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七日,星期一。
外边的门很有礼貌地敲起来。
睡得正酣的加古滋彦“嗯”的一声后又继续睡。
——再次敲门。
——真烦。谁呀。加古稍微张开眼睛,望向眼前的时钟,是中午十一时许。
还是上午嘛,偶尔不用当班便好好的睡吧。
这个时候到来的大概是公寓的业主了。一定是三月份的租金尚未缴纳,因此特意前来收取。
想起那大鼻子业主的长相便不希望在大清早看见他。就这样扮作不在家吧。
加古蒙起头来再睡。
——又再敲门。
虽然最初很有礼貌,逐渐地声音变得大了。
——那个业主。预备用拳头把门打破吗?
他也许早已确认了放在停车场内加古的汽车之后才来的。
——讨厌。
加古只好搔着头起床。
“谁啊?”语气极其不高兴。
“还在休息中吗?对不起,是皆川夕美啊。”
从门外传来的声音不像是业主的,是凉快的音调。
噢,半醒的脑袋好像被冷水淋下般清醒过来。
“夕美小姐?”——语调完全相反。
“听爸爸说你今天不用当班,所以便早点到来。那个,假如还在休息中,我便回去好了。”——好像带有抱歉的语气。
“不,没关系,已不早了,早已经起来,现正在扫除中。请稍微等待,扫除完便可以了。”
加古好像被针刺中那样跳了起来,然后开始把房间中的东西逼进柜内——那便是加古滋彦的扫除。
收拾好昨晚食用的杯面,再穿上衬衣和长裤之后敞开大门,便看见穿上白底蓝碎花套装站着的皆川夕美。
“还未用午饭吗?”夕美一边说着一边进入屋内,“我在市场买了一些东西,一起煮来吃吧。”正在厨房洗东西的夕美对加古说道,“那案件给解决了真好啊。”
“嗯,因此才终于可以休息下来。说起来,那是完全丢掉警方面子的事件。无论如何,可以给解决了真好。”
“听说那松木正想逃跑之际,被搬运公司的卡车撞倒了。”
“噢,虽然可以算是报应,但死状也真惨烈,头部被卡车的前轮轧过,变得不似人形,后来看见现场的照片时,真的想吐——呀,对不起,在这个时候说那些话。”
“可是,那个也是讽刺的偶然。撞倒松木宪一郎那卡车的公司名称叫”熊谷“。不是恰好像是给钢铁的大熊抱紧而死么?”
“完全是。那也可以说是天意了。”
“当听见松木便是凶手的时候真的无法相信。在电视上看到的松木宪一郎是一个非常了解女性和青年的人,我也是他的爱好者,他的书也买了几部。”
“共犯的向坂典子也是。尽管会面时也感到她的坚强,但却是个爽直的美人儿,反倒是我们也认为凶手是那叫高城的数学教师,的确他是让人感觉会犯罪的男人。以后要认真的思索‘人不可以貌相’这句话了。”
少许沉默过后,夕美又再开口问道:“说起来那个叫江岛的学生给救回了吗?”
“由于子弹没有命中要害,总算幸运地保留了性命,现在河口湖的医院内治疗,手术也很成功,那样年轻的人,身体很快便可以痊愈了。”
“嗯,那便好了。”
“那学生给救回确是唯一的盼望。当我们接到山梨县警的通知后赶到医院时,江岛小雪还在紧急治疗室,虽然据说由于失血过多而有生命危险,但是当听见手术成功,已经挽回一命的时候,不禁感谢苍天。纵然有向坂进行录音的带子,但那学生却是个活的人证啊,假如死掉便不好了,前辈也是那样想的,在她被救回时脸色与到达时不同,前辈那样的表情也是首次看见,大概好一会才可以从椅上站起来。”
“可能由于那个叫江岛的学生年纪与我也没有什么差别,爸爸或许不只因为身为警官的职务性感情,大概是想着现在接受手术的假如是夕美的话等。”
夕美停了下来望向远处,然而加古却继续说道:“嗯,好像便是那样了。对于这次这事件,前辈没有显露出他独特的敏锐头脑,或许是这个缘故吧。受害人全部是年轻的少女,可能总感到与夕美相同,因此感情太过投入,所以在这次显露不出平常的沉着。即使对凶手松木,也以作为父亲的同情优先,而心灵从开始便已经给蒙蔽了。但也没办法,警员也是人啊。”
“大概是吧,这次事件是爸爸直到现在从未有过的困扰,那是我也可以感觉到。所以纵然出现了另外的牺牲者,最终能够把凶残的罪行终止下来也真的太好了。不希望看见天川的学生们再被杀害的同时,也不想看见爸爸那苦恼的样子。”
“果然,夕美早已原谅了前辈。”
“原谅?”
“听了关于你母亲的事情,而因为那个缘故,你离开了家庭在外生活了一年。前辈虽然说你仍然没有原谅他,但是我却认为不是,对吗?”
“与其说原谅,倒不如说我没有资格责怪爸爸。作为父亲的他拼命地为我们打算,而妈妈的事情也并不是爸爸的责任。根据祖母所说,妈妈从少便有少许忧郁,虽然与爸爸那样的人结婚或许会助长了病情,可是也不能够只责怪爸爸。由于那时我还是小孩,只想着全部是爸爸的错而离家出走,但早已明白过来,所以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憎恨我爸爸。”
“听见了这些便安心了。假如不是那样,你便不会接受我吧。”加古放心地笑了,但立即再面显露忧色的说道,“但问题是,不知道前辈对我们的事情怎样想?”
“你是说会反对么?”
“噢,我一时紧张便透露了出来,但却是古怪的方式,其实应该正式说的。之后便什么也没有说,无论是赞成或是反对,完全好像没有听见的样子。”
“无需要想得那样艰难,因为爸爸好像没有反对。”夕美若无其事地说。
“呀?”
“尽管没有清楚的说出口,但是好像是那样。”
“真的吗?”
“嗯,证据是今天起来时,看见床边放着存款证,那是在妈妈死后爸爸以我的名义逐渐存的。拿出来表示结婚时可以使用,也就等于暗地里对你的认可。”
“呵呵。”
加古感觉眼前一片光明。
七月三十一日,星期五。
刚醒来便看见高城康之的脸。
“啊,是老师。”江岛小雪正要坐起来却脸色一变,手术的范围仍然疼痛。
高城说道:“可以了,不用起来。”床边的桌子上放着高城带来的一盒糕点。
“来了很久么?”
小雪还是勉强地要坐起来,高城只好帮忙把坐垫放在她背后。
不太长的头发垂在肩上,穿上了蓝色睡衣的小雪,看起来好像比在学校时还年轻。
“只是刚刚来到,看见你好像睡着了,正想要离开……”
“我睡着了的样子可爱吗?”
高城苦笑着道:“还可以吧。是了,那么多漂亮的花,经营花店也可以了。”——在这个从窗子可以望见河口湖的病房里,放满了探望的鲜花。
“我意外地受欢迎哩。学校的低年班同学成群的前来说‘前辈,请努力啊。’便把花放好,真像是什么宝冢的明星。然后班里的同学和话剧组的同伴也全部到来。”
“糕点是恰当的,鲜花完全不显眼。”
“糕点实际啊。恰好正想吃些甜东西,不客气了。”小雪说完后便把那盒糕点打开,“有些什么呢?”小雪以天真无邪的表情向盒内窥望。
“是乳酪饼。”
“没有饮料啊。”
高城站了起来。
“那个壶里有热水,而茶包则在那边。”
高城泡制红茶。
“对不起,今天负责照料的人还没有来。”
“对有功劳的人即使是老师也要帮佣。”
高城泡好红茶后便把载着两只杯的盘子放在旁边的桌上。
“我们各自遭遇不测呀。”高城一边拿起乳酪饼一边说。
“是啊。感觉好像是冗长的恶梦。松木姑且不论,知道向坂老师也是共犯时的确震惊。”
“正有同感。给那个人狠狠蒙骗了,假如没有那录音带和不是你得救的话,我想我现在可能无辜的被关进拘留所了。”高城叹息起来,“然而,也有多次感到奇怪,但一想到怎样是那人便立即把看法打消了。在川合利惠于话剧组室被杀时,从教员专用卫生间出来的向坂老师的脸色很坏,虽然她说是由于贫血的缘故,但那个时候已经把川合杀死了,脸色不好也是当然了。”
“高城老师是喜欢向坂老师吗?因此即使感到可疑也想要否定。”用叉子切着糕饼的小雪显露嘲讽的眼神。
“没有这回事。”高城立即说明,“虽然好感是有的,但也只是…………”
“利用那事件作为藉口,过分地缠上吧。所以便给设计成为代罪羔羊了。”小雪稍微恶作剧地说。
“不是那样。的确,到过几次她的住所、扮成偶然的找寻说话机会是事实,但却并非关心她的个人,而是由于她是话剧组的顾问,是最接近学生们的人,所以我认为她是解开事件谜题的钥匙持有人,再加上她和警方接触的机会也多,假如与她交谈,可能会获得即使新闻也没有报道的情报。我真是担心你们的,希望再不会出现牺牲者……”
“那个,老师,我到了这里以后,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小雪吃完了糕饼,一边把碟子放回桌上一边说道,“因为只是睡觉也太多空暇了。”
“在想什么?”
“关于没有被制裁的犯罪。这部克莉丝蒂的话剧,也是以这作为主题。”
与其说小雪是对高城说话,倒不如说她是在对自己说似的。
“举例来说,有一天阿甲沿着河边步行,偶然看见有人在河上遇溺,一望之下便发觉是阿甲认识的阿乙,由于阿甲擅长游泳,假如愿意的话是能够拯救阿乙的。可是,阿甲并不愿意那样做,因为阿甲平日也已经非常仇恨阿乙,认为如果他死了最好,因此阿甲终于没有拯救阿乙。阿甲的行为可以说是犯罪吗?”
“唷,虽然我不是太熟悉法律,那样的情况料想很难以法律去惩罚的。”
“更甚的是,由于狡猾的阿甲不希望之后给人追究道义上的责任,因此暂时扮作想救助的样子,当成自己不懂得游泳而去寻找懂游泳的人,但是,却尽可能缓慢地,让时间上变得来不及。杀意是存在的,尽管不是直接的下手把阿乙推落河中淹没,阿甲是有杀掉阿乙的意欲。那样阿甲不是犯了罪么?”
“大概以定律的观点来看是不会被制裁的,扮作想救助的样子也是相同,因为是真心的或是假扮的,只有阿甲才知道,根据外观是无法断定……”
高城说着时,门咯咯的给敲了起来。
小雪回应道:“请进来吧。”
门敞开了,进来的是大冢署的皆川宗市。
“你好。”好像意料不到高城会在这里,皆川似有少许吃惊,“也是来探望的吗?”皆川一边用手帕抹着汗一边问。
“嗯,警官先生也是么?还是为了那件案来么?”
“不,不是有什么事情,只是想稍微见面。脸色不坏啊,也有精神。”
小雪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还好啦。”小雪微笑着说,“暑假结束之前大概可以离院了。”
“是么,那便好了。”
“警官先生吃一点吗?”
小雪递上了剩余的糕点,但皆川摇手说不。
“对了,警官先生。刚才和高城老师讨论着某事情,恰好你便来到了,也希望可以听作为搜查专业人员的警官先生的宝贵意见。”
“唷?什么?”皆川眯起眼睛望向小雪。
“是关于没有被制裁的犯罪……”
小雪逐一地把刚才的对话再重复一遍。
“怎么样?在那样的场合,警方能够逮捕那个阿甲吗?他会被裁判有罪吗?”
“那不可能吧。”皆川望着窗外给阳光照耀的湖那边说。
“即使是有确实的杀意也是么?阿甲的行为不可以说是犯罪么?”
“嗯,纵然可能是犯罪,但大概并不是警察和法官能够裁决的罪行。而且在刚才的假设里,杀意也首先无法给证实。”
“那么,谁可以制裁呢?对于定律不能制裁的犯罪。”
“也许是犯下那罪行的人自己。”这样答案的并不是皆川而是高城,“即使可以免除定律上的惩罚,但假如那个人认为自己是罪人的话,他或是她本人也只得制裁自己。即使是那个阿甲,在阿乙死了以后,大概会后悔自己的行为。开始那样想之后,阿甲的惩罚或许便开始了。”
“会自杀吗?”
“可能是其中的一个选择。可是……”
“警官先生有怎样的想法呢?”小雪对望向外边的皆川说。
“噢,与高城先生的意见相同。”
“可是,假如阿甲没有后悔自己的行为呢?假如不认为自己是罪人呢?假如不惩罚自己呢?究竟谁会制裁阿甲呢?”
“嗯,那作为下次见面时的考题好了。”高城望着腕表苦笑道。
“那再见了,我也快离开了。”皆川从窗外回过头来。
“我想再不来了,下次在学校见。”从敞开了的门伸进半边身的高城对小雪道。
“是。请不要忘记刚才的考题。我要在开学那天听到答案啊。”小雪说着,摇动单手像说再见那样。
“再见。”高城对皆川轻轻地点头后把门关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
皆川仍然站在窗边。
“可以看到湖,好地方啊。”皆川说。
小雪没有回应。良久的沉默之后,小雪说道:“知道今天是什么日期吗?”——是好像冰一般的声音。
“嗯。”皆川仍然背着小雪的说道,“那五百万圆已经放进你的帐户内。”
“在那天、发生西田莉佳被毒死事件的晚上,收到那样的电话,必定吃了一惊吧。”小雪的口角轻轻的露出了微笑。
皆川回想起在七月五日、下午八时半打到警署去的电话,江岛小雪以冰冷的声音突然的骂了句杀人凶手。
“还不知道我是谁么?你怎会想起四年前在横滨码头附近仓库中遇见的女孩呢?”
“嗯,是想不到。那时你看来比较现在还要成熟,华丽的化妆与服装,看似大学生般,没想到还只是中学生。为什么会在那里?”皆川回过了头来。
“那时我是居住在横滨的。正在返家途中,听见从仓库里传出惨叫声,然后一个男人跑了出来。街灯之下,我清楚的看见他的容貌,衣服染满了血迹,面色也非常恐怖,我害怕的便匆匆离开了现场。在第二天的新闻,却出现了食品店的东主被刺杀的消息,突然间我明白你便是凶手了,我目睹了凶手。”
“那为什么,你沉默了四年?为什么那时不把看见凶手的事情告知警方?”
“那个时候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你是警官。新闻中说食品店的东主是什么组的一份子,也许是由于内哄而被杀,因此料想凶手也是与那个组织有关系的人,所以不希望理会那事了。然后,我搬到东京来与祖父母同住,那件事自然的便忘记了。怎么会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形下与那时的凶手再相遇,而且他更是警官哩。你一点儿也没有变,只一眼便立即想起来,是那时的凶手。”
“为什么需要勒索我?真是那么需要金钱?听说你的家庭也是很富有,零用钱不足够吗?”皆川讥讽地说。
“并不是钱,是由于知道你是警官的缘故。以逮捕杀人犯为工作的警官杀了人,并且还隐藏起来,尽管现在是有那样的警官存在,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够容忍。”
“的确,我是杀人凶手,可是纵然不能说出原因,那家伙是死不足惜的,因此警官也没有辞掉。不管怎样,那件事情已经结束了,请你忘记它吧。”
“不过才五百万,便说要忘记你杀人的事情吗?那个食品店东主的生命是那样便宜?”小雪露出冷冷的笑容。
“即使现在揭开四年前的事又有什么用处呢?而且那五百万元对我说来也是不少钱了。”
“可是,作为一个人性命的价值,那不是太便宜了些么?”
“人?那家伙不是人,对于我杀死他这件事,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后悔,我并不认为我是杀了一个人。”
“是什么原因杀那个店主呢?他对你做了什么?”
“那个我不想说。”
“好吧。无论如何你即使不对我说,你始终也要给警方查问,大概不喜欢说也只得说。”
“那又怎样?”皆川的眼神像看见可怕的东西。
“当初计划如果拿不到钱便放弃了,因为也不是为了钱,只是为了要让你知道有人知道那事件的凶手。可是现在想法变了,身体复原之后便去横滨警署说出关于你的事,请他们再调查四年前的事。虽然那个时候我只是看见了凶手的容貌而没有证据,但是现在却有证据了,是你自己刚制造的证据,那存入我帐户内的五百万。如果给警方看那帐目,他们必定对于是谁给予还只是高中学生的我那么多金钱感到兴趣。”
“你傻吗。假如那样做,你也会有麻烦的,给人知道勒索的事便完了。”
“我不介意,怎样也好我还是未成年,即使有罪大概也不会很严重。如果说现役警官杀人是大罪,那么我的勒索只是微不足道吧。”
“不可以。”皆川以恐怖的表情靠近小雪。
“想在这里杀我灭口吗?把我勒死?或是把我从这里三楼的窗推下去?真的希望我死掉?因此即使明白松木是凶手也不把他拘捕,然后眼见受害人增加,也许很快的便轮到我吧,是那样的盼望啊。”
“你说甚么?”
皆川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我是知道的。你四年前在横滨刺杀了食品店的东主,但是与那次比较起来还犯了更大的罪。你不是很早便了解这次模仿杀人的真相么?松木是凶手、向坂典子是共犯的事你不是全部也早已知道么?我在别庄听见,向坂老师要把川合利惠作为第四名牺牲者的理由,便是由于你已经开始怀疑松木,因此犯下第四次的杀人,只是为了转移你而非其他警察的视线。你很早便注意到了,可是对谁也没有说出来,对其他警员也沉默。假如你对松木和向坂的怀疑认真地搜查,他们可能早已给逮捕了,或许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被杀死,但是你却没有那样做。凶手给揭发只是由于运气不好,因为你正在暗中等待着下一个受害人——扮演沃格雷夫法官的我。直接下手的也许是松木和向坂,但是前辈,你也是共犯啊。”
“不,我…………”
“我要裁决的,并不是四年前的事件,那是能够以定律去裁决的,可是这次的事件不同,你在心里犯的罪行谁也无法裁决,所以我便要裁决你所犯下的罪。”
“无法裁决的罪行怎样裁决啊。”
“还记起刚才高城老师说的话吗?人在心里犯的罪行,只可以由那本人自己裁决。我也认为是这样,因此希望你也是这样,希望你对于你所做的事裁决自己。”
“怎样?辞掉警官的工作么?”
小雪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皆川。那少女必定要求别的吧,在沉默之中,正催促我要做某些事。皆川有那样的感觉。
过不多久,小雪说道:“怎样裁决自己,便交给你去决定好了。”
离开车站,皆川宗市向着自己居住的单位步行。夏日蔚蓝色的天空,已经开始染上浓浓的深蓝,夜很快便将会到来了。穿越混杂着赶路人群的见惯的熟悉商店街道,皆川的耳朵却完全听不见夜间街道上的混杂声。
是的。是江岛小雪说的那样。我从很早便已经怀疑是否是松木所为,从第二名的,那松木晴美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晴美的尸体,的确是伪装成自杀的他杀般的模样。
可是总是不能理解,凶手为什么要把晴美的尸体搬到她家的附近。尽管说是深夜,但都市的夜间也不会是完全没有人经过的。纵然冒着给谁看见的危险,还是把尸体搬到与她的家距离不远的地方。还不只那样。也注意到杀害晴美的方法。即使让她喝下安眠药也未必一定致死,假如真的有杀她的意欲,不会使用这从容的方法,可以有更快的方法,好像是勒杀或是用氰酸物。为什么不使用那些确实的方法呢?
当然,对于这个简单的疑问,假如考虑凶手是某类型的性格异常者,拘泥于模仿克莉丝蒂的话剧,那也可以说得通。而把晴美的尸体搬到她家的附近,可以说是凶手对受害人家属和警方的挑战,也可能是由于要开始准备下一次的杀人而放在容易给发现的场所。
可是,持现实主义的皆川,并不认为有好像小说般的模仿杀人。人杀人的原因是金钱也好,是感情纠纷也好,是从根底存在的,不会有模仿杀人等像游戏那样的动机,这是作为现实主义者的皆川所考思的基本。因此,真相是相反的,必定是倒转过来,凶手并不是拘泥于模仿而杀人,而是在某形势下,不能不假装成模仿杀人。
那是什么形势呢。如果了解便应该自然可以知道凶手的真正身份了。
皆川尝试以单纯的角度思索,首先,听见安眠药致死而立即会想到的是自杀或意外事件。根据皆川作为警官的经验,与安眠药扯上关系的便是自杀或喝得过量的意外杀亡。那样说来,晴美并非被杀,而是自杀或意外吗?那么是谁假装成他杀呢?为什么?
有可能是由于晴美在谁的家中企图使用安眠药自杀,而那个谁因为害怕给牵连而想把尸体处理掉吧,可是即使是那样,特意把尸体搬到她家附近公园的理由至今也无法理解。
思索当中,有一个想法在皆川的脑内闪过。假如晴美的尸体并非被搬到她的家附近,而是从她的家搬出来,那么情况便完全相反了。
这样想。晴美在家中死去,由于喝了过量的安眠药。为什么?为什么要喝安眠药?
是日间那事件吧。必定与日间的中毒事件有什么关联。把氰酸物放在话剧用的红茶是松木晴美?对了,因此便喝安眠药。在学校礼堂里集合话剧组员问话的时候,松木晴美一直在哭,那不像是在演戏,多半可能是晴美原本并没有要杀死西田的意图,那也许只是不幸或是错手吧,所以感到付上责任而在晚上便喝安眠药。
假如直到这里是可以理解的话,以后的便有迹可寻了。把晴美的尸体从家中搬出来的人只有一个,她的父亲宪一郎。那个动机也可以推测到。宪一郎是已经由于亮相电视而开始闻名的人,因此希望把女儿的罪行遮掩起来,这个便是动机,假装成他杀也是这个缘故,于是从加害人变成受害人,从而获得世间的同情替代责难了。
假如这便是真相,那么应该不会再发生事件了,但是事件还是再发生,佐久间被杀死。虽然也曾经怀疑自己的判断,但是立即想通了,既然佐久间与是晴美是好朋友,她大概知道晴美干的事,而松木是由于灭口的缘故要杀死美莎,那样的考虑也没有矛盾。从那时开始,松木为了隐藏真正的动机,因而强调起模仿来。
在皆川的心中,松木宪一郎的嫌疑极大,再加上看过书夕美书架上松木的书,那儿写着松木从少便是左撇子,只是后来给母亲矫正过来。由于松木原本是左撇子,因此顷刻之间便使用左手杀死佐久间美莎。松木便是凶手,错不了的。皆川确信是这样。
可是,皆川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搜查的方向也没有指向松木,只是指向美莎的兄长佐久间宏和其他与受害人有关系的人。无论谁也没有对受害人的父亲松木产生怀疑。
那个时候,在皆川的脑袋中闪出了可怕的念头。假如就这样的不去逮捕凶手,杀人事件也许会持续下去吧,模仿杀人是需要十名牺牲者的,第六名会是江岛小雪吗?
即使给了江岛小雪金钱,勒索也可能不会停止,终于在什么时候她会把横滨的事情泄漏出来吧。杀了她,不可以。与那个食品店东主坂口英次不同,好像江岛小雪那样的少女绝对无法出手。可是,能够不直接出手而使她死掉吗?假如是作为这个连续杀人的受害人的话。
但是,松木未必会再次杀人,反倒是不再杀人的可能性还更高些,因为他并非毫无动机的兴奋杀人狂,把佐久间美莎灭口之后,杀人便结束了,对于松木来说,已经没有再杀人的必要。可是不可以让它结束,不能不把毒爪伸展直到江岛小雪那儿。
皆川思索着,思索那个即使自己也感觉可怕的念头。
可以设置成让松木继续杀人吗?皆川那样的想。
他在不知不觉间诱导松木。首先暗示自己已经怀疑着他,但是搜查的方向则是倾向于异常性格者的模仿杀人,因此假如还再发生模仿杀人的话,自己对松木的猜疑便可以开释了。同时使用赏与罚,迫使松木堕进圈套。
比较起只是在书本中认识罪犯心理的松木,现实中早已逮捕了不知多少杀人凶手的皆川才真正的了解连续杀人凶手的心理。他们原本也并非异常者,大多是平凡或意志薄弱的人,所以当杀了人时也会因罪行的意识而感觉不安。可是,俗语说习惯成自然,不断重复以后,便会陷入“不能不去杀人”的所谓“杀人依赖症”。这与大麻和酒精的作用完全相同。
真的可以把松木迫去那样的状况么?
果然,事情便好像皆川暗地里的企图一样,出现了第四名受害人。但是这次松木却有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明,皆川迷惘起来了,只有这次的事件是那附和那众人皆知的案件而顺道的犯罪吗?
可是当在向坂典子的住所里询问关于寄给受害者家人的信件时,皆川便知道不是那么样了。在独身的向坂典子的屋里,看到给孕妇阅读的书,尽管向坂匆忙的把它隐藏起来,但皆川已经想到向坂可能是怀孕了,虽然暗中打听,却也无法发现结婚对象的人,因此向坂极可能是隐瞒着众人而与某人交往。哪个人究竟是谁呢?皆川自然的便想起了松木。松木在向坂毕业的大学里担任助教授,而与松木的女儿也很亲近,两人是有着接触点的。假如了解松木和向坂的关系,那么松木有不在现场证明的第四宗事件是向坂所为,便成为结论了,同时,也看穿了在浅冈和子的事件中,根据遗留在现场的烟蒂而怀疑数学教师高城的举动,大概是他们为了把罪行嫁祸给高城而做的。可是,皆川依然沉默的看着。当搜查人员的焦点集中于高城时,他期望的只是松木他们把江岛小雪杀死。
因此当听到了江岛小雪被猎枪射倒的时候,感觉漫长的路终于走完,可以逮捕松木和向坂了。
可是接下来的消息却打击了皆川,江岛小雪最终也获救了,当知道手术成功而能够康复过来时,绝望得即使是从椅上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真是讽刺,在最后关头竟然变成那样。
完了,皆川只得一条路可走,既然已经了解到江岛小雪要的并非金钱,那样再没有其它选择了。
横滨的事件不可以给任何人知道。皆川害怕的,并不是身为罪犯的自己被捕,只是自身受伤害并不可怕,比较起来,更害怕的是给别人知道刺杀那个食品店东主的动机。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女儿夕美。
妻子幸子因意外事故逝世之后,夕美到了初中毕业便离开了家庭。接近一年也没有来信说明在哪里和如何生活。然后突然在某天有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信上只得收信人的名字而内容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写上,而寄信人的名字也没有,只写了一个在横滨的地址。皆川立即便感觉到这是夕美寄来的。然后,在什么也没写上的信纸中,彷佛感到在叫喊着“爸爸,救我!”。夕美的身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然后再记起收到这封信之前,有好几天的晚上收到了无言的电话,那时已经感到好像是夕美的了。
皆川立即前去横滨,来到写于信上的地址。是码头附近的一所稍微残旧的食品店。打开紫色的门,踏进狭窄的店铺后,皆川感到那并不是一般只卖小吃的食品店。如果夕美真的在这里,虽然不愿意但也可以想像她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了。试想一个刚初中毕业后便离开家庭的少女,在人地生疏的地方根本无法找到正当的工作,即使租用房子也需要保证人,而欢迎好像夕美那样年轻少女的工作也大致可以想像得到了。
作为兼住员工的夕美,染了头发和附加浓浓的化妆,正在默默的做三明治。可是在所谓店员的外表下实际出卖些什么,根据那店主霉烂的样子和绝非善类的客人,皆川在扮成顾客坐下来的一瞬间便已经了解。
皆川只喝了一杯便离去,在食品店那样的气氛中,自然地感到不能与夕美好好谈话,因此为了给夕美跟随出外的籍口,特意在座位留下了手帕。
夕美立即追到外边,皆川然后什么也不说的卷起了她的衣袖。在街灯的照亮下,可以看见血管浮现的幼细手腕上,显露了早已变成紫色的注射针孔。皆川看了无言以对,只想钻进地下去。
看见那食品店,看见这针孔,不用问也可以了解是什么事情了。皆川早已预测到少许,而且也立即明白不可能那么简单地便可以把她带回家。夕美并非一般的店员,是那食品店的主角,那个店主必定不会默不作声地交回那样的主角。
那天暂时回家,之后带备利刀再次前往横滨。打电话到食品店,约那叫坂口的店主到附近的仓库,然后突然的刺向坂口。大概坂口甚至是连自己为什么被杀害也不明白便那样的死去。
坂口被杀后夕美便什么也不带走的离开了。对于同住的女性突然失踪,纵然警方也抱有怀疑,但顾客却证明夕美在坂口被杀的当时是在店内,因此也没有再追查下去。由于知道坂口与某暴力集团有关联,警方大致认为是在因为那方面的争执而引发的事件。
而且,夕美对客人也胡说自己的身世,并使用了田中玛莉的假名字,年龄也虚报大几岁,所以即使要追查她的行踪,也不容易找到皆川宗市女儿的身上来。
便是这样,夕美再次与皆川一起生活。虽然最初是有点儿不习惯,但是随着时间逐渐地流逝,他们互相把痛伤修补过来。夕美晚了一年的进入高校,给谁看起来也只像是一个未经世面的清纯女子高中生。
然后,现在正准备和皆川的年青属下加古滋彦结婚。加古喜欢夕美的事,皆川早已察觉到少许,只是认定了夕美必定不会选择当警员的作为夫婿,所以知道两人相爱时,反而有些吃惊。但尽管是有点吃惊,却并丝毫没有反对。
当然,关于夕美那好像一年恶梦的事,怎样也没有对加古说出来。绝对不能够说,因为没有可以容忍那种事情的男人。加古虽然是迷恋夕美,但是还没有爱上她。夕美只不过是投影在屏幕上见到的幻想,还未曾知道已刻印着的色彩与故事。
迷恋与爱不同,它只是出于自己随意的幻想而产生的,爱则是从那种幻想中醒觉过来而开始的。加古还没有到达那个阶段。假如现在便给知道那一年间的事情,对夕美的幻想便毫无疑问的会破碎掉,他一定会离开夕美。不只是加古,即使任何一个男性也会变成相同的结果。不可以那样,在自己有生之年也绝对不可以。
皆川下了决心。
夕美也不知道皆川刺杀坂口的事,直到现在还认为坂口是被暴力集团杀的,所以,了解真相的便只得江岛小雪和自己,假如能够封了江岛小雪的嘴,那件事便可以永远的给埋藏于黑暗之中。可是,皆川已经再不能够把江岛小雪的嘴封住了,那样说来,留下的路只有一条,只需要自己决定便可以实行,而江岛小雪暗示的心愿在今天晚上已可以完成了。
无法永远留在夕美的身旁,但是却可以交给能够永远伴在身边的男性。为了这个缘故,不能不把夕美盼望忘记的那一年彻底的抹掉。以自己作为橡皮擦。
八月一日,星期六。某大报章载有这样的报道:
警官举枪自杀:七月三十一日,下午约九时半,皆川宗市在练马区的自宅内,被回家的女儿皆川夕美发现在房间中被手枪击中太阳穴身亡。皆川宗市是隶属大冢警署的警官,虽然没有发现遗书,但根据现场状况所见怀疑那是自杀,关于个中动机目前还在调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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