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侦办人员穿过东区的衬裙巷市集,前去拜访布兰妲·斯金纳(现在的夫家姓是温)居住的排屋。登门拜访的是福尔摩斯二世和苹可两人,基德说他没有必要跟布兰妲见面,要独自进行调查。苹可直觉认为福尔摩斯二世会爽快答应,绝对不是因为他宽宏大量,而是因为想拿自己的问话主导权吧。
布兰妲·温就像是在衬裙巷市集卖洗衣夹的老太婆一样,身材瘦小、外貌很不起眼,苹可实在无法想象这个女人居然能跟年轻女明星抢夺男人。但话又说回来,那个美貌的女明星和今天早上倒卧在客厅的脂肪块是同一个人,这点也同样令人难以置信。
女明星过去的情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以前我们之间的确是有过什么,但也不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呀!伊莉莎吧还不是始终无法忘怀战死的斯拉维亚皇太子。我的前夫汤姆察觉了这一点,才开始对伊丽莎白生厌的,他还向我抱怨,说自己不是旧情人的替代品,后来才对我移情别恋……”
“是呀,爱情本来就有多种看待方式。”福尔摩斯二世说得好像自己经验很丰富。
“就是说嘛!所以我觉得伊莉莎白也明白那一点,内心早已不再惦记这件事了。换句话说,我和她之间已没有任何仇恨,真要说起来的话,反倒是韩佛利律师……”
“喔?韩佛利律师怎么了吗?”
福尔摩斯二世过去也对伊莉莎白心怀憧憬,所以潜意识把韩佛利律师当成情敌看待了。
“那家伙才不应该再装傻了,他年轻时曾经跟伊莉莎白求过婚,伊莉莎白那肯理会他,后来他似乎一直没有对伊莉莎白死心……那种死心眼的人如果遇到什么契机就会爆发的……”
“原来如此,说的很有道理。”福尔摩斯二世点点头,似乎领会了什么。
布兰妲用手帕擤了一下鼻子,踹口气继续说:“唉,结果伊莉莎白还是没有打开门,都怪我不该跟她开口借钱,可是我认为她已经对我打开心门了,除了我这个唯一血亲,她能对谁敞开心房呢?就算是那个贴身女仆帕斯可小姐,她也不可能真心相待吧?”
“对方说自己在表面上的服务做的很完善。”
“是吗?一个耽溺于美食的人和一个以减肥为兴趣的人……真不知道两人平常都谈些什么?要是我能解救伊莉莎白的孤独,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福尔摩斯二世渐渐无法忍受这些故意说给外人听的虚情假意,他决定提出最后的质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昨晚在做些什么?”
“这个嘛……对了,我在家里看录影带,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吗?那你看了什么片?”
“‘睡美人’。”
“哦,就是你堂姐主演的名片。”
布兰妲摇摇头说:“不是,我是看迪士尼版的,哪有快乐结局,比较好看。”
福尔摩斯二世和苹可再度回到苏格兰警场采光最糟的小房间里,那房间的门上确实挂着“哪有这种事调查组——‘NUtS’”的标示。两人坐在房间里等基德回来。
桌上放着名为gto blaster,也就是黑人喜欢扛在肩上走的大型收录音机。苹可专心听着喇叭播放出来的曲子,那是‘音速青春’合唱的作品,写的是因为拒食症而离开人世的凯伦·卡本特。主唱金·高登假装自己是凯伦,在吉他嗓音中向早一步进入天堂的珍妮丝、猫王一一问好。金·高登如此唱着:哪里也不去了,哪里也不去了……
人为何总是无法和‘真实的自己’有一样的身材呢?苹可心想。每个人都无法掌握自己真实的大小,不是吃太多就是拒绝吃,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镜子里的自己、体重计所指的数字是真实的自己吗?还是……
陷入胡思乱想的苹可突然觉得肚子饿,想起文件柜里还有早上吃剩的饼干。
就在苹可往文件柜伸手时,有人的嗓音打破了她想吃东西的美梦。
“对了,苹可,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福尔摩斯二世从正在阅读的报纸中抬起眼来一脸苦瓜脸。
报纸上斗大的标题写着‘睡美人杀人事件’,庞克刑警们搬运庞大如小山般的尸体场面还被拍了下来,登上报纸,这张照片应该是八卦杂志的狗仔摄影师琼斯躲起来偷拍的。
苹可一边吃着从文件柜里拿出来的饼干、一边说:
“会是谁呢?在膀胱包里下毒的人……”
“可是那个膀胱包又没有出现在被害人的胃袋里。”
“应该是有人吃掉了吧?”
“会是谁呢?”
“嗯……对了,可能是那个瘦皮猴女秘书减肥太勉强,肚子饿得慌吧。”
“所以就把吸了毒的膀胱包给吃掉了吗?”
两人无厘头地一搭一唱,看来就算到下一个世纪末也破不了案。正当苹可意兴阑珊,准备偷溜出去吃披萨时,基德回来了。
基德看到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笑嘻嘻地宣布:“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真的吗?”福尔摩斯二世惊讶地从沙发跳下来,报纸掉落在地板上。
“是的,之后我在斯金纳家和其他地方做了许多调查,也掌握到证据了。”基德说完后,一屁股坐在弹簧裸露的破沙发上,开始说明办案经过。
“要解决这个暧昧模糊、缺乏线索的事件,首先得考虑嫌疑犯的特殊性。”
“什么意思?”福尔摩斯二世探出身体问。
“嗯,帕斯可小姐不是也说了吗?‘大家可能不是很清楚斯金纳女士跟一帮人不太一样的地方’。的确,如果不能先理解老太婆五十年来都没有走出家门一步的奇特生活方式,就无法解决这个事件。老太婆五十年来完全不让外人进入家里,这是本事件的一个重点。”
“既然不让任何人进去,那可以进去房间里的韩佛利律师和帕斯可小姐等人不就很可疑吗?”苹可开口了,难得看她一起思考问题。
“那就是思考的重点所在,正因为如此,我才认为韩佛利和帕斯可小姐不可能是凶手,你们想想:被害人在家中中毒身亡,被害人又绝对不让外人进家里。在这样的情况下,谁都会认定‘清楚被害人家内部状况、又可以自由进入房子的人’是凶手,苹可说得没错。
“所以了,如果他们两人有意杀人的话,绝对不会用哪种方法,否则只会让自己遭人怀疑摆了。话说回来,被害人对他们两人而言就跟婴儿一样,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可以推下楼梯、制造意外身亡的假象,也可以抽掉床上的枕头,让被害人被自己的脂肪塞住喉咙,窒息死亡。只要假装是意外事件就好了,根本没有必要使用氰酸钾这种抢眼的毒药,制造出惊天动地的命案。而且他们也都说了,被害人不可能自杀,能进出屋子的只有自己。如果他们杀了人,又何必说出自己送上断头台的证词呢?因此问完他们两人话时,我就已经确定他们不是凶手了。”
“这么说,大餐盘上有毒,应该是因为有人想要嫁祸帕斯可小姐或韩佛利律师咯?苹可一脸兴奋地问。
“没错,你头脑不差嘛!就像我白天在斯金纳府说过的,大餐盘里的毒让我感到怀疑。如果被害人是吃了那个膀胱包被毒死的,那她应该会当场暴毙,盘子里应该会有吃剩下的食物。我当时就认为菜里起先并没有下毒,毒是后来才被洒在只剩酱汁的盘子上。凶手是在被害人吃完食物后,以其他方法让被害人中毒,并将毒药洒在空盘子上。这么一来,被害人就像是吃到有毒的菜而丧生的,这不也会让房子内部的人——也就是可自由进出房子、又负责做菜的帕斯可小姐显得可疑吗?”
福尔摩斯二世反驳:“可是被害人的胃里并没有验出膀胱包呀。”
“嗯,我刚听到这个结果时也觉得很诧异,当我的思考马上就转过来了。凶手大概是在晚餐快结束的时候前去斯金纳府。当时被害人还没用餐,但凶手并不知情,一心以为对方已经吃过了,于是在空餐盘上下毒。凶手可能忘了氰酸钾是即效性的毒药,也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就算凶手知道这点,他也没有选择,因为桌上动过的菜似乎就只有那个空餐盘,为了完成菜中有毒的陷阱,凶手非得将毒药洒在大餐盘上不可,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苹可露出不解的表情。“那么凶手是从外面入侵的家伙咯?可是斯金纳女士绝不帮任何人开门不是吗?”
基德点头:“所以说,我们的考虑被害人的特殊性。对了,苹可,搬运完那个沉重的被害人尸体后,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苹可默默摇头,没有说出但是想将耳环占为己有的想法。
基德变回想、边说:“与世隔绝的被害人居然会画好妆、戴上高贵的祖母绿耳环、身穿漂亮的礼服,简直就像是要跟谁约会才盛装打扮嘛!”
这时福尔摩斯二世又插嘴了:“你说跟谁约会,该不会是韩佛利律师吧?慢着,那衣服是他送的礼物,帕斯可小姐还说斯金纳女士并不喜欢呀。”
“总之,被害人的所作所为和平常很不一样,一整天都没有进食就很奇怪。另外,就像福尔莫斯先生所说,穿上不喜欢的衣服也很奇怪。如果她打破了将近五十年的禁忌,帮外人开门的行动和上述这些奇怪举动也有关联的话,我想她一定有充分的理由才对。
“大家请回想一下那间寝室。五十年来,被害人都维持着少女心,自囚家中,整天大吃大喝,看着往日的照片,翻阅无聊的浪漫爱情小说和低俗杂志。有什么事物能让这种与世隔绝、活在梦幻世界,又完全失去自主性的老太婆采取特殊行动呢?如果有的话,我认为哪事物应该也属于梦幻世界才对。”这时基德突然转向苹可:“对了,苹可,你的嘴唇为什么要涂上那种讨人厌的颜色?”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苹可不知所措,她扭着绿色的嘴唇好不容易才回答:“因为算命书上说我今天可能会遇到危险,要小心,还说我的幸运色是绿色。”
基德眼睛为之一亮,边点头、边说:“对吧?那被害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啊!也是绿色,还有耳环也是……”
“没错,被害人那天穿了自己明明很讨厌的绿色衣服,甚至还戴上祖母绿的耳环,你们要如何解释这种矛盾的行动?我认为她很可能是遵循梦幻世界的指示——比方说算命之类的东西,才这么做的。也就是说,那天算命书上说斯金纳女士的幸运色是绿色。”
苹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么说来,寝室里有很多算命杂志,衣柜的抽屉里也有一捆的运签,原来斯金纳女士每天的乐趣就是那个……”
“没错,你记不记得在其他地方看过衣柜里的运签?”
苹可这才注意到自己一早就拿在手上的饼干盒,基德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块饼干。哪饼干是卷成筒状的,内部的空洞里藏有纸片。
基德抽出纸片,甩了几下然后说:“运签饼干,这是很早以前就颇受欢迎的零食。今天早上苹可按照签诗所言涂上讨人厌的口红颜色,斯金纳女士也一样。她按照签诗的指示,穿上绿色的衣服,戴上祖母绿耳环,含泪节食一整天,晚上还帮来访的人卸下门闩、打开大门……”
“哪访客是她憎恨的布兰妲·温吧!”苹可静静地说。
“没错!唯一有强烈动机想杀死伊莉莎白·斯金纳,又缺钱想要遗产的人,就是她堂妹布兰妲。她跑去找韩佛利律师,想找出解决困难的对策,却发现所有遗产都将捐赠到自己无法染指的地方。于是,她决定要尽快杀死伊莉莎白。
“可是布兰妲有两个障碍必须克服:第一,她身为遗产的唯一继承人,自然会被列入重点嫌疑人选;第二,被害人不出门也不让外人进去,在这特殊状况下,外人根本不可能得逞。
“结果布兰妲想到了一举解决两大障碍的妙计,只要她有办法入侵本来进不去的屋子,犯案时又布置成内部人员下手的样子,身为外人的她不会找到怀疑,尽管她有强烈的动机,也不会被人当做嫌疑犯。”
“她的妙计就是运签饼干吗?”福尔摩斯二世不太开心地低喃。
“是的,布兰妲经常缠着帕斯可小姐探听被害人日常生活,得知被害人相信算命、喜欢吃运签饼干,于是她利用这一点,想出操纵被害人心里的诡计。
“布兰妲利用儿子的印刷厂印出自己设计的签诗,然后将买回来的饼干签诗都抽换掉。换句话说,不管拿到那一块饼干,里面的签诗都一样。在被害人生日那天,她透过帕斯可小姐的手将哪盒饼干交给被害人。当天晚上,她在八点左右,也就是斯金纳女士应该已经吃完晚餐的时候,带着氰酸钾水溶液,也就是印刷厂用来让照片定影的液体前往斯金纳府。布兰妲知道斯金纳为何会在五十年前开始足不出户,她相信只要利用签诗透露某个讯息,被害人肯定会打开大门。她是完全掌握了被害人特殊性的杀人犯。”
“你说的某种讯息——能让斯金纳女士采取应对行动的签诗,到底是什么?”苹可迫不及待地问。
基德将在塑胶袋里的一张纸片拿到苹可和福尔摩斯二世面前,上面写着:
“怎么会这样……”苹可发出呻吟。
基德深深叹了一口气:“那天早上,抽出这张签诗的斯金纳女士心情很雀跃,因为等了五十年的梦幻王子今晚就要来找她了。她急急忙忙开始化妆,乖乖穿上原来打算丢掉的绿色衣服,甚至含泪节食一整天,一心只为了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所以说那个膀胱包才没有在她的胃袋里。”
“没错,斯金纳女士在帕斯可小姐面前做出马上就要开动的样子,但最后并没有吃。过食症老太婆和减肥狂女之间是存在心理鸿沟的。事到如今,斯金纳女士总不好开口说自己想要减肥,只好把处理早餐和午餐的方式再度搬到晚餐上了——也就是倒给猫当饲料。”
“原来是搬运尸体时出现的那只肥猫把膀胱包给吃了呀。”
“刚刚我去斯金纳家的时候,在猫的饲料盘里找到鳟鱼碎片。塑胶袋里的签诗纸片是从寝室衣柜抽屉里的那些签诗中找到的,只有这一张的字体跟其他签诗有些微妙差异,墨水的种类也不一样。你们拜访过后,我也去了布兰妲的印刷厂进行确认,那张签诗上的字体和墨水果然出自哪里。”
“原来我当时东摸西摸的是证据呀!”苹可失魂落魄地说。
“中了布兰妲圈套的斯金纳女士不知道来敲门的是杀人犯,还喜孜孜打破五十年来的禁忌,敞开大门。这样说来,杀人犯布兰妲也等于成功打开被害人心中的密室之门。”
“布兰妲的确是提到了心门这两个字。”福尔摩斯二世说。
基德点头说道:“进到屋里的布兰妲拿起刀子之类的利器威胁斯金纳女士回到走廊。她可能是想让被害人坐回餐桌后再下毒吧,也可能想让被害人躺回床上,制造出她自杀的假象。总之布兰妲急着要斯金纳女士走快点,结果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为什么?”苹可问。
“跌倒了。”
“跌倒?”
“没错,走路脚步不稳的斯金纳女士在前厅角落跌倒了,而且拒绝站起来。体重很重的她知道,自己如果不出力,犯人根本无法抬起自己。伤脑筋的人就成了布兰妲啦,我刚刚才见过她,她的人很娇小,又没什么力气的样子。我们好几个人才勉强搬得动斯金纳女士,凭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但斯金纳女士已经看到她了,她不能抛下一切、自己逃跑,所以她决定当场杀死斯金纳女士,尽管这和原来的计划不同。斯金纳女士仰躺在地板上,布兰妲抓住她的鼻子、扳开她的嘴巴,将氰酸钾倒下去……”
“怎么这么过分!”苹可用手掩住嘴巴。
“接下来,布兰妲走进餐厅,在看起来像是有人吃过的餐盘里下毒,好嫁祸给内部的人。讽刺的是,杀人者并不知道被害人没有用餐,因为她完全没料到,自己设计的签诗不但让斯金纳女士帮自己开了门,甚至还让斯金纳女士含泪减肥。”
“之后布兰妲进入寝室,拿走装有自己送的运签饼干的零食篮。”
“没错,因为那天前后,除了运签饼干外,没有任何可以下达指示给被害人的东西,没有私人信件,甚至房子里也没有电话。她担心内藏签诗都一样的饼干一旦被发现,自己苦心设想的心里操作诡计就穿帮。
“你们回去后,我立刻跑去突击检查布兰妲的家和印刷厂,果然找到还没销毁的零食篮和伪造的签诗饼干,在印刷厂也找到了假签诗的模板。那女人也该认罪伏法了。”
“可恶,都怪我被那个膀胱包给转移注意力,一时之间脑筋转不过来。”福尔摩斯二世气得咬牙切齿。
苹可也皱起眉头说着:“居然利用大吃大喝老太婆的寂寞少女心,真是不能原谅!”
基德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报纸,看着上面的标题说:“不对哦,斯金纳女士才不是‘狼吞虎咽、大吃大喝的吵死人老太婆’,不管外貌如何改变,她的内心永远都是躺在床上等待王子来访的‘睡美人’呀。”
福尔摩斯二世故意发出声音擤鼻子,好掩饰自己流露出感伤的表情。
而认真听着基德说话的苹可突然表情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对了!基德,你刚才从我的饼干盒拿到的签诗写些什么啊?”
基德望向自己手里的签诗,仿佛到这时候才第一次发现它的存在。他大声读了出来:“我看看……上面写着今天会有妖精来亲你,幸运色是绿色,真是愚蠢……”
基德边说、边抬起头来,他发现眼前有对可怕的嘴唇逼近,立刻全身发毛。那对嘴唇上当然涂满了讨人厌的绿色。
之后发生的事当然不用叙述了,苏格兰警场最差的小房间里,发出了连睡美人都会被惊醒的哀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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