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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夜里,张友和喝得烂醉,睡得跟死人似的。绥生从下午走了就没回来,柜上的伙计稍话来说绥生在店铺里呢,今晚上不回来了。

        玉莲面对一盏孤灯坐在炕上,手掌一起一落地拍着莲子睡觉,表情呆滞,她正在轻声地给莲子讲故事。

        ……

        莲子央告说:“娘,你接着说吗。”

        玉莲:“那时候,他们俩那个好啊,是真好,俩人坐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咋看都看不够,他们连一天都不愿意分开……可是后来,那男的出去做买卖,就再没回来……”

        莲子:“娘,后来呢?”

        玉莲禁不住落泪:“后来……后来那女的就成了别人的女人,还有了一个小闺女……”

        莲子迷迷糊糊地:“再后来呢?”

        玉莲哭的说不出话来,她拿起一块手巾捂在嘴上。

        莲子睡着了。

        玉莲泪眼婆娑地:“老天爷,我是走不能走在不能在,你让我可怎么活啊……”

        新三义泰店铺的内堂,太春正在打算盘合账,赫连领着玉莲进来。

        赫连大声说:“大掌柜,你看谁来了!”

        太春抬头一看,竟然是玉莲!

        太春没想到玉莲会到这里找他,但还是平静地说:“噢,赫连,你忙去吧。”

        玉莲和太春站在地上,相对无言。为了摆脱尴尬,太春赶忙让座:“哦,你坐吧。”

        玉莲机械地坐在那里。

        太春又端来一碗水:“喝口水吧。你找我有事?”

        玉莲:“我……”

        玉莲似有千言万语,可是看太春冷淡的样子,便不想说了。她将手上的包袱放在太春的面前:“这是老乡锁娃捎来的,是娘给你做的鞋;娘想你了,叫你回去。”

        太春手打开那个包袱,里面是一双双的布鞋,他的眼睛顿时潮湿了。

        玉莲坐在那里很尴尬,她站起来:“没什么事吧,我走了。”

        “你等等!”

        太春回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那个大红兜肚。太春淡然说:“这个,你拿回去吧。”

        望着那个红兜肚,刹那间,千般委屈万般痛苦一齐袭来,玉莲所有淤积的情绪一下子迸发了,她突然大叫一声:“哥!——”

        听玉莲这一声喊叫,太春浑身一颤,禁不住也是热泪横流,他转过身去。

        太春硬着心肠道:“没事了,你走吧。”

        玉莲哭道:“太春哥,这么久了,你就不想和我说点什么?”

        太春:……

        玉莲:“你也不问问我这几年是咋活过来的?”

        太春匆匆把那个红兜肚往玉莲手中一塞:“我柜上还忙着。说罢,扭头走了。”

        玉莲手上捧着那个红兜肚,眼泪顷刻间溢满眼眶,她哽咽道:“老天爷,你杀了我吧……”

        玉莲没有想到,刚才的情景被躲在窗外的绥生看到了……

        傍晚家里矛盾爆发了,张友和一把扭过玉莲,盯视着她的眼睛:“今天你又去新三义泰了?”

        玉莲平静地:“去了。”

        张友和:“你去见许太春了?”

        玉莲:“见了。”

        张友和一个耳光扇过去:“我把你个不要脸的婆娘!”

        莲子扑过去大哭:“别打我娘!——别打我娘!——”

        玉莲一把扯过闺女:“莲子,让他打。”

        莲子被吓坏了,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哗啦一声巨响!锅台上的一摞碗被张友和扫到地上,碎了。地上满铺了尖利的瓷片……

        张友和捶胸顿足地:“我张友和哪点待你不好,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你说,你还咋想着他,你,你——”张友和说得气极,对玉莲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就在张友和在屋里对玉莲拳打脚踢的时候,绥生就躲在窗户外面,当他听到屋里大爹在打母亲时,知道是自己闯祸了。

        张友和发泄完后冲出家门,走了。

        ……

        夜里,目光呆滞的玉莲独自坐在炕上,灯光下,她得半边脸肿胀着,眼睛里泪盈盈的,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莲子在被窝里叫道:“娘,……”

        玉莲轻轻地拍着莲子,很快,莲子睡着了。玉莲伏下身子吻着莲子圆乎乎的脸蛋儿,满眼是泪。

        夜深了,绥生还是没回来,玉莲知道,他准是又到张友和的店铺里去了,这个小狼崽子啊,你怎么就分不清个里外呢?许太春对你再不好,可他是你的亲爹,骨血挨着呢……话说回来,张友和是对你好,疼你,亲你,可绥生你不能就为张友和对你好你就伤害你的亲爹呀!

        玉莲哭一气,念叨一气,心里痛得像刀割一般。老天爷呀,你说我可该咋活呢:我想走,想回老家,张友和他不让;不走呢,眼前又有个许太春,张友和成天猜忌你,编排你,轻则骂重则打,我实在是没法儿活下去了……原指望着绥生长大了,能理解娘得甘苦,可他……他竟然帮着张友和挤对自己,我,我还有啥活头呢……

        玉莲从身边得包袱里拿出那个红兜肚,亲吻着,抚摸着,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最让人伤心的是太春,这个冤家呀,虽说如今不能百头到老了,可你是我的哥呀,我俩从小长大,恩恩爱爱,是你领着我走西口,是你给了我家和儿子……虽说今后再不能做夫妻,可你该明白我的心,玉莲这辈子怕是走不出对你的牵挂了……可你为啥把这红兜肚还给了我?那是我爱你的信物,难道你真的从此与我一刀两断了吗……既然连我最亲的人都这么挤对自己,看来我真是没活头了……

        玉莲伏在女儿身上泣不成声:“莲子,娘对不起你……娘实在是没活头了啊……”

        大概是后半夜了,空旷的街道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张友和显然是喝多了酒,他跌跌撞撞地走着,绥生在旁边扶着他。

        张友和扶着绥生得肩膀进了屋门,屋里黑着灯,张友和感到喉咙里干燥得像是着了火,他沙哑着嗓子说:“玉莲,给我倒口水……”

        没有人应声,张友和又提高声音说:“玉莲,给我倒口水!”

        忽然,绥生大声叫道:“大爹,你看!”

        张友和抬头看时——只见一个悬空的身体在屋梁下轻轻摇晃,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长。

        张友和扑过去,裂声喊道:“玉莲!——”

        绥生也明白出事了,他跟着扑过去:“娘!——娘!——”

        张友和跟绥生惊恐得喊叫声惊醒了莲子,她从炕上爬起来,一摸身边没有娘,尖利地哭叫着:“娘!——娘!——”

        张友和将玉莲放下来时,玉莲早已经去了。张友和伏在玉莲得身上失声痛哭。平心而论,张友和是爱玉莲的,他费尽心机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玉莲吗?从他十几年前回山西老家探亲时遇到玉莲的那时起,他就爱上玉莲了,是那种刻骨铭心失魂落魄的爱。那时候他就发誓,这辈子要么不娶,要娶就娶像玉莲这样的女人。也许是老天爷眷顾他的这份苦心吧,许太春的死终于把玉莲推到了他的面前。许太春是自己的磕头兄弟,为他的死,自己也曾痛惜过,伤心过,可人死不能复生,痛过了还得过日子不是?娶了玉莲他张友和成了天下最幸福的士人,玉莲是他得心肝儿,是他的亲亲,只要玉莲高兴让他做什么都行!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谁想到许太春回来了,他这一回来,一切都乱了,他的家乱了,买卖乱了,玉莲得心也乱了……可是玉莲,你不该,不该啊……就算不为我,你也该为绥生为莲子想想,你怎么就走了这一步呢?我的好人啊……

        张友和悔死了!他不该喝多了酒打玉莲,他不该逼她,与其这样哪如自己去死,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孩子们还有个娘,可现在,前一窝后一窝得自己可如何是好呢……

        张友和伏在玉莲得身上哭得顿足捶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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