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大野冷冷一笑,转向彩绫道:“师妹,我们走!”
郭彩绫微微一呆,打量着寇英杰,讷讷道:“难道大师兄说的是……是真的?”
“姑娘,你看呢?”寇英杰冷峻地说着,一双眸子缓缓看向郭彩绫。他似乎感到伤心了,想不到彩绫也会向他提出这个问题,这使得他自尊心遭受到很大的屈辱与打击。
“我……”郭彩绫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我不知道!”
寇英杰冷冷地一哂,说道:“莫非姑娘也认为我是如此居心?我千里迢迢,千辛万苦地为令尊押运灵柩,为的是……想分你们家的财产?”
邬大野插口道:“怎么不是?”
寇英杰没有理他。他的目光只注意着郭彩绫,只须要求得她一个人谅解就够了,再多的人误解他他都不在乎。
他显然失望了。
因为郭彩绫并没有立刻谅解他的样子,反之,她那双美丽的瞳子里,交织着一片错综的迷惑。
寇英杰冷峻的目光,逼视着她道:“姑娘,你怎么不说话?”
郭彩绫迟疑地摇了一下头道:“我不相信你说的话……”忽然她瞳子里涌出了热泪:“爹爹最疼爱我,他老人家不可能连我也瞒着!而把郭氏门中不传之秘的十一字真诀,传授给你……传授给你这个外人!”
寇英杰惨笑了一下,心里真不胜凄苦!他讷讷道:“他老人家以为姑娘你凡事任性,生怕你……”
郭彩绫忽然站起来,嚷叫道:“不要再说了,我不信!”她大声嚷着:“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忽然她掉过身子来,一阵风似的向楼下奔去。
寇英杰怔了一下,赶快追上去。
邬大野身子一闪,拦在了他面前:“姓寇的,你想干什么?”邬大野冷笑道:“你最好还是本分一点的好!”
寇英杰强自按捺着心头怒火,师门礼教,不能不遵,退后了一步,他抱拳一拱,道:“是,大师兄!”
邬大野打量了他一眼,左右顾盼了一下,这里已无外人,他可以放心大胆的畅所欲言。
“寇英杰,”邬大野冷冷地道,“你可以不把那日被我打落山涧之事说出?”
寇英杰躬身道:“小弟不能陷师兄于不义之名!”
邬大野冷冷一笑道:“说得好,只是我看你心里忘不了这个仇!”
寇英杰霍地抬头,目光里凝集着无比的怒火。
邬大野也瞪视着他。
四只眼睛交接之下,邬大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怎么不说话?”
寇英杰冷笑道:“以大师兄看呢?大师兄要是我,你我易地而处,你忘得了么?”
邬大野一声狂笑道:“说得好!那么你为什么眼前不向我出手?”
寇英杰紧紧咬了一下牙,摇摇头道:“我不能。”
“是不能还是不敢?”
寇英杰道:“大师兄视我如眼中之钉,想杀我的意图昭然若揭,我虽不智,却也不会愚蠢到自己找死!”
邬大野愕了一愕,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寇英杰道:“果真我愚蠢到向大师兄出手,大师兄岂不正合心意?我今体伤未愈,更非大师兄对手,岂不是自己找死么?”
邬大野神色一变,眸子里杀机迸现,他向前逼近一步,道:“那么,我现在主动下手,结果还不是一样?”
寇英杰冷冷一笑,摇头道:“那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两样?”
寇英杰道:“这话要分几方面来说,其实大师兄智力犹超过小弟,何须小弟多说!”
邬大野嘿嘿一笑,道:“你这么一说,倒真的有几分像是先师的弟子了!”
寇英杰冷笑道:“只是大师兄却万万不会当着人前说这句话!”
邬大野一笑,坐下来道:“为什么?”
“因为大师兄早知道我所说的是实话,断定郭先师的确收了我这么一个弟子,只是却无论如何不肯承认!是不是?”
邬大野不动声色地听着,他冷笑了一声,道:“不错,三师弟,你果然智力过人,只是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寇英杰道:“第一,多了我这么一个弟子,师门财产你就少了一份!”
邬大野一笑道:“这是最浅薄的见识,虽然也是事实,但是尽人皆知!”
寇英杰冷笑道:“第二,大师兄当然不会忘怀了先师口授于小弟的不世绝技,十一字内功真诀!”
邬大野怔了一下,道:“笑话!”
寇英杰道:“最重要的一点,大师兄心里明白,只是嘴里却不便说出!”
邬大野长眉微分,道:“你说说看。”
寇英杰叹息一声道:“这就牵扯到外面的一件传说了!”
邬大野冷笑道:“什么传说?”
寇英杰道:“大师兄何必明知故问?”
邬大野一双深湛的眸子,徐徐在对方身上转着,也许他已经发觉到这个小师弟,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要精明的多,他不愿意把话说明了,而坠入对方彀内。冷冷一笑,反问道:“那么,你认为这个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寇英杰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邬大野无疑是全神贯注看着他,他自信阅历过人,只要对方寇英杰现出了一点点口风,他即能测出虚实,然而对方偏偏是一言不发。
这一笑,笑得太神秘了,即以老谋深算的邬大野来说,亦感莫测虚实!他不得不进而追迫,冷笑道:“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
寇英杰道:“我以为大师兄跟随恩师多年,这种话反来询问小弟,实在太好笑了。”
邬大野登时一怔,他忽然发觉到与对方斗口诚为不智,当下冷笑了一声,由位子上站起来。
寇英杰道:“大师兄要走了?”
邬大野目视着他道:“你应该认识你今日的立场,说得明显一点,你的生死存亡如今都操在我的手掌心里!”
寇英杰点头道:“不劳师兄告诫,这一点小弟省得。”
“那就好!”邬大野的手,又按在了他的小胡子上,“所以你最好不要跟我作对,否则,对你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寇英杰抱拳道:“谢谢大师兄的忠告,小弟不敢,也没有与大师兄作对的必要。”
邬大野哼了一声,面上现出了笑容,道:“反之,你却能受益无穷,小伙子,你是聪明人,仔细地琢磨琢磨吧!”
寇英杰笑了笑:“是!”
邬大野的脸色忽然缓和多了,他点了一下头,这才转身下楼。
寇英杰一直送他到梯口,抱拳作别,邬大野头也不回地去了。
寇英杰的心情,可想而知——他痛苦极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恩师故世之后,所留交给他的担子,竟是如此沉重,师门中人,竟是这般的复杂!大师兄的毒恶阴狡,他已是领教过了,二师兄还没有见过,不过想象里也绝不是好说话的。最使他痛心柔肠百结的却是那个郭彩绫。一想起她来,简直神魂无主,不知道怎么才好!
如果当初郭白云根本就没有说出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并且一再托嘱的话,他心里的感触也就自然不同。然而现在,他毋宁说心里始终压置着一块沉重的铅块。
更微妙的是,随着心境、感情、环境的变迁,玉观音郭彩绫这个人,更是日益严重地压迫着他,说得更明白一点,她的一举一动,也就左右着他的喜怒哀乐,他忽然发觉到,他已经缺少了昔日纵横于大漠,狂啸风沙的那番豪气了。
她到底是属于哪一型的人?实在说,他也摸不清楚。
寇英杰自信以百分的热情来对待她,然而他总感觉到收回来的似乎却是太少了。
他很清楚自己今日特殊的立场,是以言行举动,也就格外地留意。大师兄的话,已经很明显地在试探他了,双方虽然没有明显地说出来,可是无疑的,谈话的焦点却是在影射一件事——金鲤行波图的下落。
邬大野嘴里固然不曾明显地说出来,可是他似乎已在怀疑这卷先师所遗留下来的武林瑰宝,可能在寇英杰的手里。
寇英杰也故意说得很含糊,为此,他的性命才能暂时得到保障。
晨起,他试着又练习了一阵坐功,郭白云所传授他的内功十一字真诀,第一次在他身上发生了作用。一个时辰后,他全身见汗,顿时神采焕发,精神大振。
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所西阁楼里待了一日夜,想到这所大宅子里到底是在进行着什么事?先师的后事如何安置?彩绫、大师兄、二师兄他们又在做些什么……不想还罢了,一想起来,一再地困扰着他,使他坐立不安。
他换了一件洁净的长衣,决心不再保持缄默,随即步下楼梯,来到了楼下的厅堂。
两名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在对坐着闲话,楼梯的响声,顿时使得他二人吃了一惊,相继站起。二人各着蓝衣,看着年岁也都不轻,俱在四十开外,一个散发披肩面色赤红,另一个却是颧骨高耸,双目深陷,老长的一张长脸上,嵌有一道显著的刀疤。
双方虽然不曾交谈一句话,可是寇英杰却能体会出他们明显的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
果然,两个人同时走到了他身前站定,散发汉子抱拳,十分恭敬地道:“寇爷这是要去哪里?”
寇英杰抱拳道:“岂敢,只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
刀疤汉子插口道:“大爷关照,说是寇爷身体不适,最好不要多走动!”
寇英杰一笑道:“邬大爷实在是太关照我了,我如今身体已大体复元,走走无妨,未曾请教二位兄台上下怎么称呼?”
散发汉子一笑道:“寇爷太客气了,在下姓雷,单名一个鸣字,这位姓曹名开武,承邬大爷提拔,目前在府里充当武师,闲下来调教庄子里汉子练练把式而已!”
寇英杰道:“失敬,失敬,这么说,二位兄台就是府里有十二武士之称的朋友了?”
疤面汉子曹开武哈哈一笑,道:“寇爷一进门,就把咱们哥儿们的底细摸清楚了,高明呀!”
散发汉子雷鸣用眼睛看了曹开武一眼,才向寇英杰道:“寇爷既然有心在府里走走,在下二人愿为寇爷充作向导,不知寇爷想要去哪里?”
寇英杰不禁对这个雷鸣心里十分折服,虽然明知他是奉令对自己监守,可是说出来的话,实在很中听,比那个面有刀疤的曹开武,却是上路多了。
了解了眼前的处境,寇英杰索性很大方地道:“承二兄台厚爱,在下想去老太爷的灵前看看,不知可方便?”二人对看了一眼。雷鸣随即躬身抱拳说道:“遵命。寇爷请。”说罢闪身让开作势请寇英杰先行步出。
三人出得厅外,雷鸣在前带路,寇英杰居中,曹开武走在最后。
绕过了一丛修篱,踏上花岗石铺就的平整石道,眼前豁然开朗。
寇英杰也才发觉到,这白马山庄非但占地极大,建筑精美,尤其使得他甚感讶异的却是这些楼舍建筑坐落的格式,大大地异于一般。
在一片松竹花石影里,座落着七座巍峨的石楼。楼舍的建筑式样大同小异,每一座石楼都占有很大的面积,画梁雕栋,飞檐碧瓦,称得上富丽堂皇。
七座石楼是采取六外一中的坐落方位,楼与楼之间距离相等,其间串联迂回的画廊,远远看上去,显然是一颗星的形状。
尤其妙的是当中的那一座大楼,这座楼显然是七座楼之中最大的一座了,看上去,地位重要,楼分六面,呈六角形,妙在每一面俱都照会着一座石楼,看上去有如一面蛛网,呈居中向外放射的形状,式样特别极了。
寇英杰虽然不能一眼就看出这些石楼设计的微妙玄奥之处,但是他已能体会出,这其中必然大有学问。当他再向前面走近一些,也许其角度移动的关系,却为他发觉到另外的一些奇特之处。原来正中那座六角楼的每一面正檐上,皆悬挂着一面白铜的大圆镜,镜面打磨得不染纤尘,借着阳光折射原理,镜面上发出匹练般的一道灿烂的光,是以,随着太阳移动的方位,镜面的折射光位和时间也就不同,以此刻而论,时近正午,太阳居中,六扇镜面俱都大放光明,反射出的六道白光,不偏不倚地正好照着六座石楼,这番设计,显然别具用心,称得上诡异绝伦了。
雷鸣、曹开武一直带着他来到了正中的那间六角楼前站定,顿时寇英杰即感觉到处身于炫目的强光之中,由四面八方反射而来的强烈镜光,几乎使得他一时睁不开眸子。
这座楼堂,显然也就是灵堂的所在地了。
六扇大门,俱都敞开着,是以六道匹练白光,皆可穿堂直入,几乎毫无障碍,可以看见陈列在灵堂正中央的那个金漆寿材。
寇英杰登时心里浮起了一片伤情,以往的几十个日子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守着先师的灵柩,每当他眼睛接触到先师灵柩时,固然都免不了兴起一种悲哀,但是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依慰的感觉,下意识里,似乎一直认为师父的灵魂就在自己身边。现在,他再次目睹到先师的灵柩,发觉到棺材的颜色和式样都改变了。
灵堂布置得静肃庄严,廊壁上悬挂着蓝、白的素联,两个身着丧服的汉子正在灵堂内张罗着,六扇门前,各立着一个蓝衣汉子,在未定期祭奠以前,严禁任何闲杂人士出入。
寇英杰并没有要求要步入灵堂,他只在门外,向里面看了一会儿,目睹着先师身后的庄严哀荣,心里有说不出的安慰。
雷、曹二人,仍然守候在他前后,寸步不离。
寇英杰已失去了到别处观赏的心情,遂向身前的雷鸣道:“我们回去吧!”
雷鸣一笑道:“寇爷不打算再去别处走走吗?”
话声方住,即见一个蓝衣汉子快步走近,抱拳道:“二爷有请,请寇爷过馆一谈!”
寇英杰心里一喜,道:“可是二师兄回来了?”
那汉子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道:“二爷昨天夜里已来了,寇爷请随我来!”
雷、曹二人对看一眼,却是没有离开的打算。
蓝衣汉子含笑向二人抱拳道:“二位兄台先请转回,这位寇爷就由在下暂时随侍,请放心!”
雷鸣打量着眼前蓝衣人冷冷笑道:“大爷原有关照,这位寇爷因身体不适,暂时不接见任何外客,既然是二爷邀见,自无不可之理,只是……冯老弟,你可要小心着差事,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就与我们兄弟没有关联了,是吧?”
蓝衣汉子年在三旬左右,身躯瘦高,面色黑黝,看上去,精神抖擞,像是武功极有根底之人。听了雷鸣这番话,嘿嘿笑了两声,抱拳道:“说什么大爷二爷,其实还不是一家人?雷兄放心吧,在下既蒙二爷擢为十二武士之一,这点差事还办不好,可就笑话了!”
一旁的曹开武冷笑一声,插口说道:“当然啦,冯老弟你现在是二爷身边唯一的一个红人,哪还把我们哥儿们瞧在眼里?不过,老弟台,你应该明白一点,大爷心里,可是有数得很……”
姓冯的脸色一变,冷笑着道:“不劳曹兄关照,小弟省得!”
说完向着寇英杰抱拳道:“寇爷请!”
寇英杰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位二师兄,总希望他能不同于大师兄那般的为人,这时听他们双方谈话,隐约有了个数儿。看样子,雷、曹二人是大师兄邬大野手下的死党,这个姓冯的,却是二师兄司空远身边的人。微妙处在他们双方,似乎不能和谐相处,奴才如此,主人只怕更难见容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为着师门的不幸叹息,当下他随着这个姓冯的岔向另一条通道,直向东面一座石楼走过去。
寇英杰跟在姓冯的身后道:“大师兄与玉姑娘可在?”
姓冯的道:“小姐在为老太爷缝制寿衣,大爷听说出去了,寇爷你是第一次来么?”
寇英杰道:“正是。”
姓冯的抱拳道:“在下冯同,原是府里十二武士之一,蒙二爷赏识,提用为身边人,经常与二爷留在外面,这次老太爷的事情,实在是太想不到了!二爷实在是伤心极了!”说完回身继续前行。
寇英杰这才注意正中那座主楼,与六座星楼之间,其实距离甚远,中间空处,点缀着亭台廊榭,假山鱼池,确是美不胜收!穿过了一行梅林,来到了这座石楼正前,即见一辆黑漆油亮的敞篷马车停在一旁,冯同做手势道:“寇爷请!”
楼下大厅内,坐着十五六个汉子,乱糟糟地在谈说着什么,冯同却带着他绕过去沿着宽敞的楼梯直登二楼,二爷司空远就下榻在这里。
冯同恭谨地侍立在空花的格门前,先咳了一声,才说道:“回二爷的话,那位寇爷请来了!”
门内传出声音道:“请他进来!”
冯同转向寇英杰抱了一下拳,随即退回梯口站定,自动监视着进出的闲人。
寇英杰推门步入,穿过一间耳房,来到正室。一个白衣人,正自神不守舍地来回在房子里走着。
双方见面后,寇英杰才发觉到这位二师兄远较大师兄年轻得多,约在三十五六之间,相貌堂堂,仪表不凡,长眉星目,猿臂蜂腰,当得上俊、美二字。只是那张俊脸上除了仆仆风尘之色外,却显示着老于世故的干练、精明,给人的印象是不可轻视。
他乍见寇英杰,上前一步,抱拳道:“是寇兄么?”
寇英杰欠身道:“小弟不敢当,小弟参见二师兄!”说着向司空远深深一拜。
司空远一笑,说道:“不必客气了,请起来说话!”两只手把他搀起来,苦笑了一下道:“先师身后之事承寇兄你千里发丧,义薄云天,不胜感激之至!”
寇英杰道:“二师兄这么说也太见外了,小弟承先恩师临终托嘱,敢不听命!”
司空远长眉微微皱了一下道:“关于这件事,师妹与大师兄均跟我说过……好像其中颇多悬疑……”
寇英杰怔了一下,冷冷地道:“这么说,二师兄也不认为我是师门中人了?”
司空远目光打量着他,道:“这件事我们不妨以后再谈……当然无论如何,寇兄弟你对于我们白马山庄的大恩,我们是不敢稍忘!”
寇英杰冷冷地道:“小弟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我分内事,何敢当谢!小弟此来使命重大,尚有要事与二位师兄与玉姑娘相商。”
“什么要事?”
“是关于宇内十二令目前的动态问题。”
“啊?”司空远扬了一下长眉,冷笑一声,说道,“你是说姓铁的,还敢进一步对白马山庄不利么?”
寇英杰道:“小弟沿途所见,以及得自正面颇为可靠的消息,宇内十二令的人,颇有这个企图,我们不能不有备无患!”
司空远道:“你这个消息可靠么?”
寇英杰道:“小弟方抵秦州之时,曾与铁海棠手下总管事鹰千里遭遇,得悉了对方确有这个企图!”
司空远微微一怔,想了一想,冷笑道:“我看他们不一定真敢来。无论如何,宇内十二令的人在当今武林尚还标榜着正义的一面,这么一来,他们的罪行可就昭彰四海了!”
寇英杰道:“二师兄顾忌得自然有理,可是宇内十二令总令主铁海棠,是一个自负极高,欲望天下的人物,他不会就此甘心的!”
司空远哼了一声,冷笑道:“那他们就来吧,白马山庄也不是好欺侮的!”说到这里,他手指座位道:“寇兄弟,请坐!”
寇英杰坐下来,心里意料着这位二师兄必然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了。
果然司空远未语先笑:“寇兄弟,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今天我请你来,一来是面谢你维护先师灵柩安全返家之大恩,再者却有一件事情,要与兄弟你取个商量!”
寇英杰道:“师兄请关照便是。”
“关照可不敢当,”司空远神秘地笑了一下道,“我是想向你索取一样东西,不知你是否愿意交出?”
“什么东西?”
司空远道:“当然,这个东西,原来也不是应该为你所有,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与你取个商量,才称公平!”
寇英杰心里一动,他已经猜出来对方是要的什么东西了,只是表面却装作不知。
司空远道:“当然,这是一个隐秘。”笑了笑,他才又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如果有第三个人,这个话我就不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寇英杰冷冷地道:“小弟愚蠢,实不知师兄所指的是什么?”
司空远哈哈一笑,想是忽然想起是在服丧之中,忙即把笑声吞住:“兄弟,你真不知道么,如果这个隐秘一经散开,只怕兄弟你今后一天好日子也过不下去了。然而,还算好,幸亏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以才会与你单独来谈谈,取个商量!”
寇英杰道:“师兄所指,莫非是那卷金鲤行波图么?”
司空远登时一怔,却又喜道:“你果然是个豪爽的汉子。不错,就是这件东西!”
寇英杰心里大大生出一声叹息,他真没有想到这两个师兄,竟然各怀鬼胎,贪心至此……一时间,他脑子里闪过了郭先师神仙般的雍容高雅神采,这等风度气质的一个人,怎么会收有这样的两个弟子?莫怪乎他老人家怅恨生平,临老引为生平之大憾了!
司空远见他不曾说话,不由笑了笑道:“这件东西,先师一直是随身携带,必然已交给了你。”
寇英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司空远道:“当然,我绝不会平白索取,我有个交换条件,如果你肯把这件东西交给我,我愿意在你离开白马山庄的时候,一次过付给你黄金千两,以壮你的行程。你说怎么样?”
寇英杰冷冷地道:“二师兄快人快语,钦佩之至。只可惜,我实不曾见过那张什么金鲤行波图。”
“哼!”司空远目光湛湛地注视着他道,“那么,你怎么知道这金鲤行波图之名字?”
“小弟当然知道!”寇英杰不急不缓地说道,“因为在二师兄之先,已有人向我索取过这件东西了。”
“啊?”司空远摇摇头道,“我不信!是谁?”
寇英杰一哂道:“这件事,已不如二师兄所说是件隐秘了,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多,起码宇内十二令的铁海棠就第一个知道!”
司空远又是一怔,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站住道:“你说的也许不错,很可能铁海棠他们知道,但是这只是人云亦云,听信外面的传说而已。”
“莫非二师兄不是只凭臆测么?”
“当然不是!”司空远冷笑着说道,“如果我只是凭猜想,今天就不会找你来了。我告诉你,这件东西,我亲眼看见过,的确是在先师的手上。所以,我有理由相信,这件东西在你手上!”
“为什么会在我手上?”
“因为你是先师临终前,唯一所接触的一个人!”
“不错!”寇英杰道,“是在他老人家未负伤垂死之前,却接触更多的人!”
司空远道:“只是,这些人与他老人家的关系不同!”
寇英杰冷漠地一笑道:“这么说,二师兄毕竟承认小弟也是郭氏门中的嫡传弟子?”
司空远立时神色一变,兹事体大,他绝不愿意点头承认,因为那么一来,所牵扯的更非是那金鲤行波图的单一问题了。司空远绝非愚者,然而,他却忽然发现到这个三师弟,却比自己想象中要精明得多了。
冷笑一声,他目射精光地注视着寇英杰道:“寇英杰,你这又何苦?这件东西,对你可谓无用,因为以你目前功力,还谈不上习它,对我可就大不同了,你刚才也说过了,铁海棠也必欲得而甘之,你自信目前的武功,保得住么?”
寇英杰欠身道:“小弟确实是功力浅薄,只是那件东西,实不在我身上……”
司空远陡然一掌向桌上拍下,叭一声,一个手掌形,厚近半尺的大理石块,落在地上。
寇英杰识得这种透打的功力,只是生平还不曾见过一人。施展这门掌力时,有如司空远如此精纯者更不多见,一时大为惊心。
惊心并不代表胆怯,一惊之后,他脸上又重新带出了笑容。
司空远近前一步,正要说话,忽听门外负责守护的那个蓝衫汉子冯同大声叫道:“大爷到!”
话声方落,空格花门倏地敞开,妙手昆仑邬大野已大步进入。
寇英杰自位上站起,抱拳一拱,叫道:“大师兄。”
司空远脸上顿时换上了一片和谐。
邬大野目光一扫二人,含笑道:“你们在谈些什么?我可以听么?”
寇英杰正想说话,司空远却抢先道:“没谈什么,为先师护灵柩之事,正向这位寇兄弟致谢!”
邬大野一言不发,走进去,弯下腰来由地上捡起了被司空远手掌拍落下的那个大理石,在手上玩了一下,笑向司空远看了一眼:“远弟,你的五行透打掌力,真有一日千里之势,佩服得很。”
司空远一笑道:“不过是试来玩玩而已,师兄见笑!”
说话时,即见邬大野双掌一合,开掌一扬,散起了满天飞灰,那块掌形大理石块,在他抚掌之间,已化飞灰。
师兄弟相视一笑,却把一旁冷眼旁观的寇英杰,看得暗自惊心不已。
邬大野转向寇英杰道:“寇兄弟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先师墓地,我已勘好,承你关注,同去一看如何?”
寇英杰抱拳道:“小弟乐意之至!”
邬大野转向司空远道:“走吧!”
三人步出房间,沿梯下楼。
那辆黑漆座车,已然套好了两匹骏马,车把式高揭车幔,邬大野、司空远二人相继弯身跨入,寇英杰最后进入。一抬头,看见玉观音郭彩绫就坐在对面,他微微地呆了一呆,不知是怎么回事,每当他看见她的时候,心里就会有那种说不出的感受。
虽然不过才一天不见,在寇英杰的感觉里,却像是隔了那么长久,每天每个时辰,他都渴望着能够跟她见面,他心里一直还压着那个秘密,那个未曾有机会向她吐诉的秘密。
然而,他的渴望也许并不为对方所悉知。四只眼睛相对之下,玉姑娘只略略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垂下目光。
寇英杰轻轻地说了声:“姑娘也在。”即在贴近司空远身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车幔子放了下来,马车开始前行。
彩绫一身丧衣,布履白袜,黑色的衣裳,映衬着白莹的肌肤,越加的清艳鲜明,“天生丽质难自弃”,伤心只能使她内心憔悴,却丝毫夺不去她的美,反倒是那双哭红了的眼睛,更显现出她无比的娇柔与楚楚可人。正因她整日里跃马挥戈任性得像头松了缰的野马,是以这份难见的伤心情绪,才越加地惹人怜爱。
马车在疾速地前进,几个人都各有心思,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马车已驰出了白马山庄,来到了颠簸的山道上。
不知何时,外面竟然下起雨来,雨水落在车篷上发出了劈剥声音,更为车厢里增加了一层悲惨的气氛。
彩绫一直都在沉沉地想着心事,偶然把眼睛接触向寇英杰,却也只是呆滞地一瞬。
父亲的死,这个打击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第一个打破这个闷葫芦的人是妙手昆仑邬大野,他看向郭彩绫道:“甘州三家宝号的老板,已经来了,带来了账目,请师妹核对一下!”
彩绫摇摇头,苦笑道:“一切由二位师兄做主,我也不懂,从来也没有看过!”
邬大野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同老二两个人负责吧!”
司空远道:“我来得匆忙,师父过世之事,也未敢张扬,所以几家宝号上还不知道,师妹看可要通知他们一下!”
彩绫微微摇了一下头道:“我不知道。一切等爹的灵体安葬以后再说吧。”说到这里,她眼睛一转,看向寇英杰道:“寇兄为了这件事,心力交疲,二位师兄理应好好待他……”
邬大野一笑道:“当然,师妹何必还为这些事操心!”
寇英杰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彩绫虽是关心他的一句话,其实却已深深地伤了他。
这句话改师兄的称谓而为“寇兄”,分明已把他当成了师门以外的人看待,其次好好看待等字眼,更含有见外之意。
彩绫轻叹一声,道:“我想爹爹必然还有话要交代我们,只可惜他老人家去得太快了。他老人家留下给我的那本越女剑谱,里面有一百十二手他老人家独自创新的招式,为了不辜负他老人家对我的期望,我打算在他老人家入土之后,马上就开始着手练习,二位师哥也应该尽快着手研究复仇的策略才是!”
司空远点头道:“绫妹说的不错。我想这件事后,单身往铁海棠所在地的宇内十二令总坛去探一探,摸一下对方的虚实再说!”
邬大野道:“姓铁的自己不说,听说他的一儿一女,也都武技精湛,这些年来,他们宇内十二令在江湖上大肆招兵买马,很有一些势力,我们却不可失之大意才是!”
彩绫咬了一下唇,道:“他们再厉害,我也不怕!”
司空远侧头看向寇英杰道:“寇兄弟对于宇内十二令的虚实可知一二?”
寇英杰道:“宇内十二令总坛,小弟没有去过,不过在四郎城,曾经夜探过铁海棠的座舟,略知一二。”
彩绫一双剪水瞳子深深地注视着他,急于一听下文。
“当时铁海棠因被先师无相音波功伤了六神中枢,是以未曾移动,只是他的一儿一女俱都略现身手……”
司空远道:“武功怎么样?”
“很高。”
邬大野道:“比你如何?何足相提并论,以小弟当时所见,那铁海棠身边有一爱妾,其武功似乎更要高过铁氏兄妹。”
邬大野道:“叫什么名字?”
寇英杰摇头道:“小弟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姓沈,铁氏兄妹俩,均称呼她为沈娘姨。”
邬大野顿时怔了一下,冷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她,沈傲霜!”
彩绫与司空远相继一惊。
司空远道:“莫非是枯竹庵主早年所收的那个带发弟子?”
邬大野道:“怎么不是!她也叫沈亮君。”
彩绫惊讶地道:“只是她怎么会嫁了铁海棠?”
邬大野道:“有这个可能,她当年屈身在枯竹庵主门下,谁都知道为的是那个老尼姑的一套竹影婆娑剑法,并非真的意在佛门。”
彩绫道:“可是她又怎么会与铁海棠拉上了关系?”
邬大野道:“沈傲霜是个权、利欲极高的女人,为了学得超人的武功,她可以潜入佛门,谁又知道她不会为了金钱而甘为人妾?”
司空远点头道:“师兄说的不错!如果她真的已学得枯竹庵主的竹影婆娑剑法,那么这个女人,倒是一个值得担心的人了!”
寇英杰担心地道:“以小弟之见,宇内十二令的人,很可能近日来犯,姑娘与二位师兄要刻意防范才好!”
邬大野摇摇头道:“不会吧!”
司空远也道:“我看也不至于,他们短时之内是不会来的。”
寇英杰也不再多说什么。
马车停了下来,车把式把车门打开,各人陆续下来。
眼前的一片渐起的山坡高地,车不能近,邬大野向各人道:“各位请随我来!”说罢率先手提长衣向着山坡间纵去,各人陆续后随。
天空中飘着淫淫细雨,郭彩绫取出一方绸帕,系在头上,偏看向寇英杰道:“寇兄你身子才复元,方便么?”
寇英杰说道:“姑娘放心,我已经不碍事了!”
说完即不再与她多说,一径地追着前行二人背影,向山上扑纵奔去。
对于彩绫,他简直乱了章法,他想她,盼她,怜她,爱她,却又恨她,怨她……不见面时,渴望着能够见着她,等到见着了她,领略了她冷淡的情谊,却又自怨自艾,恨不能早一点离开她才好。
彩绫似乎还未曾领略出对方的感受,她的一颗心,在聆听得父亲乍然去世的一刹那,早已经冰封住了。
一个有心,一个无意,遂使得感情才告兴起,却似触了礁般地停滞不前。
四个人围立在那块四四方方的预定墓园前,谁也不曾说话,风声习习,细雨霏霏。
这块墓地风水很好,一面背山,左龙右虎,一面带水,海阔天空,倒是颇能迎合老人生前的壮怀胸襟。
彩绫噙着泪,说老人生前喜欢梅花,要在这里移植几株梅树。司空远又说要栽上两行松柏,为了墓园的美,再种些山杜鹃,邬大野都颇能从善如流,一一都记下了。
只是寇英杰一言不发,看着空空的墓地,缅怀着老人生前的殷切期望,他的心实在提不起劲儿。他的责任并没有卸下来,勉强只能说完成了一小半,那剩下的一大半,似乎更要艰难,更不易为。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抬起目光看向彩绫——娉婷玉立的身子,配衬着不染铅华的那张清水脸,说不出的美,像是一株盛开的水仙,永远是那么卓然高洁的美,不落世俗的美!
寇英杰忽然兴起了自卑,默默地垂下头来。想到了师父的临终托嘱,内心只觉是倒了个五味瓶儿,酸、辣、苦、涩,却是兴不起甜的感觉。
他平素为人笃慎言行,重信义,是个不轻易放弃原则理想的人,然而每当他想起这件婚事时,却总是乱了方寸,缺乏自信。
直直地站在雨地里,木讷地想着未来,愧煞昂藏七尺铁骨,一片冰心玉壶!忽然,他发觉到他们已经走了。
在满处雨水的泥泞里,二师兄司空远,体贴入微的手搀着彩绫步下山岗,一个翩翩英姿,一个如花玉容,倒是极具理想的一对。
几只山鸟由附近拍翅飞起,不知何时,雨水迷离了他的眼睛。
车把式坐在前鞍上挥动了一下长鞭,叭的一声,空谷回响。
声惊四野。
寇英杰忽然警觉,怀着一腔空愁,无限怅惘,匆匆赶到车上。
长鞭再挥,马车随即前行,向山下驰回。
一阵清脆的云板声,首先自山下响起,紧接着四方齐应,整个白马山庄铃声大作,声震四野,响遏行云。
在极为短暂的一刹那,负责守卫白马山庄的值更卫士,已把山庄内的千百盏明灯点起。一时间光华大盛,如同白昼。是以,那几个不速之客的行踪,就再也难以匿藏。
以十二肖相为标志绣缝在前衣正襟地方的十二武士,是负责白马山庄安危的主要力量,铃响方起,已有四人率先赶出来。
这四个人是金鼠星莫雨秋,牝牛星方万海,黑虎星时公举和脱兔星李大中。
今夜负责守更职司的就是他们四个人,每人统率着十名壮勇,在一闻铃声的最快时间内,几乎是同时赶到。在千百盏明灯的照射之下,他们已和来犯的先头人员遭遇。
四条快速的人影,首先由院墙外翻扑过来,四个人黄衣黄帽,黄袜黄履,一般高的身材,一般快的身法,虽然前后有序,但是快慢相等,纵身的势子,落地的姿态,甚至于落地之后,彼此间隔距离,看起来都是一般相等。
“宇内十二令……”金鼠星莫雨秋首先惊觉,脱口呼出,各人聆听之下,相继吃了一惊。设非是宇内十二令的人,什么门派有这般的排场?不是宇内十二令的人,何能有这等惊人的身法?
金鼠星莫雨秋以次四人脸上顿时显现出一片惊悸之色,职责所在,不容怠忽。四个人不待打招呼,已迅速地扑迎上前。身后的四十名庄勇,更是严阵以待,形成一圈弧状地向前逼近。
更吃惊的事情,接踵而至——就在四名黄衣汉子身子方自站定的一瞬间,空中人影再闪,一个瘦小佝偻,身披大红挡风的老者,如同秋风下的一片落叶似的轻巧,飘身而入。
四个黄衣汉子,站在最前方,左右各二,老者翩然落下的身子,却在四人中央。紧接着人影再闪,像是一双剪空燕子般的轻巧,自院墙的两侧,交叉着穿越下一双少年男女。
男的剑眉星目,猿臂蜂腰!
女的蛾眉杏眼,长身玉立。
男女二人各着一领杏黄色的短披,背系长剑,剑穗的颜色,一如身上的短披,夜风下婆娑飞舞,映衬着这双少年男女,更是无比的神俊英挺。由外貌上看来,二人极为酷似,即使是不认识他们的人,一眼也能断定出他们必然是兄妹的关系。
兄妹二人同时纵起,同时落下,落地的位置却又在先前那个老者之后,身子一落下来,就像是两棵树般的扎实,顿时就生了根。
在场各人自为首四个黄衣人的突然现身起,内心就提着一口气,这口气直到现在还未曾松下来。
眼前这双神采挺秀的少年兄妹,显然还不是敌方的首脑领导人物。
大伙积压在内心的那口气还未曾吐出一半,空中人影再闪,数十双灼灼逼人的目光仰视之下,眼看着这双猝然腾起当空的影子,一起一落,直起直落,有如大星天坠。
总之,那种身法太快了,快到不及交睫。
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就在这最后落下的两个人身躯方一下落时,白马山庄方面自金鼠星莫雨秋以次的数十人,俱都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
空气好像一下子胶住了!
来人亦是一男一女——只是并非是少年男女。
男的身着金色大氅,头戴高冠,白面无须,看年岁约在四旬七八。白皙的手指上,戴着老大的一个蓝宝石戒指,那戒指的光泽大小,同于他镶配在帽冠中央的一颗宝石,是一般模样,衬托着他高华的气质,俨然是富贵中人。
和他并肩站立的那个女人,看上去三十不到的年岁,一身缕金长可及地的宫装,叠螺发式,长眉凤目,薄唇樱口,华丽但绝不庸俗。
用郎才女貌似乎还不足以来形容他们,也同于那双少年兄妹一样,他们的并排出现,使人只一眼就可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与身份来。
毫无疑问的,他们之间是夫妇关系。而且,必然也是对方的首脑人物。
这些人各以身份的卑贵先后现身——四黄衣人,矮小的驼背老人,少年兄妹,最后才是这对中年夫妇。中年夫妇之后,就再不见什么人现身而来了。
说来甚慢,其实这些人虽有先后之分,但是总而言之,也不过是瞬息之间。
金鼠星莫雨秋心中一懔,但是职责所在,不容他稍有疏忽,当下向前一迈步,抱拳朗声道:“各位夜闯山门,有什么贵干?白马山庄立规武林,请恕不予接待。”
话才说到这里,只见对方前首的那个矮小老人一声冷哼,厉声道:“宇内十二令总令主伉俪及男女公子在此,岂有你这狗才插口的余地,退开!”退开二字出口,这个矮瘦老人一只长臂,已陡然间由红色披风里翻出。似乎是向前虚按了一下,金鼠星莫雨秋身子蓦地向后跄出了三步,面上一红,却已中了对方劈空毒掌,一股热血上冲咽喉,由不住哇地吐了一口。
金鼠星莫雨秋以次的十二武士,武功各有成就,复得妙手昆仑邬大野的亲手调教,是以非比等闲,想不到一上来竟然为敌方挫了威风。
紧挨着莫雨秋身边站立的是黑虎星时公举,此人肤色如墨,生就的豹头环眼,有一身横练功夫,为人最是气暴,这时见状忍不住大吼一声,霍地腾身而前。
时公举怒火中,两只铁拳左右齐出,施展出铁门栓的功力,分向那矮小老人两肋上捣过去,只是他身子还未曾袭近矮小老人,却被对方前排右侧的一名黄衣魁梧汉子迎拒一旁。
黄衣魁梧汉子身躯向前一滑步,叱道:“大胆!”一只棋盘大手,骈指如刀,直向着时公举右腕上切下来。
两个人一时动上了手,只听砰砰一阵击搏之声,打在了一圈,现场顿时大乱了起来。
状若蛮牛的牝牛星方万海,以及生有一双长腿的脱兔星李大中,各自咆哮一声,向前扑上来。
紧随着这几个人之后的四十名庄勇,更急不可待地怒啸着,各自撤出兵刃齐拥而上。
四名黄衣汉子几乎同一种招式,撤出了腰刀,瞬息间迎战起来。
红披老人见状怒叱一声,倏地纵身而上,只见他双手疾转之下,砰砰连声大响,已被他摔出了四五名庄勇,被摔者滚地号啕,其状甚惨!
白马山庄铃声不绝,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动了。
六座星楼紧接着灯光大显,喊杀声连同着闪烁的兵刃寒光,象征着这山中铁堡不可轻侮的一面。这番来势,使得原本不欲出手的那双少年兄妹怦然而惊,相继出手。
兄妹二人果然身手惊人,方自出手,已把来犯的庄勇打得落花流水。
那对雍容华贵的中年夫妇,却始终保持着平和的神态,一任双方打斗得如此激烈,却丝毫不现惊慌。
白马山庄方面,虽是人多势众,可是却远非这些人的对手,极短的时间里,已有许多人负伤。这还是因为那双少年兄妹为了保持身份,并不轻易出手的缘故。
蓦地,现场灯光大盛,由正中六角大厦暴射出匹练般的数道孔明灯光,直射向现场,灯光直射的同时,大厦正中厅门,霍地大张开来,却由门内拥出了三个男女——郭彩绫、邬大野、司空远。
三人同时现身而出,睹状无不面现怒容,妙手昆仑邬大野陡地上前一抓,手抓钟撞,在悬于厅前的一面金钟上“当!当!当!”一连撞了三声。
现场打斗正烈的白马山庄弟子,聆听之下,顿时收住了架势,后退听令。
红披矮小的老人,双手原自托起了一名庄勇,方要向外摔出,由于现场环境的静肃下来,上百双的眸子齐注向他,他自恃身份,不便在众目睽睽下当众逞凶,只得将手上的人放下地来。
郭彩绫身着重孝,杏目圆睁地向邬大野道:“大师兄,他们也太欺侮人了,莫非我们就怕了不成?不如……”
邬大野那双眸子何等精明锐利!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邬大野身子方一现出的当儿,已把敌方各人看了个清楚,尤其是自恃身份,遥立观战的那个金披文士,和他身边那个宫装少妇。
这两个人,显然正是当今技压天下的宇内十二令总令主铁海棠与其如夫人沈傲霜夫妇。
铁海棠这样盛名的一个人,是绝不会轻易在任何一个地方随便现身的。换句话说,今夜他们夫妇公然上门,必然意味着事非寻常,只怕寇英杰事先示警的那番话说对了,对方可能有血洗白马山庄的意图。
有了这番先见,邬大野焉能不为之惊心!他生恐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师妹,出言不慎,弄成了不了之局,这时忙自插口道:“师妹请先息怒,且把话问清了再说!”说完环顾左右,朗声道:“本山庄人,速速退回,不得对来客失礼!”
白马山庄各人聆听命令,俱都向后退下,现场立刻空出了一大片地势,把来方的九个人衬托得清清楚楚。
妙手昆仑邬大野盱衡当前情形,更不能轻举妄动,但是他身为山庄掌门大弟子,自不能临阵退缩,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他一直走到距离敌方丈许左右处,立下脚步,抱拳说道:“白马山庄掌门弟子邬大野候教——”说话时玉观音郭彩绫以及司空远双双走近,站立在邬大野身后。
郭彩绫一身缟素,邬大野、司空远各着重孝,现场白马山庄方面的人,每人都裹有一方孝麻。这番景象看在那金披文士眼中,白皙的面颊上,顿时现出了一种深沉,是为敌人之死心存歉疚,抑或是别有心机?可就不得而知。
只见他嘴唇微微动了一下,那个形若猿猴,长臂瘦小的红披老人已闪身而出:“你就是邬大野么?”红披老人冷冷地道:“你能当家么?”
邬大野心中固是震骇,但是到底也不是弱者,聆听之下,冷笑一声,道:“尊驾何人?请示上下?”
红披老人怪笑一声,声如猿啼:“我姓鹰,鹰千里,职司宇内十二令总提调,这次亲侍总令主伉俪以及男女公子,来到贵庄,有些事要当面向贵庄请教!”
邬大野道:“这就是了,敝庄主虽然故世,身后尚有彩绫姑娘与愚师兄弟二人,尊驾有什么事,请说当面!”
鹰千里眼睛向着邬大野身后的彩绫看了一眼,提起一双细若鸡爪的双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郭小姐了?失敬,失敬!”
郭彩绫秀眉一剔,寒着脸道:“你们这些人,杀了我爹,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也好,姓铁的,你既然来了,我们何妨当面作一个了断。”说罢身形微晃,已纵身而前。
邬大野大吃一惊,忙制止道:“师妹且慢!”出手想拉住她,却是慢了一步,当下忙与司空远跟踪上去,站在她身侧左右。
郭彩绫一张素脸,气得通红,她冷笑一声,手指向站在最后的那个金披文士道:“你就是铁海棠么?既然来了,怎么自己又不出面?这算是怎么回事?”
铁海棠长眉一挑,脸上现出了一丝冷笑。他仍然一言不发。
却见面前人影微闪,方才出手的那个身着杏黄短披的长身女子,已当面而立。虽不曾通名道姓,但是在场各人也都知道来人正是铁海棠总令主的掌上明珠铁小薇。
二女乍一照脸,铁小薇陡地清叱一声,玉手翻处,直向彩绫颈下天突穴上点来。
这一手倒是出乎郭彩绫意外,她确是没有想到,对方与自己素昧平生,居然一上来就是厉害的杀着。一惊之下,身躯直立不移,右手轻起,快似绞盘地向着铁小薇腕上抄去。
一股急切猛锐的风力,在彩绫的手掌尚未触及铁小薇手腕之前,先已传到,正是郭白云生前传授的秘功之一——玉掌金切手法之一。
铁小薇自非泛泛之辈,焉能不识得这一手的厉害,心中一惊,陡地顿住了出手之势,急切间改指点为掌拍之势,纤指一扬,手掌间聚合着铁氏聚雷掌力,反向彩绫手上迎去,两只手乍一交接,却如同燕子般地分了开来。
阅历不同的人,万难看出二女在手掌相接的一刹那,事实上已是颇具实力的一次力较,而在这次力较之下,铁小薇多半是吃了些亏。是以,她身子甫一落下的当儿,脸色却像纸也似的白,略为停顿了一下,才按捺下内浮激荡的气血。心里一阵羞恼,越觉当着父兄面前,这个脸挂不住,一咬牙,反手握住了剑把子。
“慢着。”说话的是那位职掌宇内十二令总提调的鹰九爷,话声出口,他瘦小的身躯微一闪动,已来到了二女之间。“大小姐你先歇着,”他怪笑着道,“我倒要领教一下这位玉姑娘到底有什么惊人的手法!”鹰千里似乎有意要在主子铁海棠面前,展露一下他的武功,话声出口,身躯向下一矮,正待作势向郭彩绫身前扑去。
蓦地一人冷笑道:“鹰九,你也太毛躁了!”
话声不大,可是足以惊人!
鹰千里的瘦小身躯几乎已经要蹿起来,听见了这句话倏地中途止住,霍然回身,向着发话人躬身请示。
发话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一直不曾开口,武林中至为尊贵的铁海棠。
随着他的话声出口,足下已迈步前进,他身旁的那位少妇人沈傲霜,紧紧随侍着他,同时举步向前,这种举动,使得白马山庄方面的人,俱都大为吃惊,实在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铁海棠与沈微霜并肩前进,大家原以为他只是前进几步,便于与对方说话而已,谁知道却是大谬不然!只见他足下不停,已经跨出了直通正中六角大厦的那条直长甬道。
六角大厦正面大厅,如今安置着郭白云的灵柩,暂设为灵堂,不容任何人侵犯。眼前铁海棠这种举止,已隐隐现出进袭灵堂的意图,怎不令白马山庄所有的人,同时大吃一惊。
郭彩绫、邬大野、司空远,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纵身而起,落在甬道正面,其他人喧哗着又拥向三人之后,形成了一面强力的人盾。
铁氏夫妇似乎丝毫也不显得惊慌,紧随着铁氏夫妇身后的是铁孟能与铁小薇,再后面是鹰千里及四名黄衣随从。
双方眼看短兵相接,已经迎在了一块,铁海棠才忽然停了下来。
邬大野挺身上前一步,抱拳道:“本庄禁地严禁外人出入,铁前辈到底意欲何为,请即示尊意!”
铁海棠一双细长的眸子,微微在他身上一转,冷削地道:“前面角楼素联招展,莫非是灵堂所在?”
各人听清了纯正的一口南音,每一个字音,都似聚集着充沛的内力,称得上字字铿锵,由此推断来人之不世身手,必属惊人!
面临大敌,各人都显得极度紧张!
邬大野深沉地道:“不错,先师灵柩停放在那里,请恕不便干扰!”
郭彩绫忍不住上前一步道:“铁海棠,你想干什么?你还想侵犯我爹的灵柩么?”
鹰千里忽地上前,厉声叱道:“大胆丫头,岂敢对总令主有失尊敬!”
铁海棠一旁插口说道:“鹰九,你少说一句!”
鹰千里应了一声:“是。”跟着退后一步。
郭彩绫原想狠狠地骂上几句,见状反倒不欲出口。
却见那仪态至为雍容的铁海棠,微微一笑,并不愠怒地道:“你就是白云兄的独生爱女彩绫吧?”
郭彩绫怒嗔道:“正是。你打算要怎么样?”
铁海棠道:“我以前见过你,只是那时你年纪尚小,还不记事,这已是二十年以前的事了……”谁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番话,郭彩绫更想不到,一时为之愕然。
铁海棠继续道:“刚才我看见你与小女薇儿对掌,那式玉女切手手法烂熟,功力可观,你有这般身手,也不负汝父生前爱你一场,白云兄泉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郭彩绫听他提起了死去的父亲,一时忍不住热泪盈眶,由不住对他更为憎恨。
一时间,她面色惨变,手指向铁海棠道:“你……这都是你下的毒手!现在你居然还有脸对我说这些?我……我……”一股无名之火陡然上袭,右手翻处,一声龙吟,已把长剑撤在了手上。
邬大野、司空远俱都大吃一惊,纷纷出声阻止。
司空远一把拉住她,说道:“师妹不可放肆!”
当前铁海棠却似无动于衷,只把一双闪烁着精光的深湛眸子,注视向郭彩绫。“这也难怪!”他缓缓地道,“你们父女相依为命,如今人天永别,自然对我心存不谅,只是……”他冷冷的一哂,接道:“话可要说回来,万一这一次我与你父决斗,死者是我,又当如何?”
郭彩绫颤抖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爹爹,不是凭真功夫,而是用暗器弹指飞针。我定要报仇……定要报仇!”
铁海棠长眉一挑道:“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本座弹指飞针天下知名,何独你父有此疏忽?既是决斗,当然双方无不用其极!只怪你父命当如此,何能谓本座手黑心辣!”
话声微顿,他气势少捺,微微冷笑着又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至于谈到报仇……本座自信,还等得及,可以随时候命,只是眼前……”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目光在各人脸上一转,像是不屑,又似怜惜,他微微摇了一下头,讷讷地说道:“你们最好三思而行才好!”
话声才住,郭彩绫倏地腾身而起,掌中剑凝聚着内敛的真力,闪烁着五六尺长的一溜子寒光,直向着铁海棠当头直劈下来。
郭彩绫所以有此一击,倒也并非轻举妄动,对于眼前大敌铁海棠,她已观察很久,她猜知对方所以有恃无恐,必然仗有罡气护体,如由正面进攻,多半不易走近,记得父亲生前说过天庭一穴,乃是护体罡力最弱处,所以她才会有此一举。
她的猜测固然不错,只可惜铁海棠早已料到她会有此一着。
彩绫的剑光,电闪星弛劈下的一刹那,倏见眼前铁海棠一声断喝道:“大胆!”
身为宇内十二令总令主,铁海棠果然有不可思议的身手,随着这声断喝,倏见他右手向外一翻,身上披着的那袭黄色金披风,像是一片云般地卷起,一股狂飙,随着那鼓荡的披衫直向郭彩绫当头全身罩卷过来,其势绝快,有如奔雷骇电。
郭彩绫立刻发觉到自己身侧四周,在对方金披扬动时,仿佛加上了一道紧身箍,同时右手一阵巨力震撼,掌中剑已脱手而出,卷入对方衣浪之内。
郭彩绫一念不好,陡然上提真力,左掌施展全力,迎合着卷袭上来的那股狂飙一掌封出,借着这一封之力,足足把身子提起了八尺开外,总算逃出了对方金披加害的毒手。
她生平自负过人,尚不曾吃过败仗,想不到此刻一念疏忽,伤人不成,反倒使得自己几乎丧生,一时花容失色,一张姣好的脸,变得雪也似的白。
铁海棠震衣克敌,身躯连转动一下都不曾,那袭金色大氅,在灯光闪烁里,泛洒出一片异彩,万点金星,像是一片雪,一片霞光般的迤逦,随着大风疾劲的狂袭之后,一切恢复如常,只是郭彩绫先时持在手上的剑,却到了他的手上。
脸上含蓄着一抹微笑,铁海棠轻启左手,以拇食二指,轻轻捏着长剑的尖锋,把它弯过来,随即松手向外一弹,剑上顿时光华灿烂,颤射出点点流萤,摇曳出唏哩哩一阵子脆响。
铁海棠微微点了一下头,赞赏着道:“好剑!”然后他目光一转,逼视向郭彩绫,寒声道:“姑娘既然窥出我内罡练门所在,足见高明,只是你的剑法显然还不够火候,你懂得驭剑四妙么?”
郭彩绫虽说是一出手就失了风,在对方手上丢了大人,但是她却深深体会出对方功力惊人,自己能够侥幸在他手上逃得活命已是万幸,一念闪过,便再也不敢轻举妄动,白白送死了。
当下她寒着脸道:“你指的是轻、灵、疾、固?”
他冷冷地道:“观诸姑娘你的剑势,轻快灵巧疾威都还不差,只是盘心固掌内贴之力,却是不够,少说还差有五年的火候!”
话声一顿,他微哂道:“你把握着这个原则,好好再练上几年,看看是否能近我身,拿去!”话一出口,屈指微弹,掌中剑脱手而出,划射出匹练般的一道白光。
郭彩绫心中一懔,方待出手接住,却已慢了一步,心方生惧,只觉得后肩剑鞘铿锵一响,全身大震了一下,伸手一摸,这才知道剑已归鞘,双方间距一丈五六,剑鞘又背在身后,对方竟能认拿得如此之准,弹指飞剑,丝毫无差,只这一手功夫,已使得目睹者无不心生寒意,深深钦佩。
彩绫自惭无能,心中一酸,不觉垂下了头来。
铁海棠目光一转,却看向妙手昆仑邬大野,沉声道:“本座今日来此,有两个心愿,一为在故人灵前上香行礼,再者听说郭夫人无恙归来,颇想当面求见,请其降罪!”话声一顿,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左右扫过,微哂道:“只是来了半天,却不见贵主出现,莫非有意对我这故人心存奚落不成?”
这番话,听得各人无不惊心!
郭彩绫、司空远、邬大野,俱以不胜惊异的神色,疾快地交换了一下目光,对于铁海棠后面的那番话,无不心存骇异。
邬大野上前一步,抱拳冷笑道:“铁前辈所言差矣。敝师母二十年前罹疾丧生之事,天下皆知,前辈何以声称无恙归来?无的放矢,居心何为?”
铁海棠面色一沉,轻唤道:“鹰九,你过来!”
鹰千里高应了一声:“卑职在!”身躯一转,已来到了铁海棠身前,躬身致敬。
铁海棠道:“郭夫人生还之事,可是你亲目所见?”
鹰千里抱拳道:“确是卑职亲眼看见,当时尚有那个姓寇的也在现场!”
铁海棠微微颔首,道:“就是上次夜袭金舟的那个寇英杰?”
鹰千里道:“正是此人!”
铁海棠道:“我久听此人名姓,还不曾见过,听说他已为白云兄临终前收为门下弟子,将郭氏生平不传之秘,口授与他。”
说到这里目光转向邬大野,冷冷地道:“这个姓寇的可在这里?”
邬大野冷笑道:“寇英杰因身体不适,目前正在静养,至于外传他蒙先师收纳之事,并无真凭实据,不过是传说而已!”
铁海棠微微一愕,转向鹰千里问道:“是么?”
鹰千里也怔了一下,才道:“这件事卑职倒也不能确定,不过郭白云临死前与此人关系甚密,死后又由此人送终发丧,却是事实!”说到这里,他扬动了一下黄焦焦的几根老鼠眉毛,十分阴险地笑了笑道:“有关郭老先生生前二宝的真伪下落,也只有此人知道。以卑职所见,在此人手上无疑。”
邬大野、司空远脸上相继变色。
铁海棠闻言长眉一挑,发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
鹰千里上前一步,低声道:“总令主既然来了,总要不放过这个人,要在他身上……”
铁海棠冷笑道:“我自有道理!”
鹰千里应了声:“是。”随即退下。
铁海棠微微哼了一声,目光直射向正前方六角石楼,道:“我等千里迢迢来此,总要在故人的灵前上一炷香,才不失礼,且随我来!”说完,即行起步,向前踏进。
邬大野不能再保持沉默了,果真容许铁海棠这干人侵入灵堂,毁了师父的灵体,自己以掌门大弟子身份,如果不予阻拦,传扬出去,必将为天下所耻笑,他自惴这个脸面实在丢不起,不得不出面阻止。
郭彩绫和司空远也是抱着同样心情,俱都硬下心来,要与对方放手一拼。
白马山庄原有的十二武士,方才搏斗之间,有两名负伤,余下十人兵刃出鞘,无不气焰膺胸,随时待命与对方一拼死活。
邬大野身形一闪,拦在了铁海棠正面,十武士各自咆哮一声,俱都在他身后散开来,双方乃成了正面冲突形势。
铁海棠足下微停,脸上现出了一片愤怒之色,只见他长眉扬了扬,冷哂道:“邬大野,你有多大的胆子,竟敢拦阻本座的去路!”
邬大野内心何尝不怕?只是这个面子硬是要撑下来。他躬身抱拳道:“后辈职责所在,多有开罪!”
铁海棠道:“本座要走的路,谁也阻挡不住!”说到这里,他侧面看向身边的爱妾沈傲霜,冷笑道:“我们走!”
沈傲霜一点首,相偕前进。
铁氏兄妹以及鹰千里和四名黄衣卫士,来时在先,这时反倒殿了后,紧紧随着铁氏伉俪之后,直向甬道闯进。
邬大野见状,身形后退一步,吩咐身后武士道:“上!”
十武士立刻一拥而上。
首先扑到的是牝牛星方万海与另一个叫青蛇星管立的瘦长汉子。
牝牛星方万海手持板斧,青蛇星管立是一杆链子枪,二人想是识得铁氏厉害,是以虽是率先扑上,下手的对象却是铁氏身边的那个少妇沈傲霜。
一声断喝之下,方万海的板斧搂头劈顶直砍下来,青蛇星管立的那杆链子枪更是抖出了一点银星直射沈傲霜前胸华盖大穴。
沈傲霜的厉害,他们是没有尝到,可是马上他们就尝到了。
两件兵刃俱都当得上一个快字,手法之快,令人不及交睫,然而强中更有强中手,这句话,几乎已被武林中公认为铁的定律。
难以想象出这个身着缕金宫装少妇的身手是多么的快,总之,那是极短的一瞬,沈傲霜的一双白皙纤手已经同时展出。
那姿态确是美妙极了,像是猝然展翅的一只沙鸥,像是穿梁的一只燕子,美妙的身手一发即止,一出便收。
一收一合,快若电光石火,在她一双纤手,乍然收回的一刹那,牝牛星方万海、青蛇星管立二人相继发出了一声惨叫,像是喝醉了酒般的,二人各自打了个踉跄,手中兵刃叮当坠落出手,紧随着坠落的兵刃,二人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倒了下去,两股殷稠的浓血,分别由二人前额伤处怒喷出来。
现场各人目睹及此,无不霍然色变!再看方、管二人致命处,皆在前额正中,显然为沈姓妇人指尖贯穿脑海,因此致死。
也就在方、管二人中指伏尸的同时,黑虎星时公举、脱兔星李大中、雄鸡星葛山,三个人各自怒喝一声,再次扑到。
方、管二人之死,固是令人骇极,却也激发了这十二属相武士同仇敌忾之心。
脱兔星李大中是一对冰铁拐,黑虎星时公举是一支虎掌,雄鸡星葛山是一对鹤爪镰,三般兵刃,三种不同的施展方式。
时公举的虎掌奔向铁海棠,李大中的冰铁拐与葛山的鹤爪镰却双双奔向沈傲霜。
时公举焉能不知道当前这个煞星的厉害?是以一出手即使出浑身解数,身躯前倾的同时,右掌力劈之下,先打出了三枚太岁钉,三枚太岁钉一上二下,分向铁海棠天突以及左右两肩下的天池穴上打来。
暗器出手的一刹那,他手上的那只虎掌更是施展全力直向铁海棠天庭一穴上力拍下来,用心不谓不狠,出手不谓不快,只可惜对手太强大了,是以时公举的一番苦心也就白费了。
铁海棠对付他的手法,与前次出手并没有什么两样,亦只不过震动了一下他身上的那袭金色披风,在一片片的金衣浪影里,时公举所发出的三枚太岁钉,连同着他手上的那柄虎掌俱都消失无踪,卷入对方那袭金色披风之内。
时公举大吃一惊,再想退后,哪里还来得及,但见面前金光猝闪,随着那袭金色披风回荡起的巨大风力,一声轻炸,时公举的身子,有如空中飞人似的,足足飞起了六七丈高下,头下脚上直坠下来。
司空远眼明手快,倏地腾身而起,在空中接住了时公举落下的身子,飘出三数丈外,轻轻落下,后者显然已昏死了过去。
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脱兔星李大中、雄鸡星葛山一左一右,同时向着沈傲霜身侧扑到。
李大中身子倏地向前一个滚扑之势,却把手上的冰铁拐猝然扬起,向着沈傲霜双膝上扫去。
雄鸡星葛山的一对鹤爪镰随着他一个跃身的势子,直取沈傲霜的一对照子,两个人像是事先说好了似的,搭配得天衣无缝,其势绝快疾猛,端的是凌厉无比!
沈傲霜秀眉一剔,显然被激怒了,就在两般兵刃上下夹攻的一刹那,只见她足尖微微一点,身子向上腾起了三尺左右,呼的一股风力,李大中的一双铁拐扫空而过,几乎在同一时间里,沈傲霜的一对纤纤玉手,已拿住了迎面而来的一双鹤爪镰。
那是惊心动魄的一刹那!在场各人看到这里,情不自禁地都惊呼了一声。
这声惊呼的尾音尚未消失之前,葛山的一双鹤爪镰,已到了沈傲霜的手里,人们在乍惊她身手了得的同时,她的一双足尖已踢在李大中的双目之上。
沈傲霜居然一不做二不休,身子向下一落,掌中的一双鹤爪镰,反向葛山的双目上打来。她出手至为狠毒,先后已有三人丧生其手,看起来雄鸡星葛山在她毒手下亦万难脱生。
猛可里妙手昆仑邬大野由侧方滑身而近,他眼看着自己苦心培育出来的一股势力,不过是一照脸的当儿,几乎丧生一半,怎不痛心欲裂?这才拼死现身,与这位沈姓妇人一争短长。
邬大野尽管心术不正,一身武功到底得自郭白云亲手传授,不可轻视!他的兵刃至为特别,是一双长仅尺许的黑色短棍,前半截呈六角形,下面把柄却是圆形,可握在手掌之内,看上去劲悍有力。白马山庄的人,对于邬大野的这对奇形兵刃——四煞棍当然不会陌生,只是却极少见他用过,这时见他展出了这双厉害家伙与对方一拼,足见他内心是如何的震怒了。
邬大野的这双四煞棍原是插在他中衣两侧,随着他双手交叉着向外一分,两根短棍已递了出去,叮当一声,不偏不倚地迎着了沈傲霜手中的一对鹤爪镰。
双方在兵刃初一交接的刹那,身子同时向后退出。
沈傲霜似乎微微一惊,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无论如何这个邬大野绝不似一般人那么酒囊饭袋,正因为如此,却也激起了这个妇人心内的愤怒,她决心要拿这个邬大野来显显威风。
邬大野既已出手,自然全力以赴,他手上的一对四煞棍霍然向两侧一分,用鹊雀相逢奇异手法,直向沈傲霜两腋下方点来。双棍未至,先有两股凌厉的棍风,自棍梢透出,名家手法果然不同。
然而沈傲霜却不是易与之流,正如前文所述,这个诡异的少妇,出身枯竹庵主门下,一身武功高不可测,如以女流视她,可就大谬不然!
邬大野双棍甫一点出,即发觉到透过对方身侧,包裹着一层充沛的游潜。
所谓游潜,意即游行的潜力,非内家高手,一般人无法达到这种境界。
反之,能够练到以游潜护体的人,必然大有可观。
邬大野猝然一惊之下,双棍未曾打实,先自中途撤回,改守中锋。
他的这番顾虑,果然有理!就在他双棍甫一停住后撤的当儿,沈傲霜的一对鹤爪镰,早已夹着一团疾风,风驰电掣般地向他身前攻到。
这双鹤爪镰,虽然不是她惯施的长剑,然而在她手里,却是不可轻视。一片旋转的疾风里,罗列出七点寒星,直向邬大野全身上下自百汇、印堂以次一连串的七处大穴上打来。
邬大野顿时感觉到全身上下加了一道紧箍,不由大吃了一惊,四煞棍用力向外递出,棍梢上贯注了他多年所练的青牛气功,幻化出一天的棍影,叮叮!一连串极其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分别敌住了对方的七点寒星,看上去是势均力敌。
邬大野确实已是全力施为了,表面上看起来,双方兵刃交击,事实上却是内力的互拼。
虽然只是一招,却是硬碰硬,极具功力诡异的一招。
高手对招,往往只是三招两式即可分出胜负,因为他们出手的每一招,必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也必然是本身功力的极致。沈傲霜却是没有想到,邬大野竟然能硬接住自己这一招——七式一招,心中不禁微微一愕。邬大野更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这只是他们内心的感触,现场动手对搏,不容少缓须臾,邬大野身形方一退后,沈傲霜已进身如电,凌厉的杀着,继续展开。
四煞棍对鹤爪镰,叮!叮!叮!叮!震人耳鼓的一连串响声,镰首棍梢在一系列的交接下,爆出了点点火星。
在大多数人眼睛还来不及看清是怎么回事的当儿,现场已分出了胜负。
沈傲霜的身子是那般的美妙!仅仅只依赖着一只脚尖的力量,像是一阵旋风般地打了个转儿,上躯是贴得那般的低,好一招卧看天牛星的美丽招式。
人们在惊讶着沈傲霜诡异的身法时,邬大野的身躯却已由她头顶上掠了过去。
实在是太快了!邬大野的一对四煞棍,仅仅擦着对方的肩头扫了过去,只差着分毫,没有打中她,却为此,使得他险些送了性命。
鹤爪镰是如何翻起来的,除了现场三数人之外,几乎没有人看清楚。像是一颗流星!一道闪电!总之,就在沈傲霜甩肩回颈的一刹那间,原来盘结在头顶上叠的螺宫发,箭也似的甩了开来,她左手的鹤爪镰,必然也是在这时出手的。
银光乍闪之下,邬大野落下的身子,一连向前跄出了三四步,随着沈傲霜左手鹤爪镰力挣之下,一片血肉,由邬大野的右臂后揭了下来。
邬大野鼻子里哼了一声,右膝前屈之下,已把身子滚出了丈许以外。
也就在这一刹那,空中传出了一声清叱,郭彩绫巧快的身躯如飞星天坠,长剑迎着了鹤爪镰,叱!一声脆响,沈傲霜居然为对方凌厉的剑势,逼得向后退了三步。也正因为如此,才使得她临时阻住了右手鹤爪镰的出势,才使得邬大野意外地逃得了活命。
彩绫这一剑贯注了全身内力,是以才迫使得沈傲霜一连后退了三步,其实她旨在救助大师兄一命,并无意真的与对方一拼死活,是以在她一招得手之后,娇躯向前一探,已抓住了邬大野一只左臂,足尖飞点之下,已携同邬大野纵出三丈以外。
现场的战况似乎已经有了新的转变!
前文曾经叙述过白马山庄的六座星楼与正中大厅的部分方式,这其中其实暗含着高奥的一堂阵式,当年山庄建筑之时,郭白云已经注意到日后的外敌入侵问题,是以才会巧运灵思,在建楼之初,按先天易理,排下了此一星光七杀阵。
眼前,白马山庄方面,显然已经发动了这个阵式以御强敌。
郭彩绫携同邬大野身躯方一落下,六座星楼的灯光同时大盛,正如同那日正午日光照射的方式一样,灯光照射着镜面,镜面反射出炫目的奇光,一刹那星光大作,匹练般的白光,刺射得在场各人满目生花。
也就在这一刹那,白马山庄方面的人,全都隐身后退,隐藏入各座星楼的范围之内,瞬息间,已隐藏一空,成了有敌无我的局面。
宇内十二令方面的人,焉能不识?
铁氏兄妹各自向前一纵身,正待率领着为首的四名黄衣弟子向前攻入,铁海棠忽然出声喝止道:“且慢!”铁氏兄妹闻声止步。
鹰千里会同着四名黄衣弟子,各自向后退了几步。他不愧老谋之士,已经发觉到有所不妙。
铁孟能年轻气盛,却是满面不屑,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态。他上前一步,大声道:“爹爹与沈娘姨且请退后,容孩儿破了他这个阵式再说!”
铁海棠冷冷一笑,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小小年纪,居然口出狂言,你既然看出是个阵式,倒也有些见地,我倒要考考你的阅历看看!”
铁孟能躬身抱拳道:“孩儿遵命!”
沈傲霜微微一笑,道:“孟儿,这阵式不比一般,你却不可掉以轻心,须注意灯光镜面所构成的折光。”
铁海棠插口道:“你不必提醒他,这孩子平素自恃太高,今日临敌对阵,倒要他长些见识!”
铁孟能挺胸抗声道:“小小一个星光阵,岂能难住了孩儿?你老只要吩咐一声,看孩儿直入中堂,哪一个胆敢拦阻,孩儿就生擒他下来!”
沈傲霜笑看了铁海棠一眼,意思像是在说:你也休要小看了他!
铁海棠冷冷地道:“难得你还知道这是星光阵,足见你还有些见识,我问你,这星光阵有些什么奥秘?”
铁孟能说:“隐射天星,取六极之光,一入此阵,目迷镜光而足下自乱!”
“还有呢?”
铁孟能愕了一下,说道:“别的没有什么了!”
铁海棠道:“空言不如力行,你愿意以身一试么?”
铁孟能道:“愿意!”
“好!”铁海棠道,“你就由这条甬道,直入中堂,暂且一试!”
“遵命!”铁孟能抱拳躬身,随即挺脊掠身,纵落道前。
“且慢!”铁海棠忽地唤住他,冷冷地道,“你只要直趋堂前,不可涉足别处,发觉不妙,就须赶快回来!”
铁孟能应了一声,一双眸子左右打量了一眼,随即大步向前。
沈傲霜忽然皱了一下眉,向铁海棠道:“这个阵式不如他说的那么简单。”
铁海棠冷冷一笑道:“我只当你也没有看出来!”
沈傲霜吃了一惊,刚想上前去唤住铁孟能,却被身边的铁海棠一把拉住。
“你!”沈傲霜惊异地道:“你居然要孟儿去涉险,万一……”
铁海棠冷冷一笑,说道:“你放心,不碍事的!”
沈傲霜讷讷地道:“阵内暗藏有七杀之数,孟儿不识,岂非是太危险了!”
铁海棠以赞誉的眼神,在她身上一转,含笑点头道:“你不愧是枯竹入室得意传人,竟然看出了这阵式的关奥玄机,唉,比起我儿孟能是强多了!”
沈傲霜皱着眉白了他一眼,轻声嗔道:“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情说这些话……真是的!”
铁海棠目光向阵内掠了一眼,一笑道:“这孩子其实也不是傻子,他现在已经发觉出不对了!”
果然铁孟能只前进了十几步,就站住不再前进,一双眼睛不时东张西望,意态已不若先前镇定。
沈傲霜道:“他看出来了!”
“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铁海棠冷冷地道,“这孩子生来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一次他可要吃大亏了!”
沈傲霜偏过脸道:“你身为父亲,岂能眼看他只身涉险,见死不救?”
“他死不了的!”铁海棠似是胸有成竹地说道,“郭老儿生前设计的这个星光七杀阵,固然诡异莫测,只是,对于你我并没有用,孟儿自恃武功,目空四海,眼前正好给他一点教训!”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唤道:“千里,你来!”
鹰千里应声而前,抱拳听令。
铁海棠道:“你与小薇及四门下就在这里,不可进入,我二人且到阵内玩玩。”
鹰千里道:“阵藏七杀,总令主,不可不防!”
铁海棠一笑道:“很好,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沈傲霜道:“鹰师父何等阅历,怎么会看不出来?”
鹰千里抱拳笑道:“主人夸奖!”他转望向铁海棠道:“少君只身入阵太危险,卑职想入内助他一臂之力……”
铁海棠道:“我知道!这件事你不要管,我自有道理。你等就在这里候我们出来会合就是。”
鹰千里抱拳道:“卑职遵命!”
铁海棠忽然向阵内看了一眼,神色乍变道:“不好!”身形纵起,如长烟一缕般地落身阵内。
沈傲霜娇躯微晃,也跟纵而入。
二人身子一先一后,快如电闪星驰,已没入阵内。
显然阵式已经发动,立在阵外的人,只能看见六座星楼所放射的强烈灯光,以及正中大厦所反映的点点镜光。灯光、镜光相互映射,幻化为千十百道奇光异彩,照得人眼花缭乱,除此以外,别无所见。
铁小薇也只能微微看出一些端倪,倒是鹰千里阅历过人,可以略窥全貌,只是他奉令固守,不得擅自进入,亦是无可奈何。
蓦地,面前人影再闪,铁氏夫妇去而复回,携着半身是血的铁孟能,后者显然负伤过重,已然昏死过去。
鹰千里、铁小薇俱不禁大吃一惊,相继扑了过去。
铁小薇痛呼道:“哥哥!”用力地抱住了铁孟能肩头,泣出声来。
铁海棠沉声道:“不妨,他只是迷于阵内,为对方星楼乱箭所中。所幸还未曾伤到要害,只是暂时昏了过去。”
沈傲霜秀眉轻颦道:“姓郭的丫头本来可以杀了他的,为什么心存仁厚?孟儿这条命可真是拣回来的!”
铁海棠冷冷哼了一声道:“这就是那丫头聪明的地方,她明知今日大势已去,却临阵卖下一份人情,料定本座必得投桃报李,”说到这里,微叹一声道,“且容我破了这个阵式再说!”
说话时沈傲霜已施展手法,将铁孟能由昏迷中救醒,并给他服下了一丸药,嘱咐小薇为他裹伤,至此她脸上罩下了一片怒容,大有不与白马山庄方面善罢甘休的神态。
铁海棠一双凌威的眸子,十分仔细地观察着眼前的阵式,或许他已经发觉到对方这个星光七杀阵,尤较自己所想象的更为厉害,是以不敢掉以轻心。
沈傲霜忿忿道:“总令主打算怎么办?”
铁海棠说道:“我此来原为一见那成玉霜,实说,如果她真的不在这里,我是不屑出手的!”
“总令主的意思,莫非就算了不成?”
“孟儿负伤咎由自取!”铁海棠冷冷地道,“况且对方死伤多人,应该拉平。”
沈傲霜秀眉一剔,点头道:“好!既然总令主不屑出手,就由贱妾来下手好了!”
铁海棠道:“我也不许你下毒手。”
他毕竟不愧是总令主,有其不怒自威的威仪,包括沈傲霜在内,手下各人无不对他心悦诚服,唯命是听,听他这么说,沈傲霜登时就不吭声了。
她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一段未经证实,捕风捉影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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