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归,寒来暑往。革命终于成功了。
1949年8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第18军开进了兴国县。解放军就是当年的红军。消息传来,池煜华梳头洗脸,连夜跑去打听丈夫的下落。她在高兴圩边,部队必经之路上守望、打听了3天,既没有找到丈夫也没有丈夫的准确信息。
同志,你见到了李才莲么?池煜华对所有的部队都发出同样的提问。
在后面的部队。几乎所有的军人都这样回答。
池煜华并不灰心,有一位当官模样的对她说:还没有解放全中国,也许是带部队打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话池煜华相信。还没有解放全中国,革命就没有成功。才莲就没有这么快回来。红军毕竟回来了。池煜华知道久久期盼的郎君就要团聚了。但别人的丈夫都回来了,自己的丈夫怎么还不回来。她逢人就问,不厌其烦地打听丈夫的消息。
革命还没有成功。问多了问烦了,有好心人便用善意的谎言安慰她:现在抗美援朝,你丈夫带兵在朝鲜打仗,打完仗就会回来。
别人当红军的丈夫做了师长、军长,风风光光,荣归故里,她看了心里怅然若失。工作上闹矛盾,也有人故意讥刺说:“你丈夫在外做了大官,不要你了,你是没人要的。”每当这时,她听了特别特别难受,会几夜睡不着。
也有一些关于李才莲的信息,让她千里寻夫,更备受煎熬。
有一回,她听说李才莲在战争中重伤,被某县深山中的老百姓救活,那家百姓就把已经残疾的他留做女婿。池煜华不大相信这信息,不过,她也无法不信,毕竟李才莲久久不归,辗转数月,她决定去探望一番,眼见为实。
深秋,池煜华如走亲戚般挑着一担篾箩筐,里面盛着油烧的薯米果、芋包子、灯盏糕,和竹篾串着的一串串雪白的炒烫皮……四五天的路途,踏满了无数种猜测。
她想通了,她不是小气的人:李才莲应该是自己的丈夫,但情理相通他也可以是别人的丈夫:也许因为人家救了李才莲的命,李才莲在知恩图报;也许是他残疾了,无法行走,不能回家;还有一个可能是……
下了车,步行在荒僻大山里,曲曲折折、坎坎坷坷的山道,一座大山折皱处,有一个五六户人家的寨子,她询问着找到了李才莲的家。
那里,一处农家小院,李才莲拄着双拐背着身子在喂鸡,嘴里发出一串唤鸡声:“咯咯咯咯――”,身边围着两个小孩。
才莲才莲――池煜华失声叫喊起来,泪雨滂沱,呜咽如吼,放下箩筐担子,扑了上前。
李才莲转过身子,啪答――一对拐杖跌倒在地,两人拥作一团,抱头痛哭,呜噜呜噜哭泣作一团。许久,旁边一个女人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哭泣告一段落,二人仔细一打量,却并不认识。
怎么,你不是李才莲?
是啊,我是李才莲呀。
你参加过红军?
是啊,我是参加过红军,打仗时负了重伤。
是的,他是李才莲,也是红军李才莲,但却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李才莲。
池煜华已经记不清楚,这是寻找到的第几个李才莲,第几个非李才莲。
28寻找,寻找,从没间断过的寻找……
红军长征后,中央苏区中共中央分局12名委员中,是生是死唯有李才莲下落不清,曾任少共中央分局书记的李才莲到底哪里去了?他是党的高级干部,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下落杳然。
其实,各部门寻找李才莲的工作断断续续一直在进行。
1937年,项英到延安向中央报告坚持赣粤边三年游击战争情况时,谈到李才莲是留下来坚持斗争的主要军事负责人之一。
据说李才莲是江西兴国人。“文革”前,中央委员、中共中央党史办主任冯文彬来江西,曾询问江西省委:“李才莲到哪里去了?”为此,江西省委党史办主任吴允中曾专程来兴国调查李才莲的下落。苏区革命时期,吴允中曾在“少共福建省委”工作,在福建听过李才莲作报告。李才莲滔滔不绝的口音中有一股兴国腔。1986年5月,吴允中再次来到兴国县寻找李才莲的下落。
兴国县立即着手开始查找李才莲的工作,一下子找到两个李才莲:一个是年青的县工会主席,一个是年青的农村妇女。吴允中听了付之一笑,说李才莲是位老红军。后来,中央某部门接到报告,在福建又找到一个女红军李才莲,令人啼笑皆非。中央的老同志都知道,李才莲是个男同志嘛!寻找李才莲的工作在各地不懈地进行。
中共赣州地委党史办成立了“李才莲课题组”。他们把寻找的目光投注在老红军身上。
张爱萍回信说明了与李才莲交往经过及李才莲原来的职务等情况,但红军长征后便对其下落不明。陈丕显回信说,李才莲可能是被警卫员杀害(原始信件均保留在兴国县烈士陵园)。
寻找中,赣州地委党史办副主任凌步机,从档案中发现一份重要材料。延安整风期间,在赣南三年游击战中曾任汀瑞特委书记和汀瑞游击队政委兼支队长的钟民,专门撰文回忆了于都9路分兵突围的情况。材料较详细地说明了李才莲在突围前往闽赣省途中,队伍被国民党军队打散,李才莲折回瑞金与钟民汇合在铜钵山区游击,在后来的突围中被警卫员叛变杀害,不幸牺牲的情景(钟民后将这段回忆著文《血洒铜钵山区》)。
一位姓林的红军失散人员,在落实政策过程中曾问胡玉春:“知不知道李才莲的下落,他老婆池煜华总来找我,要我帮她找李才莲。”茶园乡民政干事也曾对胡玉春说过:“池煜华搞得我伤脑筋,她丈夫李才莲是中央委员的事落实不了,结果连烈士也还不是……我多次找池煜华调查苏区史实,池煜华也多次来县里向有关部门打听李才莲的下落。”胡玉春立即将情况向吴允中汇报。
李才莲的妻子还健在?
落日从秦娥山尖投下长长的余晖,清澈的李溪河泛着波光,远处的农舍已飘着袅袅炊烟。九十岁的池煜华搬了一捆柴草到灶下准备生火,又心有所系地走到大门口,向小溪对面翘首张望。这一张望,就是整整67个春秋。
这一天,池煜华又望见县城方向出现了一个黑影,便情不自禁地迎了出去。
教富村地处兴国县城西北部约二十五公里,是个路隘林深苔滑的偏僻山区。
只有一条简易的机耕道大起大落,歪歪扭扭通向那里。当县党史办胡玉春同志四处打听,辗转来到李溪村那条灰蒙蒙的小路上时。谁也没有想到,一位摘豆角的老太太已注意了他们。隔河,竟是池煜华踏着“虎跳石”早早地迎上来问。
“请问,你们是‘台办’的么?”“我们是党史办的,我们来找池煜华打听李才莲的事。”党史办的同志望着这个陌生的老太太有点疑惑地回答。
“才莲、才莲在哪里,才莲在哪里?!”池煜华忘情了,声声呼唤起来,泪水刹时涌上眼帘。提及李才莲,她眼眸生辉,脸泛红晕,70多岁犹如20多岁的姑娘一往情深。
“李才莲可能已经牺牲了。”“才莲,才莲——”手上一把豆角掉落“虎跳石”上。又从石上散落李溪,顺水流淌。池煜华的呼唤转为呻吟般的低沉长啸:“才莲——才莲——”她的每一根头发都因来自心灵深处的激动而簌簌颤栗。李才莲怎么会死,李才莲怎么可能死呢?!呵,十里八村的人知道,三乡六镇的人知道:教富村有一位俊女等她当红军的丈夫等了67年。整整67年呀!老妹生得嫩葱葱,可怜年少没老公,好比园中芥菜样,节节开花肚里空。
锅底灰和烂衣衫挡不住靓妹子的美丽。兴国是中国的山歌之乡,挡不住的情歌,白日黑夜都飘泊在池煜华耳畔。
二十过哩三十来,还不恋郎也是呆,等到老妹年纪老,开口请郎郎走开。
期间,有几十人向她求婚,有7个壮实的青年与她联过婚姻八字,都被不讲常情,只认死理的池煜华一一回绝。
我有老公,怎么恋郎!漫无边际的岁月,漫无边际的等待。经过了漫长的生命煎熬,今天,她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但这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呀,这是一个比没有结果还更残酷的结果。
不,才莲没有死,才莲决没有死!池煜华镇静下来,十分坚定地否认了才莲的死讯。她奔向墙角一口没上漆的木箱取证据,是的,她的话决不是毫无根据。她曾写信给全国妇联主席蔡畅,曾写信给共和国主席毛泽东,都得到了认真负责的答复。
这是一口无漆的杉木箱,岁月浸染,白木箱已经乌乌发黑。她从箱底翻出了李才莲的来信。信纸、信封、邮票、邮戳都证明她1933——1934年的历史。这三个信封后来多次被邮电部借去参加邮展,成为我国最珍贵的邮品。最珍贵的邮品内蕴藏的也是我国革命者一份最珍贵的情感。
“才莲走时说了,几十年后他一定会回来和我夫妻团圆……”一言九鼎,这就是李才莲、池煜华的婚誓,这就是他们的生死契约!为了这一句话,池煜华就心甘情愿地苦苦守候一辈子。她从木箱里取出了一件白洋布对襟褂子,这件褂子是李才莲与她结婚时送给她的礼物。平日舍不得穿,只舍得看,看久了看脏了,就小心翼翼洗一把。半个多世纪了,心上人送的心上物还完好如初。
见心上物如见心上人,几缕温馨,一股柔情还久久在她心间驻留。
“才莲没有死,他一定是在台湾做党的地下工作。”池煜华从箱底翻出了她写给毛泽东同志的信,和毛泽东批转给蔡畅同志的信以及蔡畅给她的回信。她甚至还翻出了一封写给台湾李XX先生的信……
池煜华寻找出一本黄得发黑的笔记本。寻找、寻找、寻找。半个多世纪中,池煜华曾通过各种方式无数次地寻找李才莲,这个笔记本有她寻找的一串串足迹,这里面有她——一名普通妇女连通共和国最高领导人的缕缕真情。
1953年春,池煜华作为苏区妇女干部前往南昌八一革大,参加省妇联举办的培训班。一有机会,她就四处打听李才莲的下落。有人给她出主意,按道理你丈夫也应该是个大官了,你何不写信问问毛泽东主席呢。
毛泽东当主席了。对,我应该写封信问问他。他认得李才莲又有文化会写回信。
池煜华果然请人代笔写了一封信给毛泽东主席。毛泽东主席将信批转给中国妇联主席蔡畅。不久,蔡畅就给池煜华写来了回信:……你给毛主席的信已经转给我们办理。关于你寻找爱人李才莲的问题,我们已将你写的简史,转给军政委员会总政治部……希望你要耐心等待,安心地工作……
这就是说,李才莲会回来!来自共和国最高层的答复,使池煜华感到温暖,她固执地认定,李才莲是在进行一项伟大而秘密的工作。这是什么工作呢?所有的朋友都为她高兴,帮她猜测。苏区革命时,蔡畅任江西省委组织部长兼白区工作部长时,李才莲曾在她手下的白区工作部兼职工作过。那么,李才莲现在是否还搞白区工作呢?反复猜测的结果只有一个:李才莲现在台湾做党的地下工作。
台湾在哪里?有人给池煜华找来了地图。经人指点,她看到了台湾与大陆隔着一条大海,但池煜华并没有大海的概念。她说:哦,不会远,是两对河子。
此后,池煜华静心静气地等待、守望。也不是在白守空活,几十年间她先后担任了区妇联主任、副乡长、村妇女主任,一直干到73岁。作为一个老革命,她放弃了所有的晋升机会。不管职务升降,只愿守望村头。她知道,丈夫随时可能回来,自己不能走远,再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了。
67年来,她住的土房低矮、潮湿、黑暗,穷得没有任何电器,蚊帐也没有一顶,连一张像样的板凳都没有,只有一口黑糊糊的锅里煮着菜杂饭。几十年间,她独自挣扎,有时常年填不饱肚子,在饥饿中煎熬。可她挺着干瘪的身子竭力工作,从牙缝里挤出钱来支援国家建设。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墙上,却醒目地贴着工工整整整19张奖状:土改积极分子、认购国债积极分子、统购统销积极分子、养猪模范、社会主义建设积极分子、幼托模范教师、三八红旗手……她说李才莲在前线拼命,自己也要在家里积极;李才莲在外边当官,自己也要在家里进步。她不能单单是李才莲的老婆、爱人,更应是李才莲真正的同志,池煜华不但在为爱情而等待,而且在不懈地为理想而奋斗。甘甘苦苦,生生死死永不相忘,她的生活是多么地贫穷而富有啊!67年,二万四千四百个日日夜夜,是多么难熬的分分秒秒组成。她的情,她的爱,她的青春和美丽,都忠贞不渝地融化在那无边无际的等待之中。当代人难以理解,甚至不可想象这半个多世纪的等待。连池煜华本人也对这“爱的吉尼斯”感到震撼。是啊,总觉得李才莲明天就会回来,怎么一等就等了这么久呢。
许多的纪录都是在无意中创造和刷新。等你到永远和等你到明天,其实是同一概念。
一晃数十年过去。九十年代,从讲解放台湾变成了讲台湾回归。她屡屡向人打听台湾的事,也到过县对台办公室打听丈夫的消息:台湾有没有一个姓李的?对她不烦其厌,如痴如醉的询问,又有好心人用善意的谎言给予安慰:台湾政府的某某就姓李,可能是你丈夫的化名。
虽然还不懂什么倒计时,也许没有任何人比她更真挚更急切地盼望台湾回归。
李XX。情到深处人痴迷。池煜华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化名。听说和台湾可以通邮,经过再三思索,行动日愈迟缓的池煜华于86岁那年,终于悄悄地给李XX写了一封信:台湾省李XX收。圩日,她将信投入了圩镇的邮筒里。
亲爱的李XX你好我是你的结发妻池煜华。不觉离别六十二固(个)年哪,也未曾见面,在宁都分手,我就是回家中我是决心要到江西省土地部工作,因为德(得)到了病我就是不能前去工作哪。我也未曾告诉您,只是我的错误和缺点请您多多泉里(原谅)……
言太多,笔太钝,如泉如瀑的情怎么写得下来!池煜华要告诉李才莲,他不但有了儿子,还有孙子、孙女。
46岁那年,池煜华绝经了。独身一人的她十分难受,自己对不起李才莲没有生下儿女,但革命者李才莲不该绝后。于是,她起意给革命者续香火,四处张罗为李才莲领养一个儿子。可是,农村自古以来重男轻女,谁愿意把男孩子送人呢!再者,领养就是结亲,你一无权二无钱三无势四无劳力五无家境,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一贫如洗,人家把孩子送给你能有什么贪头呢。
十多年努力,池煜华年近六旬才领养了一个男孩。好手好脚的男孩领养不到,她领养了一个肢残、脑痴的残疾孩子。一个人的饭分给两个人吃,池煜华生活得更苦了。再苦再累都不在乎,池煜华自小就是苦累出来的。有时,她一年都没有尝过肉味,几十年中她就没有做过一件新衣服。笔者首次采访她时是初冬,她穿了9件单衣,所有的衣裤缀满了补丁,有的补丁从裤腰直通裤脚,根本分不出衣服原来的底布了。我邀请她一块吃饭,她把七八块肥肉,十几个大个肉丸,两碗饭及许多菜统统吃掉。有人说她很能吃,我眼里涌出了泪水,说:“她必是很久没有吃肉,才这么能吃。”去县里打听李才莲的消息,有的干部说她总穿烂衣服是污蔑党,她便冷冷地还一句嘴:你知道什么是党吗!按道理,池煜华完全可以吃得好点,可以不穿旧衣烂衫。即使李才莲任中共高级干部的身份不被确认,池煜华本人任中共杨殷县委巡视员的历史也明明白白写在县志上。按政策她可以享受老干部的待遇。可是,她没有向党伸手。
李才莲不死就是活着,不是活着就是死。是死是活都得用自己的力量为革命续香火。十几年后,池煜华用节省下来的近万元,为残疾养子找了个傻女人做老婆。为此,她让出自己的洞房(名符其实黑洞洞的房),给养子做洞房,自己则搬到原先的牛栏里住。
真是雪上加霜呀,八十多岁的池煜华又成为了三口之家的主要劳动力。随着年龄的增加,肩上的担子也在增加。媳妇生了一个小孩,她就成为四口之家的主要劳动力,媳妇生了三个小孩,她就成为六口之家的主要劳动力。后来,她享受烈士家属的待遇,每月领五元钱的补贴,随着时间推移,五元钱增加为八元,十元,十二元……一百多元。这,就是支撑六口之家最主要,最稳定的收入。
种田、种菜、砍柴、养猪、洗衣服、把屎把尿带孩子,常常她一边抱着孩子烧火做饭,一边把干瘪的奶头塞进孙子嘴里堵哭:喔喔喔,我仔不哭――。
又当老奶奶又当老妈妈……80多岁时,她还挑柴走50多里山路到县城卖。邻居们告诉笔者:她的傻媳妇不但不知道爱护含辛茹苦的婆婆,有时还不让她吃饱饭。有一次,笔者来到山村采访池煜华,她已病了十几天,整整三天粒米未进。
为了给革命者李才莲续一脉香火,池煜华过着非人的生活,把自己折磨得早已不成样子。满头白发的池煜华被生活的担子压得越来越矮,又黑又瘦又小。她坚守的信念和意志却从来没有丝毫改变。
不,才莲没有死,才莲决没有死!池煜华又一次十分坚定地否认了李才莲的死讯。她的坚定她的证据,使党史办的同志宁可对自己的消息产生怀疑。
这里,就是在这个门槛,他站在门槛外,我站在门槛内。才莲指着天地发誓,要我等到他来,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六十年,一百年他一定会回家来跟我团圆,在这里兑现誓言。我也请了天地老爷作证,一定会在家里等待他回来,等到一百岁。对天发了誓的就要做到,对天发了誓的就一定会做到!这个门槛——这是一道惊心动魄,举世无双的门槛呀!由于池煜华天天踩槛探望,原本三寸厚一尺高的门槛,已经磨出一道弯弯的大弧,弧底还有一寸多就要穿帮了。这道岁月磨损的门槛,不就是池煜华磨损的青春和命运么!在采访中,望着危危欲折的门槛,笔者十分心悬,突发奇想:这门槛就是池煜华的化身,一旦门槛断了,池煜华连同她的守望也会一同消殒。
“你说,才莲会回来吗?”池煜华撩起肮脏的衣襟擦拭泪水,一双冥蒙的眼睛盯着笔者问。
“应该会回来,”我有点儿犹豫,又十分坚定地补充说:“一定会回来!”泪水顺着池煜华皱纹密布,长满老年斑的面庞汩汩流淌。她的眼珠有些混浊,声音有些喑哑,却仍旧透露出坚定不移的信念。
“我的耳朵很好,什么话都听得清;眼睛很好,还会穿针线;脚也很好,可以走十几二十里山路。我没有等到才莲回来就不死。我要等他等到台湾回归,等到一百岁,一百岁他还不回来我也还要等,一直等到他回转来。”
白发苍苍,脸庞的皱折如同大山的折皱般深刻。历尽苍桑,91岁的池煜华清癯瘦削,铁骨铮铮,她的呐喊依然宏亮,伴着山风在河谷、山川间回荡。
五次采访,最后一次踏着李溪上的虎跳石离开教富村时,已是新千年第五个初春。笔者回望,池煜华正挥手告别。那流水般的年华,可清晰地看见溪边这座具有两百多岁的土屋,已裂开几条大缝,犹如黑洞洞的大眼睛在默默守望这世界。
我想:那是凝固了的池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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