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里,我们三个外加林朝晖一直呆在酒店里,除了吃饭和买报纸,就都没出过门。
福尔摩斯先生更是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也不说话,只是借我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就是悠然自得地翻看每日的新报纸。大家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却无处可以释放、求解。
到了这天晚上,吃了一份宅急送之后,福尔摩斯先生招呼我们都坐到桌子旁边来。他给自己冲了一杯苦咖啡,林朝晖也给我和瑞恩以及他自己各泡了一杯茶。似乎是要准备开一个小会,部署一些事情。
领导福尔摩斯先生点上一根棕烟之后,就率先发言,他说:“明天就是9月15号了,我们该行动了。”
闷了这么多天,我自己在脑子里也把这件案子过了无数遍,除了我认为那个神秘的威尔莫茨教授是幕后主谋外,很多事情我都不得其解。两具小孩尸体,为什么刚好出现在张顺英在两个国家的房子门前?齐万福为什么会被毒死?为什么他们要将同伙阎志君沉江溺死?等等等等,我都百思不得其解,最要命的还有福尔摩斯先生卖的关子。
等福尔摩斯先生这句话一说完,我就把困扰自己已久的疑问一股脑儿地都抛了出来。
福尔摩斯先生扭头盯着我看了几分钟,这才深吸了一口烟说道:“你还记得在酆都的时候,我问过瑞恩,他们在朴茨茅斯发现红衣悬尸的时间么?”
我想了想,果断地点了点头。
福尔摩斯先生接着问道:“那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赶到酆都撞见现场的那个孩子尸体的时间么?”
我又托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这个还真没记住,大概相隔十来天了吧。我摇了摇头,表示没记住具体。
“瑞恩记得么?”福尔摩斯先生把目光转向了我们的英国伙伴。
“嗯……”瑞恩抿嘴一想,说,“我在伦敦发现的那具尸体是10月3号,正是你们中国的中秋节,而我们在酆都发现的那具,是……是10月18号吧?”
福尔摩斯先生点了点头,说,“对,是10月18号。明天是11月2号,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难道是……”一直没说话的林朝晖接过话头说道,“难道是他们每隔15天就会举行一次那个悬尸索魂仪式?”
“而这个被齐万福撕碎的喂了金鱼的纸条,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让齐万福帮他们在11月2号之前找到四柱纯阴的小孩,方便他们举行仪式?”我突然想起来了点什么,忙接着说道。
“上帝啊!”瑞恩也叫了起来,“如果我们不加制止的话,还会有多少孩子被他们的魔爪杀害。”
“就算我们不介入,那些孩子还是会被自己的父母杀害的。”这个时候福尔摩斯先生才吱声说道,“为什么那两个死了的孩子警方都没有找到身份证明?我早已说过,这些四柱纯阴的孩子,迷信的父母害怕孩子克死家人,就会把他们提前弄昏迷,活埋。”
“对了,”瑞恩这个时候插嘴道,“夏先生,那我们不是找个这样的孩子做鱼饵,就可以引他们上钩了?”
“你的脑子确实比石华的转得快。”福尔摩斯先生夸奖瑞恩的时候还不忘揶揄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我。
老实的瑞恩憨厚地一笑,看了看面红耳赤的我就退回去了,等着福尔摩斯先生继续说下去。
福尔摩斯先生也没再任我们几个在那胡乱猜度,而是直接说道:“我让石华去报社刊发的那份乱码,就是向我在各地的小分队传达了这样的一个讯息:在杭州一个郊区的某个子村里,发现了一户人家刚死了一个四柱纯阴的小孩,今天下葬。”
“你去哪里弄来的四柱纯阴的小孩?”我不禁问道。
福尔摩斯先生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说:“以我们的身份,去医院找一具死童尸体很难吗?就算是真的要找四柱纯阴的,也很容易找到。”
“哦……”我不甘地闭上了嘴巴。
最后,福尔摩斯先生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天色,待完全暗了下来的时候,他把手里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捻灭,然后抖了抖落在衣服上的烟灰,站了起来。
他扫视了我们三个一眼,神情严肃地说:“准备行动了。不过我有话要说在前面:不是我耸人听闻,石华和瑞恩都已经见识过我们对手的能力了,无论是人员配备还是武器装备,可都是实打实真枪实弹的。今晚,我们就要和他们正面接触了,可能会出事故,也可能会有伤亡;有不愿意去的,可以继续在这儿坐着看电视里的娱乐节目等我们回来。愿意跟我去的现在站起来。”
林朝晖、我和瑞恩,三人先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都到这个地步了,没有人愿意当懦夫被人看不起,哪怕仅仅是被三个或以下的人看不起。
这时候我看到福尔摩斯先生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像是煽动得逞似的。
临行前,我们去了趟百货大楼,我找了根棒球棍攥在手里,林朝晖则是买了把水果刀。瑞恩是有枪的,而福尔摩斯先生,有他一直自诩比印第安纳·琼斯的皮鞭还管用的雨伞在手,我们也不必担心他了。
我们接着去了趟派出所,征调了一辆车,婉拒了余所长相陪的好意——这是福尔摩斯先生的怪癖,探案的时候总不大喜欢和警察一起行动。
瑞恩依然充当临时司机,我和林朝晖坐在后座,福尔摩斯先生上了副驾驶的位置,给瑞恩指着路。
到了一个小镇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左右了。我们下了车,福尔摩斯先生招呼我们去了一个小餐馆吃了点东西,补足精力好办事。
从饭馆出来之后我们就没用车了,跟着福尔摩斯先生徒步前往。
一行四人走在郊外原野的草地上,月光下模糊的树影煞是吓人,被夜风一吹,轻轻摇曳起来更像是鬼影憧憧,再加上远处不时地传来几声鸦啼,这种氛围更是让人觉得恐怖。
我不由得加紧两步靠近了瑞恩,和他并排行走着。
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我们在一丛小树林处停了下来。透过树林看去,可以望见远处有一个小村庄。一些晚睡的人家,窗户里还向外透着橘黄色的灯光,远远看去异常微弱。被初起的淡淡薄雾包裹着,成了一团团仿佛遥不可及的、无比黯淡的光晕,在夜幕的衬托下,斑斑点点的,和天上不算多的星星交相辉映。
皎洁的月光下,我们浑身像是被铺了一层水银,一行一动间,银波涌动,冷辉流转。福尔摩斯先生抬手示意我们往外看,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三十米开外的旷野里,有几座凸起的土包,是坟墓。它的旁边,还立着一棵歪脖子槐树,树上面立着的黑影,依稀可辨是一只乌鸦,站在枝桠上一动也不动。
福尔摩斯先生让我们注意从右手边数过来的第一个坟包,然后自己就蹲了下去。他习惯性地掏出一根棕烟,正准备点火,突然顿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点着,不舍地从嘴上取下了烟卷,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圈,便塞回了口袋。
我们一行也依样蹲了下去,隔着草丛盯着外边的坟包。月光光,心慌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深夜,惨淡的月光,零散的几颗星星,一行四人蹲在草丛后面,死死地盯着一个坟包看着。
这种布景下,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福尔摩斯先生摸过他左手边瑞恩的手,把他的手臂提到自己眼前,然后捋开瑞恩的袖子,看了看他的军用夜光手表。接着福尔摩斯先生便小声说:“十一点半了,快了。”
“什么快了?”瑞恩有点不解,抽回手小声问道。
“迷信的人认为在凌晨零点的时候,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所以做这些阴邪的法术,一般都会选在这个时候。”我代替福尔摩斯先生答道。
“哦……”瑞恩若有所思地答道。
“嘘……”林朝晖吹了个口哨,示意我们安静下来。
我马上捂住了嘴,转过头往草丛外看去。
突然间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几个黑影,都围在了我们盯着的那个坟包那里。我数了数,一行共5个人,除了一个身材颇高、十分魁梧的人穿着一件带帽子的风衣之外,还有一个穿着颇似电影里面的道士一样的法袍,其他的3个人都是野战士兵的打扮:贴身背心,迷彩裤和长筒军靴。
带帽子那个大个子挥了一下手,几个工兵便立马弯腰操起铲子,开始掘起那个坟包来。
很快的,一个凸起的坟包便被铲平了,接着便成了一个凹坑。紧接着,他们从里面抬出一具朱红漆的棺材来,放到了歪脖子槐树下。这具棺材要比普通的棺材小一些,也新一些。
这会儿,几个人都站在棺材旁,盯着这具小棺木不动了,等着那个带帽子的大个子下指令。大个子在掐着表,等着道士打扮的人发话。
那道士这会儿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又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那颗槐树。说道:“这旁边就有槐树,正好省了我们不少事。”
大个子站在那里,看着那个棺材,冷冷地问道:“法师,快到零点了,开棺吗?”
“你确定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孩子吗?”那道士问。
这时旁边的一个工兵模样的人躬身说道:“是的,我们得到可靠消息,这是货真价实的四柱纯阴的孩子。不过……这等法术反噬之力极强,法师你真的决定了要动手吗?”
那带帽子的大个子白了他一眼,喝道:“这是第3个了,也是最后一个了。我已经从教授那里偷到了半张羊皮卷了,等找到下半截羊皮卷,我们的实验就可以成功了,我们就再也不用屈从于那个变态的大块头和阴险的教授了。目标就在眼前,哪怕折寿几年,能获得该死的威尔金斯那样的超能力,你们愿意退缩吗?”
那个工兵再也不敢说什么,乖乖退下了。
那个道士仰头看了看黑色的夜空,这时一片乌云飘过刚好遮住了月亮,周围越来越暗了。
道士喃喃自语道:“这种秘术失传了几十年了,我等了几十年,也怕了几十年,终于到了这一天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我终于还是要走这一步。我也不怕反噬折寿了,一生能亲自实验一次,我就算是早死几年,也没什么关系……”
他仰天长叹了一声,终于猛然扭头看向棺木,喝道:“开棺!”
周围站着的几个工兵立刻动作起来,不多时,那具棺材的盖子就被打开了。
因为距离和光线原因,我们看不见棺材中装的是什么——棺材当然是装死尸的,从棺材的规格来看还应该是一具童尸——难道就是福尔摩斯先生说的很轻易就可以从医院弄到底尸体?
那道士死死地盯住棺材里的东西,仿佛是在欣赏一个罕见的珍宝一般。
他邪恶地笑了,然后把棺木中的孩子扶起来。接着他拿出一把小刀,割破了自己的中指,将鲜血滴到了孩子的额头上,然后低声念了几句诡异的口诀,让他上半身直挺挺站在棺材中。
他从风衣中取出了两件东西,一只木头雕刻成的小棺材,还有一只暗黄的蜡烛。
蜡烛被点燃了,发射出幽蓝色的光芒。
我甚至听到了那道士模样的人诡异的笑声,接着,他蹲了下去,用蜡烛炙烤着孩子的下巴处。“刺啦刺啦”的声音传过,一滴滴液体一样的东西滴入到了那个木质的小棺材中。那气氛,显得异常神秘而恐怖。
这个时候,我悄悄地伸手拉了拉福尔摩斯先生的衣袖,做了个要不要动手的手势。福尔摩斯先生看了看我,很快就摇了摇头,示意我们继续看下去,然后便扭头专注地看着外面了。
这个时候那个戴着帽子的大个子敲了敲那道士,把自己戴着手表的左手递了过去。
那道士模样的人看了看,吩咐说:“还有5分钟到零点,给他换衣服,布阵,准备施法。”
很快,他们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军旅包里,掏出一大堆的道具来。几个工兵同时行动,一个人扶着孩子的尸体,另外一个飞快地扒下了孩子身上的衣服,并且马上给他套上了一件泳衣——黑暗中我看不清楚那泳衣的颜色,但我知道,肯定是红色。
很快的,这个孩子的手脚就被人用绳子捆绑了起来,然后马上被拽了起来,悬挂在了旁边的那颗树上。如果你觉得案发之后看现场觉得那血淋淋的场面恐怖,可是,我们现在亲眼目睹的,却是一群人在我们眼前亲自上演那个场面的制造过程——一个已经死去的孩子的尸体,被几个人随意地践踏、蹂躏着。
死者无灵,生者有人性。那么这群人的人性该是何等的畸形、扭曲啊?如果真的有上帝的话,这群人应该得到怎么样的报应?
其实他们后来的步骤我都可以猜到:给孩子的脚上系上秤砣,不——应该是坠魂砣;再往孩子的头顶插上三根银针,紧接着,用一根锋利的三角形角铁,从孩子的额头插进去……我低下了头,不忍再看下去,哪怕,他们现在所做的这些的对象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我都觉得残忍不堪。
瑞恩和我一样,也低下了头,甚至还用手捂住了眼睛,不忍多看。身为医生的林朝晖,平时验尸、解剖尸体什么的场面自然是没有少见,甚至还亲自操刀执行过,但是看着这番场面,也是惊诧得张大了嘴巴。
福尔摩斯先生则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些人变态的举动,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这个时候,我听着外面突然出现了几声清脆拍巴掌的声音。我这才抬起头好奇地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群外多出一个人来。看身型,竟然比戴帽子的那个大块头还大出了不少,和那个道士一类的比较瘦弱的人比起来,完全是巨人级别的。只见这人用爽朗的声音说道:“教授早就说过,防止有诈,这具尸体,我们不插手。没想到你们还是来了,居然还偷了教授的羊皮卷。”
那个戴帽子的黑衣人听见声音,猛然回过头去,才看见这个比他个子还大的男人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他一惊,忙扔下一直端在手里的蜡烛,就作势要去拔枪。
一只大手早就掐在了他的脖子上,并且已经被提起。戴帽子那人的脚尖慢慢地离开了地面——这需要多大的臂力啊,一个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就被他这样一只手给提了起来。
戴帽子那人喘着粗气,开始还在伸着手想反击,很快就因为缺氧而导致只能无力地乱抓一气了。
“动……动手……帮忙啊……”他招呼着身边的工兵和道士动手帮忙。
大块头扭头用凌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剩下的人,那些人都是一阵颤抖,刚抓起来的镐头,就“哐当”声都掉落在地上了。那个道士模样的人,甚至都已经跪倒在地上求饶了:“威尔金斯先生,我们是无意的,是斯科特逼迫我们来干的,羊皮卷也是他偷的。”
这会儿,那个被大块头提着的黑衣人听到这里,似乎是泄气了,刚才还一直在胡乱抓着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大块头冷笑一声,松了手,把他扔到了地上。
那人瘫软在地上,迅速地捂着刚被捏痛的脖子,不住地喘着粗气。
等他气顺了,大块头盯着他说:“看在曾经同为教授效力的份上,给你个面子,让你选择怎么个死法吧,是要我动手还是自戕。”
看到这里我有点迷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自相残杀?内讧?无间道?
这会儿那黑衣人一听这话,就忙翻身跪倒在地,求饶道:“威尔金斯先生,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凡是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不管什么都可以,请你饶我一命。”
那个大块头还是那样爽朗地笑着说道:“不,你误会了,我什么也不想要。我想要的任何东西,我自己也都能够拿到,没有人能阻止得了我。”
跪倒在地的黑衣人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起来了,他战战兢兢地说道:“看在我为组织出生入死,卖了这么多年命的份上,请饶我一命吧。我知道羊皮卷藏在哪里,我交出来,你帮我还给教授,请饶我一命吧!”
那个大块头,罔顾他的求饶,不屑地说道:“你应该知道,背叛组织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你还是背叛了。”
黑衣人听了这话,可能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便放弃了求饶,双手撑地瘫倒了下来,转而把目光看向开始和他一起来的伙伴们,他说:“难道,你们大家还想一直生活在威尔金斯这个畸形的混蛋的手下吗?难道你们还想一直受那个变态的教授所掣肘、所控制吗?这样的日子是永无止境的,你们是永无可能见天日的!”他还企图煽动自己的伙伴们救他一命。
“死无可赦!”大块头一脚往他的脑袋踢了过去——刚才我们已经见识过他的臂力了,这下他的腿力也展露无遗——看着好歹也有八十五公斤以上的黑衣人,居然被他这一腿踢飞了出去好几米远,这会儿口吐鲜血地躺在地上,只有气进,没有气出了。
这会儿刚才一直在一边战栗着的工兵里,有一个迅速用腿勾起刚掉在地上的镐头,快速地跑了过去,举起镐头就往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脖子上戳了下去。
一声惨叫,只见一片猩红的血从他脖子处喷涌而出,溅了那个工兵一身。那黑衣人算是一命呜呼了。
这个工兵抹了抹脸上的血,回身跪倒在大块头面前,祈求说:“威尔金斯先生,我们受了斯科特的蛊惑才擅自行动的。现在他已经死了,还希望您在教授老人家面前说几句好话,放过我们。我们会一如既往地为组织卖命。”
这个被称为威尔金斯先生的人,微微一笑,掏出手帕轻轻地为那个工兵擦了擦脸上的血浆。然后扶起他,戴上自己的礼帽,朝旁边被吓呆了的几个人鞠了一躬后,就转身走了。
仿佛,他只是在午后做了一会儿运动,然后继续愉快地散步一般。而他身后的4个人,先是一阵面面相觑,接着便痴呆地看着那个大块头远去的步伐。
“动手!”福尔摩斯先生低喝了一声,说罢自己率先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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