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林山上的强盗听说鱼沱山山洞垮塌,陈雄义受了伤,还死了人,一个个兴高采烈,仿佛天上掉下了金元宝,非常开心。强盗山寨里,二老板王秃子眉毛眼睛都笑弯了,大声嚷着:“兄弟们,快杀鸡宰鹅,拿酒来,我要和大哥痛痛快快喝酒吃菜,庆贺姓陈的死对头完蛋,再也不能挡我们的财路。”
苏老四也十分高兴。几个月来,陈雄义让手下兄弟在驿道和福林山下山路口埋伏,拦截下山抢劫的强盗,福林山吃了很多亏。他恨鱼沱山和福林山作对,因为鱼沱山兄弟个个身手不凡,武功好得很,福林山的强盗不是对手,只好缩起脑壳当乌龟,藏在深山老林喝西北风。终于,鱼沱山山洞垮塌,重重地伤了陈雄义的元气,不敢和福林山作对了。苏老四高兴地大声说:“对,摆上酒宴庆贺,老天爷帮我们教训了姓陈的,给我们出了气。”
福林山强盗窝里乱糟糟的,酒宴摆上了,大小强盗一个个端着酒杯七嘴八舌嚷起来。
“老大,鱼沱山完蛋了,该我们出头了,马上下山,把姓陈的赶尽杀绝!”
“二哥,听说你和姓陈的在麻城就结下梁子,是死对头,带我们下山把姓陈的抓住碎尸万段,让你出了心中的怨气。”
强盗们闹闹嚷嚷要下山,几个月来龟缩在强盗窝里,没有好吃的好玩的,没有女人陪着睡觉,苦死了,闷死了。强盗们个个都想马上下山,痛痛快快玩,吃香的,喝辣的,抢一个漂亮妹子抱着睡觉。
苏老四也想带着手下兄弟下山,两杯酒下了肚,脑袋晕乎乎的,很想下山大杀大抢,发泄心头的怨气。可是,到底是强盗头子,经历的事情多,不像小强盗那样容易冲动,他努力让自己清醒,摇着大巴掌说:“小的们不要吼,现在还不能下山,鱼沱山垮了洞子,死了人,姓陈的受了重创,不过,他手下还有不少武功高手,一个人能打败我们五六个人。还有官府,綦江县衙门姓孟的县令想学宋朝的包公,我们要下山抢财物,抢女人,又不能冒风险,要派人下山打探消息,有油水又没有危险才下山。”
强盗们又叫嚷起来,争着下山打探消息。王秃子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吐着酒气说:“兄弟们,不要争,下山探听消息由我负责,我和东溪场黄里正是老相识,我下山到东溪场找黄里正,打探好了消息,弟兄们再下山。”
苏老四听了王秃子的话,觉得很有道理,让王秃子带着一个小强盗下山,其余的强盗在山上等候消息。
东溪场上,黄明星也很开心,他听说鱼沱山山洞垮塌,死了人,陈雄义受了伤,十分高兴。在麻城,陈雄义和他有夺“妻”之恨,到了东溪场,姓陈的行侠仗义,把各地来的移民团到了身边。黄明星虽然当着东溪场的里正,百姓们都听姓陈的,把他架空了,黄明星心里明白,长期下去,他的里正位子肯定要被姓陈的抢去。终于,姓陈的遭到老天爷惩罚,倒了霉。不过,黄明星不能把高兴摆在脸上,陈雄义在万寿场、东溪场威望很高,百姓的心向着他,陈雄义遇到难过的坎,黄明星高兴了,百姓会怀疑。因此,黄明星在人多的时候,装模作样表示对鱼沱山的同情,还随着乡亲们到鱼沱山看望,只有回到家里,没有外人了,才表露出心里难以压抑的兴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一天,黄明星正在家里独自一人喝酒吃菜,庆贺姓陈的对头倒了霉,到了东溪,他又娶了年轻漂亮的女人安了家,建起了安乐窝。两杯酒下肚,黄老板脸红了,摇晃着脑袋笑起来。忽然看门人前来禀报,有人自称是老相识,在门口等候。黄明星让看门人把前来拜访的人带进屋,吓得脸白了,把看门人打发出去,下人也支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王秃子,轻声说:“王大哥,你好大的胆子,你在福林山当了强盗,东溪场、万寿场上肯定有人认识你,万一被人认出来,报告官府衙门,我的脑袋保不住了。”
王秃子在桌子旁坐下,端起桌上倒满的酒杯一口喝了,睁大眼睛说:“黄大哥,里正大人,我陪着你经历千难万险进了川,你当上东溪场的里正,管辖周围几十里方圆的地方,吃香的,喝辣的,把患难兄弟抛到脑后不管了。”
黄明星害怕王秃子说出两人过去做的坏事,站起身用手蒙住强盗的嘴,压低喉咙说:“大哥,兄弟怎么敢忘了你?你上福林山投靠了苏老四,抢财物,抢女人,快活得很,我虽然背了一个里正的名,百姓不听我的,孟县令又是清官。再说,东溪场、万寿场遭兵灾匪患祸害,死的死,逃的逃,没有剩下几户,现在陆陆续续来了几十家移民,穷得很,鸡脚杆上刮不下油来,我的日子难过,哪里有你在福林山上快活。”
王秃子想起了下山的目的,低声说:“黄老板,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想请你在东溪场帮福林山打探消息,遇到有钱的富商经过,传一个信,有了好处五五分成。”
黄明星摇起了大巴掌,说:“王大哥,你我现在走的不是一条路,为强盗打探消息,被官府查出身家性命就完了。”
王秃子皱起了眉头,不满地说:“黄里正,你不愿意帮兄弟,明天我到綦江县大堂自首,把以前我们做过的事都说出来。”
王秃子起身要走,黄明星急出了一头一身汗,急忙拦住,两人讨价还价一阵,黄明星终于承认为福林山的强盗打探消息。王秃子在黄家吃得酒醉饭饱,趁天黑没有人看见,离开黄家回福林山了。
李仁洪心里十分矛盾,他听到了鱼沱山山洞垮塌的消息,既为陈雄义担心,害怕义兄度不过难关,又觉得鱼沱山山洞垮了,陈雄义遭受挫折,遇上很难迈过的坎不一定是坏事。义兄在鱼沱山采石炼铁,手下聚集了不少行侠仗义的好汉,打强盗,为乡亲调解纠纷,在万寿场、东溪场一带有了名声,李仁洪有些妒忌。因为两个人都很忙,没有时间坐在一起沟通交流,心中的疙瘩没有解开。李仁洪几次到大雄宝殿看望儿子都被拒在门外,他把怨气撒在陈雄义身上,希望义兄遭受挫折,两个人能在乡亲们面前平起平坐。
终于,机会来了,陈雄义遭到了挫折。不过,李仁洪和陈雄义到底是义兄义弟,曾经帮助他照看留在麻城的父母妻儿,并且照看了二十年,虽然听说陈雄义和前妻拜过天地,不过听忠信说,拜天地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两个人始终没有睡在一起。李仁洪敬佩陈雄义的坦荡君子行为,不愿意看到义兄受苦受难。
李仁洪想到陈雄义遇到了难,一定缺银钱,不能再让他承担李忠贵在庙里读书的花费了,自己是忠贵的亲生父亲,理所应该承担儿子在庙上读书的费用。
一天,李仁洪拿了一些银钱,到了大雄宝殿,普慧大师不在,他走到儿子房间,门开着,李忠贵正在专心看书。李仁洪犹豫了一会,终于喊出了声:“忠贵!你在读书,普慧大师呢?”
李忠贵放下了书,抬起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激动,毕竟是亲生父亲,几次三番到庙上探望,说明已经为过去的错事懊悔。不过,经过了太多的事,李忠贵已经能够控制感情,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说:“普慧大师有事出门,庙上只有我一个。”
李仁洪听到儿子的回答,非常高兴,要把银钱交给李忠贵。李忠贵拒绝了,摇了摇头说:“陈伯伯虽然遭了难,仍然会按时把生活费用送到庙里来,再说庙上还有普慧大师,还有很多好乡亲,我读书的费用不用操心。”
李仁洪再也控制不住感情,流着眼泪大声说:“忠贵,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在庙上的生活费用该由我承担!”
李忠贵眼里也有了泪,忍住没有让泪流出来,说:“不用担心我,照顾好弟弟就行了。”
罗娟和霞妹子在重庆府帮助周兴重新开店经商。重庆府衙门贴出了文告,不论原来在城里经商开店,还是新从外省来重庆府经商开店,官府供给土地建造商铺住宅,免收三年赋税。周兴重新盖起了店铺,卖布匹、茶叶等百姓生活所需的东西。动乱过去了,逃出城的百姓陆陆续续回来一些,各地来了不少移民,在城里住下要吃饭穿衣,周记店铺生意很好。重新创业,周兴非常勤俭,只用了黄州带来的两个下人做店伙计,加上自己三个人。清早打开店门营业,不论顾客多少,坚持守在商铺里不离开,家里的事全交给了罗娟母女,周兴和罗娟认做了兄妹,对妹妹和侄女十分有礼貌。周兴管外,守店经商,罗娟管内,和女儿一起煮饭洗衣。霞妹子一日三餐把饭送到店铺,让舅舅和店伙计吃。
周兴做生意以诚为本,薄利多销,童叟无欺。客人进了周家小店,周老板与店伙计端茶倒水,笑脸相迎,十分有耐心地回答客人的询问。有时候,客人需要的东西店里没有,周老板记在账簿上,十天半月货到了,亲自送上门。
周记店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不到半年时间,又盖了一间铺面,雇了两个店伙计,生意红红火火,周老板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罗娟带着女儿在周家帮助料理家务,尽心尽力。上街买米买菜,买油买盐,周兴把银钱交给结拜的妹妹,放心由罗娟开支,从不查询账目。罗娟也不随便乱用一文钱。罗娟贤淑能干,带着女儿把周家料理得干干净净,把周老板和商铺伙计照顾得十分周到,生意做大了,店伙计多了,煮饭洗衣比原来忙了,罗娟和女儿一天忙到晚。周兴要请女佣帮着做家务事,罗娟拒绝了,摇着头说:“居家做生意要节俭,多一个人要多一份花销,能省就省。”
周兴的妻儿住在黄州,他单身到重庆经商,生意做大了需要人手。罗娟让周老板回黄州去接,可是周兴的妻子有病,经不起长途颠簸,不能来,儿子长大了,在黄州也开有店铺,分不开身,也来不了。周兴单身一人,晚上睡在床上十分寂寞,守着长得十分好看、又善良能干的结拜妹妹,脑子里难免胡思乱想。几次想开口请求结拜的妹妹做二房夫人,可是,想到罗娟是有夫之妇,脸上发烧,把到了口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仍然十分有礼貌地把罗娟当成妹妹对待。
罗娟带着女儿住在周家,十分想念两个儿子和陈雄义。二十年得到雄义哥哥的帮助,没有钱用送来银钱,没有粮食送来粮食,有人欺负帮忙对付恶人,还帮着在田里干活,一路护送进川……没有陈雄义的帮助,罗娟也许早就跟父母和公婆去了,虽然拜了天地,可是雄义哥哥仍然只把自己当成妹妹,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正人君子,有侠义心肠的好人。如果不是王秃子从中捣乱,自己早做了雄义哥哥的媳妇,成了恩恩爱爱的一对。罗娟知道儿子李忠贵被雄义哥哥救起了,跟着雄义哥哥一定不会吃苦,可是李忠信呢?忠信被人救起没有?虽然李忠信不是亲生的,可是十多年了,罗娟早已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为忠信的安危担心。
罗娟想念雄义哥哥,想念两个儿子,常常伤心落泪。
一天,周兴看见罗娟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桌边落眼泪,轻声安慰说:“妹子,一定是在想念亲人了,放心,只要他们还活在世上,总有一天会团聚的。”
罗娟眼里流出的泪更多,说:“大哥,我想到綦江去找孩子的父亲。在麻城,我听从四川回去的人讲,在綦江见过他,雄义哥哥一定带着忠贵也去了那里。”
周兴叹了一口气说:“綦江离重庆府一百多里,虽然动乱平息了,但是还有强盗出没,有老虎豹子等野兽伤人。等几天,我把店铺的生意安排一下,带两个店伙计去綦江帮着妹妹找。”
罗娟摇了摇头说:“店铺的生意好,离不开人,还是我带着霞儿去。”
周兴笑了,说:“罗娟妹子,重庆府的生意已经上了路,有店伙计照看就行了,要把生意做好,光靠重庆的店铺不行。我听人说,綦江在驿道旁边,有生意好做,我带着店伙计到綦江,一面寻找你的亲人,一面看看什么生意好做,一举两得。”罗娟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周兴安排好店铺里的事情,选了一个好日子,带了一个精明能干的店伙计,骑马出了储奇门,过了大江,沿着重庆到贵州的驿道向南走去。
冬天到了,远处高高的山顶积了雪,仿佛戴上了洁白的帽子,可是,驿道两边仍然有不少树青枝绿叶,生意盎然。周兴心情舒畅,轻轻抽了马儿两鞭,马儿加快了步子,往南奔去。
驿道沿着山脚蜿蜒向前,走过一座山,前面又迎来一座山,大江以南崇山峻岭,一座座大山高大巍峨,气势雄伟。山坡上一间间褐色的房屋,多数是茅草盖成,也有少数是瓦盖的,住在山里的人家,靠种田打猎为生。几十年动乱,山里人家遭兵匪祸害,死了不少人,一些人逃进了更深的大山避难。大江以南大片土地无人耕种。动乱结束了,官府鼓励百姓开荒种地,不少移民从湖广、江西、广东迁来,逃到深山的百姓也回来了一些,大山里的房屋重新冒出了炊烟,荒芜的土地被开垦耕种。
当天晚上到了仁和场,周兴找了一家小店住下,第二天继续往南走。驿道旁边出现一条河流,冬天水少,河水细细的一股,在河心乱石中流淌,河床很宽,看得见河水冲刷的痕迹,猜得出夏天洪水暴发时汹涌澎湃的样子。询问路边行人,驿道旁边的河叫綦河,顺着綦河往南,前面出现了綦江县城的影子。
周兴和店伙计进了綦江县城,綦江县衙门在县城中心,坐北向南,动乱中县衙门被毁,因为人口流失,税赋不多,缺少银两,修复的县衙门茅草盖顶,毛竹夹壁,非常简陋。綦江县城只有前后两条街,街上的房屋多是茅草盖成,然而街道扫得干干净净,泥土街面平平整整。
把马寄放在客店里,周兴带着店伙计找了一家小茶馆进去坐下,店小二上前殷勤询问。周兴要了两碗茶,坐下慢慢喝起来,眼睛打量着街上的行人。
綦江县城大街上的行人不多,多数蓝布衣裤,头上包着一块长长的白帕子。周老板听人说过,进四川的各地移民栽种了土著居民的田地,住了他们的房屋,为了对动乱中被杀害的成千上万土著居民表示悼念,把长长的白色孝带缠在头上,时间长了成了习惯,终年在头上缠一条长长的白帕子。
周兴看到綦江县城几家商店生意很好,进店买东西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心里盘算也来綦江县城开一个店铺。他把店小二叫到身边,赏给了两个铜板,询问綦江县风土人情等情况。
店小二得了赏钱,笑眯眯地说:“客官,我们綦江县在重庆府到贵州的驿道上,经常有马队、商队路过,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到了夏天,綦河里有了水,水码头停满了船,撑船的、拉纤的上岸玩耍,几家小店住满了人。”
周兴认真听着店小二介绍綦江的情况……
周兴在綦江县城住了一晚,找到湖广人开的店铺,打听到陈雄义、李仁洪都在东溪,决定赶到东溪寻找。他问明了前往东溪的路,第二天早上起身,下午时分到了东溪场。
冬日的东溪场十分清静,綦河水静静流淌,河水清澈见底,河中的水草、游着的鱼虾清晰可见,几个孩子不怕冷,在河边捉螃蟹、抓小鱼,玩得高兴。周兴带着店伙计来到太平桥旁,看到新修复的太平桥栏杆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有狮虎豹等兽头、各种不同的花样,小溪两岸长满一两人才能合抱的黄葛树,虽然是冬天,黄葛树仍然枝叶茂盛,一片碧绿。
周兴想在东溪场上找人打听陈雄义、李仁洪的下落。街上没有多少行人,正走着,看见几间修建得好一些的街房,屋顶盖着瓦,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从门里走出,忙上前笑着询问:“大哥,我想打听人,不知可否?”
走出门来的人是黄明星。他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穿着整齐,还带着跟班,牵着马,估计是一个有钱的富人,脸上堆起了笑,说:“客官,你要打听谁?我是这里的里正,东溪场、万寿场的人都知道。”
周兴以为问对了人,心里高兴,说:“大哥,听口音你像是湖广麻城人,近年有一个从麻城进四川的陈雄义,不知住在东溪场哪里?”
黄明星心里打起了算盘:眼前的人肯定有钱,如果和陈雄义联起手来,势力不小,不能让他找到陈雄义,最好能让福林山的强盗半路绑了票,勒索一大笔银子,自己也能分一些。坏主意打定,笑着说:“客官,今天你走对了门,问对了人,近来福林山派来了强盗探子,看到有钱人便偷偷禀报山上强盗,派人路途中绑票,快进屋说话。”
周兴进了黄明星的家,黄里正叫人牵走了马,泡上了茶,把客人让到上座,故意叹了一口气说:“客官,你打听的陈雄义在鱼沱山采石炼铁,不料山洞垮了,砸死了一个人,陈雄义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不过,听他的朋友说,陈雄义还要回东溪场,客官留下住址,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今天天不早了,走夜路危险,客官可在我家暂住一夜,明日一早回去。”
找不到陈雄义,周兴有一些失望,他想起了李仁洪,询问黄里正东溪场有没有这个人?黄明星心里的鬼主意已经打定,推说李仁洪在山上青杠林中养山蚕,山高林密,道路崎岖,很难找到。
周兴在黄明星家里住下了,因为听了黄里正恐吓的话,担心被强盗探子发现,没有到东溪场上去玩,早早吃了晚饭上床休息了。
黄明星派了人连夜上福林山报信。自从王秃子要他在东溪场打探消息,黄明星暗中做了强盗的眼线,向福林山通报富商路过东溪的事。强盗半路埋伏抢得财物,分了一些给黄明星,由于事情做得隐秘,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知道,黄明星胆子大了。
福林山上的苏老四、王秃子得到线报,知道财神爷又上门了,十分高兴。王秃子亲自带领十多个小强盗连夜下山,埋伏在东溪场到綦江县城驿道旁边,等候有钱的富商路过。
周兴带着店伙计在黄明星家里住了一晚,天刚亮起身回家。离开重庆府几天了,挂欠店铺的生意,又想早一点把探听到陈雄义的消息告诉罗娟妹妹,骑着马走得很急。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太阳在东边山头露出了半边脸,离开东溪场二十多里了,驿道沿綦河一直往北,周兴和店伙计正骑着马往前走,忽然,一个黑布蒙着脸的人从驿道边树林里跳了出来,大声吼道:“哪里来的客官?过路留下买路线。”
周兴吃了一惊,知道遇上拦路打劫的强盗了,他长年在外经商,为防身找师父学了一些武功,店伙计也会一些武功,两个人并不害怕。看了四周地形,驿道一边靠山,一边挨河,冬天枯水季节,河水不深,山上树林中有强盗,可跳下綦河,顺河道乱石滩逃走。
又有一个脸上蒙着黑布的强盗从树林中跳出,手里拿着大刀,高声喝叫:“喂,马上的客官,是自己乖乖拿出银钱,还是要我们动手?”
周兴和店伙计做好了拼杀的准备。周兴大声说:“大王,我们只是一般的过路客,身上没有带银钱,望大王高抬贵手放我们过去。”
树林中又跳出几个强盗,一个强盗高声骂:“不要命的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快快拿出银钱,爷爷们的刀要沾血了。”
驿道前后都有强盗,形势十分危急,周兴不敢耽误时间,大喊了一声:“从河上逃走!”翻身下马,跳下了河滩。店伙计也紧跟着下马跳下河滩。强盗看到吃到嘴边的肥肉要逃走,慌了,两三个强盗跳下了河滩,前后夹击。周兴三两拳逼退了拦在前面的强盗,顺着河滩往北跑,已经把强盗甩到了身后,忽然听到店伙计的叫声,回过头看,店伙计被三个强盗围住脱不了身,急忙奔回援救。
王秃子带的强盗害怕周兴和店伙计逃走,辛辛苦苦下山埋伏半夜没有收获,拼命追赶,终于把两人围住了。周兴和店伙计奋力搏斗,想打退强盗逃走。可是,强盗人多势众,两人被按倒在河滩上动弹不了。王秃子搜遍了两个人的衣服荷包,只搜到一些散碎银子,非常失望,以为周兴逃跑时把银钱扔到了水里,让两个小强盗脱了衣裤到水中搜寻。冬天水冷,两个下水的小强盗冻得上牙直打下牙,翻遍了河中的每一块石头,仍然没有搜到银钱。王秃子不死心,让强盗用细麻绳把周兴和店伙计绑得紧紧的,用破衣服包住了头,押着人,牵着马,回了福林山强盗山寨。
强盗头子苏老四亲自审讯两个被捉上山的肉票,他坐在“聚义厅”当中的太师椅子上,王秃子坐在旁边,小强盗排成行站立两边,地上摆放着皮鞭、棍棒,大火盆里燃着火,冒着红红的火苗。
周兴被押上了“聚义厅”,看到强盗们一个个横眉竖眼,心里有一些害怕:如果在强盗窝子里丢了性命,罗娟妹妹久久不见他回去,一定非常挂欠,会到处找他;还有黄州的妻儿,没有了他的信息会着急上火。几十年动乱过去了,天下太平却落入强盗手里,周兴有一些伤感,叹了一口气。
苏老四询问周兴家里有没有钱,听说周兴只在重庆府开了两个小小的商铺,十分失望。苏老四得到黄明星通风报信,以为抓到了一个大财主,会敲诈出大笔银子,想不到是一般商人。接着把店伙计押上审问,店伙计讲的和周兴讲的相差不多,两个人都不是肥鱼,只是小虾米。苏老四有一些不耐烦,想把两个肉票撕了。王秃子阻止了,杀了人,苦主报了官,重庆府来了兵,强盗窝子会被掀翻,强盗们就没有了安身之处。王秃子扣下了周兴,写了一封勒索信交给店伙计,信上威吓周兴家人十天内拿一百两银子到福林山上赎人,不然就要撕票杀人。
王秃子想在鸡脚杆上剐油,从周兴身上捞银子。
店伙计在强盗山寨吓得半死,拿着王秃子交给的勒索信,骑马下了山,赶回了重庆府。
罗娟看到了强盗的勒索信,吓得手脚冰凉,仿佛有人用木棍照着脑袋狠狠击了一棍,两眼发黑,心里没有了主意。她十分后悔:不该让周老板到綦江找人,周兴是罗娟母女的救命恩人,从茫茫大江中救起她们,一路来到重庆府,照顾十分周到,为了帮助寻找雄义哥哥和儿子落入强盗手中,罗娟觉得对不起恩人,一定要想办法救出周兴。
周家店铺的伙计听说周老板被强盗抓走了,个个十分焦急。周兴平时对店伙计好,不像老板对待雇工,像是兄长对待弟弟,店伙计们心里感激周老板,聚集到一起,请来罗娟商讨救出周兴的办法。
从福林山逃回来的店伙计说:“罗大姐,快想想办法,超过了强盗规定的时限,周老板就没有命了。”
罗娟眼里含着泪说:“伙计们,快清一清,店铺里能拿出多少银子,够不够缴赎金?”
店里管帐的大伙计摇了摇头,一脸的愁苦,说:“大姐,强盗要一百两银子,就是把店铺卖了也凑不起这么多。”
罗娟让店伙计到平日生意往来比较密切的商店借,可是,商人重的是利,听说周兴被强盗抓走,害怕周家店铺要关门,都不肯借出银子。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罗娟和店伙计们仿佛热锅里的蚂蚁,想尽了办法凑不齐强盗勒索的一百两银子,想不出救周兴的办法。
霞妹子听说周伯伯被强盗抓走了,十分着急,看到母亲和店里的伙计想不出救人的好办法,不愿意在重庆府陪着干着急。在母亲那里拿了一些银钱,找出几件男人的衣裳换上,抓一把泥土在脸上擦了擦,白脸蛋变成灰扑扑的了,再把头发包在一块长长的白帕子里,女扮男装离开了家,出了储奇门,坐渡河船过了大江,走上了通往綦江的驿道。
霞妹子要赶到綦江县,想办法救出周伯伯。
霞妹子不是一般的女人,很小父亲就走了,她跟着母亲下地干活,到举水河边割草喂牛,什么活都干,顶得上一个男人做事。后来跟着陈伯伯进四川,船被撞翻落入江中,和母亲一起抱着破船板飘了上百里,受了不少惊吓,幸好被周兴救起,在周家帮着母亲料理家务,煮饭洗衣,什么都干。霞妹子不怕吃苦,胆子比一般男人还大。
霞妹子早起晚住,赶了两天的路,到了綦江县城,她想到县衙门告状,希望县衙门派出兵丁救出周伯伯,县衙门前有衙役守着,霞妹子大着胆子要闯进县衙门,衙役伸手拦住了,告诉她县令大人下乡巡视,不在家,让霞妹子等到太阳落山再来。霞妹子无可奈何,在衙门旁边找了一家小茶馆,进去要了一碗茶,坐下喝起来。走了大半天路,肚子饿了咕咕叫,让茶小二在茶店隔壁烧饼店帮着买了一个烧饼,一面吃烧饼,一面喝茶水。
邻桌一个茶客看见霞妹子刚才要进县衙门,好奇地问:“小兄弟,你到县衙门有什么事?”
霞妹子看到问话的人态度亲切,眼里有了泪,说:“我伯伯被强盗抓上了山,我找县令大人告状,让他派官兵救出伯伯。”
邻桌的茶客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小兄弟,你伯伯被强盗抓走,找县衙门告状没有用。虽然綦江县孟县令是一位爱民的好官,可是他手里头没有兵,县衙门里几个衙役抓小偷可以,不是强盗的对手。强盗躲在高山上,抢财物,绑肉票,孟老爷恨得要命,可是没有办法。”
霞妹子眼里含着泪问:“大哥,强盗抓走了我伯伯,官府打不过强盗,怎么才能救出伯伯呢?”
隔桌茶客叹着气说:“强盗造孽呀,小兄弟,你家伯伯是被什么地方的强盗抓上山的。”
霞妹子心里悲伤,带着哭声说:“我家伯伯被东溪福林山上的强盗抓走了。”
隔桌的茶客十分熟悉东溪场,说:“福林山上有两个强盗头子,一个叫苏老四,一个叫王秃子。前两个月,东溪场附近鱼沱山采石炼铁的人中有不少武功非凡的好汉,专门和福林山上的强盗作对,救过不少福林山抓的肉票,福林山上的强盗轻易不敢下山抢劫了。后来鱼沱山山洞垮塌,死了人,姓陈的头头受了伤,福林山的强盗又猖狂起来了。”
霞妹子听说鱼沱山的头头姓陈,心里一动,希望是陈伯伯,着急地追问:“大哥,鱼沱山头头叫什么名字,什么地方人?”
隔桌的茶客说:“鱼沱山的头头叫陈雄义,是湖广麻城来的。”
霞妹子心里暗暗高兴,她不想到县衙门找县太爷告状了,也许陈伯伯比县大老爷管用得多。霞妹子决定到鱼沱山找到陈雄义,求他出手相助救出周伯伯。霞妹子出了小茶店,抬头望望天,太阳歪到西边了,冬天天黑得快,走夜路危险,找了一家小客店住下,晚上睡在床上睡不着,想周伯伯,更想陈雄义和小铁匠。跟着周伯伯到了重庆府,她曾经托店伙计打听小铁匠的消息,半年多过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霞妹子有一些绝望了,以为这辈子找不到罗锤了,姑娘暗暗下了决心,找不到罗锤不嫁人,如果找到陈伯伯,从陈伯伯的嘴里得到罗锤的消息该多好。半夜过了,霞妹子模模糊糊睡着了,看到门开了,小铁匠罗锤一脸是笑走进来,霞妹子扑向罗锤的怀抱,扑了一个空,醒来仍然睡在床上。
天还没有完全亮,霞妹子起了床,向店小二问明了去东溪场的路,急匆匆地出了店门。离开綦江县城,顺着驿道快步向南,心里有事,走得快,早上、中午都没有吃东西,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忍着饿大步走,半天时间走到了东溪。霞妹子找到一个大妈询问鱼沱山怎么走?大妈仔细打量了她一阵,叹了一口气说:“小兄弟,鱼沱山虽然只有二十多里路,山高路险,山路很不好走。以前那里有人采石炼铁,听说山洞塌了,死了人,不知现在还有没有人。小兄弟要到鱼沱山找什么人?”
霞妹子没有心思给大妈多作解释,问明了山路怎么走,在东溪场找了一家小饭店吃了饭,塞饱了肚子,急匆匆又上了路。
山路越来越险,爬坡下坎,钻荆棘丛,走着走着,没有路了,在乱草丛中寻觅一阵,又找到了路,继续住前走。山道上到处是野草,到处是荆刺,挂破了衣服,脸上、手臂上挂出一条条血痕,霞妹子走得十分艰难。
太阳落山了,天色暗下来,远处传来虎豹豺狼的叫声,尖厉凄凉,十分吓人。霞妹子坚持往前走,她折断一棵小树,把树干当成棍子提在手里壮胆,继续往前走。忽然,脚下响起“嗦嗦”的声音,一个冰冷的东西从脚背上爬过,霞妹子停住脚步,借着朦胧的夜色仔细看,是一条蛇,霞妹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天色越来越暗,霞妹子有些害怕,不知道还有多少路才能到鱼沱山,可是,已经走到了半路,退不回去了,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路上有一个深深的坑,天黑没有看清楚,霞妹子一脚踩空,身子一歪摔倒了,头碰到硬硬的石块,刺骨般疼痛,霞妹子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蒙中霞妹子听到有人在喊,十分熟悉,努力睁开眼,是日思夜想的小铁匠。霞妹子以为在梦中,挣扎着坐了起来,扑进心爱的罗锤哥哥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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