差远了。”
而我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钢珠在塞进最后五百圆的机台里一一被吸进去,然后望珠兴叹。
“那是运气啦,运气。”
“是技术。你没有我的天分。”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叹气。难得星期六放假,平常一早就上麻将桌的老爸竟然在房间里。一问究竟,原来是平常的牌友都感冒了,凑不成桌。
“要打吗?”对于这个问题,阿隆我轻松带过。
“父子互打有什么意思?”老爸一反往常,好像也感冒了,猛吸鼻子。
不巧的是,星期六是扫除日,由香子会过来打扫。自从差点被冒牌吸血鬼攻击以来,这位来自东北的勤快美眉便留在圣特雷沙公寓,现在是“麻吕宇”的驻店服务生。
她打扫的效率又快又狠,凡是窗户一律打开,凡是棉被一概抢走,只要是衣服统统丢进洗衣机。
寒风通透的“冴木侦探事务所”没有我们父子俩的立足之地。
“啊——啊——”
我低声哀叹。大叔嘴巴张得老大,望着通道入口的方向。打翻的钢珠也滚到我脚边,我帮忙捡拾,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神。
那双眼睛彷佛冒出了拉霸机里的红心图案,紧盯着一个直接朝我这个方向走来的金发美女。
洋妞披着深蓝色丝巾,穿着连身洋装,虽有三十二、三岁的高龄,却是个绝色美女。那双碧眼极适合出现在豪华绚烂的舞会上,身材更是无敌火辣。
即使在外国人常见的港区,这样的美女也难得一见。
当然,她身上丝毫没有经常出入小钢珠店的气息。我能理解大叔贪看美女打翻小钢珠篮的心情。
那个洋妞突然抱住老爸,说了一句:
“凉介!Oh,my darling!”
浓烈的香水味与夸张的动作吓坏了其他客人,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
被抱住的老爸吓得望着她。
“人家好想你!凉介,你该不会忘了我吧!”
“你、你……”
“咱们几年没见了?七年?八年?你这人好无情,连封信都不写。”
四周的人本来就很惊讶,现在嘴巴张得更大了。因为这个漂亮洋妞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
“琼?”
“对呀!你这个负心人,装作不认识,还戴口罩遮脸。”
这个被唤作琼的美女一拉开老爸的口罩,也不管他的小胡子沾满了鼻水,噘着嘴就往他的嘴唇印上去。
“你是什么时候……”
老爸一开口,店里刚好响起了〈军舰进行曲〉,老爸的话被淹没在音乐声中,只见他的嘴巴像金鱼嘴般一开一阖。
“喂,隆——”
老爸大叫,把装满了小钢珠的大篮子推给回神的我:
“帮我把这个拿去换!我在‘麻吕宇’!”
琼回头看我,“Oh,your son?”
然后问凉介老爸。老爸一点头,我的头就被琼按进她那丰满的胸部里。我敢保证这胸围少说也有九十公分。
“o meet you,boy,我是琼。”
琼无限娇媚地说道,然后也在我脸频印了一吻。这招呼对于未满十八岁的青少年来说,未免太刺激了点。老爸简直是被她拖出小钢珠店的,他们一走,我也火速撤退。要是有民众震慑于她的性感而报警,麻烦就大了。
我抱着换来的奖品赶往广尾圣特雷沙公寓,脑海中立即查验妈妈桑圭子是否在“麻吕宇”。
幸好。自从由香子留下来帮忙以后,妈妈桑圭子闲着没事,这阵子热中各种才艺。
今天是星期六,她得连续上社交舞、撞球及扑克牌魔术三堂课,很晚才会回来。要是让妈妈桑亲眼目睹有如梦露再世的琼色诱老爸,下次续约的房租就涨定了。
老爸也不稍微考虑这一点,做儿子的真的很命苦。
然而,推开了“麻吕宇”的店门,我倒是泄了气。琼和老爸虽然在角落的包厢相对而坐,那种气氛却和我想象的相差十万八千里。
琼跷着二郎腿,将细长的香烟套在翡翠烟嘴里,以一种憔悴的神情抽着。老爸则是把口罩拉至下巴,啜飮着咖啡。
吧台只有星野伯爵一个人,没有其他客人,由香子好像出去买东西了。
我坐在吧台,拿出七星烟(Mild Seven)点火。那是用老爸赢的其中一半小钢珠换来的。
“不管怎样都不行吗?凉介。”
琼问道。语气与“my darling!”截然不同,显得很急切。星野伯爵大概是察觉气氛不对,躲进后面厨房,把门关上。
“不行啊!琼,我已经洗手不干了,而且你也看到了,我感冒了。”
老爸无情地摇摇头。
“可是我在日本只能靠你了。”
“你这招对我不管用啦。就算脸蛋长得再漂亮,那层皮底下还是个危险的蛇蝎美人,我早就领教过了。”
S!琼低声骂了一句。现场的气氛怎么看都不像老情人重逢。
“Boy……”
琼回头看我,双眼涌出了泪水。
“你跟你爸说说,我需要你爸帮忙。”
“琼,这跟他无关。再,他不像我拿女人没办法。”
那当然。我才多大年纪,要是现在就跟老爸一样对女人毫无招架之力,那就已经不是好色,而是进入变态的境界了。
“可是,你一定会帮我的。”
我耸耸肩,完全听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Boy,我拜托你爸找一个男人,万一找不到,我就没命了。”
“听起来还真可怕。”
“就是呀!”
琼笑也不笑,正色地点点头。
“那个人叫‘塔斯克’(tusk),是獠牙的意思。他是亚洲人,没人知道他真正的国籍。本来一直待在美国,我只知道他这个星期到东京。”
“你是追到日本来的?”
琼点点头。
“那家伙可不是泛泛之辈,隆。在情报界,就算没见过他,也听过他的名字。”
老爸以浓浓的鼻音说明道。
“他是什么人?”
“制毒师。”
“制毒师?”
老爸一脸忧郁。
“就是调配毒药的人。换句话说,他是职业杀手。杀人不动刀枪,而是事先决定好日期,调配毒药,让目标准时死去。”
“准时啊!”
“没错。不管是明天、下星期,还是明年、十年后,‘塔斯克’都能让目标死在委托人指定的时刻。如果‘塔斯克’要一个人死在明年的一月一日半夜十二点,那么,中了‘塔斯克’的毒,就会在那个时间死去。”
“好可怕。”
“‘塔斯克’还有另一个可怕的地方。”琼说道。
“‘塔斯克’下的毒也决定一个人痛苦的时间。从中毒到感觉痛苦的时间有多久,痛苦到死亡的时间就有多久。好比说你现在中了‘塔斯克’的毒,十二个小时以后会死亡,那么,一开始的六个小时你跟平常没雨样,六个小时以后,剧烈的痛苦就会找上你。然后,你要忍受整整六个小时的痛苦再死去。”
“这么说,如果中的毒长达一年,就要痛苦半年?”
“没错。如果是十年,就要痛苦五年。而且,谁都无法阻止这种痛苦,最后终究难逃一死。只有‘塔斯克’的解药才能化解。”
“对于中毒的人来说,这是活生生的地狱,因为得在生不如死的痛苦中等待死亡。‘塔斯克’就是一个这么有价值的职业杀手。”
老爸啜饮着咖啡说道。
“别闹了!只要跟药扯上关系,我连感冒药都讨厌,才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呢。”
我摇摇头。
“可是,你们会把他找出来的。”
琼的眼神发出异样的光芒。
“什么意思?”
老爸问道。
“就是你刚才喝下去的咖啡呀。”
琼平静地说道。老爸卡锵一声,把咖啡杯放回杯盘上。
“我在美国一直追查‘塔斯克’,因为我想偷他的技术。好不容易找到他,也接近他,但他看穿了我的身分,对我下毒。不过,我也从他那里偷到毒药,我想靠分析成分来调配解药。”
“结果呢?”老爸的语气变得很严肃。
“还是不行。不管拿去什么医学研究所,都解不开‘塔斯克’毒药的谜团。‘塔斯克’不肯说我中的毒何时发作。我说过了,我是拼了命的!凉介,你刚才喝的咖啡,搀了‘塔斯克’的毒药,四十八小时以后会致命,那就是我偷出来的。”
老爸如炮弹般冲出包厢,奔进厕所。
琼冷冷地告诉在一旁傻眼的我:
“‘塔斯克’来日本工作。如果不找到他,拿到解药,你爸就会死。你爸还有二十四小时能活动,四十八小时以后,你就是孤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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