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农革命军在茅坪安下了家,有了后方,解除了后顾之忧。
毛泽东没有失信于袁文才,他在将伤病员和后方机关安顿在茅坪、交给袁文才之后,遂又率领部队离开了茅坪。他不想鸠占鹊巢,他有更为深远的打算。
茅坪虽然可为暂时的依托,但弹丸之地毕竟难养近千之军。何况工农革命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并不仅仅是要占山为王,偏安一隅。果真那样,岂不也如同土匪流寇一般。
建立根据地,仅有一个茅坪是不够的,当然要把地盘弄得大一点才好。而要扩大范围,井冈山上的茨坪当为首选。这是因为茅坪和茨坪,一个在山下,一个在山上,直线距离最近;而且袁文才和山上的王佐是结拜兄弟,袁文才已经向毛泽东保证,做王佐的工作,让王佐接纳工农革命军上井冈山。事实上,毛泽东率领工农革命军离开茅坪后,几乎是沿着井冈山麓转了一个圈,最后还是上了井冈山的茨坪。
本来半天就可以抵达的目的地,一个圈转下来,差不多用了20天的时间。
毛泽东为什么要率着大队转这么一个大圈,他自己从未明确说明过,一些当事人也是各持一词,史学界更是众说纷纭:有的认为毛泽东欲率队南下向南昌起义的部队靠拢,因为中央对此早有指示;有的认为毛泽东欲带队前往湘南,因为他本人就曾代中央起草过一个湘南暴动的大纲;有的认为毛泽东是通过分兵游击,摸清井冈山地区的情况;有的认为毛泽东是通过分兵游击,筹粮筹款,扩大政治影响。
无论怎么说,毛泽东在安家茅坪后,既未在茅坪滞留,又没有直奔茨坪,自有其道理。现在看来,在当时的情况下,这确实不失为一着好棋。
毛泽东率队离开茅坪后,当晚就住在砻市。
砻市是宁冈县的一个小镇,位于井冈山下。由于地处湘赣边,这里吸引了两省三县的许多商人,因而在这边远的地方,依山傍江用鹅卵石铺就的街道两侧,各种小店、杂铺、摊馆,应有尽有,谈不上繁华,倒也热闹。工农革命军来到这里之后,张贴了不少标语,又为小镇平添了许多色彩。
在砻市,毛泽东又主持召开了一次前委会议。
会场在一座药号的房子里,一张杉木长桌上摆了两盏茶油灯,灯光不亮,但围桌而坐的工农革命军指挥员们却有点兴奋,一张井冈山古地图,像珍宝似的在大家手中传来传去。
这是罗荣桓在镇上一个算命的卦摊上买下来的。虽然这张出自清朝同治年间、由庐陵府绘制得井冈山地图,几乎可以称之为文物,且绘制的又极不规范,但对于一直想有一张罗霄山区地图的毛泽东等人来说,这可是太珍贵啦!
“这真是一图在手群山清,出师借重罗眼镜!”毛泽东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忍不住称赞了罗荣桓一番,弄得罗荣桓倒有点不好意思。
罗荣桓是湖南衡山县人,他是武昌中山大学的学生,在秋收起义部队中算得上是一个高文化的知识分子。他从参加秋收起义之后,基本上做军队的政治工作,建国后,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主任等职,并被授予元帅军衔。
毛泽东把地图铺在桌子上,仔细琢磨了一番。
在随后的会议中,重点研究了工农革命军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和行动目标。
“我想,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这里。”毛泽东指着地图的一个点说:“酃县,湖南的酃县。打下它,让敌人吓一跳!”
听说有仗打,而且是去打县城,与会的人都来了劲,纷纷附和:“要得,要得,打他个龟孙子!”
“毛委员下令,前委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到哪里!”
“先拿下酃县,再打茶陵、安仁,然后与南昌暴动的大军会合,一同去攻长沙。”
也许是憋得太久想打仗,也许是安家后轻装来了精神,攻打酃县的提议很快就获得了通过。
随后,由团长陈皓进行了作战部署。
第二天,全团从砻市出发,行军一天,进入湖南酃县境内,到达了一个叫做十都的地方。
工农革命军自离开浏阳文家市之后,一直辗转于江西省,现在又转回到了湖南。此时,毛泽东觉得有必要向湖南省委汇报。因为,工农革命军前委毕竟是受湖南省委领导的。于是,他派何长工化装离队。交给何长工的任务是:去长沙找省委汇报;然后到湖南衡阳一带,联系那里的党组织,了解当地的暴动情况;最后还要想办法打听到南昌暴动部队的下落。
领受了艰巨任务的何长工连夜出发。
部队进入了湖南境内,毛泽东又提出了部队对外要打“郭亮”的旗号。
这可令负责宣传工作的宛希先、罗荣桓等人大惑不解,他们原本是准备在宣传标语上落下“毛泽东、余洒度”俩名字的。当时的许多报纸不就是将这支部队称之为“余毛共匪”吗?
毛泽东向他们解释道:“余毛只是余毛,哪有郭亮响?在这湘南,余毛两个脑袋也不如郭亮一个脑壳值钱。”
宛希先、罗荣桓听后,连连点头称是,他们不得不佩服毛泽东的足智多谋。
接下来的一天,工农革命军前进到了酃县沔都,离酃县县城越来越近,一切按预定计划进行。
然而,就在这时,毛泽东接到了袁文才送来的一封急信。
信的内容大致是:顷悉茶陵团总罗定已获工农革命军攻酃城之举,欲率部驰援,急报,望慎酌。
敌情突然发生了变化,使部队拿下酃县县城的把握大打折扣。为了保存革命力量,避免较大的伤亡,毛泽东果断决定改变部署,放弃攻打酃县县城,转向水口前进。
于是,后卫变前卫,前卫变后卫,全团掉头往南,直奔水口镇。
水口是井冈山西南脚下的一个小镇,它位于两省三县交界之处,其东北背靠江西的井冈山,西南面向湖南南部地区,可进可退,既远离城市,又不十分闭塞。因此,工农革命军到达这里之后,竟能找到一些报纸。自部队进入罗霄山区以来,毛泽东就非常注意通过报纸获取各种信息,每到一个稍微大的地方,就派人去收集各种报纸。不想在水口这个小地方,也没让他失望。
可从报纸上看到的关于南昌暴动部队在潮汕战败的消息,却如同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沙坑、新圩间恶战,广东军告捷,贺叶部损失惨重……”
“揭阳方面战事于10月1日结束,贺叶军退守普宁、惠来,再度被广东军截击,已不复成军……”
“国共两军韩江激战,两岸死尸遍野,野犬食人肉……”
看到这样的消息,毛泽东的心情无疑是沉重的。他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这支队伍的前途和命运。如果说,此前毛泽东对南下与南昌起义部队会合还心存一丝希望的话,现在他只有横下一条心在井冈山坚持斗争了。
毛泽东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还肩负着领导数百人队伍的重任,他有很多的事要做。
于是,利用部队在水口镇暂时停留的机会,毛泽东又做了一件稳定部队、加强党对部队的领导的重要事情:主持士兵新党员的入党宣誓。
在士兵中发展新党员,把支部建在连上,这是在三湾改编时就确定下来的加强部队建设的重要举措。当时虽然作出了决定,但并未能马上做到。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条件逐渐成熟起来。一营党代表宛希先就告诉毛泽东,他们决定批准几个表现好且坚决要求入党的士兵入党。毛泽东听后非常高兴,他表示要参加并主持这些士兵新党员的入党宣誓。
10月15日晚上,毛泽东果真来到了一营,亲自主持了新党员欧阳健、赖毅等6个人的入党仪式。
这个被称之为“水口建党”的事件,是对三湾改编确定的“支部建在连上”原则的具体实践。它在中共党史、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史上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
工农革命军在水口住了5天。
这期间,敌人并没有闲着。先是茶陵县罗定的挨户团开到了酃县,接着,大约一个团的正规军,也分两路从茶陵开来。到18日,担负酃县方向警戒的侦察排传来消息说,敌正规军和挨户团已经合兵,正分路朝水口包抄过来。
敌情严重,容不得半点迟疑,毛泽东立即开了一个紧急军事会议。经过研究和讨论,一致赞成毛泽东的提议,趁茶陵之敌倾巢而出之机,分兵袭击茶陵县城,摸罗定的老窝。
这颇有些像是在采用“围魏救赵”的兵法,但又不完全相同。
毛泽东认为,我们这次出击,任务是三个:宣传革命、打土豪、筹款子。所以打茶陵要采取攻而不占的策略,狠狠地攻一下县城,迫使罗定回兵,随后迅速撤出。通过这种办法,调动敌人,摆脱敌人后,留在水口的部队作为左路,袭击茶陵的部队作为右路,分路游击,继续执行三项任务。
这是毛泽东第一次亲自指挥打游击战。
这种游击战法果然奏效。由团长陈皓、一营营长黄子吉、党代表宛希先率领的一营两个连,绕道安仁直扑茶陵,乘虚攻入县城,砸了监狱,放火烧了衙门。进入酃县的茶陵挨户团连忙回返,而进攻茶陵的工农革命军部队早已撤离县城,按原定计划在茶陵、安仁一带开展游击活动。
趁着合围的敌军后撤,留驻在水口的工农革命军部队,迅速离开水口,折返入江西境内,继续沿井冈山麓转圈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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