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那个女子的香味直到我钻进被窝也没有消失。
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和那家的男人是什么关系?我一边侧耳倾听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边毫无意义地胡思乱想。
那天,在乙太郎谈合同的时候,那女子一直在厨房。她从冰箱里取出什么,走向水槽,接着,传来切东西的轻快声音,她又出来到壁橱拿东西。在什么地方有什么东西,她似乎了然于心。该不会是那男人的妻子吧?!年龄差得太大了。
乙太郎问那男人:“那位是您女儿?”乙太郎半是殷勤地这么一问。男主人就像听到令人不悦的问题一样,紧皱花自的眉毛。他一直沉默,直到最后也没作答。
乙太郎简单地解释完签合同的事,那男人便在合同上盖了章。看到上面甚至可以买一辆便宜汽车的金额,他的表情毫无变化,看来相当富裕。清除白蚁的时间定在下周一,我得去学校,怕是再没机会如此近地见到她了,真遗憾。
第二天是星期天,可乙太郎并不打算去工作。
“签下大单子,就变得松懈了啊。”乙太郎这样说着,在我们经常去的堤坝上慢悠悠地吸e香烟,忙于吞云吐雾。已经过了晌午,我们已经吃完奈绪做的饭团,可乙太郎似乎并不想再去挨家敲门了,尽管今天一家也没检查。
“像我这样的人,不受女人欢迎啊。”
“真是三句话不离女人啊。”
“小友啊,女人就是人生啊。”乙太郎啪地张嘴吐出烟来。
“我说大叔,可现在一个女人也没有啊。”
“我啊,已经过了没女人不行那个阶段了,所以才这么偷懒。不受欢迎也没什么。”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将心里一直想的事告诉乙太郎。“要不我去敲别人家门试试看?”为了不让乙太郎拒绝,我从堤坝的水泥地上站起身,面对着他。
“哎?什么?你也想干这行?”
“嗯,想试试看。没准不少人会同意让我们检查呢。不好吗?”
为了能更清楚地看到我全身,乙太郎挺直了上身。
“不是……也有可能行啊,嗯,没准能行。”
就像孩子找到新玩具一样,我裹着工作服的肩膀开始颤抖不已。
“你要是不反感,那就试试看吧。你看,你长着这张脸,顾客对你肯定比对我能放松警惕。‘我是来免费检查的。’‘好,请进吧。’就这种感觉,没准很多人会让你检查呢。”
“是吗?”乙太郎居然如此轻易就同意了,在高兴的同时,我也觉得有些内疚。“那我去试试看?”
去挨家拜访其实是个弥天大谎。
“行行,去吧,快去吧。”
其实,我只是想去那个姓绵贯的人家附近看看而已。在他家附近转悠转悠,或许会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叔叔,你就在这儿休息吧。要是哪家同意检查了,我就马上回来。”
“真的假的?我休息行吗?了不起啊,已经成为大人物了。”
“说得好像你一直都在工作似的。”为了不让心里的内疚曝光,我用轻快幽默的口吻说,“我走了。”
我离开渔港,沿着海滨大道的右边走。乙太郎一定会关注我的行动,所以我尽量慢慢走,做出仔细观察民宅的模样。终于走到第一个丁字路口了,空出一段像是踌躇犹豫的时间后,我拐进小巷。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火速赶往目的地。
昨天,那女子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到这座房子的。一直都是这样。在午后的这个时间,她经过沿海大道到这里来。也不是,她之前是不是来这座房子我也不清楚。也可能只有昨天是这样,可不知为什么,我很确信。
我从门缝向里面看,没有白色的自行车。我既沮丧又兴奋。那女子还没来,但这也同时意味着有可能来。到离这座房子稍远的地方等吧,总不能一直在门前站着。我四处张望,看有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回头望向刚才走过的道路时,听到了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在不到十米远的地方,我看到了自行车的前轮,接着听到刹车的声音。那人穿着淡蓝色长袖衬衫,跨在自行车看着我。她穿着拖鞋,左脚撑在地上,右脚踏在脚踏板上。从奶油色的裙子下摆处,可以完整地看见她的右膝。我与她四目相对,她和昨天—样,歪着头。用有些耀眼的目光看着我。
我一直保持着回头的姿势,喉咙像被封了盖一样,停止呼吸。
那女子下了自行车。裙摆随着她右腿慢悠悠的动作缓缓落下。
“昨天的事?”她这样一问,我脑中顿时响起了犹如白噪音的声响,肺部好像抬高了,呼吸困难,我无法机智应对。
“……昨天的事?”
我像白痴一样重复了她的话。她有些困惑。接着,双唇露出薄薄的缝隙,微笑道:“我以为你来是因为昨天白蚁消毒的事呢。”
“啊,不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后,我立刻后悔了。明明要找到站在这里的合适理由,我却说和昨天的事没关系,这可怎么办啊。
“在附近……”我信口瞎说,“去别人家检查,正准备回到工作车里……昨天在这里发现了白蚁,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
编造的谎言暖昧至极,不知是不是那种含混不清起了作用。
“这么年轻就如此努力啊。”她对我的话深信不疑,抬头越过我的肩膀望向屋内,“这房子受白蚁侵害很严重吧?真是完全没发现。”
“这房子”的说法让人觉得她跟这里很有距离感。
“明天来消毒,是吧?”
“对,上午十点。”
“你也过来吗?”
“不,我明天得上学。”
“那就是昨天的……”
“乙太郎……只有桥塬先生一人。”
“是吗。”她垂下睫毛,点了点头,然后又马上抬起头审视我的脸。“……上学?”
“嗯,我在上高中。”
“我以为你已经步入社会了呢。”
“我是兼职,只在周末做。”
风缓缓地吹过,她用指尖按了按头发。她一副倾听者的模样。透过按头发的右手内侧,可以看到白皙的耳朵。
“十点的话,绵贯先生有工作,不在家,但那时我还在。我或许能一直在消毒现场。”
“是吗?”
“请替我问候昨天那位。”她的表情告诉我,最后这句客套话是为了结束我们之间的谈话。我恋恋不合地点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挡住了她的去路。
“不好意思。”我再次低头,闪到一旁。她推着自行车走到近前,没有按门禁电话,而是熟练地开门,推着自行车进去了。
玄关的门铃响了,她简短地说了什么。应该是自己的名字吧,像是故意压低声音,我什么都听不清。我悄悄地从门柱后面出来,往里面张望。门从里面打开了,像是她父亲的那个男人出现了。女子进玄关时,男人的右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搂住,那动作并不只是单纯的亲切,这就连十七岁的我也懂得。像抓住拥有之物一般,男人的手指紧紧地抓在女子的右肩上。
门咚的一声关上了,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了。
我回到渔港,简单地汇报说没人让我检查。乙太郎咧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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