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那片写有字迹的树叶,我和小五、振振张大了嘴,愣在原地。虽然振振被俘后与外界完全隔离了几年,也是听说过这两位大人物事迹的。我们通过树叶传递的信息分析:李建宇与古至忠两位将军,目前也已经被俘,受困于远山中的鬼子手里。
大家紧蹙眉头,之前已经松懈了二十几天的我们,被树叶上的几句话重新拉回到严峻的现实中。我们三人心事重重地带了些鱼往山洞方向赶,迫切地想把这信息告诉大家。因为这个发现,我一度忘记了关注手表在这个有鱼的山洞里是否正常走动。等我记起时才发现,手表已经被我放在胸口的口袋里了,指针并没有丝毫变动。我的黑匣子是挂在腰上的,距离手表比较远,这一点我当时完全没有注意到。
当我们回到那个山洞时,郑大兵和海波、四哥早就已经回来了,正围着火堆和死老头及杨建啃果子闲谈。见我们一脸阴霾地从洞口进来,便都疑惑地看着我们。
小五把那片写有字的树叶递给大家,大伙轮流看了后,脸色也都变了。依旧没有人发表意见,众人都互相对望着,期待能有人拿出主意来。
许久之后,还是海波哥最先打破了沉寂的局面。他抬起头来对我说:“邵长官,你是不是该给大伙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咱们几个始终不明就里,也没法帮你们啊。”
我点点头,扭头望向猎鹰团里的成员——小五、郑大兵及四哥。不得不承认,所有的秘密始终都掌握在他们几个人手里,就算他们对我透露过一些事情,但我相信还是有更多不为我所知的秘密,尤其是小五。
他们互相对望,看样子有点儿为难。最后海波哥叹了口气,说道:“我看,要不你们去那边的角落里商量决定吧!”话音里对我们几个人感到很失望。
小五点了点头,拍了拍海波哥的肩膀,然后朝坦克走去。郑大兵和四哥对视了一眼,也跟着他往那边走去。我没动弹,因为我无法肯定,在他们心里我到底算不算他们中的一员,或者我不过是小五在进入林子后争取到的一个临时帮手。
小五的喊话打消了我的顾虑,他站在坦克旁边,扭头冲我喊道:“邵德,你还愣着干吗?过来聊几句。”
郑大兵和四哥也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往回走几步,和小五一样拍了拍海波哥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最后一咬牙,也钻进坦克里。身后的杨建还冲我吼了一句:“有了结果就别瞒着大伙,弄得这么别扭,心里难受死了。”
我冲他点点头,目光在振振和死老头脸上顺便掠过,随即进入坦克舱。
本来就不大的舱里挤着四个大男人,显得很拥挤。四哥最先说话:“继续这么瞒着大伙,真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们。”
小五反驳道:“可现在咱们又瞒着他们什么了?包括我们几个人有任务的这件事,都已经对他们说了,我总不能把大伙的背景都全盘告诉他们吧?”
郑大兵用沙哑的声音对小五说:“我觉得全部告诉他们也没关系,我和老四的身份本就见得了光,没什么好隐瞒的,只是小五让我们觉得有疑点。”
小五脸色一变,我连忙岔开话题:“扯这些没意义的事干什么?先说说树叶是什么人扔给我们的吧,对方为什么要传递这信息给我们?”
大家又傻眼了,都沉默下来。半晌过后,还是我最先说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留树叶的人是和我们站在同样立场的,应该是想借此告诉我们一些事情,或者是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
郑大兵抬起头来。“邵德,也不能这么肯定,万一是小鬼子这些天找不到咱们而设下的圈套呢?”
小五接话:“我看不像,如果是圈套,为什么要扯出营救两位大名鼎鼎的将军这种大事?再说了,如果是圈套,直接给我们弄个时间地点出来,这样更方便我们进圈套。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太像小鬼子的阴谋或者诡计。”
郑大兵不再反驳,低下头继续思考。我再次发问:“我们首先得分析是什么人留下的树叶。兵哥,你对林子熟悉点儿,有没有发现还有第三股势力存在?”
一直没出声的四哥却在我话音刚落时说道:“难道是那些鬼娃娃?或者是那个你们说的无皮女人?”
大伙一愣,随即又点点头。郑大兵摇头道:“除了鬼娃娃和无皮女人,还有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说完这话,他抬头看着我和四哥,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们看到的在崖顶飞奔那个灰衣人?”
经大兵的提醒我们才发现,居然一直忘记了那个灰衣人的出现。小五之前也曾听我们说起过,便也皱着眉问道:“那个灰衣人会是谁?”
郑大兵脸色阴沉下来,我们也都注意到了他的表情,都看着他。郑大兵沉默了半晌,最后冲我们一字一顿地说道:“那灰衣人叫曹正,是我和大刀刘亲眼看着摔死的,也就是三年前队伍中的汉奸。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又活过来了。你们想想,当时我们走出山洞的时候,他就在我们头顶的悬崖上面,如果他的出现不是巧合,那他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只是他毫无顾忌地撒腿往前跑,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难道是想故意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打断了郑大兵的话:“你的意思是,这个曹正想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郑大兵摇摇头,说:“之前我也这么想过,可后来觉得不像,如果他想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可为什么跑到半路就凭空消失了呢?”
小五说道:“如果曹正想要透露些什么机密给我们,为什么他不直接下来找我们?”
郑大兵“啪”的一拳头砸在坦克的铁壁上,吼道:“他敢下来吗?三年前我们八个人生龙活虎地逃出战俘营,被这畜生一松手就弄死五个。他敢下来吗?我们非活劈了他不可!”
我靠着舱壁站着,脑子快速思考。目前林子里我们所遇见的存活着的人,除了我们和日本人之外,还有鬼娃娃、无皮女以及郑大兵所说的汉奸曹正。传递树叶的人如果是日本鬼子,那这就是圈套。如果是鬼娃娃和无皮女人,那么,我们之前在林子里瞎转了那么久,他们始终围绕在附近躲藏,如果想要告诉我们什么,用不着这么费劲。至于这个灰衣人曹正,我认为嫌疑最大。首先他出现的时间和地点吻合,明显知道我们曾经在那个山洞里待过;其次,他也知道郑大兵对他恨之入骨,不敢面对我们,所以选择留下树叶提醒;最关键的一点是,就目前我们所知道的林子里除了我们和鬼子以外的人里面,他给我的感觉还是个正常人。当然,这也仅仅是与另外一拨人——鬼娃娃和无皮女人相比较而言。
只是不知道,他传递这个信息有什么目的。据郑大兵咬牙的说法,他本就是一个狗汉奸,难道是他良心发现了?他如今衣衫褴褛,看起来狼狈不堪,如果他真是汉奸,那么最起码也能跟着鬼子喝口粥,混一身整齐点儿的衣服吧?
我望向大伙,说道:“我看树叶的情报来源就没必要追究了。至于情报的真假,大伙说几句呗!”
话说到这儿,小五猛拍大腿,说:“对!我想起来了,去年我在沈阳日军司令部的时候,听说过李建宇将军被俘的事情,但都只是传闻。也有风声说李建宇和杨靖宇将军在最后一次扫荡中殉国,当时沈阳城的老百姓们不知偷偷抹了多少眼泪。”
我也想起了些事情:“对!包括古至忠将军也早在枣宜会战中殉国。我记得当时鬼子的广播里还评论过古至忠将军的死,说古至忠是中国绝世勇将,当时停止一切对古至忠灵柩护送回重庆路上的轰炸,以此证明大日本帝国对优秀对手的崇敬。”
一直没吱声的四哥却打断了我的话:“用宣传对手将领的英勇来证明大日本帝国军官的无能吗?邵德,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这里面还真有些猫腻。两军相对,击毙对方高级军官本就是个鼓舞士气的事,况且在乱糟糟的战场上,是不是真灭掉了对方的高官,也都不能很肯定。一般来说,都是己方大概觉得可能真弄死了敌人的高级将领,然后不声张,等待敌人的官方报道来证实。听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像鬼子比咱中国人先确定古至忠将军的死,之后还大肆宣传证明古至忠将军牺牲的可信性。邵德,我看古至忠将军可能真的没死,日军之所以停止对灵柩护送回重庆路线的轰炸,就是想要国民政府和老蒋亲眼看到古至忠将军的尸体。”
小五一听四哥这话,脸色也变了,说道:“鬼子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鬼子把古至忠和李建宇两位将军带到远山里来,难道是为了……”
小五脸都白了,死死地盯着郑大兵和四哥:“难道鬼子想利用他们的身体?”
四哥和郑大兵脸色顿变,眉头紧蹙。我不明就里,连忙问道:“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利用他们的身体干,干什么?”
小五扭过头来对我说:“远山机构里保存了那么多中国战俘的身体,你记不记得之前我们潜入进去看到的那些泡在药水里的人?”
我点点头。小五紧接着说道:“我们猎鹰团一直可以肯定的就是,那些身体是将要用来转换成为日本人的。当然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如果说这些猜测的来源——”小五看了看我,扭头盯着郑大兵,一字一顿地说道:“来源就是我和郑大兵目前的状态。”
最后小五又扭过头来,死死盯着我说:“还包括你现在的状态……”
我这才反应过来,结合进入林子后我与雷子的经历,再经小五的点拨,我立刻觉得背上冒冷汗。用小五刚才的话来说,虽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但是目前所有的线索综合到一起,小五的结论还是可信的。
我有点儿慌了,背靠着坦克舱壁沉默着。看得出,小五和其他三人也都有过这种猜测,但结论被小五直接说出口,都感觉到巨大的恐惧和不可思议。
沉默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冲着他们狠狠地说道:“看来,要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只有一个办法了!”
大家一起望向我,问:“什么办法?”
我咬咬牙,一把抓住身边的扶梯,挺身出了坦克舱,冲远处的杨建喊道:“杨建,鬼子的巡逻兵一队大概有多少人?”
杨建自然被我突然的喊话给惊得一愣,半晌才缓过神来回答:“八个人。”
我点了点头,跳上甲板,用力拍了拍坦克顶盖,示意大家都出来。然后一起走到火堆边,我长长吸了口气,然后一字一顿地对大伙说道:“敢不敢灭掉鬼子的一个巡逻队,逮一两个活的小鬼子回来?”
大伙全都愣住了,小五甚至还嘀咕道:“邵德,你疯了吧?”
振振和杨建却带头欢呼。郑大兵也咧着嘴笑,拍拍我的肩膀说道:“邵德,你绝对是条汉子!”
小五很快也为我的计划激动起来。整个队伍里的所有人,包括一直在战俘营关押的郑大兵几个人,以及披着伪军制服的我、小五和杨建,其实每个人的心里始终有股无形的压力,被鬼子压迫着的压力,可是在各自存活着的时间与环境里,又无法去冲破这些压力,不敢有所作为。就算有着崇高的理想与目标,生命也是苟且的,尊严也是被抛弃的。可是作为一个满腔沸腾热血的大老爷们儿,又有谁不期待着能够放命一搏呢?身为男人,又有谁不期待能站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为自己所热爱所保护着的国家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
大伙兴奋得脸都红了,全身发热,甚至死老头也搓着手嘟囔道:“总算有机会再拧死一两个小鬼子……也好,也好,也算没白活。”
可兴奋劲儿过了之后,大家却又都沉默起来。真要和小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上一场,伤亡是避免不了的。我环视着大伙,感觉到大家顾虑重重。于是我最先坐下来,对他们说:“我们现在的优势是在暗处,鬼子的巡逻兵是在明处。”说到这儿,我再次抬头望向杨建问:“杨建兄弟,你能够肯定小鬼子的巡逻兵每队只有八个人吧?”
杨建重重地点点头说:“不会错,我不止一次看到过,都是八人一队,由一个不戴帽子的大个子带队。”
我“嗯”了声,继续道:“在人数上我们是没什么问题的,一对一。武器咱现在也够,一人两把枪的存货应该有。”
四哥插了一句:“杨兄弟,咱手榴弹多不多?”
杨建呵呵地笑道:“四哥,用手榴弹的话,怕鬼子的其他队伍会赶过来。要我说,能够不用枪倒最好,只要枪一响,难保不惊动附近的鬼子。”
小五摇头道:“那倒不一定,之前我和邵德跟着小鬼子混的时候,和那些鬼娃娃打过一仗,也没见其他鬼子赶过去。估计鬼子也有纪律,各自管好负责的区域,免得搅乱大局。”
我赞许地望着小五,然后问杨建:“你确定鬼子的巡逻兵到了晚上就不出来吗?”
杨建再次点头:“完全能确定,他们好像对林子里有所忌讳,比如你们看到过的那个怪异村庄,天黑后小鬼子就赶紧钻回地底下去了。”
我“嗯”了一声:“他们巡逻的路线你清楚吗?”
杨建有点儿沮丧地说:“有段日子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想要看出他们的路线规律。可是这些鬼子像是约好了,毫无规律可循,似乎也害怕固定路线会暴露他们的行踪,比如他们每天从哪里出来,又回到哪里去,都没有规律。”
四哥插话了:“那我们选个日子,想办法拖住他们,让鬼子在天黑之后回不去。既然他们没有固定的回程路线,就说明他们每天返回基地的时间也不固定。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天黑得早,只要瞅准机会,拖延到天黑对他们下手最好。我觉得除非……嗯……”四哥说到这儿,硬生生地把接下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我和郑大兵异口同声地冲他问道:“除非什么?”
四哥摇了摇头:“还是不行,毕竟咱就这么几个弟兄在一起,我看还是算了……”
一直坐在他旁边,激动得整张脸像打了鸡血似的振振说道:“四哥,你的意思是得有个人把他们拖住,然后引过来是吧?”
四哥看了振振一眼,说:“是的,可太危险了!”
振振“忽”地站了起来,说:“危险什么?这样吧,就让我把鬼子引来好了!反正我这么不死不活地窝囊了几年,真他妈憋得慌!”
小五拂住他的肩膀。“好兄弟,要轮也轮不到你!”说完小五扭头对四哥说道,“四哥,把你的想法完完整整地说出来,让大伙研究一下。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为了国家,为了整个民族,没有人会舍不得自己这一百多斤肉。”
四哥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的想法是,找个合适的地方隐蔽起来,然后让一个人回到林子里,看能不能撞上鬼子。”
杨建突然插话进来:“我知道了,知道了,派一个兄弟到林子里大吼大叫,鬼子自然很快就被吸引过来了。”
四哥却摇了摇头:“那可不行,你以为鬼子都是傻子,你一个大活人在林子里明目张胆的,小鬼子也会起疑,认为这是圈套。去吸引鬼子的人还得小心翼翼的,戏要演得像一点儿,好像害怕被鬼子发现,却又稀里糊涂暴露的样子。要知道,这个人可不能直溜溜地带着鬼子杀回来,还得尽量拖到天黑!”
大伙都点了点头,我自然明白四哥之所以不想说出这个计划,不是因为我们目前的实力,和鬼子的八人巡逻队打上一仗完全没有胜算。而是因为,鬼子少了一个巡逻队,对于远山里的大部队来说无关痛痒,但我们目前的队伍,若是因此搭上一个弟兄的命,就少了一份的力量。当然如果能够把鬼子引到埋伏圈里,我们确实可以占很大胜算,甚至有不伤一兵一卒就收拾了他们的可能。然而派出去吸引他们过来的那个人,能不能活着回来就很难说了。
我咬了咬牙,站起来对他们说道:“就这样决定了,我过去吸引他们,我身手怎么样大伙都知道。”
杨建笑了:“你身手怎么样我可是见识过的。我看还是我去比较靠得住,你们有谁比我对这林子更熟悉?”
我也笑了,冲着他说:“反正你是肯定不能去的,咱几个弟兄里面,稍微有点儿本事的也就我和郑大兵、小五三个人,原因大伙应该猜得到。我看还是我去吧!”
郑大兵也站了起来,冲我摆手。“得了吧,邵德!你去可不行,这一个多月以来,大伙天天相处,也都把你当成领头人了。万一你出个什么差错,大伙还真不知谁服得了谁。”说到这儿,郑大兵一把搂着我肩膀说,“好兄弟,让老哥哥我去吧!你和小五还年轻,这远山啊,九日啊,什么的秘密,你们要给弄明白了,这种冲锋陷阵的机会,还是留给老哥哥吧!成不,雷子兄弟?”
我心头一热,也搭上他的肩膀,正要争论还是由我去的时候,坐在地上的小五突然“咦”了一声。
我们便转过脸去看着他,只见他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微微的坏笑,然后咧着嘴说道:“我们只记着在大伙中间有三个合体人,可偏偏忘了在鬼子一支完整的巡逻队里,也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合体人的家伙。”
我们都愣住了,盯着他看,等待他接下来要说出的计划。谁知道这家伙故意磨蹭,站起来跑到杨建身边,从杨建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就着火堆点上。然后长长吸了一口,吐出一排浑浊的烟雾。见我们都紧盯着他,他又笑了笑,说:“邵德,你记不记得当时那个光头追我们俩的时候,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和我们差不多。其他的鬼子都跟不上,不知道被甩到了哪个山沟里去了。我想,如果对方巡逻队里确实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合体家伙,意味着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追得上我们,也就是说——”
我接下了他的话:“也就是说,咱们只需要面对他一个,并有很大把握活着把那家伙逮住。”
小五重重地点头,然后望向大伙。哥几个也都交头接耳,对这个大胆的设想表示认可。我环视大家,发现只有海波哥一直没说话,坐在那里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问他:“海波哥,你觉得呢?说说你的看法吧。”
海波哥却是一愣,顿了顿,眼神很奇怪。然后他吞了吞口水,说道:“我觉得你们说得都对啊!我只是……邵德,你知道的,我年纪大了,担心大伙会有闪失。”
死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在海波哥身边,听海波哥说年纪大了,便在那里哧哧地笑:“海波啊!你总不要和我比年纪大吧?”
大伙便都哈哈地笑开了,等大伙笑完,小五说道:“最后希望大家听兄弟我一句话,这趟吸引人的差事,还是让我去吧,你们也都别一个个不服气地和我争执,论体力我可能比不上邵德和兵哥,要说灵活,嘿嘿,我相信没有谁能比过我吧!就这么决定了,把人引过来的活儿就交给我,谁和我争我就跟谁急。但是逮人的活儿我就不操心了,到时候你们要是没逮住活的,可别怪我跟你们翻脸。”
说完这些,小五也不管大伙答不答应,便朝杨建搭在木箱上的简易床走过去,边走还边嘀咕:“所以接下来的事由你们商量,我可要去睡觉了。”
小五说得很轻巧,但我们看在眼里,心里却异常感动。这个小五虽然表面上有点儿不正经,但在整个队伍里,他却始终让大伙觉得是核心人物。尽管在他身上还有很多不为我们所知的疑点,但他做的每一件事,却始终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我望着他的背影,仿佛对他行着注目礼般,这边其他几个兄弟也都用同样的眼神望着他。半晌后,四哥扭过头来冲我说道:“就这么定了吧,小五负责出去引鬼子过来,剩余的人负责带上家伙逮人。如果真如小五说的只引回来一个鬼子,那我们就尽量不动枪,免得惊动林子里的其他日本兵,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接下来的几天便开始忙活了。因为杨建对附近摸得比较熟,于是我们很快就选择了几个比较适合打埋伏的位置。四哥以前带过兵打过仗,我也是正儿八经从东北讲武团出来的,所以最后我俩一商量,决定把地点选在我们居住的山洞附近一个浅浅的山谷。其实对于伏击战来说,隐蔽的最好位置是稍微高一些的地方,保证对方是在地势相对比较低的位置出现。可咱们这个伏击不一样,我们都已经认可了小五的只吸引一个鬼子过来的方案,那么,埋伏的位置的隐秘性似乎就变得更重要。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歼灭对方,而是只俘获一个鬼子就行。
死老头在此次行动酝酿中发挥出重要作用。大家都知道,这老家伙以前是个飞贼,当年到底能不能飞檐走壁还有待印证,但对于设计机关陷阱,他绝对是个内行。于是在那几天里,这老家伙拖着杨建的一大捆麻绳折腾来折腾去,居然编了个网出来,然后他组织大伙将大网藏到山谷口子上,并在两边的树上都做了些手脚,一个完整的陷阱就弄好了。
大伙傻乐着,不住地称赞死老头。死老头也难得地乐开了花,张嘴似乎准备开始吹他当年的那点事儿时,小五那孙子却质疑这陷阱有没有效果,别弄得大伙都指望着这个陷阱,等真正伏击时却出现意外,我们可没有第二或第三个准备方案。
听小五这话,我倒脸红了。目前大伙都把我当领队人,我在和小五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把全部希望都放在死老头布置的这个陷阱上。经小五这么一提醒,才让我汗颜起来。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又张罗大伙另设埋伏位置,如果陷阱没逮住对方,接下来大伙如何一拥而上,也都全部落实到具体细节。并且事先对小五保密,让他有机会来实验大伙的伏击。
最后我们选了个安静的晚上,大伙又演练最后一次。由小五直接扮演鬼子中体能最高的那个家伙,火急火燎地扑向山谷口,第一次这孙子直接被绳索编织的网捆上了;第二次他灵活地跳过陷阱,再往前跑的瞬间,躲在他身后的振振大吼一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他头顶的死老头跳下来,趴在左右的我们也摸着枪对准小五的脑袋。最关键的是,看上去平坦的地面,郑大兵却藏在被树叶掩盖的陷阱里,他一伸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小五的脚踝。
小五对大伙的安排很满意,但还是慎重地对我们说:“总之要记住,对方和我一样,很可能是个体能超群的家伙,他的爆发力能达到什么程度,咱们心里可没底。小心点儿就是了……”
大伙压根儿就没把他这话当回事儿,毕竟八个大男人逮一个,只要我们中一杆枪顶到鬼子脑门上就能达到目的,能有什么困难?
然而,实施伏击后所发生的事却让大伙完全震撼,因为那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准备伏击的前一晚,我们趴到之前选好的那个山谷口。因为杨建曾说过,晚上鬼子是不会在林子里出现的。尽管我们在林子里也极少遇到鬼子巡逻兵,但为了保险起见,哥儿几个商量之后,还是决定提前在晚上就隐蔽好,免得出差错。小五选了个距离我们不远的大树上猫着,不时朝这边挤眉弄眼,一副没事的样子。
就那么熬到下午,还有一两个小时就天黑了。一直猫在树上的小五摸出兜里的野果,对我们边吃边扮鬼脸。我们在这边趴着嘿嘿地笑,也胡乱啃了点儿吃的。然后小五做了个手势,随即从树上滑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我们出了一身冷汗,就在小五落到地面的瞬间,他身后的树林里清晰地传出一声沉闷的枪声。小五完全没有思想准备,表情非常惊讶,他愣了一下,然后扭头往枪响的方向望了一眼,紧接着就甩开步子,朝我们所在的右侧方向飞快地跑了过来。
很快,一队鬼子出现在小五之前躲藏的树下。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光头,至于和之前追捕我们的光头是不是同一个人还不能确定。但他奔跑的速度非常快,快到我们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我更加紧张,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和光头高度差不多的大个子,手里提着一把只有在评书里听说过的长矛般的武器。这个手握长矛的大个子跑到我们的视线内,做出一个让我们非常担心的动作。只见他一个箭步站住,然后对着小五跑去的方向,举起那杆长矛狠狠地掷去。长矛的力度非常惊人,竟然直接穿过一棵大约碗口粗的小树,又继续朝前方飞出。
所幸长矛没有命中目标,这大个子扔完长枪后,大踏步地跟着前面的光头朝小五跑的方向追出去。在他扔长矛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这大个子还背着一把很长的家伙,看样子像步枪,但比我们平常用的枪要长,枪管将近有一米长,最前端还有个瞄准器一样的东西。
这两人朝小五追过去后,剩下的六个鬼子却在小五之前躲的树下停住了,看来压根儿就没准备跟他们俩追过去,应该是对追出去的两个大个子很有信心。
趴在我身边的杨建在我耳边轻声嘀咕道:“完了,那个扔长矛的家伙也没戴军帽,小五这下可凶多吉少!”
我心也跟着一沉,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四哥和郑大兵,他们也望着我。突然我想起自己对于这个队伍始终是能够让大伙依赖的,于是我赶紧恢复镇定,冲他们坚定地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大伙小五不会出事。四哥和郑大兵这才放下心来,眼神也缓和了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六个鬼子宪兵都摘下了枪,神情紧张地望着小五逃去的方向。趴在这边的我脑子里在迅速思考:那两个和我一样的合体人鬼子目前并不在队伍里,剩下的六个鬼子,如果大家突然出动应该有把握能拿下。但是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不能用弟兄的命来做赌注。对于小五能不能全身而退,我现在也没有把握,如果因为和剩下的鬼子来上一场而丢了其他弟兄的命,那我们所制订的计划又有什么意义?于是我只能选择继续等待,看事情的发展会有什么变化。
天在大家的焦急等待中慢慢暗了下来。冲出去追捕小五的那两个没戴军帽的家伙也没回来,这说明小五还没被他们抓住。剩余的鬼子在天色渐渐暗下来后,神色更加紧张,其中两个鬼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最后所有的鬼子都把枪背上,转身朝他们追来的方向返回。
郑大兵扭头望了我一眼,似乎在询问我的意见,是不是要现在出去,把这六个毫无防备的鬼子拿下。我迟疑了一下,冲他摇了摇头。
很快六个鬼子便消失在视线中,大伙稍稍松了口气,谁也不敢出声。之前我对大家有过交待,对方很可能会是合体人,合体人的听力和视力本就相当敏锐,任何细微的声响都有可能被敌人察觉。
夜色越来越浓,小五依然没出现。大伙屏住呼吸,继续选择等待。只是这过程非常难熬,此刻完全无法知晓小五目前的情况,每个人心里都在为小五捏着一把汗,没想到多了一个追捕小五的合体人,也不知道小五能否与两个合体鬼子成功周旋并将其引至陷阱附近。
我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远处的动静。就在那些鬼子消失之后大概两小时,从小五跑去的方向传来了清晰的声响,并且可以肯定就是人奔跑的声音。我轻微地“嗯”了声,让附近隐蔽着的弟兄们都警觉起来。很快,小五的身影就由远而近地对着我们躲藏的位置奔跑过来。我的心咯噔一下,暗道:“完了!”
我们千算万算,却没注意到从小五现在奔跑过来的方向,一直到我们现在趴着的谷口这边,还有将近二十米远的一块空荡荡的草坪。也就是说,小五要想冲到我们身边,必须经过那块没有任何掩体的草坪,这样一来,小五的整个身体就将完全暴露在身后追捕的鬼子眼前。鬼子只需扣动扳机,就会十拿九稳,很容易打中小五。
小五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他的脚步明显地往左右来回移动开来,呈“Z”字路线跑动,借此来摆脱成为枪靶子的厄运。让我稍稍有点儿舒心的是,他身后紧追着的只有那个光头。月色中,光头的脸庞渐渐清晰,就是之前坂田带进林子与我们会合的家伙。
只见他双手各握一柄大砍刀,我的心跟着悬在半空。此刻,躲在地下深坑里的郑大兵像是有所察觉,只见他的背影微微抖动了一下,像是要起身的样子。但最后还是没有动弹,只是扭过头来,奇怪地望了我一眼。
小五越来越近了,慢慢的,他距离陷阱只有十几步。陷阱就是设计在山谷口的下坡处,在我们的计划里,小五只需跑到下坡的地方,再朝前面狠狠跳一步就可以了。如果他身后的光头没跳,那么就会直接掉入陷阱。就算他也一样跳了起来,大家也会在第一时间出手凌空逮住他。
正当大家紧张万分的时候,前方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只见小五身后远处的大树上闪现出一道火花,随即小五整个身体朝我们的方向飞了起来,左胸口迅速出现一片血红。
“小五!”我完全来不及思索,大喊一声从草丛里“忽”地跳起来,冲小五扑了过去。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在那一瞬间能够暴发出如此之快的速度和力量,竟然在小五的身体还没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内,就绕过了面前的陷阱,冲到小五面前,并一把抱住了他,迅速就地一滚,往远处放黑枪鬼子看不到的角落隐藏。
其他弟兄受我的影响,完全忘了之前的计划和安排,疯了一般从各自躲藏的角落跳出来。我怀里的小五意识还算清醒,在看到我们都跳出来后,大声吼道:“不!小心狙击手!”
枪声再次响起,只见朝着挥舞大刀的光头冲上去的振振也往前一趴,看样子他的腰部可能也中弹了。
光头的大吼声把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只见这家伙举起了手里的大砍刀,朝身体正缓缓往下倒的振振跳过来。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两柄大刀寒光闪闪,直直朝着振振的脑袋砍了下去。
我连忙放下小五,猫起腰朝光头跳起的方向扑上去,此刻我的速度快得无法想象,居然能够在冲刺后瞬间便到了光头身下,抬手抓住他的脚踝,朝地上狠狠摔下来。
光头正前方的其他兄弟,也不失时机地对光头举起枪,四哥那把长枪的枪口直接对准光头的脑门。
郑大兵在小五中枪后也冲出了躲藏的深坑。但他的目标并不是面前的光头。他微微弓着腰,像只豹子一样,朝着远处树林里那棵躲着狙击手的大树扑过去。枪声第三次响起,只见郑大兵身边的草地上有很大一块草皮被掀起来,显然,那树林中的狙击手已经把目标对准了郑大兵。
就在第三声枪响的瞬间,本来已经被我们制伏的光头也出现了异常。第三声枪响让大伙不约而同地朝郑大兵望过去,同时也都意识到,大家都裸露在对方的阻击范围内。
就在大家愣神的瞬间,唯一用枪对着光头的四哥却被人从背后用枪托砸倒在地,手里的枪自然也离开了光头的脑袋。杨建和死老头都蒙了,等反应过来时,地上的光头已经从我手中飞快挣脱,并迅速拔出手枪抵在我的额头,另一只手则继续握着大刀,架在奄奄一息的振振脖子上。
四哥也同样被人用枪对准了脑袋,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身后用枪托砸他的人竟然是海波。只见海波一手夹着四哥的脖子,另一只手握枪比在四哥的太阳穴上,冲我们凶神恶煞地吼道:“放下武器!全部放下武器!”
所有人都蒙了,不敢相信我们一直最信任的海波哥居然站在对立面。远处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只见如豹子般往前奔跑的郑大兵身子也跟着一震,往前扑下去,但也就在摔下去的同时,他双手往前一撑,硬生生地把身体又弹起来。而左腿外侧的裤子上也湿红一片。看情形应该伤得不是很重,因为他往前奔跑的步子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不管郑大兵能不能冲到树林里拿下躲藏的狙击手,我们这边的局面却是完全被光头和海波哥控制住了。光头表情非常狰狞地看着我们,眼神似挑衅一般,似乎要告诉我们:“谁敢动试试!”
四哥被海波哥那一枪托应该砸得不轻,半边脸都是血,可还是不断地挣扎,冲着身后的海波哥吼道:“陈海波你这狗日的,老子看错了你个孙子。弟兄们,别管我,打死这孙子!”
海波表情有些古怪,看上去很凶狠,却似乎有所顾忌。只见他咬咬牙,然后冲大伙吼道:“都聋了吗?放下枪!否则我就打爆赵老四的脑袋!”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声惨叫,树林里有人从一棵非常高的树上摔下来。我借着月色,依稀看到两三个鬼娃娃双眼闪着血红正和那人厮打在一起。最后在他快要坠地时,鬼娃娃又同时跳起来,往旁边的树蹿了上去。郑大兵也在同时扑到狙击手身边,拳头狠狠地砸了上去。
在我们这边,周围的草地上又出现了往上突起移动的情况,有十几个移动着突起的黑影,迅速朝我们所在的位置移动。不等光头和海波反应过来,只见地上突然间伸出十来双小手,抓住光头和海波的双腿,并把他们摔倒在地上。
大伙都被惊呆了,不由自主地往后移,四哥乘机挣脱了海波的威胁,同时瞪大了眼睛。十几个双眼放着红光,张着血红大嘴,嘴里露出尖牙的鬼娃娃,冲着光头和海波的身体狠狠地咬了下去。海波像是已经完全被吓蒙了,瘫倒在地上任凭鬼娃娃啃噬。
光头还在不停挣扎,枪和大刀散落在一旁,他的体力与常人不同,在全身爬了五六个鬼娃娃的情况下,依然努力着想要站起来,同时两只手分别抓紧鬼娃娃的腿,往两边撕扯。被他抓住的两个鬼娃娃丝毫不松口,牢牢地咬着他身上的皮肉,疼得光头大吼大叫。
我这才缓过神来,朝光头扑上去。为免他接下来会对身上的鬼娃娃下重手从而摆脱控制,我从地上摸起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光头扣动扳机,现在他上半身都被鬼娃娃死死纠缠,我只能往他腿上开枪。
光头怪叫一声,正要爬起来的身体再次重重倒下去。那群鬼娃娃似乎也被枪声吓着了,直到反应过来这枪并没有伤害到他们,愣了一下后又继续怪叫着撕咬光头。
现场在瞬间被我们重新控制,就在这时,侧面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怪异的尖叫声。那十几个鬼娃娃听到后好像接到指令一般,集体停止撕咬,扭过头来冲我们张牙舞爪地怪叫了两声,然后往地下一钻,朝怪叫声的方向移动过去。
我心下好奇,往怪叫声的方向望去。就在我转身面向怪叫声方向的瞬间,心底突然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种急促但又瞬间消失的晕眩感。果然,只见黑色树林中的一棵树上,有个暗红色的人影正趴在上面望着我们。她的双眼也是放着红色的光,黑色头发依然掩盖了脸庞。见我望向她,她迅速扭过头,朝树林深处奔去。
我可以肯定,她就是之前我在瀑布旁边看到的那个无皮女人。
杨建和死老头两眼血红,一起扑向地上的光头。四哥捡起枪,神情木讷地盯着地上全身是血的海波。
我目视着无皮女人消失在黑暗中,心里有一种很不寻常的怪异的感觉,在我和雷子共同存在的这个身体里,似乎又多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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