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家号”仍然在茫茫的宇宙里飞行。
皮洛西坐在驾驶舱的弹性座椅上,看着她的父亲。父亲紧锁双眉,额上的皱纹更多了,又看看他的亲爱者,亲爱者眼角上有了细碎的皱纹。她深有感触地说:
“父亲,您老多了。还有你,尼柯罗,也见老啦!”
“我的孩子,我们在宇宙里飞行了那么多年,怎么能不见老呢!”索格肯慈祥地说。
“亲爱的,我是不是也变老了?”皮洛西问尼柯罗。
“没有,”尼柯罗看着她的面孔,嘴角上挂着幸福的微笑,“亲爱的,你还是那样年轻、美丽。”
“你骗我!”皮洛西娇嗔地说。
她走到操纵台前,迅速摁下一个按钮,舱壁上现出她现在的立体映象。她又摁下另一个按钮,在舱壁上那个映象旁边,立刻又现出一个她在“探险家号”出发时的立体映象。
“他们会来追我们吗?”她出发时的映象不安地问。
“亲爱的,我是不是也变老了?”她现在的映象望着尼柯罗问。
这两个映象虽说都是古铜色的,但年龄上显然有些差异。
尼柯罗坐在弹性座椅上看着她现在的映象说:“你不能这样比较。”
“尼柯罗说得对,”索格肯语气沉凝,“科学不能代替感情。”
“可我们还没有找到绿色的星球。”皮洛西的声音有些凄婉。
“我们一定能找得到的,”尼柯罗神情很坚定,“眼前这个恒星就带有行星,说不定就是绿色的星球呢。”
索格肯按动一个开关,舱壁变得透明了似的。漆黑的天幕上布满了星斗。当初曾是烈火炎炎的天苑四,如今成了波江座里一颗不引人注口的小星星。在埃波斯纳上不被重视的小小星点——太阳,如今高悬在“探险家号”宇宙飞船的前方,强烈的光芒超过了天狼星不知多少倍!除了太阳之外,恒星之中最亮的还要数那颗天狼星。只不过此刻的天狼星看起来已经不在室女座里,它几乎移动了四分之一天穹,落到了大犬座中。
“探险家号”已经飞临太阳系。
尼柯罗把飞船上一台天文望远镜接通电源,舱壁上立刻出现了太阳系里几颗被放大了的行星。其中有一颗绿绿的颜色,周围还有一层蔚蓝色的光晕。皮洛西和尼柯罗几乎同时喊了出来:
“绿色的星球!”
驾驶舱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皮洛西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埃波斯纳的民歌,手舞足踏地跳着。尼柯罗跟过去,陪伴着她。他俩兴高采烈地围绕着操纵台,沿着舱壁转圈跳着欣喜的舞蹈。
老索格肯眉心舒展开来,嘴角上挂着宽慰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
“此行总算没有落空……”
“探险家号”飞入太阳系,依次穿越了冥王星、海王星、天王星的轨道。
土星橙黄色的圆面和里外两层美丽的光环,从“探险家号”侧面掠过。
木星和它的十四颗卫星出现在宇宙飞船的前方。木星上色彩斑斓,许多彩色条斑和带纹交错地排列在硕大的球面上,十分壮观。
天苑四人的飞船越过火星轨道,朝着绿色的星球|——地球飞去。
好些天以来,蔚蓝色的地球一直高高悬挂在“探险家号”宇宙飞船的侧前方。飞船里的人们,早已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
皮洛西对月亮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羡慕地说:“要是埃波斯纳也有这么一个黄色的卫星该多好呀!”
“你想埃波斯纳了吗?”尼柯罗问。
“没有,我永远不会再想它。”皮洛西脸上浮现出一种厌恶的神色。
皮洛西对月球越来越感兴趣。在她一再要求下,索格肯同意从月球上空绕过去,然后再进入地球。尼柯罗熟练地计算了轨道参数,把新的指令喂入电脑。
宇宙飞船从月球上空飞过,月面上是一片灰色的世界。当皮洛西从舷窗里亲眼看到月球上如此荒凉的景象时,她失望了:
“又是一个寸草不生的星球,”
“探险家号”把月球远远地甩在后面。
当飞船准确地进入地球轨道后,尼柯罗关闭了发动机。皮洛西、尼柯罗和索格肯不再依靠舱壁上的映象,而是在舷窗里贪婪地看着这颗绿色的行星。他们全被地球的雄壮、美妙、绮丽惊呆了。
太阳当空,中间是一团蓝白色的光焰,人们不敢直视。天上的亮星落到地平线时,特别引人注目。起初,它们光彩闪闪;霎时间,又变得暗淡无光;完全落入地平线以前,又光华重现。就好象这些星辰在地平线那儿穿过一层薄雾一样。
光照射在大陆上、海洋里,水陆轮廓非常清晰。朵朵白云在地球上空飘浮着,十分美丽。在太平洋上空,有一阵巨大的暴风雨。闪电就象云层中的灯光,忽明忽暗。在天气晴朗的地方,高大的山脉郁郁葱葱,宽阔的河流宛如玉带,澳洲的原野一片嫩绿,亚欧非的平原处处金黄。
太阳渐渐落下去了,一组绮丽的色彩展现在他们眼前。橘红、金橙、深黄、淡绿、浅青、暗紫交织在一起,从太阳两边映照着大气层。
“啊,真美!”皮洛西高兴地喊起来。
飞船进入地球阴影,夜空里一轮明月高照。月光倾洒在云层上,有一种虚无缥缈的神话意境。
“真叫人难以忘怀啊!”索格肯情不自禁地说。
在黑暗中,尼柯罗惊呼:
“你们看,地面上有火光! ”
索格肯和皮洛西都凝视着舱壁,果然看到地下的某个地方,有许多星星点点的火光。索格肯若有所思地说:
“这是地球上人类活动的证据!”
“马上着手准备选择降落点?”尼柯罗激动地问。
索格肯点点头。
“我要到绿色星球上去生活了!”说罢,皮洛西又唱起来。
尼柯罗在操纵台上打开了航天遥感器。地面上的地形、地貌、地质情况立即出现在舱壁上,自动选拍的假彩色遥感照片不断地从操纵台一个窄缝里吐出来。
尽管飞船上黑夜和白昼的交替要比地面上快得多,但这并不妨碍航天遥感器的工作。没有很多天,尼柯罗就把整个地球普查了一遍。他选出四张可以做着陆地点的遥感照片说:
“你们看,在哪儿着陆更好一些?”
这些照片是澳洲中部平原,亚欧非大陆东南部平原和西南部高原以及北美中部平原。他们细细比较了一番之后,索格肯指着亚欧非大陆东南部平原那张照片上的一个地点说:“就在这儿着陆吧!”
“好。我们在轨道上再飞几圈,等下次通过这个地区时,再进行一次详细的探侧。”尼柯罗说。
他们三人都很高兴,就象是在欢快的节日中。
尼柯罗小声哼着曲子,指令电脑重新测算飞船现在的轨道和可能的着陆路线。接着,又检查了手动操作系统是否正常。然后,他又从驾驶舱的一个旋梯下到下面去,检查了控制舱、食品舱、生活舱、发动机舱。他上来后信心十足地说:“这一回着陆准能成功。”
皮洛西笑了笑。她正在暗自思忖,等会儿在绿色的星球上着陆后,一定要尝一尝绿色星球上动植物的滋味。可是,这个陌生的星球上的菜该怎么做呢?到时候反正会有办法的。不过,在哪儿住的问题不能不考虑。住在飞船上又不方便又不可心,是不是让父亲想法造一幢房子,就象自己在埃波斯纳住的那种式样。唉,还提埃波斯纳干什么,在这个绿色的行星上生活该多惬意啊!
阳光从舷窗照进来,从索格肯的脸上迅速移过去。索格肯正在考虑如何把一些仪器、设备从飞船里搬到地面上,如何在地面上建设一个生活基地,如何与地球人交往……
皮洛西看到舷窗以上的舱壁突然自动变得透明,不觉一惊。她知道,只有在出现紧急情况时才会这样。
“父亲,您看!”皮洛西失声喊道,脸上的古铜色陡然变成粉红色。
舱外,英仙座流星群向飞船方向扑来。
从透明的舱壁上,索格肯看到有一颗头颅般大小的流星径直向“探险家号”撞来。
“快把宇航服穿上!”索格肯从容地说,“不过,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只要流星一接近飞船,自动激光炮就会把它击毁。”
他们迅速穿好宇航服,注视着舱外。
当那颗流星接近飞船的时候,飞船上立即发出一束强烈的激光,那流星顿时化作一股青烟,一命呜呼。
谁也没有料到,当激光炮刚刚把那颗流星消灭的时候,紧跟在它面的另一颗稍稍小一点的流星接踵而至。它不偏不斜击中了“探险家号”宇宙飞船。
随着雷鸣般的一声巨响,宇宙飞船剧烈地摇晃着。
索格肯被这意外的事故惊呆了。皮洛西被摔在座椅上,惊慌失措,脸色非常难看。
经验丰富的尼柯罗镇定自若,他迅即抓住手动操纵系统的操纵杆,想尽力控制住飞船的飞行态势,使飞船稳定下来。这时操纵台上的事故信号灯闪闪发光,警笛发出一种令人发悚的尖叫声,手动操纵系统和自动驾驶系统都失灵了!尼柯罗出了一身冷汗。
人造引力发生器损坏了。他们稍一动作,就从座倚上漂浮起来。
“皮洛西在这里继续监视,尼柯罗跟我到下面去检查! ” 索格肯从惊愣中清醒过来。
尼柯罗跟在索格肯后面,向旋梯方向飘游过去。由于突然失去了人造引力,他们在失重状态下很不自然地移动着,好不容易才从旋梯飘到下面的控制舱里。
“很严重呐!”透过透明的面罩,索格肯苍老的脸上显得十分严峻。
流星的袭击给他们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它击穿了宇宙飞船的外壳,在控制舱的舱壁上掀开了一个半人高的大窟窿。窟窿的边缘支棱巴翘的,好象是被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炸开似的。控制舱内的主控制设备和放在它旁边的后备控制设备全被砸烂了,通讯设备也被破坏。那颗流星并没有就此罢休,它又在地板上炸开了一个洞,这洞几乎可以钻过去一个人。
他们用手在栏杆上移动着,又从旋梯飘游到控制舱下面去。在这一层,一间最大的工作舱和一间生活舱被击穿。最后,那颗流星在生活舱的外壁上留下了一个头颅般大小的孔,孔的边缘象锯齿一样。
在他们检查了发动机舱之后,尼柯罗说:
“发动机一点也没受损伤。”
“控制设备全毁了,这些发动机也就成了死家伙,”索格肯无可奈何地说。 他已经预感到,这一次灾难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尼柯罗身体不自然地悬在空中,把这几个被击穿了的舱室的气密门重新关严,并把事故螺栓全都拧紧。当他们游回到驾驶舱里来的时候,皮洛西已经测出了“探险家号”被撞后新的运行参数。她在埃波斯纳的时候,曾在高等学府里攻读过自动控制理论;这些年来,在飞船上又实地学习了不少自动测试仪器的使用方法。现在,她已经能独立工作了。
“我们现在的运行高度下降了,运行速度加快了。”皮洛西脱下了宇航服之后,向他们报告道。
“飞船的运行轨道?”尼柯罗一边问,一边也脱去了宇肮服。
“仍然在卫星轨道上,但轨道半径比原先小得多。”皮洛西答道。
“空气分子密度有什么变化?”索格肯脱去宇航服之后问。
皮洛西把探测器的取样数据递给了他,他那皱纹密布的脸上又掠过一片愁云。
“这样大的空气分子密度,足以使飞船逐渐减速,最后……”索格肯没有再说下去。他本想说,最后将要坠毁在这颗绿色星球上,但他又怕女儿受不了这个打击,就住了口。
“父亲,您不用瞒着我,我什么都知道了。”皮洛西忧愁地说,“刚才我已经测算过,如果按地球年算的话,再有…… ”
皮洛西伸出手来,和所有的天苑四人一样,她手掌上只有四个手指。她把手心一正一反地翻了三次,然后说,“在三个四年内,我们的飞船将作为地球的一个卫星运行着,它既不能飞离,也不能着陆。最后,时间一到,飞船就要坠毁。”
“在这三个四年内,我们也许还能想出自救的办法……”尼柯罗安慰她说。
皮洛西的眼睛湿润了,两颗晶莹的泪珠从脸上滚落下来。她泣不成声地说:
“我不该把你们引到这条危险的道路上来…… ”
“我们终于看到了绿色的星球,这已经很值得了。”尼柯罗宽容地说。
索格肯冷静地说:
“你说得对。在我们作为这个星球的卫星运行的那一段时间里,还可以做许多对科学有利的工作。我们可以把我们的重要发现告诉埃波斯纳上的人们。”
“这已经不可能了,船上的通讯设备坏得没法修复。”尼柯罗提醒道。
“在这三个四年内,我们可以用还没有损坏的仪器设备研究这颗行星,我们可以把许多有用的资料留给这个行星上的人类,将来他们也许会和埃波斯纳建立起联系。”索格肯继续说。
皮洛西不再落泪了,她被父亲这种为科学献身的精神所深深感动。尼柯罗也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心里热乎乎的。
索格肯扬起宽阔的额头,铿锵有力地说:
“已经无可挽回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它,我们永远要把精力用于未来。”
皮洛西从悔恨、惧怕、萎靡中振作起来、她和尼柯罗、索格肯一道,在受了严重损伤的、失去了动力的“探险家号”上,用航天遥感器等多种仪器探测了地球的种种信息,研究了地球人类的分布和活动。他们有一次甚至还在亚欧大陆的东南部拍到了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有许多黄肤色的人正在仰望他们这艘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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