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普林大街位于约翰内斯堡南北交界处,整条街只能拿“杂乱”来形容。高声喧闹的男女,卖杂货的小贩,俗艳的霓虹灯闪烁不止。餐厅里,商店里,处处可见为了讨生活而努力的年轻人,通常都选择住在这里。
小青说它要找的,是个姑娘,叫月亮。三年前她离开家乡,来到约翰内斯堡工作,她临走前,给它留下了一个住址,说她在赚够可以开一间服装店的钱之前,她会一直住在这里。
可是,在那座陈旧的“幸运公寓”里,我们并没有见到它的月亮。戴着夸张假睫毛的黑人房东太太,很不友善地告诉我们,月亮已经三个月没回来过。她的房租只缴到上个月,还说我们来得正好,她正打算把月亮的行李扔出去,将房间另租他人。
“她去了哪里?”我问。
“谁管她去了哪里!”房东太太白了我一眼,“要进来拿她的行李么?”
走进这间光线暗淡、面积狭小的两居室公寓,靠里的那间房,就是月亮的房间。
一张小床,一个书桌,一个带镜子的衣柜。除此之外,全是书,架子上,地上,满满当当,大多跟服装设计有关。墙壁上也用图钉钉满了各种时装秀的海报,还有一些用铅笔绘成的草图,以及一张照片——一个将东西方人的五官优势完美融合的年轻姑娘,竖起两根大拇指,对着镜头俏皮地笑,长长的褐色头发之下,小麦色的肌肤在耀眼的蓝天下闪着钻石般的光彩。身后,一片雄浑壮阔的非洲草原几乎汇集了世上最大气的颜色,远远地,好几头野象刚刚闯入镜头。
这照片,好看得像一张明信片。
“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你们慢慢收拾。”房东太太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她,“你的租客不见了三个月,你没有报警?”
她停下,很好笑地看着我:“我只关心谁来缴房租。这里的每个人,都只有管好自己的能力。”她又瞟了我一眼,说:“这里不适合你这种衣着光鲜、没吃过苦头的美人儿。”
“那你跟我说说,这里适合什么人?”我讨厌她说话的语气。
她点燃一支香烟,指着窗外:“看到外头那些家伙没?”
我看了看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下,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正拼命向一个穿西装的男子推销自己的香烟,一个衣衫褴褛的醉汉摇摇摆摆地摔在街沿上,吐了一地,惹来几个路人的责骂。推着沉重推车的小贩,垂头丧气地走着。
财富与贫瘠,美貌与凶恶,这个城市,向来有一条清晰的分界线。
“你的意思是,这里只适合贫苦的人?”
房东太太耸耸肩,吐出一口烟:“适合那些就算死了,也无所谓的人。”
我皱了皱眉头。
“我最后一次见到那小妞,她说是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份好工作,她去面试,然后再没回来。就这样。”说罢,她扭着没有线条的腰肢,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敖炽“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摇摇头,把鞋盒子从背包里拿出来放到满是灰尘的床上。蛋壳合得紧紧的,安静得像个化石。
敖炽一阵猛敲:“喂!听到没有,你的月亮不见了!”
隔了好久,蛋壳才缓缓打开,小青的耳朵,耷拉得比以前还厉害,整个人像被抽去了骨头似的,瘫坐在蛋壳里,愣愣地看着它的左爪子。
它的手套,什么时候脱下来了?
“月亮她……可能快死了。”它慢慢抬起头,看着墙上那个姑娘的照片,极度不安地搓着自己的爪子。
我跟敖炽都吃了一惊。
甲乙像是没听到,仍然自顾自地在这个小房间里参观考察,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盯着墙上的海报入神,连衣柜也打开来看了看。
“你怎么知道?月亮是你什么人?”我问它。
“她……她是我的同类。”小青的眼神,变得更暗淡了,它不知所措地坐在蛋壳里,喃喃,“该怎么办……”
“这些,大概有些用处。”
一本台历从甲乙手里飞过来,敖炽一把接住,翻过来一看,上面几乎么一天,都做了简单的记录——一号,上班。二号,去里奇餐厅兼职。三号,上班。给妈妈写信。而三个月前,只有一条记录,也就是台历上最后的一次记录,写的是“去沃克保险公司面试。本杰明先生是个好人!加油!”末了还画了一个笑脸。
“本杰明……”敖炽认了半天才从潦草的字母中辨认出这两个名字。
“本杰明?”蛋壳里的小青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从濒死状态满血复活,一骨碌跳起来,大声问,“你确定是本杰明?”
敖炽又看了看台历,点头。
小青焦躁地在蛋壳里转着圈,一种想豁出去却又始终差了一口气的犹豫,蛇一样缠着它。
半晌,它从蛋壳里伸出爪子,抓住我的手指,似是下了好大一番决心才鼓足勇气,说:“求你们帮我!这个红点还没有消失,月亮还活着,一定要找到本杰明!他是个巫师,很坏的巫师!”
它伸出它的左掌给我看,粉色的皮肉上,排列着一圈红色的小点点,大概十来个,仔细地看,才发现这些点点不是圆点,而是各有形状的印记,有的像狮子,有的是大象,还有的是羚羊。与其他的印记相比,羚羊形状的点点,颜色淡了不少。
“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的第六感一直很灵,这家伙绝不可能仅仅是一只变态猫妖。
小青垂下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是一只……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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