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王朝顺治十七年冬,四川行省重庆府通往贵州的驿道上,寒风料峭,满目荒凉。
天阴沉沉的,大块大块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厚厚的云层向山野压下来,仿佛要把山川河流吞没。驿道旁很多树落了叶,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颤抖。几只乌鸦在一棵光树枝上“呱呱”叫着。驿道上满是荒草,驿道两边山坡上也长满了半人多深的荒草,灰黄灰黄一片。偶尔可以看到一两间农房,屋顶塌了,墙垮了,屋里也长满了荒草,豺狼在屋里做了窝,“嗷嗷”叫着,更增添了山野的凄凉。
原来住在驿道两旁的人大多在动乱中死了,有的逃进了更高更大的山里。
起风了,呼呼的,满山遍野的荒草在寒风中挣扎。一行人出现在驿道上,两个骑马的官员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十来个徒步的兵士。他们走得十分疲惫,清早从重庆府出发,渡过大江,走上驿道,天快要黑了,还没有找到住宿的地方。虽然带着干粮,饿了可以吃干粮填肚子,可是找不到水喝,沿途曾经遇到山泉,山泉边有尸体的白骨:人的白骨、野兽的白骨。山泉的水暗暗的,发出刺鼻的臭味,人们不敢喝,只得忍着渴。马耐不住渴了,越走越慢……
骑在马上的两个官员都是到綦江县上任的,一个是清王朝任命的綦江县令孟易吉,一个是县丞张源。
孟县令是第二次到綦江上任,心里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孟易吉祖籍湖广麻城,幼时随经商的父亲到了武昌府,读书勤奋努力,明末考中进士,遇上张献忠的大西军攻占武昌,派人把孟易吉“请”到了大帅府,要孟易吉给他做谋士,无可奈何,孟易吉跟了大西军。张献忠死后,孟易吉几度想离开大西军,统领大西军残兵败将的孙可望器重他的才学,派人看得紧,找不到逃脱的机会。后来,孙可望被南明小朝廷封为义王,委派了一个叫张师素的人当綦江县令,孟易吉被委任做了县丞,随着张县令到了綦江县。
綦江县城一片废墟,城墙垮了,房屋塌了,大街上长满了荆棘,到处是死人骨头。孟易吉走遍全城,没有看到一个活着的。县衙门的房塌了,屋里长满了草,孟易吉带着两个兵士走近县大堂,听到“嗷”的一声吼叫,一只小牛般大的老虎张牙舞爪扑了出来,两个兵士忙上前保护县丞大人,三个人拿着刀枪舞着,大老虎慢吞吞地走了。原来,老虎在綦江县衙大堂做了窝。
孟易吉在张县令的率领下,同带来的兵丁一起赶走了在县衙大堂做窝的老虎,在县衙大堂搭起茅草棚住了下来。可是,綦江县城没有百姓,县城周围几十里方圆也没有百姓,没有百姓的县衙门成了空架子。
张县令找到义王孙可望,陈述了重建綦江县城的艰难,要了银两,买了种籽耕牛,带着孟易吉和衙役到贵州深山密林里寻觅綦江逃去避难的百姓。不知走烂了多少双鞋子,终于找到了一些,磨破了嘴皮,说了很多宽慰的话,希望百姓重回綦江县城安家。张县令的诚意感动了一些百姓,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终于,二十多家百姓从藏身避难的深山回到了綦江县城。张县令送给耕牛种籽,让回到綦江县城的百姓垦荒种田度日,綦江县城终于又有了人迹,恢复了一些生机。
清王朝大军压境,义王孙可望不想拿鸡蛋碰石头,投降了清军。孟易吉也成了大清朝的臣民。四川巡抚李国英听说孟易吉学识人品都好,又在綦江县任过县丞,奏请朝廷恩准,任命孟易吉做了大清朝第一任綦江县令。孟易吉又回到了綦江县,带着朝廷任命的张县丞和十多个兵丁前往上任。
天黑了,风越来越大,呼呼呼,黑暗中的山野充满阴森恐怖,形态各异的山形仿佛面目狰狞的野兽,张大了嘴巴要把孟县令一行人吞噬。孟易吉带着兵士终于找到了两间没有屋顶的农房过夜。
四周响着风声、野兽的嚎叫声,谁也没有办法睡着。张县丞胆子小,颤抖起来,身子发出嗦嗦的响声。
半夜过,四周出现一些亮光,亮光闪动着越来越近。孟易吉出门看,是一些举着火把的人。放哨的兵丁禀报:举着火把的人围住了农家屋。孟易吉吓了一大跳,猜出是一伙强盗探听到了他们要到綦江上任,赶来半路劫杀。
孟易吉叫起了张县丞和兵士,让大家拿出武器准备战斗,突出强盗包围圈后分散躲避,天亮强盗退走后再集合上路到綦江县城。
火把下一个沙哑的喉咙大声吼起来:“姓孟的,你是想到綦江做县令吧?綦江是老子苏老四的地盘,你要想坐稳綦江的县令,就要先拜我的山头,请随我到山寨住两天,交个朋友。”
孟易吉知道綦江一些山寨的强盗十分猖獗,不过,他相信大清朝已经平定了天下,强盗猖狂不了几天了。孟县令吩咐张县丞和兵丁作好准备,一声喊,众人跳起身冲出门去。强盗没有想到官军会突然发起攻击,冲出门后向四面八方分散了。虽然知道新任綦江县令孟易吉也在官军中,但黑暗中不知道是哪一个。
满山遍野响起了喊杀声、刀枪碰击的声音。孟县令带的兵士经过挑选,个个武艺好,以一挡十。强盗是乌合之众,看到官兵英勇,害怕了,退让了。十多个官兵都冲出了强盗的包围。张县丞心里害怕,跟着一个兵士冲出门,黑暗中看不清路,一脚踩虚,掉进了一条荒沟,虽然摔伤了腿,也逃出了强盗的包围。
天亮了,强盗没有抓到来綦江上任的新县令,撤走了。兵丁们一个一个回到了没有屋顶的农户家,张县丞从荒沟中爬了出来,伤了腿,走路一瘸一拐,也赶回了农户家,可是孟县令迟迟没有来。
一个兵丁哭丧着脸说:“坏了,县令丢了,怎么到綦江县上任?”
张县丞叹了一口气说:“强盗凶得很,就算是孟县令回来了,恐怕也不敢到綦江上任了,我们还是回重庆府吧,让知府大人派兵清剿了强盗,再到綦江县上任。”
一些兵丁认为张县丞说得有道理,赞同回重庆府禀报,让知府派兵清剿强盗。不过,找不到县令大人,回重庆府没有办法向知府衙门交待,大家十分焦急。
太阳出来了,照亮了驿道两旁的山野。终于,新任綦江知县孟易吉回来了,脸上被荆棘划出了几道血痕,帽子掉了,衣服破了,十分狼狈,不过,脸上带着笑,精神很好。他夜里冲出强盗包围后迷失了方向,越走离约定的农户家越远,直到天亮看清了方向,找到了路,才走了回来。
强盗太猖狂了,孟县令让张县丞带着两个兵丁回重庆府禀报,希望派兵围剿,他带着剩下的兵丁继续向綦江县城进发。夜里强盗围攻时马被抢走了,孟县令和兵丁们一样,步行到綦江县上任。
綦江县位于重庆府南面咽喉之地,百姓饱受兵灾战乱之苦。早在蜀汉时期,南方僚人反叛,诸葛丞相派遣关索、张苞、姜维率大军平叛,从巴县南渡大江,经綦江往播州,叛乱平定后大军撤回。唐代乾符年间,南诏国反叛,朝廷命太原人杨端率大军平叛,大军由巴州渡长江,在綦江遇南诏叛军,经过激烈战斗,杨端率大军打败了叛军主力。宋代川黔边境南平僚、三族蛮先后反叛,朝廷派孙固、熊本平叛,在綦江境内大战,据史书记载,“满江蔽红,血流漂橹”。明朝万历年间,播州宣谕史杨应龙造反,率大军攻破綦江县城,史书记载:“尽取资财子女去,老弱者杀之,投尸蔽江,下水为赤”。天启年间,四川永宁宣谕吏奢氏叛乱,大军占据了重庆府,又发兵往南攻占遵义,綦江首当其冲。每次战争都让綦江百姓惨遭荼毒,成千上万灾民抛弃家园,四处逃难。
明朝崇祯年间,朝廷腐败,社会动荡,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李自成、张献忠一并起义于陕西。张献忠,陕西延安府人,幼时家贫,饱尝苦难。崇祯三四年间,陕西延安府一带遭受旱灾,百姓少吃缺穿,张献忠率领十八寨农民起义,自号“八大王”,出陕后转战鄂皖等地,因连连兵败,曾于崇祯十一年投降朝廷。一年过后,张献忠再次起兵反叛朝廷,率大军转战于湖广、四川、陕西交界山区。崇祯十六年,几起几落的张献忠率大军在湖广麻城、黄州一带得到休整充实,攻占了武昌府,招兵买马,壮大了部队,号称六十万大军水陆两路由东向西,兵犯四川。攻占四川东部州县后继续西进,意欲学蜀汉主刘备,在四川建立政权,称王称帝,他把自己准备建立的政权称做大西,起义军称做大西军。当时的四川巡抚叫陈琦,因为川中兵力紧张,撤走了夔州等险要关口守军,陈巡抚以为长江天险足以抵挡张献忠的大军。可是,陈巡抚失算了,大西军水陆并进,明朝守军望风而逃,崇祯十七年二月,张献忠率大西军攻陷夔门,三月攻陷万县,五月初,大西军兵抵重庆城下,经过激烈战斗攻破了重庆,四川抚巡、重庆知府、巴县知县尽遭杀害。大西军仅仅在重庆休整了三天,即留副将驻守,张献忠亲率大军向成都进发,一路攻杀。攻破成都后,又派出人马攻占成都周边州县,控制了四川大部分地区。
清顺治元年(公元1644年)十月十六日,张献忠在成都登上皇帝宝座,改元大顺,定甲申年为大顺元年,手下大将封王拜侯。张献忠性格暴躁,喜杀戮,对部下管束不严,兵丁烧杀抢掠,骚扰民间,百姓多惧之,因而很难得到百姓拥护。同时,镇守山海关的明朝大将吴三桂投降清人,领清兵入关,京城为清人攻占,紧接着,清兵攻占了中原大地不少州县。清顺治三年,肃清王豪格率大军从陕西攻入四川,一边追剿李自成余部,一边围剿张献忠的大西军。张献忠抵挡不住清军进攻,退出成都,退守西充,清军和大西军在西充城外凤凰坡摆开阵势,准备厮杀。豪格箭射张献忠,射中大西皇帝要害处。张献忠被射死,大西军兵将见主帅遇害,军心动摇,大败。清军斩大西军首级数万,击溃了大西军。张献忠死后,他手下大将孙可望、白文选、李定国等率残兵向川东南方溃逃,再度攻占重庆府。孙可望、李定国、白文选等害怕清军追至,不敢在重庆城停留,率领大军渡过长江,意欲向南退至滇黔,依凭滇黔大山抵抗清军。
张献忠的大西军占领重庆,进兵川西时,綦江在长江以南,没有受到骚扰。不想大西军残兵重新占领重庆府后,渡过长江,大军直逼綦江,官绅百姓人人惊慌,个个害怕。当时在綦江当县令的是陕西人赵嘉龙,尽管明知凭綦江弹丸之地,绝对没有办法抵挡住大西军,不过,赵知县仍忠于朝廷,亲率团防及守城兵丁拼死抵抗。綦江县城三面靠山,一面临江,仅山中小道可抵县城脚下,易守难攻,赵知县早在大西军攻占重庆府前就作好了准备,添置了火炮,还让普通百姓准备了刀枪弓箭,遇敌军攻城时协助官兵上城墙防守。因此,孙可望、白文选、李定国大军攻到城下,几次进攻均遭城上火炮弓箭击败,死伤了不少兵丁。孙可望、白文选、李定国及众将官心中恼怒,组织了一次又一次进攻。赵知县率官兵百姓奋力防守,不过,兵力悬殊太大,终于不能守住綦江县城,赵知县在乱军中被进攻的大西军杀死,綦江县城被攻破了。小小的一座綦江县城让大西军损失了不少兵马,孙可望、白文选、李定国及众将领心中恼怒,攻破綦江后放纵兵士烧杀抢掠。綦江百姓遭难了,财物被抢,房屋被烧,没有逃走的人被杀。史书记载,“大西军攻破綦江县城后,杀戮一月,尸填城野。”
孙可望、白文选、李定国率领的大西军在十万以上,可是,綦江县城只有区区一千多百姓,偏野小县,府库中的存粮不多,军粮不够,军队难以稳定。孙可望、白文选、李定国商议后下达了命令,让军队沿綦江县城至贵州的驿道一字摆开,沿途搜寻粮食。命令下了,苦了綦江沿驿道居住的众多百姓,三溪、东溪、赶水、安稳等乡场房屋被烧,百姓家中粮食被抢,不少人被抓被杀,就连老人、小孩也不能幸免。驿道沿途乡场被抢光了,大西军又分兵攻打驿道附近山寨,残酷的抢劫杀戮,让綦江境内乡场几乎全部成了废墟,十室十空,没有了人烟……
孟易吉带着兵丁到了綦江县城,在县衙门旧址重新搭起草棚住了下来。改朝换代,百姓害怕战事,从贵州大山搬回的人又搬走了一些,綦江县城只剩下五六家百姓。张县丞从重庆府带来官兵围剿强盗。綦江的强盗头子苏老四退到了东溪场附近的福林山,綦江县城及周边乡村稍稍安定。可是,吴三桂被清王朝封做了云南王,率领几十万大军保护家眷从重庆府渡过长江,沿着到贵州的驿道,经綦江、桐梓、遵义、贵阳到云南,大军过境,鸡犬不宁,百姓受扰。孟易吉带着綦江县衙门的人为过路大军的官员安排住宿,烧水伺候,清早忙到半夜,累得筋疲力尽,还经常遭到吴三桂部下责骂。终于,吴三桂的大军过完了,孟县令把精力用在治理地方上了。他带着张县丞和衙役走遍了綦江各个乡场,看到各地人迹稀罕,大片土地荒芜,一片荒凉残破景象,不觉忧心如焚。
一天,孟县令带了两个衙役,沿綦河边上的驿道往南走,到了离綦江县城八十里的东溪场。孟县令听县城里的百姓讲,东溪场历史悠久,早在西汉时就有人居住,唐朝贞观年间曾经设过县,后来撤县设了东溪里,是綦江最大的乡场。东溪场背靠牛心山,面临綦河,景色秀丽,前朝文人墨客常常聚集于此,写文赋诗。孟易吉到了东溪,举目四望,风景确实很美,綦河由南往北,到东溪拐了一个弯,成了由东向西,河水清清,江心两块奇形巨石,似乌龟探头望天,像灵猴溪边饮水。綦河两岸长着一棵棵黄葛树,树干要两三人才能抱住,有几棵黄葛树战乱时被火烧刀砍,可是从烧坏的、砍断的树桩上又长出了新的枝干。东溪场上房屋多数被毁,一片残破景象。天色黄昏,夜色笼罩,孟县令没有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正在焦虑,忽然眼前一亮,发现场边一个草棚里闪出了火光。县令大人带着衙役,顺着火光寻去,来到了一间茅草棚前。
茅草棚里住的是李洪仁及救他的女人和他们的女儿。
李仁洪没有死,他被救活了,救他的女人名叫刘召儿。刘召儿不到三十岁,曾经是一个十分招人爱的俏女人,苗条的身材,白嫩嫩的瓜子脸。从前,她有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年幼时随父母住在巴县刘家院子。听父亲讲,刘家先祖在湖广麻城孝感乡住,老家的旁边有一条河,叫举水河。元朝末年,朝廷腐败,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孝感乡有一个名叫邹普胜的率众造反,刘家的先祖参加了造反队伍,被分到一个叫明玉珍的将领手下当了小头领。后来,明玉珍率领起义队伍打进了四川,在重庆建立了大夏朝,当了皇帝。刘家的先祖也成了大夏朝的将领。可是好景不长,大夏朝被明朝派来的军队灭了,刘家的先祖流落民间,在巴县乡下安了家,娶妻生子,一代传一代。不过,刘召儿的长辈们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从麻城孝感乡迁来的,经常派人回麻城祭扫祖坟,看望故乡的亲人。刘召儿长大后,媒人介绍到綦江县东溪场姓樊的人家做了媳妇,丈夫是一个木匠,长年在四乡做木工活,挣钱捎回家养父母妻子。刘召儿嫁到樊家,孝敬公婆,和丈夫相亲相爱,虽然说不上生活富裕,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一年以后,有了一个小女儿。想不到祸从天降,一次,丈夫外出给人做木匠活,天黑喝了酒,醉醺醺回家路上摔下山岩死了。噩耗传到家中,刘召儿哭得死去活来,婆婆思念儿子,伤心过度,不久也死了。刘召儿和公公一起,租了两亩水田耕种,艰难度日。可是祸不单行,孙可望、白文选、李定国率领的大西军残兵败将攻下了綦江县城,又窜到驿道附近乡场及山寨抢粮抢钱。公公年迈,和抢粮的贼人争斗时被杀死了。刘召儿抱着小女儿逃进了深山,找了一个山洞住下,因为没有粮食,又没有御寒的衣物,小女儿又饿又冻死了,剩下了她孤孤单单一个人。
刘召儿到大山密林中采来草药给背回来的麻城乡亲治伤,从山坡上没有挖走红苕的土里挖回红苕煮熟喂给受伤的男人吃。慢慢地,李仁洪脸上有了红润的颜色,伤口开始结疤愈合。刘召儿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宁愿自己饿肚子,也要弄回吃的让李仁洪吃饱,天天清早冒着风雪出门,采草药,弄吃的,天色黄昏才回到住的山洞。有一天运气好,在一棵大树上鸟窝里捡到了几个鸟蛋。刘召儿十分高兴,小心翼翼把鸟蛋拿回住的山洞,煮了一碗蛋汤喂给李仁洪吃。李仁洪的伤已经好得多了,看到女人耐心为自己治伤,喂给吃的,心里感激,眼里闪动着泪花,吃了刘召儿喂给的蛋汤,终于忍不住了,挣扎着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女人面前。
刘召儿有一些慌乱,说:“李大哥,你,你要做什么?起来,快起来。”
李仁洪脸上流满了泪,声音颤抖着说:“好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生报答不了好人的大恩大德,来世变牛变狗,也要报答好人的恩德。”
刘召儿扶起了男人,叹了一口气说:“那天在山寨前面山坡上,你浑身血污,把‘水’说成‘浒’。我听父亲讲过,只有麻城孝感乡举水河一带的人才把‘水’说成‘浒’,我的祖辈也是麻城孝感乡人,我们是乡亲。父亲告诉我,乡亲要相互帮助,所以我救了你。”
李仁洪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大声叫起来:“大姐,你也是麻城举水河边的人?我小时候听大人说,以前麻城有一个孝感乡,沈家庄是孝感乡的一个村子,后来孝感乡并给了太平乡,沈家庄是太平乡的一个村子。我家刚好在举水河边上,我们是乡亲,真正的麻城乡亲。”
李仁洪在麻城老家时租种着财主家的五亩水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脸朝黄土背朝天,秋天收回家的稻子交了财主的租子,剩不了多少,一家人生活得非常艰难。八大王张献忠的大军占领麻城后招兵买马,李仁洪瞒着家中的父母和妻子,报名参加了张献忠的大西军,后来跟随大军打进了四川。张献忠治军不严,大军占领了一个地方,将领们纵容兵丁抢掠财物、奸淫妇女,李仁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不愿意跟着一起抢劫杀人,多次想离开大西军回家。可是,到处是战乱,独身一人,身处离家数千里的四川,人地生疏,害怕离开大西军被明朝官军抓住杀了,没有办法,只得栖身在张献忠的大西军中。大西朝建立了,李仁洪很想在成都附近找一个乡镇安下家,离开八大王的军队。可是清军打来,大西皇帝逃到西充,在凤凰坡前中箭死了,李仁洪只得随着败兵退走,攻下綦江县城后随将领来到东溪场,攻打山寨掠取粮食钱财,被守在山寨中的乡民放箭射中,身负重伤。同队的兵将攻破山寨,抢了粮食钱财走了,甩下他一个人躺在死人堆里。李仁洪伤口疼痛,口干舌燥,眼前有人影晃过,艰难地喊出了声,哀求给一口水喝,想不到,因为把“水”说成“浒”,被刘召儿救了。
李仁洪在刘召儿藏身的山洞住了下来。刘召儿采草药为他治伤,四处寻找食物给他吃。李仁洪十分感激,伤稍稍好了一些,帮着用小木盆到小溪边端水,到附近树林里找一些柴火回山洞烧水煮饭。刘召儿死了丈夫、公婆和孩子,一个人躲在深山石洞中,心里有苦找不到人倾诉,自从救回了李仁洪,晚上睡在山洞的地铺上,一男一女你一言我一语摆谈起来。刘召儿告诉男人自己的身世,綦江的风土人情;李仁洪告诉女人家乡麻城举水河边的故事,麻城人敬帝主张七相公和麻仙姑,酒桌上有肉糕和气水粑等等,两个人常常摆谈到深夜。
外面到处是动乱,八大王的残兵退到云南去了,綦江县城、东溪场上没有了官家主事的人,一些打家劫舍的强盗占山为王。八大王残兵过境后残留下来为数不多的百姓不敢回家居住,逃进了深山,逃向了贵州方向。綦江县城及綦河两岸的乡场成了没有人烟的废墟。
李仁洪和刘召儿在深山里相依为命活了下来。他们藏身的山洞离东溪场十来里路,刘召儿以前的家在东溪场上,熟悉东溪场周围的地形,深夜悄悄摸回东溪场上,钻进没有人的屋子里,找了几件男人穿的衣服和裤子,带回山洞让李仁洪换上。两个多月过去,李仁洪伤好了,开始随着刘召儿到大山里找吃的。虽然老家麻城沈家庄在平坝上,可是东北边不远的地方就是大山,李仁洪曾经随着父亲到山里人家帮工,从小走惯了山路,爬山过河,钻密林,比刘召儿还强。李仁洪当兵后练过武,用山上的毛竹制成弓箭打猎,运气好能打着兔子或山鸡,拿回山洞和刘召儿一起剥皮去毛煮了吃,虽然少盐没味,两个人仍然吃得很香。
有一天,李仁洪和刘召儿到山林中去采野菜,李仁洪正专心采着野菜,忽然听到刘召儿“哎唷”叫了一声,忽忙回过头看,女人抱着一只脚坐在草地上呻吟。他赶忙奔了过去,大声问:“大姐,你怎么啦?”
刘召儿痛苦地说:“我,我被蛇咬了,腿麻木了,站不起来。”
李仁洪在女人身边蹲下,看到刘召儿满脸是汗,痛苦地皱着眉,两只手抱着大腿。他顾不得男女有别,急忙把女人受伤大腿的裤脚撕下,看到刘召儿的大腿已经变黑,猜出咬伤她的一定是毒蛇。他曾经听老人讲过,被毒蛇咬了要挤出毒汁,不然,蛇毒进入五脏,生命就危险了。李仁洪抱起女人受伤的大腿,两手用力挤着受伤的地方,一股黑黑的血水流了出来,他害怕蛇毒挤不干净,俯下身去用嘴吮吸伤口,一口又一口吸出发黑的血水。刘召儿的大腿被男人抱在怀里,有一些不好意思,脸红了,看到李仁洪不怕脏,一口一口为自己吸着血水,心里非常感激,说:“大哥,我的腿脏,不要吸了。”
李仁洪摇了摇头说:“不,大姐,蛇毒吸不干净,伤不会好。”
李仁洪继续吮吸着刘召儿大腿上的伤,直到吮吸出来的血水已经没有黑的颜色,才帮着包扎好伤口,背起女人回到了山洞,安顿刘召儿在地铺上睡好,又出了门。李仁洪要采草药为女人治毒蛇咬的伤,他到山洞已经两个多月了,一起采野菜的时候,刘召儿教他辨认过草药,治咳嗽的草药、治寒病的草药、治毒物咬伤的草药,辨认各种各样的草药,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李仁洪进了树林,寻找医治毒蛇咬伤的草药,有一种叫扁蛇头的草药,长在高山悬崖上。李仁洪钻密林,荆棘扎破了脸,火辣辣地痛,他咬住牙忍住了,爬悬崖的时候脚扭伤了,肿了起来,李仁洪仍然咬着牙忍住了,终于采回了扁蛇头。回到山洞,刘召儿看到李仁洪脸上一条条血痕,脚也肿了,十分过意不去,说:“李大哥,你受苦了。”
李仁洪笑着高兴地说:“我采回了扁蛇头,你的伤很快就会好。”
李仁洪把采回的草药洗干净,熬成药水让女人喝,还捣碎敷在伤口上,害怕弄疼了刘召儿,敷药的时候,手轻轻掀开盖在女人受伤大腿上的衣被,慢慢地敷药。刘召儿是一个年轻妇女,一个男人在大腿上抚来弄去,心里既感到紧张又十分舒服既希望大腿上的伤早一点好,不要再麻烦李大哥,又希望大腿上的伤慢一些好,好让男人天天在自己大腿上抚来弄去,享受舒服的感觉。
李仁洪为刘召儿医治大腿上的蛇伤,轻轻敷药,在女人的大腿上抚来弄去,开始没有感觉。一天下午,李仁洪为刘召儿敷药,把大腿上的裤管捋得高了一些,露出了女人白白的大腿根,李仁洪看到了,心里“咚咚”跳起来,他想把女人的裤子放低一点,遮住大腿根,可是始终没有帮女人放下裤管。男人小心翼翼地敷着药,一会儿,偷偷向女人大腿根望两眼,过一会儿,又偷偷望两眼。
男人心里也对女人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想法,有了一种渴望。
难怪李仁洪和刘召儿会对异性有渴望,他们都是年轻人,李仁洪离开家几年了,刘召儿死了丈夫,孤男寡女碰到一起,住在深山密林的石洞里,共同生活,互相帮助,时间久了,会产生感情,碰出爱情的火花。尽管他们处境艰难,必须努力奋斗才能生存下去,不过,再苦再累的生活,也挡不住异性的诱惑。
晚上,李仁洪和刘召儿睡在山洞里的地铺上,两人心里都想着事情,想着对方对自己的好。女人的心在咚咚地跳,脸在发烧;男人的心也在咚咚地跳,脸像火炭一样。两个人的地铺相距不远,女人的地铺在石台上,石台不高,只有七八寸,男人的地铺在石台下,紧挨着石台。
夜深了,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忽然,女人的手伸向了男人的地铺,探索着摸了一会,什么都没有摸到。男人听到了“嗦嗦”的声音,猜出是女人的手在往下摸,他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
刘召儿心里“咚咚”跳着,脸发热,忽然抱着破棉被从石台上滚到了石台下,滚到了男人的身边。李仁洪心里一阵兴奋,想伸出手去抱女人,又有一些不敢,努力忍住了,他装着睡着了,悄悄地一动也不动。
刘召儿一把掀开男人盖在身上的破棉被,头扎进了李仁洪的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李大哥,你是好人,你要了我吧。”
李仁洪再也忍不住了,紧紧搂住了女人,手伸向女人衣服里隆起的地方,身子翻到了上面,紧紧压住了女人的身子……
李仁洪和刘召儿成了一对患难夫妻,尽管李仁洪在老家有妻子儿女,可是相距数千里,兵荒马乱年月,他不知道今生今世和远在麻城沈家庄的妻子有没有相会的机会。尽管他觉得和刘召儿结成夫妻有一些对不起家乡麻城的妻子女儿,面对着眼前的女人,李仁洪顾不得许多了……
李仁洪在山洞边选了一处树木稀少的地方,开出了四五分大的两块山地,深夜和刘召儿下山在东溪场及附近山寨残破的民房里寻觅到一些包谷高粱种子。于是,春天到了,开出来的山地上长出了嫩嫩的绿苗。李仁洪还种下了红苕。秋天到了,高粱红了,包谷黄了,红苕藤下结出了大块大块的果实。李仁洪和刘召儿收了包谷高粱,挖了红苕,勉强能够吃上饱饭了。有一次,刘召儿在东溪场废墟中居然找到了一罐子盐,抱回家,两个人像找到了宝贝一样高兴,他们非常节省地使用着盐,尽量想多用一些时间。
李仁洪和刘召儿在一起生活,过了一年又一年,十多个年头过去了,两人有了一个女儿,取名叫瑛子。夫妻俩勤勤恳恳,在山地上种包谷高粱和红苕,闲时采野菜,用自制的弓箭打猎,尽管生活很苦,一家人相互爱护,苦日子也过得舒服。世道平静了,他们把家搬到了东溪场边,搭了一个草棚住下,遇到了前来巡视的孟县令。
李仁洪夫妻看到穿着官服的县令大人带着衙役出现在面前,十分惊慌,傻呆呆地说不出话。孟县令进了茅草棚,温和地笑着说:“大哥,我们从县城来,走了一天的路,天黑了,想找一个住的地方,讨一口水喝。”
孟县令也把“水”说成了“浒”音。
站在面前的官员也是麻城举水河边的人,李仁洪、刘召儿心中的恐惧少了一些。李仁洪倒了一碗水,十分小心地试探说:“老爷,请喝水(浒)。”刘召儿还从饭锅里拿出一个包谷面饼子递上,说:“老爷,这是气水粑,饿了就吃。”
孟县令从口音听出眼前的一对男女是麻城乡亲,他方遇乡亲,县令大人眼睛湿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大哥大嫂,我是麻城举水河边人,我们是同乡,是乡亲。”
李仁洪、刘召儿心里的恐惧消失了,他们拿出打猎打回的兔子肉和包谷面,煮熟肉,蒸了包谷粑招待贵客。晚上,孟县令和李仁洪睡在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上,两个人都讲了自己的经历。孟县令告诉李仁洪,天下太平了,可以返回麻城探望亲人了,同时委托李仁洪夫妻到附近大山里把认识的乡亲找回来开荒种地,回麻城老家带乡亲们来开垦荒地。县太爷答应禀报上司,免除税费,上下齐心,让东溪场恢复昔日的繁荣。
孟县令和李仁洪摆谈了一夜。听了县令大人的话,李仁洪心里萌生了返回麻城的愿望。
北京,紫禁城慈宁宫里,孝庄太皇太后紧皱着眉头想心事。近来她很烦,晚上睡在床上大睁着眼睛睡不着觉:内宫嫔妃争宠吃醋,朝中大臣争权夺利,南方的水患灾害,北方边境的战争……一件又一件烦心事涌上脑海,需要想出应对的方法。
孝庄太皇太后出身在科尔沁草原蒙古王公家庭,十五岁进皇宫做了大清国皇帝皇太极的妃子,为皇上生了一个儿子。可是,还没有等她把皇子抚养成人,皇太极死了,朝中以大皇子豪格为一方,皇帝兄弟多尔衮为一方争夺皇位,剑拔弩张。眼看一场血雨腥风就要在大清皇室中掀起,孝庄太皇太后运用自己的聪明智慧,以及娘家蒙古王公的实力,巧妙地调和了皇室的纷争,把自己年仅八岁的儿子福临推上了皇帝宝座,自己当上了皇太后。她尽心尽力辅佐儿子,在自恃战功赫赫、手握兵权、飞扬跋扈的多尔衮面前委曲求全,一天到晚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终于熬到福临长大亲政,而且表现出一个年轻有为君主治理国家的能力,朝廷大事不再需要孝庄皇太后操心。想不到祸从天降,顺治皇帝爱新觉罗·福临患天花撒手西去,把刚刚从汉人手里夺到的大清天下留给了和他登基当皇帝时年龄相差不多的儿子玄烨,孝庄皇太后又不得不以祖母的身份辅佐年幼的孙子、大清朝又一个小皇帝。并且,和辅佐福临不同,顺治皇帝登基时孝庄本着大清朝女人不干政的祖训,身居内宫,国家大事多由辅政王多尔衮处理,她躲在暗处出谋划策。等到康熙登基,虽然指定了四个辅政大臣,但辅政大臣之间不能很好协调,各怀鬼胎,谁也不服谁,一些大事需孝庄作出决断。并且,顺治登基当皇帝时是打天下,满族王公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明王朝的残余势力以及各地举兵反清的汉人,为了大清朝的利益,王公贵族们不得不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团结一致对付汉人的反清力量。康熙当皇帝时天下基本平定,汉人的反抗力量多数被消灭了,不少明朝的文官武将投降了满清,成了大清朝的臣子。中国有一句古话: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难。摆在小皇帝面前的是一个经过长期战乱、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国家,需要统治者运用手中的权力,妥善调度,兴利除弊,国家才能恢复生机,政权才能巩固。
玄烨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很多事情需要祖母孝庄太皇太后拿主意。并且,调和辅政大臣之间的矛盾,也要让孝庄操心。
这天清晨,孝庄太皇太后刚刚起床,宫中太监来报,辅政大臣索尼有事启奏,已在宫外等候。孝庄匆匆梳洗了,让宫女宣索尼觐见。不一会,索尼进来了,行大礼叩拜完毕,起身奏道:“四川巡抚刘恪派专骑送来奏章,四川连年战乱,百姓生灵涂炭,十室九空。成都巡抚衙门被毁,满城房屋残破,大街上遍生荆棘,不见人迹,同时,四川很多州县,人迹稀少,治内人口不能供养衙门官员。刘恪奏请从各地移民四川,并且合并州县,撤消一些小县。”
孝庄太皇太后听着索尼的话,她没有马上表示态度,多年的宫廷辅政,已经让她养成了习惯:大臣奏请的事情不能急着说出自己的意见,要让大臣们议一议,说出各自的看法,然后再综合臣子的意思,取长补短,说出自己的主张。刘恪是汉人,新近派到四川任巡抚,派一个汉人去任一方封疆大吏,朝中的王公贵族有不同的意见,孝庄太皇太后说服了四个辅政大臣,终于把刘恪派到了四川。她记得,刘巡抚离京时曾经到慈宁宫觐见,回话似乎胸有成竹,完全有能力治理好四川,让天府宝地成为大清朝的粮仓,百姓安居乐业,地方繁荣昌盛。现在,刘巡抚遇到了困难,朝中一些满族王公大臣一定会等着看她派去的这个汉人封疆大吏的笑话,要支持刘恪,让他把四川治理好。大清朝夺了汉人的江山,现在的大清国太大了,光靠满人、蒙古人不行,况且,那些满族王公大臣仗着立过战功,手握重兵,没有把她这个蒙古族女人和她的小孙子康熙小皇帝放在眼里,必须把一些地方实权交给汉人掌握,权力分散,互相制衡,玄烨才当得稳皇帝。
索尼奏完了事,恭立一旁等待孝庄太皇太后的懿旨。孝庄看到索尼不说了,笑了笑轻声说:“刘巡抚的奏章,朝廷上的大臣们怎么看?”
索尼恭恭敬敬地回答:“朝中大臣意见不一,有的人说刘恪在危言耸听,为自己的无能开脱,有的人赞成刘巡抚奏章中的建议,恳请朝廷发诏书从各省移民四川,同时暂裁四川小县,待以后百姓多了恢复。”
孝庄太皇太后说:“鳌拜呢,鳌中堂的意见怎么样?”她知道辅政大臣中鳌拜实力最强,而且居功自傲,目中无人。
索尼已经猜出了太皇太后的心思,轻声奏道:“鳌太保到过四川作战,知道四川的实情,不过,他想看汉官的笑话,不赞成刘恪奏章的意见。”
孝庄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索尼,你让大臣们再议一议刘恪的奏章,同时让鳌太保晚些时候到慈宁宫来一趟,就说老太婆想见一见他。”
索尼退出了慈宁宫,孝庄太皇太后想着四川的事,她让太监拿来刘恪前任李国英给朝廷的奏章。孝庄要了解四川的情况,心中有数才能制服鳌拜。
不一会儿,太监拿来了李国英的奏章。孝庄认真地一个奏章一个奏章看着:顺治五年,四川巡抚李国英上奏朝廷望拨给银两购买耕牛种籽,救济四川难民,朝廷依奏,拨给了五万两银子;顺治六年,李国英再次上奏朝廷,奏章上说:“看得蜀地赤野荒残,哀鸿寥落,臣恸其百里寒烟,招抚无术,特请颁牛种,赡给开屯,以资本计。”朝廷又拨给了五万两银子……
孝庄太皇太后陷入了沉思,她知道,四川素称天府之国,多年战乱让百姓流离失所。可是,只是召回流失的原籍川人还不够,应该从各地移民四川,同时,要让四川休养生息,必须减轻负担,合并州县也是合情合理。
孝庄太皇太后心中有了数,她觉得自己完全有把握制服鳌拜,让他同意刘巡抚的奏请。晚上,鳌太保遵懿旨前来觐见,他知道索尼到慈宁宫拜见了太皇太后,同时也知道,孝庄太皇太后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女人,十分精明。鳌拜想在大清朝堂上掌握更多的权力,还不能过早地得罪这个老太婆,因此,要经常到慈宁宫觐见,装出虔诚的样子听取孝庄太皇太后对朝中大事的看法,哄得她对自己放松了警惕,才有可能等到实力强大,羽翼丰满,踢开小皇帝取而代之。鳌拜知道,孝庄太皇太后一定会支持刘恪裁撤小县、移民四川的主张。他权衡利弊,觉得一个小小的四川巡抚不会成为他把持朝廷的障碍,犯不着为了一个刘恪惹得孝庄不高兴,于是遵照旨意赶到了慈宁宫。
孝庄太皇太后拿出李国英的几份奏章给鳌拜看了。鳌拜明白孝庄太皇太后的心意,赶忙回奏说:“太皇太后英明果断,智慧过人,对于如何治理四川已经胸有成竹,奴才谨遵太皇太后懿旨。”孝庄笑了,虽然她心里明白,鳌拜说的不是心里话,不过,孝庄不想说破鳌拜的心事,只要他的意见对大清朝有利,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孝庄都会支持。她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
康熙二年,朝廷下旨批准了刘恪裁撤小县、推行耕种无主荒地、谁种属谁、朝廷五年免税等扶持政策,鼓励各地移民回川。
一场规模宏大、持续近百年的移民填四川的大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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