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典型的伦敦的坏天气,大家可以回想一下阿瑟·柯南·道尔爵士在《五枚橘核》中描写的:
“那时正值9月下旬,秋分时节的暴风雨猛烈异常。一整天狂风怒号,大雨击窗,甚至在这伟大的人类用双手建造起来的伦敦城内,我们在这个时刻,也失去了从事日常工作的心情,而不得不承认伟大的自然界威力的存在。它犹如铁笼里未经驯服的猛兽,透过人类文明的栅栏向人类怒吼。随着夜幕的降临,暴风骤雨也来得更为猛烈。狂风时而大声呼啸,时而低沉饮泣,颇似从壁炉烟囱里发出来的婴儿的哭泣声。”
在这样的时候,神情忧郁的福尔摩斯一定又坐在沙发上拉着他的小提琴;而好脾气的华生医生,肯定是安静地坐在一边,在那里默默又无奈地往脚上擦着风湿油。
可是,这里现在再也没有了福尔摩斯,只剩下了福尔摩斯博物馆,以及他留下的传奇故事。
老威克是福尔摩斯博物馆的管理员,这会儿他披上了雨披,提着一盏老风灯,在大雨中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邮筒,将一大包邮件塞进袋子里,然后甩到了背上,背了回去。
他感染风寒,病倒了几天,所以就没有来博物馆上班。这几天没有来取邮件,邮筒里一定又堆积了很多信件了。
虽然已经到了21世纪,但是这位老管理员还是喜欢用那盏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的旧风灯。每天在它斑驳的灯光照耀下,一封封地拆阅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然后一封封地回复着那些福尔摩斯迷们提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福尔摩斯还活着——不用说,老威克自己也肯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福尔摩斯迷,对柯南·道尔爵士笔下的那个大侦探崇敬不已。
回到博物馆,老威克打开了福尔摩斯的办公室,门后放着福尔摩斯的手杖。他看了看挂在墙角的衣架上的福尔摩斯的帽子,就把老风灯搁在了桌子角上,然后把邮包里装着的信件一股脑儿地倒在了桌子上。桌子的另外一个角落处,摆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质盒子,福尔摩斯的大烟斗就安静地躺在了上面。
老威克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然后就靠在躺椅上,开始慢慢地一封封拆阅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信件。
这些读者的来信里提出的问题千奇百怪,很多都让人忍俊不禁:有的问福尔摩斯的情人是谁、有的说自己是福尔摩斯失散了多年的亲弟弟、有的说自己是福尔摩斯的私生子,想要争夺福尔摩斯博物馆的遗产,还有人强烈地要求要来贝克街给福尔摩斯做保姆……因为感染风寒的缘故,老威克旷工了几天,所以这次的邮件特别多,但是他还是尽力一封一封地回复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大约回复了三十来封信,老威克伸了伸懒腰,喝了一口咖啡,然后摘下老花镜,擦了擦又戴上。便接着拿起了下一封邮件,这个信封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笔迹尽显稚嫩。上面写着:贝克街221号B,福尔摩斯先生收。
一阵过堂风穿过门缝钻了进来,风灯的灯光摇晃了几下,巨大的影子在墙上摇曳着。
老威克叹了一口气,向窗外看了一眼。外面是黑漆漆的夜,瓢泼大雨还在“哗啦哗啦”地下着,砸在窗沿上“叮叮咚咚”地响。
刚刚病愈的他身体还有些虚弱,他大声咳嗽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拿起这封信件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一些恐慌。
他慢慢地拆开了那封信。里面是一张淡蓝色的卡通信纸,上面的字迹和信封上的一样,依然稚嫩,里面的内容是这样的:
您好!我是您衷心的读者,我觉得您是世界上最好的大侦探。
爸爸每天晚上在我睡觉前,都会拿着书给我讲您的故事,讲您是如何的机智、聪明,通过独有的推理破案方法,在最后总能抓住坏人,将他们绳之于法。
这次冒昧地给您写这封信,希望您能像帮助其他人一样帮帮我。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爸爸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告诉我说我最亲爱的爷爷去了天堂,我们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跟爷爷在一起的日子,他很慈祥,也十分疼爱我。我十分想念爷爷,我很想再见爷爷一面,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天堂。福尔摩斯先生,您能帮我找到爷爷让他来看看我吗?
老威克拿着信纸,看着看着不禁失声笑了起来,这是谁家天真的孩子。哎,不过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孙子想念爷爷是人之常情。老维克看了看写信的日期,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了。他放下信,顺手从旁边抽出来一张便笺,拿起钢笔俯身给威廉·张写回信:
你好。我已经收到了你的来信,得知你非常想念你的爷爷。我可以给你出一个好主意,你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爷爷的相片入睡,你爷爷就会在梦里来看你了。
老威克面带微笑地回完信,就把那页信纸装回了信封,推到已阅的一边去了,顺手又拿起了下一个信封。
刚把这封信举到眼前,老威克就愣了一下:这个信封上的笔迹和刚才看的那封是一模一样的。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拆开了这封信件。里面依然是一张淡蓝色的卡通信纸,依然是那稚嫩的笔迹,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
这是我第二次给您写信求助了,在上一封信中,我告诉过您我的爷爷去天堂了,我十分想念他。
虽然我没有得到您的回信,但是我还是见到爷爷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爷爷来找我了,可是他没有以前那么慈祥了,而且总是不说话,也不笑,就是一直那么冷冰冰地看着我。
爷爷怎么了?他在天堂不快乐吗?
就在我上次给您写信的第二天,爸爸和妈妈走了,他们说是去看爷爷了。我也想去看爷爷,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但是他们没有带我。
昨天晚上爸爸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见到爷爷了。但是说着说着,就听他惊叫了一声“父亲”,然后就是大喊了一声,声音就不那么清晰了,好像是电话掉到了地上。后来我只模糊地听到爸爸和妈妈的尖叫声,以及不停地喊“救命、救命啊”的声音。
到最后就安静了下来,电话里只有模糊的“呲呲”声。
爸爸和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真的见到了爷爷了吗?为什么电话突然掉了?为什么他们要喊救命?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您能帮帮我吗?您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您能帮我找到爸爸和妈妈吗?
看到这里,老威克拿着信纸的手禁不住轻微地抖了一下,他不知道这封信是否又是一个恶作剧。
他已经在福尔摩斯博物馆工作超过30年了,在他来这里之前,联邦政府就成立了特别组织,专门负责调查这些求助信件里提到的英国本土案件。
30年来他什么样的信件都收到过,特别是那些求助的信件。很多无聊的人都会出于好玩或者寻求刺激,编造出各种离奇古怪的故事写信邮寄过来。他以前还试着把这些提交给伦敦当局的有关调查部门,后来他们经过调查之后,发现大多数都是恶作剧。这样一来,老威克也就渐渐地麻木了,很多时候他收到一些求助的信件,都会凭着自己的直觉过滤掉一部分,剩下的才会被他递交到当局。
但是这封信,老维克确实有点难以把握了,看笔迹和语调,信件确实是出自一个小孩子之手,而一般小孩子是不太会处心积虑撒这样的谎的。
他沉吟了良久,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把信塞回信封放在了一边。没准儿,还是谁家一个喜欢幻想的孩子呢?这也说不准。
老威克打了一个哈欠,放下了其他的信件,站起身来。他有些困了,打算去卧室先睡一小会儿。可就在他起身的这个当口,他无意间又瞥见了桌子上的另外一个信封——字迹跟自己刚看过的两封一模一样。
老威克摇了摇头,又坐了下去,还是耐心地看完吧。
他颤巍巍地拆开了第三封信。一打开这封信,除了那天蓝色的卡通信纸和稚嫩的字迹依然没变之外,他就发现这封信和刚才前面的两封截然不同。这封信非常短,只有两句话:
我也要跟奶奶去找爷爷、爸爸和妈妈了,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还能不能见到您。
没有称呼也没有日期,老威克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窗外,一阵急雨“哗啦哗啦”地击打在玻璃上,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天空,透过窗帘映在老威克苍白的脸上。
此时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小男孩无助的面孔,那个孩子最后嘶叫着喊出来了一句话:“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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