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芦沟桥事变”爆发,7月15日,国共两党达成合作协议。
南方游击战争终于熬过了最艰难困苦的阶段。
1937年9月21日上午,赣州中华大旅社。
一位村姑打扮的女人,由王贤选、何三苟等人陪同,穿厅而入,走进客房。
她摘下花布头巾,竟然是贺怡。项英、陈毅眼睛一亮,赶紧上前,一人握住她一只手。此时,三人心潮汹涌,百感交集,贺怡喉头一哽,泪水涌流,随即放声痛哭,哭得双肩耸动,泣不成声。
项英、陈毅都是千辛万苦,死里逃生出来的人,岂能不理解她的心情,想劝慰两句,却抑不住双泪迸流。倒是一旁的王贤选、何三苟坐立不安,不停地干咳几声。
还是陈毅先反应过来,抚着贺怡颤抖的肩膀,说:“贺怡,这三年你很不容易呀,毛泽覃同志的牺牲对你打击很大,但是你挺住了。在对敌斗争中,你表现得很坚强,现在,我们都回到了党的怀抱,应该高兴……”项英拉过来几把竹椅子:“来来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贺怡在中华大旅社住了两天,除汇报赣州地下党的工作外,还见到杨尚奎和方志敏的遗孀缪敏等人,交谈彼此别后情景。9月24日,项英前往南昌,会见八路军驻昌办事处代表顾建业;致电叶剑英、毛泽东,汇报了南方游击战争情况,恢复了党的直接领导;与国民党江西省政府谈判……贺怡则随陈毅前往油山,开展南方各游击队改编的工作。
没想到,在油山期间,竟发生了一件奇闻――“贺怡为陈毅开刀治病”,这奇闻在游击队广为传颂。
油山,是信丰县第一高山。山势雄峻,峰高林密。为红军南方三年游击战争根据地,是贺怡心仪已久的地方,正想乘此机会到处走走。
陈毅知道:贺怡好说好动,办事干脆利落,泼辣直爽。只是,油山毒蛇太多,万一让蛇咬一口就麻烦了。所以,一路上都讲述油山的故事。告诉贺怡:油山只有土屋、草棚,饮食、居住环境非常艰苦。还特别交待,晚上要小心,防止虫叮蛇咬。
贺怡胆大,却很怕蛇,不由吃了一惊,问:“晚上,蛇也出来活动?”“白天、晚上都有蛇,过去,我们经常晚上出去捉蛇。”陈毅见贺怡害怕,有点得意,并背诵了自己写的那首《南游击词》:“天将午,饥肠响如鼓,粮食封锁已三月,囊中存米清可数,野菜和水煮。叹缺粮,三月肉不尝,夏吃杨梅冬剥笋,猎取野猪遍地忙。捉蛇二更长……”这一说,贺怡到了油山后,果然老实了许多,不敢乱跑乱窜。
没想到,陈毅自己睡觉时,却被山蚊咬了一口。
经年累月,野人般生活在穷山绝岭,蚊叮虫咬,是家常便饭的事,陈毅对此并不在意。但,气候已经转凉,活跃的山蚊都是又大又毒。果然,几天后,蚊叮处红肿化脓了,又数日,竟发展为一个大痈,陈毅的一条腿,肿得像个小水桶粗,火烧火燎,昼夜疼痛,身体也开始高烧不退。
三年游击战争,出生入死,什么考验都过来了,陈毅是何等坚强之人。可是,发高烧烧得迷迷糊糊时,他也时而发出呻吟。
卫生员被找来了,一见这病状就说:“糟糕,糟糕,问题严重!”原来,这种痈毒十分厉害,搞不好,痈毒会感染血液,引发败血症,就有生命危险。
同志们都很着急,叫卫生员:“医生,你快点治疗呀!”卫生员也慌了,说:“怎么治,又不能挤压,搞不好更会感染。这肯定要动手术,哪来的刀,怎么消毒,什么设备都没有。再说,我也没学过开刀呀!”如此一说,大家只有大眼瞪小眼。那时,油山哪有什么医生,卫生员只是叫叫而已,其实也就是一般的战士。他只知道问题严重,平时,给战士们涂抹点药水,贴块膏药,擦擦伤痛还可以,开刀的事,连见也没见过。
这时,陈毅被痛醒了。一听此言,也有点着急,说:“开刀怎么会没有刀呢,就用杀人的匕首,在火上烤烤不就消毒了。”大家一听,很有道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谁也不敢向前,当这“二楞子”。
“那就我来试试”贺怡一看,关键时刻,共产党员上,自己来当这二楞子吧。大家知道,她是毛泽东的小姨子,肯定身手不凡,便七手八脚帮忙生火、烧水,还找来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贺怡试了试匕首的口锋,很利,对着火苗上烤了起来,烤得有点发红,就直奔陈毅而来。
躺在床上的陈毅吓了一跳,忙坐起来问:“哎哎,你会不会呀?”“以前没搞过,不就是割一刀吗。”贺怡原先护理过毛泽覃,懂是懂一些医学常识,要说会开刀,那确实不会。她实打实地说:“躺下吧!”这下,满屋子人都傻了眼:“原来,她也不会呀!”陈毅略微犹豫,躺下。说:“来吧,大不了是个死。”不过,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来。
由于化脓,痈疮上的皮肤已经很薄,匕首过处,一道轻烟,脓血涌出。不一会儿,竟流了一盆,又腥又臭。眼看刀口内还有脓,因为怕感染,却不敢挤压。
怎么办呢?贺怡看看大家,大家也正看着她。她又看看陈毅,因没有打麻药,陈毅双目紧闭,牙齿咬得格格响,汗如雨下,正凭着毅力与疼痛硬挺。
贺怡心中一热,来不及多想,端起身旁装着盐开水的竹筒子,猛喝一口,漱起口来。大家正莫名其妙,只见她俯下身子,嘴巴竟贴在伤口上了。人们没看懂怎么回事,贺怡转身吐了一大口脓血,又俯身对着痈疮吸起来,吐掉,又吸,又吐……大家都惊呆了:世上哪见过这样的医生,这样的疗法!陈毅睁眼一看,也惊呆了,看着看着,又用力把眼睛闭上。这位枪林弹雨数十年,流血不流泪的名将,此时,止不住的泪水,顺着面颊,汩汩地流淌。战友情谊,山高水长呀。这时,挤满了游击队员的茅屋里,静得没有一点动响,只有贺怡的吸吮和泪水落地的“叭答”声。
数日后,伤势日愈痊愈,陈毅带领油山、北山的游击队,来到池江集结,开始了集训、改编。
池江,是大余县一个重镇。分别三年之久,贺怡与哥哥贺敏学在这里相见。
根据中央决定,贺敏学任抗日义勇军驻赣南办事处主任(地点设在池江)。整训期间,兄妹常聚汇一块,倾诉分别后的情形。
1938年1月6日,新四军军部从武汉迁移南昌。贺怡与缪敏一同经赣州、兴国,前往吉安,在兴国县梅家祠,秘密召开地下党的工作会议。布置工作,再次与蔡福兰见面,并派蔡福兰潜往小龙钨矿开裁缝店,作为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点,与贺怡单线联系。
到达吉安,贺怡与危秀英同住一屋,任新四军驻吉安通讯处统战部部长(后改任民运部部长)。危秀英由延安中央党校分配而来,任通讯处组织部长。贺怡是风风火火的性格,吉安,又是她的老根据地,一来就深入到吉安、吉水、永丰、东固等县发动众,恢复、建立党组织,才几个月,就打开了工作局面。
3个月后,她被调往中共东南分局工作。翌年春,东南分局派她到广东省委,任妇女部部长。
行前,她往赣州看望父母,并将3岁的贺麓成接回,寄养在永新老家花河村贺调元家。贺调元是地主,家境较为富裕,贺麓成生活安定,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中长大,对自己的身世浑然不知。5个月后,贺怡的父亲贺焕文,突然病故于赣州,享年68岁。其坟现在湖边乡岗边村黄土陂村小组。每年,由贺焕文生前所认契子方世信祭扫。
2002年清明时节,笔者专程拜谒了贺焕文之墓。
在一路气派华丽的坟茔间寻找,那最简陋、寒碜者,即属贺焕文。一块紫砂岩石代为碑,上刻有“永新县贺焕文老先生”。对比那些豪华的坟墓,愈发形成极大的反差。
这时,恰遇贺焕文生前所认契子方世信。当年方系十岁小雏,现已是67岁的白发人。方世信说:“解放后,贺焕文的子女贺敏学(福建省副省长)、贺怡先后来过这里,并没有要求重建坟墓。1958年人民公社平坟,我闻讯去捡‘金’(尸骨等),用棕叶包骨,请了风水,重埋于此地,墓碑照旧。后贺敏学来过,给130元重结墓面,坟上打了土拱。”笔者拔去坟面的野草,沉默哀悼、辞别,几十步外回望,坟墓已隐入一片苍茫大地。
当然,贺焕文并不知道,他死后不久,革命形势好转,温吐秀离开赣州,由组织上派人辗转送到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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