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密室’,就是那个旅馆客房事件的密室了?”留美花立即作出了反应。
“正是。”阳太郑重地转向留美花说道,“真行寺同学之前,为了解开第二个事件的‘密室’之谜,做出过两种假设。你当时的第二种假设是,伴平是在大人们带着备用钥匙,冲进房间去的时候,才被杀死的。”
“是的。”
“那个假设,部分推理还是说中了的——也就是说,有一部分事情,是在大人们冲进房间后才发生的。我们之前一直都以为——与事件相关的都是‘人’类,所以,这才无法解开那个密室之谜。”
“啊,原来是这样!”留美花的脸也被点亮了,“阳太的叔叔是……”
“对了。如果我的叔叔是吸血鬼——食血者,那么,‘密室’之谜就很容易解开了。叔叔之所以会在客房的地板上,留下一堆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因为,他被食血者的本能所驱使,变身成了蝙蝠。然后以蝙蝠的形态,倒挂在天花板、或者别的不显眼的地方,就在大人们打开房门,一拥而入的瞬间,他从开着的门缝里,扑哧扑哧地飞了出去,逃离了事件现场,仅此而已。”
“是这样吧,叔叔?”阳太故做好奇地问道。
食血者叔叔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个小侦探的合作推理表演,悠哉悠哉地回道:“是啊!”
于是,阳太越发认真起来:“在那个‘密室’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之介又抽出一根雪茄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一面吐着烟圈,一面慢慢地说道:“我以那种方式逃出了房间,结果,就留下了‘密室’之谜了。好吧,如果你们想听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那就让我从头说起吧……
“那天晚上,我回到客房,想要泡个澡,解除疲劳,于是,我走进了浴室,打开龙头往浴缸里放热水。在等待热水注满的间隙,我就坐在浴缸的边缘,考虑着与事件相关的问题。刚刚想了一会儿,浴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那个人手里握着玩具枪改造成的手枪,他的相貌我记得,就是以前跟阳太一起,接受心理鉴定时的心理医生——伴平久。”
“为什么,学校的心理医生,会握着手枪,出现在那里呢?”留美花好奇地问道。
“那是因为……”阳太代替夜之介给出了回答,“伴平是一个——吸血鬼猎人,对吧?”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夜之介不无吃惊地反问道。
“嗯,这个理由我稍后再讲,你先给我们说说,‘密室’里面发生的事吧。”
夜之介随和地一耸肩,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正像阳太说的那样,伴平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吸血鬼猎人。‘伴平久’这个名字,是那家伙以前,撰写心理学相关书籍时,用的笔名,他的真名是‘山田久’,这是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这个暂且不说。我记得当时跟阳太一起,接受心理鉴定的时候,他自称是‘tOMOhLA hISAXI’,但其实他著书时候的笔名,是念作‘BAN hEIKU’的。阳太,你听到这个笔名的读音,有没有想到什么?……”
“啊啊,BAN……嗯……是VAN·hEIGU吧……看来,他是模仿了德拉库拉伯爵的死对头——范·海辛教授名字的读音吧。”
“完全正确,那家伙正是隶属于‘范?海辛财团’的吸血鬼猎人。”
“吸血鬼猎人那边,也有像工会那样的组织吗?”
“好像是的。总部设在罗马尼亚,布加雷斯的范?海辛研究协会财团,表面上是向从事病理学研究的机构,和个人提供资金的组织,实际上,却在近百年的时间里,投入了大量人力、财力,来驱除世界各地的食血者,全世界都有他们培养和派出的吸血鬼猎人。而伴平就供职于这个组织的日本分部,是为数极少的日本籍吸血鬼猎人之一。”
“叔叔是从心理鉴定的时候起,就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了吗?”
“不,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夜之介摇了摇头,“虽然我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但那个时候,我也没想到,竟然真的会碰上他。相反的,伴平却说,他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我,是一个食血者。不过,这也算是我自作自受了……你还记得吧,在心理鉴定的最后阶段,伴平提到了阿弥陀市发生的少女被绑架事件,还把事件的嫌疑,放到了我们身上。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所以心里一急,就采用了非常手段——对伴平施展了催眠术。”
“施展催眠术?”留美花问道。
“嗯,这也是食血者的拿手绝技之一了。我当时的设想是,对伴平施以食血者的强力催眠术,迫使他认为,我们跟少女被绑架、吸血之类的事情,统统无关,这样,就可以一劳永逸了。可惜,我的催眠术修为,就跟我的变身术一样,都只有半吊子水平,不但没有将伴平催眠,反而强化了他对‘我是个食血者’的怀疑。于是,他当即就装作,已经被我成功催眠的样子,结束了心理鉴定,然后,一直在暗中调查和监视我。”
“后来呢,你被吸血鬼猎人伴平,用手枪指着,后来,你怎么做了呢?”阳太焦急前倾着上身。
“伴平一面说着,他已经知道我是个食血者了,一面对着我的心脏,毫不迟疑地开了一枪。我的心脏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捂着胸口,向前倒了下去。”
“啊……你被银子弹击中了?”阳太惊叫一声。
夜之介沉默着摇了摇头,手指向了桌子的一角。两个小学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成堆的书籍和杂志之间,放着一个已然落伍的——曾经在东京车站参观取材时,遭到了南原幸三嘲笑的旧式电子记事本。把它拿到手里一看——记事本的正中央,鲜明地开着一个小洞,已然彻底损坏了。
“伴平射出的那颗银子弹,并没有射进我的心脏,而是击中了我上衣口袋里的这个电子记事本,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穿透了,不过,终究还是停在了记事本里头。我意识到心脏没有中弹,于是马上站起来,向着伴平的胸口,狠狠地一记正拳,伴平的手枪,马上就被打落在地,我跟着又用膝盖,踢得他一个趔趄,倒进了浴缸里。”
“夜之介叔叔一定很厉害。”留美花由衷地感叹起来。
“那当然喽。”阳太像是自己成了主角似的,得意洋洋地说道,“撇开外表不说,食血者一旦想要击倒对方,当然,还是能够发挥出超乎常人的实力的。”
“‘撇开外表不说’,这句话是多余的!”夜之介马上笑着反驳道。
于是,三个人一起开怀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夜之介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继续讲述起后续的情节。
“乘着伴平昏倒的间隙,我把地上的手枪捡起来,查看了一番,发现那枚射向我的银子弹,已经是枪膛中最后一发了。然后,我又翻看了他掉在浴缸边的手提包,发现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放着一份,像是要拿来公开的文件。仓促之间,我草草地浏览了一下,发现文件里罗列了大量的证据,证明以我为首的几个人,其实是食血者的事实。我正想着‘这可不妙啊’的时候,就听到了……”夜之介说着,看向了阳太,“你小子的尖嗓子,发出的喊声,和猛叩门板的声音。”
“啊啊,那个时候,已经是那样一副场面了啊……”阳太结合着夜之介提供的情节,回想着当时的情景。
“嗯,那个瞬间,我本来是想一把门打开,先编些理由瞒着你,等你回到自己房间以后,我再好好收拾残局。可是,就在我准备出去开门的瞬间,又发生了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什么?”
“倒在浴缸中的伴平医生,突然恢复了意识,他故意大喝了一声‘你这混蛋,想要杀了我嘛!’,我回头一看——我可是什么都没对他做哦——那家伙的手里,已经握上了一个血红色的、一头很锋利的小桩子。紧接着,那家伙就用那根桩子,剌穿了自己的心脏。”
“啊?……那就是说,他是自杀的?”留美花难以置信地惊叫道。
“嗯。因为浴室的位置,就在客房门的边上,所以,伴平医生应该也听到你的喊声了。所以我想,他大喝‘想要杀了我嘛!’就是为了混淆你和其他人的视听一一把他的自杀,当成是他杀来看待——无非也就是对我的一种栽赃了。”
“可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阳太不可思议地歪起了小脑袋。
“这个嘛……”夜之介摸着自己的双下巴,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虽然我也不能确定,伴平这样做的原因,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手枪已经被我缴走,而且,也已经没有银子弹了,他也知道,不可能靠肉搏战胜我,所以我想,通过自杀,来造成被我这个食血者杀死的假象,这种可能性,应该是存在的。”
“嗯……”阳太做着跟叔叔一模一样的思考专用动作,说道,“还有一个,我觉得说不通的地方……从在伴平的手提包里,发现了关于食血者的文件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想向世人公开这些秘密……”
“就是这么回事。那份文件的纸袋上,已经写上了媒体的收件地址,文件的内容概要,就是暴露‘食血者的存在’之类的。”
这时,阳太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高了声音问道:“我们几个冲进浴室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伴平的胸口,插着红色的桩子,是叔叔把它处理掉了吗?”
“不是。”夜之介显得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去处理凶器,而是那个桩子自己溶解在水里了。”
“溶解了?……”
“嗯。我眼睁睁地看着,那根红色的桩子,在浴缸的热水里,一点点地溶解成为红色的液体,然后慢慢扩散开去……应该是用血液,或者别的什么红色的液体,冰冻而成的。我看到他的手提包里,不断有气体在向外冒,翻开来,就发现了一包用塑料袋装着的干冰。我想,他应该是把那根桩子,放在这个干冰袋子里,一直保存着吧。”
“很有可能,”阳太依旧摸着下巴,“那本来就是一个用来自杀的凶器,因为正巧是在注了热水的浴缸里,凶器溶解得太快,所以,才留下了密室中凭空消失的凶器之谜……”
“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而且,因为时间太紧,那家伙才直接在浴缸里,剌穿了自己的心脏,但如果我们假设一个不同的情况,就可以发现,他的另一种计划——还是说意图吧。你们想,如果是在一个普通的房间里,他不是用桩子刺向自己的心脏,而是用桩尖,慢慢地扎进自己的颈动脉(冰冻的桩子,也是用他自己的血液制成的),那么,即便是在常温下,桩子也会溶解,跟颈动脉喷出的血液混在一起,难以分辨。那么,当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看起来不是很像是被吸血鬼吸血以后,失血过多而死的样子吗?”
“可是,为什么,他非做这些麻烦的设计不可呢?”很久没有发言的留美花突然问道。
“嗯,我想,他应该是想无论如何,都要向世人揭露食血者的存在吧。而且,伴平这家伙的脸色那么差,又瘦得要命,看起来就像是身患绝症、来日无多的样子,所以,他很有可能认为——反正是一死,不如就做一件集吸血鬼猎人使命之大成的事情,搭上自己的生命,把吸血鬼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证据揭示给世人。为了这个‘使命’,他才大费周章,设计了那么一个巧妙的‘机关’,把自己的自杀,装扮得像是食血者口下的他杀一样。”
“如果有这么多前提的话,就可以理解,伴平的怪异行为了。”阳太说道,“那么……然后呢,叔叔,后来你是怎么做的?”
“我当时可真是慌乱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没时间像现在这样,仔细地考虑那么多。而且,已经听不到你的声音了,我想,你一定是去前台,呼叫旅馆的管理员了,过不了多久,旅馆的人必定会破门而入。想到这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后来我想,事关伴平的死,我又想不到好的说辞,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乘这段时间,尽可能地把‘罪证’处理掉。于是,我就在浴室里,把伴平留下的那份证明吸血鬼存在的文件烧毁,捣成了粉。还有,虽然剌穿了伴平心脏的桩子已经溶解了,但包里的干冰还在,我就把这些干冰,都扔进浴紅,一并溶解了。接着,就在我拿着伴平的手枪,准备走出浴室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像是旅馆员工的声音。我的心因为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想着这次真是死路一条了,只能闭上眼睛,祈祷着——要是能消失不见,该有多好啊,于是……”
“你就变身成了蝙蝠!……”阳太抢先说出了这戏剧性的一幕。
“是啊。”夜之介慢慢地点了点头,“就在那个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我血液中的本能被激发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蝙蝠,站在了像是被褪下的壳子般的衣服堆上。眼看着面前的门已经在振荡,门把手也开始转动了,我来不及多想,赶紧抓起嵌着银子弹的电子记事本,飞向了天花板。本来是想连手枪也一起带走的,但我变成了蝙蝠以后,那个小小的身体,就是抓一个电子记事本,都已经得竭尽全力了,所以,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让那把枪躺在房间的角落里了。……接着,就像阳太推测的那样,在‘密室’被打开的瞬间,我尽量不被察觉地,从门缝里逃脱了……留下了那个让你们抓破头皮的‘密室’之谜。”
夜之介终于完成了漫长的叙述,让两位小侦探,对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这一次,他反过来向阳太问起了问题:“我的部分就是这些了,阳太,你小子,刚才在我揭穿伴平的真实身份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他是个吸血鬼猎人,你这是怎么想到的呢?”
“那个啊……”阳太摸着下巴——看来这个动作,已经彻底成了他的习惯,“那是因为……我意识到了,除了夜之介叔叔以外的——被那家伙盯上的另一个吸血鬼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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