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奥娜匆匆走下狭窄的小道,庆幸自己穿了平底鞋。并不是说这条黄褐色的泥路很陡峭,而是穿高跟鞋踩在坚硬小石子上的话极有可能受伤。她在心里提醒自己等会要确认玛蒂娜死亡时穿的鞋。这会显示玛蒂娜有多大可能是自己陪着凶手来到凶案现场的。
萨尔瓦多在她前面放慢速度,然后转身呼出一口烟。“你还好吗?”他问道。
“很。”她追上他,利用片刻的停顿打量四周。他们正在一个从大路偏离出去的狭窄的平底峡谷。两边的高崖遮挡了通往高架桥的视线,它是塔霍河北岸环路的一部分。站在这里,不可能被过路汽车的车头灯照到。山谷的两边被矮小的植被所覆盖,还有一些向缓坡上蔓延。
“我们快到了。”萨尔瓦多说,“你看到前面的树丛了吗?就在那后面。”他又开始走,菲奥娜跟在后面。
“他肯定拿了火把。”她说道。高高的灌木环绕在四周,几乎在他们的头顶上交汇。
“否则我不认为她会跟着他过来,”萨尔瓦多说,“大路边和小路上都没有争斗的痕迹。
“当时她穿着什么鞋?”
萨尔瓦多转身,给了她一个微笑,仿佛在表扬一个聪明的学生:“平底拖鞋。对,她恐怕是不假思索地走进陷阱的。”
他们走出灌木丛,来到一片空地。小道两边的最远端是一对盘根错节的橄榄树。一位穿制服的警官站在空地入口的阴影处。他向前走两步握了握手枪。当看到来人是萨尔瓦多时,他迅速敬礼,然后后退。整个区域依然被隔离胶带围着。菲奥娜可以看到小道和周围的植被上不规则的红棕色污渍,这是唯一能证明这里曾是犯罪现场的痕迹。
她四下看了看,默不作声。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东西之外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菲奥娜也从来就不喜欢说废话。
萨尔瓦多一边用手指向一个血迹斑斑的区域,一边把脚下的烟头踩灭,说道:“她被发现时正脚朝血泊躺着,而不是在血泊之中。这更说明了,凶手是从后面发动袭击,在被割断喉咙时,她还是站着的。法医说,整个过程非常快。然后,凶手往后退了些让她倒下。”
“阴道损伤是死后造成的吗?”菲奥娜问。
“是。我们认为他跨在她身上。她大腿两边的草都被压平了,好像有人曾跪在那儿。他切开了她的内裤,用的可能还是同一把刀。布料上有血迹。他把葡萄酒瓶在地上砸碎,然后——”萨尔瓦多清了清嗓子,“把碎掉的瓶子插入她的阴道。他用了相当大的力气捅了好几次。玻璃碎片在尸体的右手边,凶手是右撇子。”
菲奥娜走到空地的一边,从凶手的角度来审视凶案现场:“这里最让我惊讶的是我刚刚提到的:性侵犯是死后实施的,这很不寻常。在袭击之前凶手没有任何进行性侵犯的迹象。他直接索命,没有前戏。”
萨尔瓦多点了点头:“你认为这很重要?”
“这是一个人感到缺乏权力的标志。他毫不犹豫,显然非常愤怒。所以,当我研究相关的犯罪时,我会注意它们之间的相似点。”菲奥娜提起裤腿,蹲下来研究地面。她这样做没有特别的理由。坦白说,她很少在犯罪现场有什么收获。迄今为止,她所有的线索全都是在文件里找到的。但警方总是期待着她从犯罪现场领悟到什么,这几乎成了一种迷信。所以她早就决定,与其惹人不满,不如遂了他们的愿。
她站起来说:“谢谢把我带到这里。”
“你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萨尔瓦多问。他站到一边,暗示她先走。
她就怕这种问题。“我肯定了一个假说。”她说,“凶手很了解他的地盘。这里不是随便哪个游客会知道的地方。”
“那么,他是当地人?”
“我认为这是一个可靠的推断。”她肯定地说,“他不仅知道有这个地方,还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也知道它代表的意义。”
当他们绕过拐角,重新看到大路时,一辆微型火车正载着一架展示用的白色老旧马车正嘈杂地驶过高架桥。她听到了刺耳的现场解说声,但因为实在太远,一个字都听不清。“那是什么玩意儿?”她指着火车问。
他抬起眉毛,脸上浮现出讨厌的表情。“他们管它叫‘皇家火车’,”他叹气,“它带着游客穿过旧城,绕环路走一圈。”
菲奥娜冷笑了一下:“很难想象皇室成员会坐那种车。”
“这很没尊严。”他皱了皱眉,“我不喜欢他们把西班牙旅游业搞成这样。”
他们一言不发地走向汽车。菲奥娜沉浸在思考中,无暇欣赏周围的景色。
“我们现在去教堂。”萨尔瓦多宣布。
菲奥娜隐藏起不耐烦的情绪。她想要正式开始工作,而不是浪费时间察看犯罪现场。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回酒店去陪基特。
在他们正行驶在观光路上时,基特正打开两扇装饰华丽而沉重的木质百叶窗。光涌入房间,优美的风景让他吹起了口哨。奥尔加斯伯爵酒店坐落于帝王山的山顶,托莱多就铺展在它的面前。酒店正好建在城市对面的悬崖上,从他们的房间可以俯瞰这座中世纪城市全貌。基特沉浸其中。
二十分钟后,一辆出租车把他送到了苏克德贝尔广场边。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广场,导游说它是这座城市的社交中心。鳞次栉比的咖啡馆和糕点屋布满整个广场,高耸老旧的建筑物有着一种略显颓废的优雅。托莱多看起来是一座典型的南欧老城。
他从书上得知,托莱多先后被罗马人、西哥特人、摩尔人、基督徒占领。中世纪时,它被用作对抗摩尔人的军事堡垒。常年的战争和压迫,使这座城市被人民的鲜血染红。到底能从这里挖掘出多少昔日的氛围呢?这诱人的想法挑逗着基特的神经。
基特之前告诉菲奥娜他很想看看托莱多的埃尔·格雷考。其实那只是真相的一部分。他之所以被这座城市所吸引,是因为他想走一走托马斯·德·托尔马克达曾经走过的街道——从15世纪到现在它们几乎没有变化。
从现在的街道很容易想象出它原来的样子。建筑物还是老样子,但大多都失去了昔日的荣光,一栋栋有着狭窄而又曲折过道的公寓前面还残留着那些斑驳风化的砖块和苍白的历史印记。
午休时间临近,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基特照着地图进入犹太区,走在大教堂与圣若望皇家修道院之间狭窄而密集的街区中时,才发觉这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爬上一段楼梯,走在两堵高高的白墙之间,尽头是一个小花园,在那里可以欣赏到绝美的景色。但美景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基特俯视着褪色的赤陶屋顶,放空心灵,仿佛自己就要飘回到遥远的过去似的。
宗教裁判所的本意是要在西班牙建立纯正的基督教信仰。但基德觉得,它的实质其实是反犹太主义和贪婪。当时,西班牙犹太人被认为太过强大、富裕。于是,他们的生活从原先的舒适、富庶,一夜之间变成了地狱。当时这股狂热席卷了卡斯蒂利亚王国和阿拉贡王国。任何心怀怨恨的人都可以找到机会报一箭之仇。一旦被告发,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这股疯狂感染了整个社会,没有人有安全感——唯一的例外或许就是审判官和他的助手们。毕竟,他们有教皇的特别豁免。
如今,又有一个杀手在托莱多的街道上徘徊,重现旧日的噩梦,让这个旅游胜地蒙上一层阴影。虽然受害者人数和审判官“合法”屠杀的数量相比微不足道,但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却是同样的痛苦和迷惘。这正是菲奥娜涉足的领域,基特一点也不羡慕她。她被她自己的噩梦所萦绕。他相信,不论如何埋头工作都无法使她解脱。
尽管艳阳高照,但基特却不自觉地颤抖。他总觉得这个地方有着自己的灵魂。尽管四周美景环绕,但来自过去的冤魂仿佛随时都会出现。
这里天然是连环杀手的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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