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长停留时间?”
美央笑咪咪地翻译席琴太太的话,我忍不住惊叫。
“对,我刚才也和席琴太太说,目前还没决定要读哪一所大学。所以,原本明晚要搭机回莱依尔,现在还要延后两、三天。”我看着老爸。
我们坐在“麻吕宇”的桌前。“麻吕宇”今天提前打烊,傍晚以后,就被美央一行人包下,由星野伯爵大显身手做了一桌日本家常菜。有洋芋炖肉、炸猪排、松茸饭、照烧狮鱼,还有茶碗蒸。
老爸双臂交抱,仰望着天花板。“公主,通知大使馆了吗?”
“只有告诉大使。”
“妳停留在这个国家越久,受到生命威胁的机率越高……”
“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美央语气坚定地说道。她嫣然一笑,炯炯有神的双眼表现出强烈的决心。
“而且,这三天很愉快,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菜色。”
“这——”
席琴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个老太婆似乎也知道公主在这里很愉快,她不忍心带公主回去,因为那里马上会展开一场激烈的王位争夺战。”
老爸翻译给我听,我不禁对席琴太太刮目相看。我不该叫她鸡骨老太婆的。
“阿隆,我留在这里会让你很困扰吗?”
美央担心地看着我。
“当然不会。”
我的心情很复杂。继续和美央在一起固然开心,但就像老爸说的,她面临的危险也会增加。只要她回到有卫兵守护的皇宫,即使精神上痛苦,至少生命不至于受到那两个绰号叫什么工具的杀手威胁。
“那你为什么……”
她以那双聪明的大眼睛注视着我,我无法呼吸。
“我担心妳。”
我冷冷地说道。美央穿着今天白天买的绿色针织洋装,裙子有点短,那双穿着丝袜的长腿令我心神不宁。
的确和不良少女、飚车姊姊相处的感觉不一样,生长环境的差异令我手足无措。
“我没问题,因为有冴木先生和你保护我。”
美央很有信心地说道。我看着天花板,用力呼吸。
星野伯爵轻咳了一下,大家都看着他。
圭子妈妈桑和星野伯爵推来一辆餐车,上面倒盖着一个大色拉盘。
“公主殿下,谨代表‘麻吕宇’欢迎妳。”
妈妈桑说道。她穿着艳粉红色的花俏洋装。
星野伯爵小心翼翼地拿起大色拉盘。
美央倒吸了一口气。席琴太太惊叫:“太棒了!”
那是一个白色城堡形状的蛋糕,上面还有仪队兵吹着喇叭,中间有一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可爱小人。
城堡的塔上有一块巧克力牌子写着“ELE PRINCE SSMIO”。
“谢谢!”
美央亲了圭子妈妈桑的脸,星野伯爵屈膝亲吻美央的手背。
“这是特地为妳制作的。”
“会发胖,但我要吃。”
美央兴奋地说道。星野伯爵开始切蛋糕。无论晚餐和甜点,都准备了保镳的份。星野先生的贴心让沉默的保镳也忍不住连声说:
“thank you,very nice.”
“简直就像做梦,我太开心了。如果可以念日本的大学,每天都要来这里。”
美央兴奋得胀红了脸。
“阿隆——”老爸小声对我说,“明天开始,由你保护公主。”
“遵命,老爸。”
我回答说,把蛋糕放进嘴里。蛋糕又甜又软,好高级的味道。
“这是河吗?”
美央问道。我们刚参观过横滨的一所教会女子大学,上午的乌云奇迹似地消失了,多摩川一片蔚蓝晴空。
“对啊!”
河畔有小孩子在垂钓,也有母亲推着婴儿车正在晒太阳。
一群人在这个季节放风筝。河堤上有一排脚踏车,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路边还有卖热狗和章鱼烧的路边摊。
“公主,晚餐之前有没有什么安排?”我问。
美央问席琴太太。我从照后镜看到席琴太太摇摇头。
下午两点多。中华街的午餐让眼皮越来越沉重,我发现席琴太太从刚才就一直忍着呵欠。
“阿隆,我想去河边看看。”
美央说道。我回头看她。
“不行吗?那里的人看起来好惬意。”
后面似乎没有车子跟踪,“保险丝”和“电钻”好像还没掌握到我们的行踪。美央正在说服席琴太太,席琴太太勉强答应了。
我耸耸肩,行经大桥,车子驶入东京后掉头。
我把车子停在河畔的堤防上。
“下去看看吧。”
美央兴奋地说道。席琴太太说要留在车上,于是我和美央,还有两名保镳一起来到河畔。
“啊,好舒服。”
美央躺在斜坡的草丛上,仰望着天空说道。两名保镳站在美央身后,戴着墨镜,观察四周动静,与河堤上一片温馨的景色格格不入,推着婴儿车的母亲不时驻足,回头看着他们。
美央丝毫不以为意,闭上眼睛深呼吸。我起身走向章鱼烧的摊位,沿途观察四周。
相距两百公尺的对岸是高尔夫球练习场,再继续往左走,有一座铁桥。或许是非假日的白天,练习场内没什么人。这种好天气有太多事情比用那种掏耳棒打小白球有意义多了。
河堤上也没有可疑的车辆。
我站在摊子前看了一阵子,决定不买章鱼烧,改买冰淇淋。章鱼烧对塞满中国菜的胃来说太伤了。
我在热狗摊买了两个冰淇淋,回到美央身旁。
美央闭着眼睛,运动衣的胸部微微起伏着,似乎睡着了。
那熟睡的脸庞很祥和。如果保镳不在——阿隆开始动歪脑筋。
此时,新干线经过铁桥,发出羁隆隆的声响,反射在河面上。
美央听到声音,猛然张开眼睛。她羞红了脸。
“阿隆!”
我佯装不知,吃着冰淇淋。美央一只手撑起身体,接过冰淇淋。
“心电感应。”
“什么意思?”
“我正想吃冰淇淋。”
“因为我是侦探嘛。”
我向她挤眉弄眼。
我们并肩坐着吃冰淇淋。自从美央来日本以后,阿隆的异性交往完全沉浸在柏拉图式的纯爱中。
“阿隆,你要读哪一所大学?”
美央边舔着手指上沾到的冰淇淋边问我,那动作好像小狗般惹人怜爱。
“能进哪里就读哪里。”
“能进哪里就读哪里?”
“我工作太卖力了,可能无缘进名门大学。”
“你妈怎么说?”
“我没有妈妈,我妈应该在我小时候就死了。”
“对不起。”
“没关系,反正我还有个废物老爸。”
“废物?”
“对,懒鬼,游手好闲。”
“游手好闲?”
“对,反正就是对社会没有帮助的人。”
美央笑了起来。
“好过分,你爸可是很厉害的侦探。”
“那是多亏有一个能干的助理。”
“你们的工作好像很好玩。”
“偶尔也会有好玩的事。”
“也有不好玩的事吗?对喔,上次让你遇到很可怕的事。”
不知道是否想起之前银座停车场发生的事,美央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慌忙说:
“别担心,虽然也有危险,但顺利解决的时候,会有一种‘太棒了’的双罾。”
“即使为了我而遭遇危险,也不讨厌我吗?”
“怎么可能?!”
美央神情专注地看着我。如果她不是公主,阿隆就会毫不犹豫地要她当女朋友。此时,又有一列新干线驶过铁桥,轰隆声传遍缓慢流动的河水。我和美央相互凝望,渐渐感觉喘不过气,不禁移开了目光。
铁桥对岸的桥墩下,出现了一名钓客。他手上的钓竿一亮。
我正准备移开目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似乎不太对劲。
刚才,钓客脸部附近有东西一亮。我心头一惊,那钓客拿的不是竹竿,也不是玻璃纤维鱼竿。
是步枪。
我没时间呼叫,立刻把美央扑倒。
“阿隆,等一下!别这么急,我还没准备好……”
有东西打在草丛上,一块小石子飞了起来。
美央的头发散发出怡人的香味。那味道我好像在哪里闻过,正当我闪过这个念头时,第二枪又打了过来。
随着咻的一声,美央手上的冰淇淋被打得粉碎。
她倒吸了一口气。
“别动!”
“阿隆,会中弹,你会中弹!”
美央呼吸困难地在我身体底下说道。两名保镳终于察觉不妙,跑了过来。
“步枪!在那里!”
我指着对岸大叫。虽然说的是日语,但他们似乎理解我的意思,其中一名保镳从上衣内侧掏出手枪。对方离这里有两百公尺,不,因为是斜前方,所以应该有三百公尺,手枪的子弹根本打不到。
“……”
保镳不知道用莱依尔语叫着什么,两人扑倒在我们身上。
新干线仍然在铁桥上行驶。我咬紧牙关。对方一定是趁新干线驶过铁桥发出巨响时再瞄准狙击。
新干线终于离开了。
有好一会儿,我们仍然迭在一起没有动弹。如果旁人看到,一定会觉得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在玩人肉跳箱游戏,结果整个垮掉了,手脚和脑袋交着。我终于转动脖子,看着对岸的桥墩下。狙击手消失无踪。
“回车上!动作快!”
说完,我立刻跳了起来,搂着美央的肩膀奔跑。
是“电钻”发动攻击。我一边跑,一边咬牙切齿。我太大意了,才会犯这种错误,所幸运气不差。
我太小看对手了。“电钻”果然是顶级的职业杀手,我完全没察觉被跟踪。
所有人都坐上车后,我立刻开车冲了出去。在后座打瞌睡的席琴太太惊叫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车子行经小型住宅区,在崎岖的巷弄间奔驰。我刻意避开前往都心的干线道路。
离开河堤数公里远,我拿起岛津先生这辆车的汽车电话。
“是我。”
我刚按下号码,老爸就接了。他也在借来的某辆车上。
“我们在多摩河堤遭到‘电钻’狙击,所幸无人受伤,敌人在靠川崎的对岸向河堤开枪。”
“有没有看到对方的脸?”
“没看清楚,只记得一身钓客装扮。”
“好,去C点,把货交给我。”
“遵命。”
我和老爸事先决定了万一受狙击时的换车地点,只有A、B、C三个点,C点是涩谷的宾馆街。
车子在小路上开了很久,进入二四六号道路后,我直奔涩谷。
“A级高手终于上场了。”
在宾馆林立的狭小街道上,我把一行人送上了老爸的休旅车。
“真是走了狗屎运才逃过一劫。河面的风速应该比‘电钻’原先计算得更强,否则我的背早就穿孔了。”
我说道。
“我想也是吧,不过,运气不可能连续好两次。对方这次失败后,一定会立刻展开第二次,‘西麻布’也不太安全了。”
美央不安地听着我们的对话,我和父亲四目相望。
“差不多该动手了吗?”我问道。
“黏蟑屋作战吗?”
老爸想了一下。
“我在意的是‘保险丝’到目前还没有动静。”
“老爸,先对付眼前的敌人再说。”
老爸点点头。
“好,那就动手吧。”
“阿隆,怎么回事?黏蟑屋作战是什么意思?”
美央问道。席琴太太似乎从美央那里得知情况,但她十分镇定。
“就是黏蟑螂屋。”
“黏蟑螂屋?”
“就是抓蟑螂的陷阱。”我不愿多作解释,因为我不想让她操心。
(阿隆,会中弹,你会中弹!)
她的声音仍然在我耳畔萦绕着。比起自己,她更担心我的安危。
老爸开着休旅车,载着美央一行人离开宾馆街,我回到借来的上。要动手了。
我浑身抖了一下。“电钻”,你是一号蟑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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